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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殡后,在前往火葬场之前,梨乃走进化妆室。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是今年第二次穿这件黑色洋装,尚人的葬礼结束时,她做梦都没有想到会这麽快又再度穿上这件衣服。
周治的守灵夜和葬礼都在横滨的殡仪馆举行,丧主正隆觉得在自家附近举办比较方便。
由於无法大肆张扬,所以只有家人和亲戚参加葬礼。正隆说:“因为情况特殊”,他似乎不想让外人知道父亲是强盗杀人案的受害人。
走出化妆室,正准备前往火葬场时,听到背后传来一个声音,“请问…”一个矮小的老年男子有所顾虑地走向她。
虽然今天的葬礼只有通知亲戚参加,但还是有几名吊唁客来参加,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得知的消息。眼前这个老人也是其中一人,梨乃记得他刚才上了香。他站在原地不动,凝望周治遗照的眼神很严肃,合掌祭拜后,迟迟没有抬起头。
“请问是秋山先生的孙女吗?”老人问,“我记得…你叫梨乃?”
“是。”听到对方叫自己的名字,她有点不知所措。
“这是我的名片。”
他递上的名片上写着“
久远食品研究开发中心
分子生物学研究室 副室长
日野和郎”。
“秋山先生在公司的时候曾经很照顾我,我对於发生这样的事深表哀悼。”日野鞠了一躬后,抬头看着梨乃,“秋山先生经常提起你,虽然我知道这麽做很失礼,但还是忍不住向你打声招呼。”
“爷爷提到我…”
“他经常上网查游泳比赛的相关报导,每次看到有关於你的消息,就会保存在资料夹中,在工作之余一次又一次地看。他曾经说,他目前最大的期待就是你能够去参加奥运,如果这个愿望能够成真,即使自己的研究工作无法立刻做出成果也无所谓。”
梨乃说不出话,默默地眨了眨眼睛。她太意外了。她在当选手时,周围的每个人都整天说希望她进军奥运,只有周治例外。梨乃从来没有听他提过奥运这两个字。
“你怎麽了?”日野问。
“不…我还以为爷爷对我游泳的事没有太大的兴趣。”
日野连连点头。
“秋山先生曾经说,周围的人都一直激励你,一定会造成你的压力,所以他绝对不在你面前提这件事。”
果然是这样。梨乃对此并不意外。这两个月和周治频繁接触后,亲身感受到他真心为自己这个孙女的将来感到担心。
“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件事,对不起,耽误你时间了。”日野鞠了一躬,准备转身离去。
“呃…你刚才提到研究,请问我爷爷是做甚麽工作?”梨乃慌忙问道,“因为是食品公司,所以是研究食物吗?”
日野眯起周围都是皱纹的眼睛,露出淡淡的笑容。
“虽然有时候间接和食物有关,但这并不是我们研究的目的。我们是在开发花卉。”
“花卉?”
“研发新品种的花卉,用科学的力量研发出以前没有的花卉。”
“啊…是生化科技之类的吗?”
梨乃说了一个一知半解的名词,日野笑着点头。
“没错,几年前,曾经有一家酒厂开发出蓝玫瑰,那是自然界没有的花卉。”
“喔,我听过这件事。”
“秋山先生也曾经挑战过蓝玫瑰,我也曾经协助他。”
“是吗?”
“只可惜最后被其他公司捷足先登了,”日野露出寂寞的苦笑,“那时候,大家都安慰秋山先生,之前的研究绝对不会白费。事实上,他的确累积了很多知识。”
“我相信我爷爷在九泉之下听到你这麽说,也会感到高兴。”
日野皱了皱眉头,耸了耸肩。
“真的太遗憾了,不知道是谁干了这麽伤天害理的事…我希望可以早日逮捕凶手。”
“谢谢。”
“那我就告辞了。”日野说完,转身离开了。梨乃目送着他矮小的背影,内心感到一丝温暖。周治在公司也受到同事的尊敬,而且在工作的时候,也很关心正在专心练游泳的孙女。
没想到周治之前的工作是开发花卉──
梨乃似乎稍微了解了他热心栽培花卉的理由。当然,他说的“花不会说谎”也是理由之一,但可能除此以外,还想要延续之前在公司当研究人员时的梦想。
她突然想起那朵花,就是周治说,先不要上传到部落格的黄花。不知道那朵花现在怎麽样了。
※※※
在火葬场看到周治的棺材送进焚化炉后,梨乃就和其他亲戚一起在休息室等待。大家都愁眉不展,说话也有一搭没一搭的。虽然休息室内准备了简单的餐点和饮料,但很少有人吃。
梨乃站在窗边看着外面。外面有一个花圃,夏日的阳光照射在五颜六色的鲜花上。如果周治在这里,一定会如数家珍地告诉她这些鲜花的名字。
案发至今已经六天了,梨乃他们完全不知道办案的进度。那天之后,刑警没有再找过她,听父亲正隆说,警方认为是单纯的强盗杀人,并非熟人所为。
周治的后脑勺有遭到殴打的痕迹,旁边丢了一个威士忌的酒瓶,警方认为那是凶器,但后脑勺上的并不是致命伤,死因是窒息而死。研判可能是周治被殴打昏倒后,凶手用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除此以外,梨乃他们目前只知道现金、皮夹和笔电遭窃,室内不见这些物品,但有可能其他东西也被偷了,只是因为并不知道原本家里有甚麽,所以也无法正确把握到底被偷了甚麽。
有一只拿着杯子的手伸到梨乃面前,杯子里装了柳橙汁。转头一看,发现是知基。
梨乃说了声“谢谢”,接过了杯子,喝了一口果汁,忍不住叹着气。刚才没有发现自己口喝了。
这次她并没有和知基多聊,因为正隆简化了仪式,所以葬礼从头到尾都很仓促。
“梨乃,你没事吧?”知基问。
“甚麽事?”
“因为是你发现了外公,所以我猜想你是不是受到很大的打击。”
“喔。”梨乃微微偏着头,“的确很受打击,但现在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会怀疑这一切不是现实。不过,既然举办了这个葬礼,就代表是现实。”
“梨乃,听说你常去外公家,我也应该多去看他。以前我经常和哥哥一起去他家住。”知基低头看着手上的杯子,“现在说这些也太迟了,外公和哥哥都死了。”
听了知基的话,梨乃忍不住觉得悲剧似乎有连锁效应。对知基来说,短短三个月就失去了哥哥和外公。
“尚人自杀的事,之后有没有知道甚麽?”
梨乃想要了解尚人自杀的动机,知基露出不抱希望的表情摇了摇头。
“最近我们家里也很少谈这个话题。”
“是喔…”
“有时候我忍不住想,搞不好在那个世界的哥哥本身也无法说清楚。”知基露出淡淡的微笑,“对了,上次家里人举办了尾七,我妈提到一件奇怪的事。”
“甚麽事?”
“她说我哥在死前喝了可乐。”
“可乐?”
“桌子上放了杯子,里面有没喝完的可乐。我妈哭着说,可能他在死前想要喝可乐,老实说,我觉得有点怪怪的。这种事根本不重要啊,那天雅哉他们也有来,听了有点不知所措。”
“可乐…喔。”
梨乃忍不住想,自己临死前不知道想要喝甚麽。
“啊,对了,”知基似乎想起了甚麽,“他们找到键盘手了。”
“啊?”
“雅哉打电话给我,『动荡』乐团已经找到了代替我哥的键盘手,他们已经开始练习了。”
“喔,原来是这样。”
“动荡”是尚人之前参加的乐团名称。
“雅哉说,虽然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但目前先用这种方式重新开始。他们会在最近表演,找我去看,梨乃,你要不要去?”
“这个嘛…”
老实说,梨乃有点提不起劲,之前是因为尚人的加入,她才会去声援。
“我和你的想法一样,”知基说,“说句心里话,对我来说,没有哥哥的『动荡』根本就是另外一个乐团了,不管他们怎麽发展,都和我无关,但想到雅哉他们的心情,就忍不住难过。如果我不去,他们一定会很介意,也不知道这个乐团是否该持续下去。”
“对喔…也许你说的有道理。”
“所以,我决定去为他们加油,请他们连同哥哥的份好好努力。”知基扬起下巴,对着天空说。他说话的语气好像在宣誓。
看着脸上还带着少年稚气的表弟,梨乃忍不住感到佩服。哥哥自杀至今不到三个月,知基已经克服了悲伤,而且正在努力长大。
“好,”梨乃说,“我也和你一起去,等他们表演的时间决定后,你再通知我。”
“嗯。”知基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工作人员走了过来,说已经做好让家属捡骨的准备。梨乃、知基和其他亲戚一起走去焚化炉。
火葬的所有步骤都结束后就散会了,梨乃和父母一起回了横滨的家,但换好衣服后,决定立刻回位在高圆寺的公寓。母亲不满地问她,为甚麽不住一晚再走?她说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执意离开了。
她并不讨厌父母,发自内心地感激他们这些年的支持,但正因为这样,如今面对他们时深感痛苦。他们一定整天在想,放弃游泳的女儿以后要怎麽办,自己却无法消除他们的烦恼,她觉得这样的自己很窝囊,也很没出息。
而且,她还有另一个理由要在今天赶回东京。因为她想确认一件事。
梨乃换了几班电车,但没有回高圆寺,而是在西荻洼车站下了车。她走在六天前走过的路上。回想起来,她很庆幸那天去爷爷家。如果自己没有去,周治的尸体可能至今仍然没有被人发现。
不一会儿,她就到了周治家。原本猜想可能有警官守在那里,但门前没有人。梨乃巡视了周围后,走进了大门。
院子内放满了盆栽,所有的植物看起来都有点垂头丧气。因为这几天没有人照顾,所以是理所当然的。她想立刻为这些植物浇水,但在此之前,她有一件事情要做。梨乃从自己的记忆中唤醒最后一次看到这个院子时的影像。
果然没错──她终於确信。
那盆花不见了。那盆黄色的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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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不见了吗?会不会是你爷爷把那盆花放到别的地方了?”制服警官打量着院子问道,他的年纪大约三十出头。
梨乃摇了摇头。
“不可能,因为那盆花很重要。”
但是警官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偏着头,梨乃忍不住焦急起来。
这时,又来了另一名警官。他的年纪稍长,头发有点花白。
“怎麽样?”年轻警官问他。
“我稍微察看了一下房子周围,没有异状,和案发当时差不多。”
“所以,我觉得是在案发时被偷的。”梨乃说。
年长的警官皱起眉头,“怎麽可能?强盗杀人的凶手不会偷这种东西吧?”
“但是…”
“况且,你当时为甚麽没说?”
“那时候我没注意,今天突然想起这件事。”
“今天才想起?”
“当时只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一下子没有想起来。不是经常会有这种情况吗?”
“我能理解你说的,但也可能在案发之前被偷了。既然就这样放在院子里,根本不知道是甚麽时候被人拿走的。”
“但是,我没有听爷爷提过这件事。”
“可能只是没有向你提起而已。”
“但是…”梨乃说到一半,不知道接下来该说甚麽。
她发现那盆花消失后,立刻向辖区分局报了警。原本以为侦办这起强盗杀人案的刑警会赶来,但警方似乎认为她提供的消息并不重要,只派了两名意兴阑珊的警官来这里做笔录。
两名警官离开前对她说,如果还发现甚麽状况,记得和他们联络。也许他们内心对梨乃为这种无聊的事让他们跑一趟感到很生气。
梨乃带着难以释怀的心情回到了高圆寺的公寓,把行李丢在一旁,倒在床上。
无论怎麽想都太奇怪了。这不可能是有人恶作剧,那盆花为甚麽消失了?
她很在意那朵黄花,那到底是甚麽花?
上次梨乃说要把照片上传到部落格时,爷爷慌忙制止了她。那件事会不会和这起命案有关?
她坐了起来,打开桌上的电脑。
爷爷拍摄的花卉照片保存在梨乃的电脑内。那张黄花的照片也存在里面,随时可以上传到部落格。
鲜艳黄色的花瓣细细长长,好像触手般伸向四面八方,可能有人会觉得很诡异。
为甚麽爷爷不希望这张照片上传到部落格?不仅如此,就连花卉的名字,他也说不能轻易说出口。
到底是怎麽回事?当她偏着头纳闷时,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要不要把这张照片上传到部落格?爷爷曾经说,一旦公布,事情会闹得很大,但如今爷爷已经离开人世了,事到如今,无论发生了甚麽事,也不至於引发甚麽大问题,而且,她也很好奇到底会发生甚麽事。
她觉得这个主意不坏,立刻行动起来。
虽说是部落格,但平时很少写像样的文章,只是贴上照片后,附上爷爷生长记录笔记上所写的内容,只有花的种类、产地以及照顾方法而已。
梨乃决定这次写一些内容,考虑了一下后,她写下了以下的部落格文:
『各位午安,我是本部落格主人的孙女,感谢各位经常造访。有一个令人难过的消息,我爷爷日前离开了人世,所以,日后这个部落格不会再更新内容,但为了能够和更多人分享爷爷留下的照片,这个部落格暂时还不会关闭。这次的照片是爷爷最后培育的花,因为他已经离开人世,所以我不了解详细情况,如果有人知道关於这种花的情况,欢迎用电子邮件等方式赐教。』
文章取名为“名不详的黄花”。
不知道会有怎样的回应。
但是,她并没有抱着太大的期待。这只是业余花卉爱好者的部落格,应该不会有甚麽人看。她以前曾经查过浏览人数,人数少到让她怀疑是不是计算错误。
她坐在电脑前发呆,手机响了。看到萤幕上显示的内容,她迟疑了一下。萤幕上显示了“小关”的名字。
她深呼吸了一下,才接起电话。“喂?”
“喔,是我,小关。”
“是,好久不见。”她自己也意识到语气很僵硬。
“怎麽样?最近还好吗?”
“很好啊,整天忙着读书和玩乐,歌颂着美好的大学生活。”她在说话时,不由得感到空虚。
“是吗?那就太好了。”
“教练,你听起来也很不错。”
“是啊,我还是老样子,整天鞭策这把老骨头继读努力。我打这通电话没甚麽特别的事,只是想知道你最近好不好。”
“谢谢,我很好,每天都很开心。”
“那我就放心了。”说完,小关停顿了一下,用低沉的声音说:“梨乃,你偶尔也来这里露个脸啊。”
梨乃抿着嘴唇,她不知道该说甚麽。
“不要因为放弃游泳了,就连人际关系也断了,大家都很担心你,也很想念你。即使来了,也不需要下水,有时间来走一走,找大家聊聊天嘛。”
“…谢谢。”
“不必着急,等你有心情的时候再来。”
“好,我会考虑。”
“那改天再联络。保重身体,好好加油。”
“好,教练,你也要多保重。”
挂上电话后,梨乃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她发现自己的腋下被汗水湿透了。
小关是梨乃读小学时参加的游泳班教练,即使在上了中学和高中参加游泳队后,她仍然每周去游泳班几次,请教练指导她的游泳。她之所以能够在游泳方面小有成就,完全是小关的功劳。
但是,她已经有将近一年的时间没有和这位恩人见面。不,她觉得自己没脸见他。如果教练骂她,她心里恐怕还好受些,但教练越是用温柔的话安慰她,越让她觉得自己很悲惨。
不知道一年后,自己在做甚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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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照片上传到部落格的翌日就收到了回应。梨乃的电脑收到了一封电子邮件,内容如下:
『冒昧写这封电子邮件,我是住在东京的蒲生。
我看了部落格,可以感受到你对令先祖的深厚感情,衷心祈祷他在另一个世界安息。
写这封电子邮件的目的,是关於你最后上传的照片。关於那朵花,我有重要的事想要口你讨论。
我知道提出这样的要求很失礼,但是否可以见一次面。无论你指定任何时间和地点,我都会前往。
我绝对不是可疑人物,在此留下我的电子邮件信箱、手机、住家的电话和地址,请你和我联络。静候佳音。
蒲生要介
*恕我冒昧,请问令先祖是因病去世吗?请问是甚麽疾病?另外,关於那张黄花的照片,强烈建议你立刻删除,同时即时关闭该部落格。』
梨乃重复看了几次,不禁感到愕然。
这封电子邮件的内容不像是恶作剧。对方留下了自己的姓名和电话,而且,最好删除照片的建议和周治之前说的话完全一致。
她完全没有料到上传照片后,会收到这样的反应。也许那朵花真的隐藏了甚麽秘密。
梨乃立刻上了网,原本只打算删除那张照片,但越想越不对劲,最后乾脆关闭了部落格。
之后,她又重新看了那封电子邮件。
那个叫蒲生的人询问周治的死因这件事也让她感到好奇。对方似乎认为周治很可能是病故,但他为甚麽想知道病名?
左思右想后,梨乃决定寄电子邮件回覆对方,问他到底要讨论甚麽事,以及那朵花是否涉及甚麽问题。
梨乃很快就收到了回覆。回覆中写道,因为事情太复杂,无法用电子邮件详细说明,即使写了,恐怕也无法让人相信,所以务必见面详谈。最后还补充说,我绝对不是想欺骗你。
梨乃不禁烦恼起来,对方可能发现自己是年轻女子,所以不怀好意,但是,她很想听对方说到底是甚麽事,也许对方能够猜到那盆黄花为甚麽会消失,搞不好可以提供周治遭到杀害的线索。
去和他见一面。梨乃下了决心。约在白天人多的地方见面,应该不必担心遭遇危险。
她用电子邮件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后,立刻收到了回信。对方很高兴,而且松了一口气,之前似乎担心她心生畏惧而拒绝。
梨乃和他约定在表参道上的一家露天咖啡店见面。为了方便联络,也留了手机号码。她打算一旦遇到麻烦,就立刻去换手机。她没有告诉对方自己的真实姓名。
翌日下午,梨乃前往约定的地点。表参道上依然人山人海,有年轻人,也有老人;有正在约会的情侣,也有像是观光客的团体,各式各样的人在街上走来走去,也有不少外国人,简直就像来参加庙会。
她来到约定的那家咖啡店,有一半的桌子坐满了。
数公尺前方,一个身穿西装的男人倏地站了起来,看着梨乃。他的桌子上放了一个褐色小纸袋。那是他们约定的暗号。
当她走近时,他恭敬地低下头说:“请问是黄花的小姐吗?”
“是,你是蒲生先生…吗?”
“对,劳驾你跑这一趟,深感惶恐。”他很流利地说出这句硬邦邦的话,可能平时很习惯这麽说吧。“请坐。”
梨乃坐了下来,他举起一只手,叫来了服务生。
“请点喜欢的饮料,不要客气。”
虽然他这麽说,但梨乃不可能点太贵的饮料,最后点了一杯柳橙汁。
他从上衣口袋里拿出名片。梨乃接过名片,迅速看了一眼。『Botanica Enterprise 代表 蒲生要介』。
“Botanica 是?”
“植物学的意思,我们公司专门蒐集世界各地有关植物学的资讯。”
梨乃甚至不知道有这种企业,只能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他又从皮夹里拿出汽车驾照放在她面前。
驾照上的照片正是眼前这个人,名字也的确是蒲生要介。梨乃根据他的生日计算了一下,他今年三十七岁。
“怎麽样?”
“我知道,这是你的真名。”
“太好了,至少先证明了这件事。”他露齿而笑,把驾照收了回去。
梨乃凭直觉认为蒲生要介很值得信赖。他的五官很精悍,姿势很挺拔,而且整个人感觉很清爽。不知道是否从事甚麽运动,体格也很好。
“我要报上姓名吗?”
他摇了摇头。
“现在还不需要,等你完全相信我之后再说。我仔细看了令先祖拍的照片,每一张照片都很出色,我很惊讶,也很佩服他居然培育了这麽多稀有品种。令先祖似乎很喜欢花。”
“那是他最大的乐趣,虽然他从来没有提过,但我相信他很希望和世界各地的人分享自己悉心培育的花卉,所以由我在部落格上介绍。”
“请问令先祖的年纪…?”
“七十二岁,我也是在葬礼时,才知道他的正确年纪。”
“这种情况很常见。七十二岁吗?恕我冒昧,请问有没有听令先祖提过MM事件?两个英文字母的MM。”
“MM事件?我没听说,那件事怎麽了?”
“不,如果没听过就算了。只是闲聊,请忘了吧,但是,真是太遗憾了。令先祖是甚麽时候去世的?”
“就是不久之前,”梨乃掐指计算着,“还不到一个星期。”
“是吗?是因为生病吗?”
“不,”梨乃回答之后,抬眼看着对方的脸,“你为甚麽这麽在意我爷爷的死亡原因?”
“不,我并没有很在意,只是好奇是生甚麽病而去世的。如果让你感到不舒服,我向你道歉,你也不需要回答。”
骗人。梨乃忍不住想道,这个话题当然不可能到此为止。
柳橙汁送了上来。她拿起杯子,没有用吸管就大口喝了起来。然后露出有点不知所措的表情看着蒲生说:“我爷爷不是生病死的。”
“是吗?所以是意外身亡?”
“不是。”梨乃摇了摇头,巡视周围后,压低声音说:“他是被人杀害的。”
蒲生脸上的表情顿时消失了,那并不是惊讶,梨乃感到有点意外。通常听到这种事,不是都会露出胆怯的表情吗?
“在家里吗?”蒲生的声音似乎比刚才更冷静。
“是。我爷爷一个人住,白天时强盗闯进家中杀害了他。目前还没有抓到凶手。”
“是吗?真是太令人痛心了。令先祖住东京吗?”
“对,有甚麽问题吗?”
“不,只是觉得东京的治安果然不太好。”
“我也这麽觉得。当初是我发现了尸体,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当时的情景。更无法相信居然有人会做这麽残忍的事。”
“是你发现的…原来如此。”蒲生眉头深锁。
“蒲生先生,”梨乃正视着他的双眼,“你是因为看到我爷爷最后培育的黄花照片,所以才和我联络。你说关於那朵花有事要和我讨论,请问是甚麽事?”
蒲生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
“对不起,”梨乃道歉说,“突然改变话题,你吓了一跳吧,只是我并不觉得自己改变了话题。”
“你的意思是…”蒲生露出锐利的眼神,“你认为令先祖遇害的事件和那朵花有关吗?”
“目前还无法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