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就在这里等您。”
川津雅之的妹妹的声音直到挂上电话前都很小声。
他的公寓位于北新宿,一楼的102室就是他的住处。我按了门铃之后,在葬礼上见过的那个高高瘦瘦的女孩子出现了。瓜子脸,配上高挺的鼻梁,无疑是个美人胚子。可惜乡土味太重,浪费了那漂亮的脸蛋。
“不好意思,麻烦您跑这一趟。”
她低下了头,为我摆上室内拖鞋。
当我脱下鞋子穿上拖鞋的时候,有声音从屋子里传来,接着,某个人的脸出现了。
如果我没记错,这张探出来的脸属于在葬礼上见过的女性摄影师新里美由纪。目光交会,她低下了头,我也带着些微的困惑,对她点头示意。
“她好像曾经跟哥哥一起工作过。”雅之的妹妹对我说,“姓新里,我跟她也是刚见面。因为她说之前受了哥哥很多照顾,所以希望我能让她帮忙整理这些东西。”
接着她把我介绍给新里美由纪:哥哥的情人、推理作家——“请多指教。”
美由纪用和葬礼上一样的那副男性化腔调说完,又在屋子里消失了。
“你告诉过那个人明天要搬家的事吗?”
美由纪的身影消失之后,我问幸代。
“没有,不过她好像知道不是今天就是明天,所以过来。”
“是哦……”
我怀着不可思议的心情暧昧地点了点头。
房间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书架上的书籍有一半已经收到纸箱里去了,厨房的壁橱也空荡荡的,电视和音响的电源线都被拔掉了。
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幸代为我倒了茶。看来餐具之类的好像还留着。幸代接着把茶端给待在雅之工作间里的新里美由纪。
“我常常听哥哥说起您的事。”她面对着我坐了下来,用十分冷静的口吻说道,“他说您是一个工作能力很强、很棒的人。”
这大概是客套话。即使如此,却不会让我感觉不好,甚至还有点脸红。
我一边啜饮着刚泡好的茶一边问她:“你经常和哥哥聊天?”
“嗯,因为他大概每隔一两周就会回老家一趟。哥哥因为工作的关系,常常到处跑来跑去,而我和妈妈最期待的就是听他说说工作时遇到的事情了。我在老家附近的银行工作,对外面的世界几乎完全不了解。”
她说完,喝了口茶。我发觉她讲电话时过低的音量应该是天生音质的缘故。
“得把这个还给你。”
我从皮包里拿出钥匙放在桌上。
幸代看了钥匙一会儿,开口问我:“你和哥哥有过结婚的打算吗?”
虽然是令人困扰的问题,但不是不能回答。
“我们从来没谈过这方面的事。”我说,“一方面是因为不想绑住对方,另一方面,我们都知道,结了婚只会给对方带来不好的影响。再者……嗯,我们也都不够了解彼此。”
“不了解吗?”
她露出相当意外的表情。
“不了解,”我回答道,“几乎是完全不了解。所以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被杀害,也没有任何头绪。甚至连他过去从事什么样的工作也没问过……”
“是吗?工作的事情也没说过吗?”
“他不愿意告诉我。”
这才是正确的说法。
“啊,这样的话,”幸代起身走向堆放东西的地方,从一个装橘子用纸箱般大小的箱子里取出一捆类似废纸的东西放在我面前,“这好像是这半年来哥哥的行程表。”
原来如此,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各式各样的预定行程,其中和出版社会面及取材相关的好像特别多。
我的脑海里突然闪进一个念头:说不定和我的约会也写在这些废纸中。于是我开始仔细翻查他最近的行程。
看到他被杀害前的日期上方果然记着和我约会的店名与时间,那是我和他最后一次见面的日子。看到这个,一阵莫名的战栗感突然向我心头袭来。
接着吸引我目光的,是写在同一天的白天时段旁,一行潦草的字迹:
16:00 山森运动广场
山森运动广场就是雅之加入会员的运动中心,他有时会跑去那里的健身房流流汗。类似这样的事情,我是知道的。
不过令我在意的是他最近脚痛,照理说应该不能去健身房。还是说那天他的脚已经康复了?
“怎么了?”
因为我陷入沉默,所以川津雅之的妹妹好像有点担心地看着我。
我摇摇头回答道:“不,没什么。”
说不定真的有什么,不过我现在对自己的想法没有任何信心。
“这个可以暂时借我吗?”
我给她看了一下手上的行程表。
“请拿去。”她微笑。
话题中断,我们两个人的对话中出现了一小段空白。这时,新里美由纪从雅之的工作间走了出来。
“请问一下,川津先生的书籍类物品只有那些吗?”
美由纪用质疑的口吻出声问道,语气中隐含责备的意味。
“嗯,是的。”
听完幸代的回答,这个年轻的女摄影师带着困惑的表情,稍微将视线垂下。不过很快地,她又像下了什么决心般地抬起头。
“我说的不只是那些书籍,其他诸如工作资料或是结集成册的剪报之类的,有那样的东西吗?”
“工作资料?”
“您是不是有什么特别想看的东西呢?”
我向她询问。她的目光突然变得非常锐利。
我又说:“刚才幸代打电话给我之后,已经把相关的资料全部寄到我家去了。”
“已经寄出了?”
看得出来,她的眼睛又睁大了一些,接着用那双瞪得老大的眼睛看着幸代。
“真的?”
“嗯。”幸代回答,“因为我觉得这样处理最好……有什么问题吗?”
我看见美由纪轻轻咬住下唇。她保持了这个表情一会儿,把视线转向我。
“那么,那些东西应该会在明天送达你的住处吧?”
“我不确定……”
我看着幸代。
“市区内的快递,应该明天就会送到。”
她点点头,这样回答新里美由纪。
“是吗?”
美由纪直挺挺地站着,好像在思考什么,眼神低垂。过没多久,她再度抬起头来,感觉已经做出了决定。
“其实在川津先生的文件中有一样我非常想看的东西,因为工作上需要,所以不管怎样一定要……”
“是吗?”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中浮起了奇妙的感觉。也就是说,她是为了拿到那份文件才来帮忙整理房子的。如果是这样,一开始说清楚不就好了?我心里这么想,但没说出来,只试探性地问她:“那你明天要来我家拿吗?”
她的脸上闪过一丝安心的表情。
“方便吗?”
“没问题哦!你说的那个文件,一定要明天一大早拿到吗?”
“不,明天之内拿到就可以了。”
“那就麻烦你明天晚上过来好了。我想,晚上一定能送到。”
“真是麻烦你了。”
“哪里。”
我们约定了时间。
新里美由纪又补上一句:“不好意思,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就是在我去你家之前,希望你先不要将那些文件拆封。如果弄乱了,我需要的资料恐怕会很难找。”
“哦……好啊!”
这又是一个奇妙的要求,不过我还是答应她了,因为就算资料寄给我,我也不会马上拿出来研究。
我们之间的话题似乎没必要继续下去了,而我自己也有一些需要好好思考的事情,于是站了起来。走出房间之际,新里美由纪再次跟我确认了约定的时间。
6
这天晚上,冬子带了一瓶白酒来我家。原本她公司就距离我家很近,所以她常常在下班的时候顺道绕过来,也经常在我家过夜。
我们一边品尝着酒蒸鲑鱼一边喝着白酒。虽然冬子说是便宜货,但其实味道还不错。
当瓶中的白酒剩下四分之一左右的时候,我站起身,把放在文字处理机旁边的那捆纸拿过来。这是去雅之家时,幸代给我的雅之的行程表。
告诉冬子白天发生的事情始末之后,我指着行程表上的“16:00 山森运动广场”。
“我觉得这里有点怪。”
“川津本来就会去健身中心吧。”
冬子用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表情看着我。
“很奇怪。”
我“啪啦啪啦”地翻起行程表。
“看了这个行程表,我发现除了这一天之外,其他地方都没有和健身中心有关的行程。我之前曾经听他说过,他并不特别安排固定哪几天去健身,多半都是看看什么时间有空就直接过去。为什么唯独这天的健身行程会特别写下来呢?我觉得这件事有点诡异。而且最重要的是,他这阵子脚痛,照理说,运动什么的应该会暂停。”
“嗯。”冬子用鼻子应了一声,歪歪头,“如果事情如你所说,的确有点怪。你想到什么理由了吗?”
“嗯,我刚刚就在想,这会不会是他和某个人相约见面的地点?”
冬子还是歪着头,于是我继续说道:“也就是说,不是在下午四点去山森运动广场健身,而是在那个时间和一个名字叫山森的人约在运动广场碰面。会不会是这样呢?”
我看了他写的行程,发现有很多行程都是以“时间+地点+场所”的顺序来记录,比如“13:00 山田 ××社”,所以我才会试着用这种思路来解读。
冬子点了两三下头,说:“可能真的是这样。名字叫山森的人,说不定就是山森运动广场的老板。会不会是去采访?”
“这么想或许比较妥当!”我稍微犹豫了一下,才又开口说,“不过我也有一种‘并非如此’的感觉。之前跟冬子说过吧?他曾经告诉我,他自己被某个人盯上。”
“对啊!”
“那时候,他还对我说:‘原本我是不想说的,不过还是忍不住讲了出来。我想大概是因为白天那件事吧。’”
“白天那件事?那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因为他说‘没什么’。但说不定我和他的这段谈话内容,他在那天白天也对某个人说过。”
“那天就是……”冬子用下巴对着那份行程表,“下午四点,山森……的那天?”
“正是如此。”
“嗯。”冬子用同情的眼神看着我,“我觉得可能是你想太多了。”
“可能吧!”我老实地点点头,“不过因为心里像是打了个结一样,想要赶快解开。明天我会打电话去运动广场问问。”
“你想跟山森社长见面?”
“如果能见面的话。”
冬子一口喝干了玻璃杯里的酒,然后“唉”地叹了口气。
“我还真有点意外!没想到你会这么拼命。”
“有吗?”
“有啊。”
“因为我很喜欢他呀。”
说完,我把瓶子里剩下的酒分别倒入两人的杯子中。


第二章 他留下来的东西
1
当晚冬子留在我家过夜。次日早上,她替我打电话去山森运动广场申请采访许可。她觉得如果以出版社的名义提出采访,对方会比较放心。
采访申请似乎顺利通过了,可是对方对于和社长见面这个请求好像有点犹豫。
“没办法跟社长对话吗?作家说无论如何都希望能够和社长见上一面,好好聊聊。”
她说的作家就是我。
过了一会儿,我听到冬子报上我的名字。想必是因为对方问了作家的姓名。我的作品销量不佳,对方应该不会知道这个名字吧?会不会因为没听过这个作家而一口回绝我们的请求?我有点不安。
不过,像是要消除我的不安,冬子的表情突然明亮了起来。
“这样吗?是的,请稍等。”她用手掌盖住话筒,压低声音对我说,“对方说今天没问题。你可以吧?”
“可以。”
于是,冬子在电话里和对方敲定了见面时间——今天下午一点,公司前台见。
“看来山森社长知道你的名字。”
放下电话,冬子一边做出了一个“V”字形胜利手势,一边说道。
“谁知道呢,社长应该没听说过我,但他可能觉得能顺便为运动广场做宣传。”
“感觉不是这样。”
“你太多心了。”
我的嘴角微微上扬。
从我家到运动广场,一个小时绰绰有余。我算算时间,决定在中午之前出门。但是,当我正把一只脚穿上鞋子时,门铃响了。
打开大门就看到一个身穿被汗水濡湿的深蓝色T恤、给人感觉有点邋遢的男人站在门口,用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说:“快递。”看来是幸代寄给我的东西送来了。我脱掉只穿了一只脚的鞋子,回到房里拿印章。
送来的东西一共有两箱,箱子的大小比昨天看到的装橘子用纸箱还要大上一倍。从胶带的封装风格不难看出幸代一丝不苟的性格。
“好像很重。”我盯着两个箱子说,“非常重,因为里面装的是资料,这类文件都相当重。”
“要不要我帮你搬?”
“好啊。”
我请送快递的男人帮我把东西搬到屋子里去。真够重的,我甚至一度怀疑里面是不是装了铅块。
当我准备去搬第二个纸箱的时候,某个东西在我的视线范围内动了一下。
咦?
我条件反射性地把脸转到那个方向,好像看到某个东西瞬间消失在走廊转角处。
于是我停下手上的动作朝着那个方向看,看到一个人探出头来窥视,又把头缩回去。我只看到那个人戴了眼镜。
“欸,”我轻轻碰了一下送快递的男人的手腕,“那边的阴影处好像站了一个人。你刚才来的时候,那个人就已经在了吗?”
“咦?”
他瞪圆了眼睛朝着我说的方向看去,然后好像想起什么似的点了点头。
“在哦,有个奇怪的老人站在那边。我把箱子用手推车运送过来的时候,他就一直盯着这些箱子看。我瞪了他一眼,他就把脸转开了。”
“老人?”我再度望向转角处,然后穿上夹脚拖鞋,快步朝那个方向走去。当我走到转角的时候,却一个人影也看不到。我看了看电梯,发现电梯正在下行。
回到家里,出来迎接我的是一脸不安的冬子。
“怎么了?”
“人已经不见了。”
于是我向送快递的男人打听老人的相貌,看得出来他在很努力地回想。
“那个老人没什么特别的。白发,身高一般,穿一件浅咖啡色的上衣,打扮还满得体的。长相方面,因为只是匆匆一瞥,所以不太记得。”
我向他道了谢,目送他离开,赶紧把门关上。
“冬子,你应该没有爷爷辈的朋友吧?”
话才从嘴巴里说出来,我就觉得自己像是说了个无聊的笑话。冬子没有回答,反而认真地提出自己的疑问:“他在看什么呀?”
“如果他是在监视我家,那应该是有事找我。”
说穿了,我并不知道那个老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在偷窥我家,搞不好只是散散步,碰巧经过而已。但是在狭窄的公寓走廊上散步,的确有点不太对劲。
“对了,这个大箱子里是什么东西?”
冬子指着那两个纸箱问我,我对她说明箱子里面的物品,顺便告诉她新里美由纪今天会来。既然如此,我一定要在约定时间之前回来。
“也就是说,川津的过去都封存在这箱子里。”
冬子用一种感触很深的口气说道。她这么一说,我产生了一种马上拆开纸箱的冲动,不过因为和美由纪有约在先,我忍下来了。最重要的是,现在到了我非出门不可的时间。
走出家门,我搭上电梯,这时,一个想法突然闪过我的脑海:那个老人不是在偷看人而是在偷看快递送来的包裹?
在前往运动广场的途中,冬子告诉我关于社长山森卓也的种种。她觉得如果事前一点预习功课都没做,可能不太好,所以今天早上急急忙忙地替我查了一些资料。
“卓也先生的岳父是山森秀孝,山森集团那一族的。这也就是说,卓也先生是入赘的。”
山森集团的主要企业是铁路公司,最近又涉足房地产。
“卓也先生在学生时代曾经是游泳选手,好像有一段时间以参加奥运为目标。念大学和研究所的时候,主修运动生理学,毕业后进入山森百货公司。至于山森百货公司聘用他的原因,则是当时那个运动中心刚开幕,所以需要具备专业知识的员工。他的工作表现好像没让公司失望,提出的想法和项目样样出色,让原本抱着赔钱准备的运动中心赚了大钱。”
虽然以一个游泳选手来说,他没有取得成功,但是以一个企业家来说,却是一流的。
“他三十岁的时候第一次和山森秀孝副社长的女儿见面,后来两个人结婚了。次年,运动中心升级为独立企业,也就是现在的山森运动广场。在那之后的八年里,卓也先生拿到了实际的经营权,也就是升任社长。这是前年的事。”
“真像是连续剧里上演的励志故事啊!”
我说出心中最直接的感想。
“当上社长之后,他仍尽心地工作。到各地演讲,进行宣传,最近还被冠以运动评论家、教育问题评论家之类的头衔,甚至有传言说他准备进入政坛。”
“野心真不小。”我说。
“好像也树敌很多。”
当冬子露出担忧的眼神时,地铁到站了。
山森运动广场是相当完备的综合运动中心,除了运动中心和健身房之外,还有室内游泳池和网球场,建筑物的顶楼有高尔夫球练习场。
在一楼前台说明来意之后,一位长头发的前台小姐请我们直接去二楼。二楼是运动中心所在地,社长办公室就在里面。
“现在做这种生意最赚钱了。”搭乘电梯的时候,冬子对我说,“在这个物质过剩的时代,想要的东西几乎都可以得到,只缺健康美丽的身体。加上日本人原本就很不擅长如何度过休假日,来这种地方则可以有效利用时间,大家都会比较安心吧!”
“原来如此。”
我钦佩地点点头。
如前台小姐所言,二楼是运动中心。楼面非常宽广,但是在里面运动的人多到让我完全感觉不到这一点。距离我们最近的是一个正在和胸肌训练器材搏斗的发福中年男子,在他对面有一个老奶奶在跑步。老奶奶的脖子上挂着毛巾,努力地移动脚步,不过她的身体却丝毫没有前进。仔细一看,我才发现原来她是在一条宽宽的传送带上跑步,因为传送带一直不停地回转,老奶奶的身体就一直停留在原地。
还有一位正在骑脚踏车的肥胖妇人。当然,那也不是普通的脚踏车,而是固定在地板上、只有前方的金属板不停回转的代替品。她就像是参加全能障碍赛的选手,脸上挂着好像要跟谁拼命的表情,移动着肥胖的双脚。如果在旁边接上发电机,我想她应该可以为一整层楼提供电力。
我们穿过这一大群像毛毛虫般蠕动、流出滚烫汗水、吐出温热气息的人,来到有氧教室前面。一大片玻璃窗让教室里的风景一览无遗。我看见三四十个穿着华丽紧身衣的女性,跟随着舞蹈老师的动作舞动着。
“我发现一件好玩的事。”我边走边说,“这就跟学校的教室一样,离老师越近的人,表现得越好。”
我们一面看着左手边的教室,一面继续向前走。尽头处有一扇门。打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两排办公桌,每排都有十张桌子,桌子旁有同等数量的人,或站或坐。桌上也都摆着成套的电脑设备,乍看之下,让人搞不太清楚这究竟是什么办公室。
由于每个人看起来好像都十分忙碌,冬子便向最靠近门边、一名感觉稳重的女性说明我们的来意。她大约二十五岁,身穿一件浅蓝色短罩衫,头发微鬈。听完冬子的话,她微笑着点了点头,接着拿起手边的话筒按了一个钮。电话好像很快就被对方接起来了,于是她便对话筒另一端的人告知有人来访。
但对方并没有马上和我们见面。
处理这一事务的她,一脸抱歉地看着我们。
“非常抱歉,因为社长手边突然有紧急的工作,所以没办法现在马上和两位见面,差不多一个小时之后才有空。”
我和冬子互看了一眼。
“那个……所以,”这名事务小姐更谨慎地开口说,“社长说,在这段等待的时间,请两位一定要体验一下敝公司的运动设施。他希望待会儿能听听两位的感想。”
“啊?可是我们什么都没有准备。”
我用慌张的口气说。
她听了,像是能够理解似的点点头:“训练衣或是泳衣,我们这里全部都有准备。当然,用完之后,两位如果想带回去,也没问题。”
我看着冬子,做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十几分钟后,我们两个人已经在室内游泳池里游泳了。能免费拿到塑身泳装,让我们心情大好。而且这里的会员制度也可以让我们悠悠哉哉地游泳。虽然因为担心脱妆,脸不能碰到水,但我们两个人还是暂时忘记了盛夏的暑气,在游泳池中尽情地伸展四肢。
换好衣服,补了妆,我们前往办公室。刚才的那名女性带着微笑迎接我们。
“游泳池怎么样?”
“非常舒适。”我说,“山森先生呢?”
“请从那边那个门进去。”
她手指着最里面的那扇门。我们向她道了谢,朝着那扇门走去。
敲门后,一个男人的声音回了声:“请进。”冬子打头,我则跟在她身后。
“欢迎。”
迎面而来的是一张感觉很高级的大桌子,坐在桌子后方的男人站了起来。他不算高,但是肩膀很宽,身上的蓝黑色西装很合身。自然不做作的刘海和晒得恰到好处的肤色令他看上去非常年轻,不过他应该已经超过四十岁了。浓浓的眉毛和坚毅的嘴唇给人一种不服输的强烈印象。
“真抱歉,突然冒出一件非立刻解决不可的工作来。”
他用清亮的声音说道。
“哪里。”
我和冬子同时点了头。
面对我们的左侧,也有一张桌子,那里有一位穿白色套装的年轻女性,大概是秘书,一双好像猫咪一样往上吊的眼睛,让人感觉好胜心很强。
我们报上姓名,他给了我们名片,上面印着“山森运动广场社长山森卓也”。
“这是作家的最新作品。”
冬子从公文包中拿出我最近出版的一本书,送给山森社长。
“哦——”他像是在鉴赏茶具,从各种角度观察我的书,最后把视线停留在书的封面和我的脸之间,进行比较。
“我好久没看推理小说了呢!以前曾经看过福尔摩斯,之后再也没接触了。”
我无话可接,于是保持沉默。虽然不是什么值得说“请您一定要读一读”的作品,但是如果说“您还是不要看比较好”之类的也很奇怪。
房间的正中央有一套会客用沙发,在山森社长的邀请下,我和冬子并排坐下——是坐起来很舒服的皮沙发。
“那么,两位想知道什么事情?”
山森社长以稳重的表情和口吻询问我们。我说,因为我想把运动中心用在接下来的小说题材中,所以想要知道它的营运方式和会员制度等相关信息。这个回答和我之前跟冬子商量过的一样。如果唐突地问及川津雅之的事,只会让对方起疑心。
我针对运动中心的人员架构和经营方向提问题,基本上想到什么就问什么。对我的问题,山森社长一一详细回答,偶尔还会穿插一些玩笑话。其间,秘书小姐为我们拿了咖啡进来,不过可能社长交代过她不要留在房间里,她马上又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