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的话让我热泪盈眶。我本以为永远无法和儿子交流了。
“我走到谦人身边,开口呼唤:
“‘你知道我是谁吗?你能听出我的声音吗?知道的话,就是足球。’
“我祈祷着望向显示器,但上面出现的既不是‘足球’,也不是‘咖喱饭’。
“‘怎么了?是我啊,我是爸爸。你不记得了吗?’
“但结果依然不变。
“‘我也问过几次了,但他似乎不能回答和人际关系有关的问题。其实,他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我惊愕不已。
“‘连名字都……’
“‘别着急,首先,要等谦人君可以用肢体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意思。’
“‘会有那么一天吗?’
“‘一定会的。他的大脑每天都在发生着变化,不过,就算可以表达意思了,能不能说话,我还拿不准。也许指尖能稍微动上一动吧。请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不管怎么说,脑神经细胞的确正在重生,假以时日,一定会比今天更好的。’
“我点点头,说了声‘明白了’。能动动指尖就足够了,我想。
“从这一天开始,原本漠然以待的希望突然变得真切起来。羽原博士说康复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时间的话,我给得起。无论几年还是几十年,我都会等下去。
“不过,谦人的病情好转得比我预想的还要快。
“下一个奇迹,发生在仅仅一个月之后。”
文章用一句意味深长的话结尾,不过,下面应该不会是什么噩耗。
以上这些内容,除了写出甘粕才生的喜悦,还体现了羽原全太朗的高超医术。和处于植物人状态的谦人沟通成功。足球和咖喱饭——亏他能想出这种办法来啊。
下一篇的题目是《生命的眨眼,以及……》。青江心中涌起一股期待。
“羽原博士又把我叫去了医院。病房里,谦人立起上半身,靠坐在床头,头上没戴那个接满电极的头罩。
“博士微笑着说:‘请仔细看谦人君的眼睛。’接着,他问谦人:‘你能听得见吧?’
“谦人眨了两次眼。
“博士回头看着我。
“‘他的意思是,yes。no是眨三次眼。这是我和谦人君共同决定的。’
“我的心脏狂跳起来。
“‘他的眼皮能按照自己的意愿活动了吗?’
“谦人的眼睛还在眨,我想那应该只是单纯的生理现象。
“‘可以。他终于能控制身体的某些部分了。而且……’
“博士说着,伸出食指放在谦人面前,缓缓地左右移动。谦人的黑眼珠也跟着手指移动。
“‘他的眼球也可以活动。谦人君能看见东西了。他无疑正在快速康复,这实在令人震惊啊。在脑神经细胞修复的同时,身体机能也在恢复着,恢复速度大大超出我的预期。’
“博士的话对我而言就像神谕。
“我来到谦人面前,注视着他。
“‘谦人,你能听见吧。我是爸爸,你看见我了吗?能看见爸爸的脸吗?’
“谦人的眼皮动了,一次、两次、三次、接着是第四次……
“我看着博士,问:‘这是什么意思?’
“‘四次的意思是不知道。看来谦人君仍然不知道自己是谁。’
“‘这样啊。’
“我有点失望,但又马上摇了摇头。谦人恢复得这么快,我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啊。
“晚上,我去喝了一杯,以示庆祝。自那起令人痛心的事件之后,我还没喝过酒,这回,我初次品尝到了酒的醇美。”
青江接着往下读,谦人康复的速度令人惊异,从博文的题目中就能看出来。《下巴轻轻动弹》、《表情?》、《流食》、《指尖的信号》,排成一串。从书写日期来看,这些巨大变化仅仅发生在数周之间。
博文中说,因为可以和他沟通了,于是就按照谦人的意思,把他想要的东西摆放在周围,这促进了他大脑的活跃,让病情进一步好转。康复速度如此之快,连做手术的羽原全太朗自己也感到惊讶。
手术八个月之后,谦人有了表情,可以进食流质食品。虽然还不能发声,但嘴唇可以活动。甘粕才生写道:“就像想说话似的。”
经过特殊的康复指导,谦人的手脚肌肉也可以稍微活动一下了。到了这个阶段,他能够操作对界面进行过调整后的电脑。记录当时情况的博文题目是《我是谁?》。
“从前一天晚上开始,我就几乎没怎么睡觉。终于能和谦人对话了。迄今为止,都是我单方面在提问和命令,但从此以后,就能听到谦人的意思,能弄明白他的想法了。
“但伴随着期待的,还有恐惧。
“事件已经过去了一年多,在这段事件里,谦人会产生什么样的想法?其中的苦楚一定是我难以想象的。想到要面对这一切,我就觉得恐惧,但我不能逃避。我不得不去面对。
“不过,让我挂念的是,谦人似乎失去了记忆。他忘了自己是谁,也忘了我。
“我带着期待和觉悟,去了医院。
“病房里,谦人支起上半身靠在床上,对着电脑。他的右手上有一个特殊装置,只要指尖微微一动,装置就能捕捉到神经发出的信号,移动鼠标。
“早上好,我对谦人打了个招呼。他看着我,眨了两下眼睛。这是他的招呼方式。发生了那种事之后,仅仅是这样,也让人像在做梦一般。
“‘请随便说吧,说什么都行。’羽原博士说。
“我有点紧张,其实,我早就决定了一开始要对谦人说什么。
“‘你想听我说些什么呢?’我问道。
“谦人没有任何反应。我以为他没听清,就又重复了一遍。这时,鼠标忽然动了起来,点击着微型键盘。
“谦人的第一条信息是:(我是谁?)
“这句话让我一阵心痛。他果然还没有恢复记忆啊。
“‘谦人。甘粕谦人。汉字是这么写的。’
“我在准备好的便笺上写下他的名字,给他看。谦人盯着那几个字,在电脑上写道:“(你是谁?)
“虽然很久没能和儿子说话了,但我还是悲从中来。不过,现在不是叹息的时候。谦人一定比我更辛苦啊。
“‘我是爸爸。是你的父亲。名字叫甘粕才生。我是拍电影的,你知道电影吧?’
“最近谦人逐渐有了表情,但此时他却和人体模型一样,面部僵硬。
“(知道电影。不知道你。)
“我挤出一丝笑容。
“‘果然是这样啊。那就没办法了。那么,由佳子这个名字呢?还有萌绘这个名字,你知不知道?’
“谦人的回答是(不知道)。
“‘那,学校的事呢?朋友啦,老师啦,无论是谁,你能想起哪个名字来吗?’
“就像寻找救命稻草似的,我问道。
“但谦人在电脑上写的是:
“(羽原医生、山田小姐、冈本先生。)
“山田小姐是负责谦人的护士,冈本先生是负责饮食的。
“‘还有吗?比如足球俱乐部里的川上君?他是守门员,和你关系最好啦。他说,等谦人君的意识恢复了,他马上来看你。要不要我把他带来啊?’
“谦人花了一点时间来书写答案。最后,他写道:“(想停止了。)
“‘想停止了?什么意思?’
“他的回答是:(这种话题,想停止了。)
“我发现谦人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羽原博士在后面说:
“‘关于人际关系的问题,就请问到这里吧。’
“他的意思大概是,光说些不记得的事,只会给谦人带来痛苦吧。
“我点点头,重又看着谦人。
“‘好吧,不谈这个了。聊聊谦人感兴趣的话题吧,对什么感兴趣呢?’
“过了一会儿,电脑屏幕上的鼠标动了起来。
“(累了。想休息了。)
“我吃了一惊,这才发觉,这几句对话,对谦人而言,已经是非常繁重的劳动了。
“‘啊,这样啊。说的也是。不好意思。好了,你休息吧。’
“然后,我说了声‘谢谢’。
“我望着屏幕,期待谦人也说句(谢谢),但鼠标没有动。看看谦人的脸,他已经闭上了眼睛。”
青江叹着气,微微摇头。
很遗憾,本应值得纪念的父子接触,并不像甘粕才生期待的那样感天动地。可以沟通交流固然是件大喜事,但如果儿子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认识父亲,那么家庭关系也就谈不上复活。
下面的博文描述了甘粕才生试图唤醒谦人记忆的情形。但谦人仍然没有恢复记忆。他的康复速度越来越快,终于可以发出声音,手脚也能略微动弹了,但是关于过去的事情,却还是一件都想不起来。不,更应该这么说:谦人对自己的过去一点兴趣都没有。
“谦人正走在一段和过去毫不相同的人生路上。他关心的是如何提高劫后余生的自己的能力,看上去,他的目标仅有这一个。他热心复健,只要一有空闲就做发声训练。电脑相关操作更是完美无缺。他会打游戏、浏览网站、享受动画片。半年前想都没想过的场景,正陆续在这间病房里上演。
“‘真没想到啊。只能说是奇迹。’
“羽原博士看着我,兴奋地说。
“‘我诊过几位患有迁延性意识障碍的病人,经过手术康复的例子也不少。不过,没有一位病人能康复到这种程度。检查显示,大脑损伤部分已经几乎全部修复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顺利,这是一起极其宝贵的病例。我从大学获得了一笔经费,打算进行彻底研究。这样也能减轻甘粕先生的金钱负担。您会协助我们的吧?这件事,我已经告诉谦人君了。’
“这是自然,我回答。答是这样答了,心中却感到一阵空虚。协助?我能做什么呢?不,大概我什么也不做,就叫做‘协助’了吧。
“金钱负担之类的,算不了什么。为了谦人,我原本就抱着即便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的打算。只要能换回一个亲人,就算便宜了。
“但是,我能换回我的儿子吗?
“我每次去病房,谦人似乎都很郁闷。虽然没说出来,但我能感觉得到。大概他觉得这个净说些过去的事情,自称是自己父亲的中年男人,是个非常讨厌的家伙吧。
“假如谦人恢复了记忆,我有件事情无论如何都想问问他。那就是萌绘自杀的原因。我去了很多地方,问了很多人,结果还是没有找到答案。所以,只能依靠谦人了。萌绘的秘密,或许只有家人才知道吧。
“可是,谦人甚至连自己是谁都忘了,问他这个也没用。他都不知道自己有个姐姐。
“‘我是不是以后最好还是不要来了?’我死了心,问他。
“谦人想了一会儿,答道:
“(我不知道。无所谓。)
“我不由愕然。我努力忍耐着,不让这种心情浮现在脸上。现在的谦人应该已经能够读懂别人的面部表情了。
“‘无所谓,是吗——哦,是这样啊。’我装着若无其事地说。
“(对不起。)
“看见屏幕上这句话的瞬间,我有了一种季节终结的感觉。”
这是倒数第二篇文章。之后就是置顶的那篇,开头是“打算出去旅游一段时间”。
青江弄清了事情的原委。最后一篇文章里的那句话,“我的儿子不是如今的谦人。在如今的谦人眼里,我也同样不是他的父亲”,意思也终于明白了。
甘粕才生或许觉得,就算自己在儿子身边,也不能为他再做些什么了。重生的谦人将要开始一段新的人生,自己的存在只会妨碍他而已。
这一定是个艰难的抉择。对甘粕才生来说,在某种意义上,这相当于第二次与家人诀别。第一次告别的是妻子和女儿,第二次是告别的是儿子的心。他决定克服这些困难,向着未来迈出步伐。
不知道从那之后,这对父子之间发生了什么。博客就这样结束了。时间又过去了六年,甘粕才生如今在哪里,在做些什么?谦人最后康复到什么程度了呢?
不,比起这些来——
最重要的是,博客上写的一系列事情,和最近发生的硫化氢中毒事故有什么关系?乍一读,似乎没有任何关系。但散见的关键词,青江却不能无视。
在温泉区因硫化氢事故身亡的两名死者,都和电影导演甘粕才生有关。甘粕才生的妻女死于硫化氢中毒,儿子被天才医生羽原全太朗所救。医生的女儿羽原圆华正在发生过硫化氢事故的温泉区寻找一个青年——
不行啊,青江摇摇头。完全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无论怎样摆弄这些关键词,也拼不出一个完整的故事。
16
“毫无线索。”
奥西哲子的白大褂袖子高高挽起,一边整理实验器材,一边毫不客气地回答,甚至没向青江看上一眼。那侧脸明明白白地写着:我可没工夫跟你闲扯。
“回答得真快啊。要不要想一会儿?”
戴着眼镜,面无表情的脸终于转了过来。
“没必要想。我在开明大学医学部没有朋友,也没有熟人。更别提脑神经外科了。那对我来说就是一异世界。”
“哦——果然是这样啊。”
青江坐在椅子上,脚尖蹬着地,转了一圈儿。因为有课,研究室里的学生都不在,椅子是学生坐的。
“怎么回事?老师周围有哪位要去看脑神经外科吗?”
“不,不是啦。只是想和某个人联系上。”
“开明大学医学部的人?”
“对,脑神经外科的。”
奥西哲子双手叉腰,皱眉道:“为什么?”
“呃……一言难尽啊。”
“那就算了,我也没兴趣追问。”
“哎呀,我不是有意隐瞒,是真的很难解释啊。”
“所以,我不是说您不用解释了吗?对了,上次提到的原稿怎么样了?研究会志的序言。约好今天中午交稿的。”
“啊,那个啊……我马上写。”
拜托了,奥西哲子淡淡地说,接着马上埋头开始工作。
青江抓抓脑袋,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读完甘粕才生的博客,他心里一直难以释怀,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就这样,让这件事告一段落。
受托调查赤熊温泉和苫手温泉的事故,都已经得出推论,认为是不幸的事故。赤熊温泉根据推论制定了对策,对苫手温泉的调查虽然不是官方委托的,但也在《北陆每日新闻》上登了出来。
但如今,青江对自己的推论逐渐失去了自信。他总觉得在两处温泉区发生的事故应该有着什么关联。如果是这样,那么事故的发生就不是偶然,而是必然。而如果是必然引起的,就不是事故,而是事件了。因为死了人,所以是杀人事件。
那么,自己该怎么做呢?难道要联系各处县警本部,说那不是事故,是谋杀?对方问起根据来,又该怎么说?要说自己见到了一个神奇的女孩,发现了一些不可解的共同点吗?那对方如果问作案手段呢?青江自己都下结论说,那不可能是人为造成的。
他想见见羽原圆华,她一定知道些什么。
在苫手温泉,从她那儿得到的那张纸片上写着电话号码。刚才他拨过了,但接电话的听上去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他立刻明白那不是羽原圆华。
“呃,我是泰鹏大学的青江……您不是羽原小姐吧?”
“不是。您打的号码是多少?”
青江读出纸上的号码,对方说那是自己的手机号,看来是打错了。
“保险起见,我多问一句,您认识一位叫羽原圆华的女子吗?”
“对不起,不认识。”
“这样啊,真不好意思。”
青江挂断电话,失望地垂下了头。看来号码是编的了。
但仔细想想,就算号码是真的,也不一定能见到她;就算见到了她,就像在苫手温泉时那样,也不能期待她能告诉自己什么。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他开始留意起甘粕才生博文中出现过的那位羽原全太朗来。是不是能想个办法和他接触呢——
青江打算出门,手刚碰到门把手,电话就响了。奥西哲子飞快地接起电话,应道:“这里是青江研究室。”
青江拉开门,迈上走廊。这时,奥西哲子叫道:“老师!”
“找我的?”
她用手捂住话筒,说:“是前阵子那位叫中冈的警官,说还想和老师见个面。”
“那个人啊……”脑海中浮现出一副粗犷的面容。
转念一想,或许和他谈谈也不错。
“告诉他,什么时候过来都可以。”
奥西哲子把听筒凑到耳边,一脸严肃,大概是想到青江的原稿又要推迟了吧。
大概三十分钟后,中冈到了。和上次不同,没带伴手礼。
“百忙之中打扰,非常抱歉。”在青江的房间里见面时,中冈一边低头行礼,一边说道。
“没关系,正好,我也有事情想和您谈。”
青江的话让中冈意外地扬起了眉毛:“不知是什么事?”
“不急,请先让我听听您的事情吧。”
“好的。”中冈坐直了身子,“恕我执拗,还是那起赤熊温泉的事故。其实,我还在怀疑那是一起事件。”
青江点点头。
“也是,不然,您也不会来这儿了。”
“正是。您还记得我们上次的谈话吗?当我问您,用安眠药让被害者睡着之后,制造硫化氢,使其身亡,这种手段是否可行的时候,您斩钉截铁地否定了,说不可能。”
“当然还记得。”
之后,青江又重新考虑了一种可能性:如果用塑料袋将被害者头部罩住,即便在室外,使用少量硫化氢就可以使其中毒死亡。中冈是不是也想到了这种可能呢?
但刑警说道:“此后,我又作了很多设想,不过这对我果然还是很困难啊。我也去查过司法解剖的结果了,被害者体内没有检出安眠药成分。”
“这样啊。”
如果是这样,就没什么讨论的余地了。
“我试着去探索别的可能性。我是个外行,头都想破了,只想出了一种办法,今天就是前来请教的。”
“原来如此,请务必让我听一听。是什么办法呢?”
中冈从西装内袋里掏出笔记本和一支圆珠笔。
“假设这支圆珠笔就是被害者。首先,让被害者独自站在某处。那是个在地形上很容易积聚硫化氢的地点。”他握着圆珠笔,立在桌上,“在被害者上风处放置桶或类似的容器。假设这本笔记本就是容器。”他把笔记本放在离圆珠笔大约30厘米远的地方,“在这个容器里混合液体,制造出硫化氢气体。制造出的气体会向下风方向移动。在此期间,凶手穿戴好防毒面具,向上风处避难。被害者附近的有毒气体浓度逐渐升高,最终导致死亡。”说着,他放倒圆珠笔,“这番推理,您怎么看?”
青江望着桌上的圆珠笔和笔记本,凝神思索了一会儿,回看向中冈雄心勃勃的双眼。
“真是大胆的推理啊。您觉得是被害者的太太做下了这种事吗?”
“不,”中冈歪着头,“我认为这种手法很难单独进行,因为要在极短的时间内往返于有高低差的两个地点。包含回收容器在内,制造气体的应该另有其人。”
“您是说,太太有共犯……?”
中冈没有回答,只问:“您觉得怎么样?”
“设想很独特,但很遗憾,这不可能。”
“为什么呢?”
“准确性太低了。您看过现场吗?您或许认为,因为是在山里,随便怎么藏都行,但现场是沼地,如果不想让被害者发现,必须离开二十米以上。何况地形复杂,无法预测制造出的硫化氢会怎样流动。既然无法保证固定的风向,那么对凶手来说,这也是极其凶险的。”
中冈沉默了一会儿,又问:“如果使用风扇呢?”
“风扇?”
“用电池驱动的那种。如果用它扇风,是不是能让气体向目标流动呢?”
这奇思妙想又让青江目瞪口呆。刑警是不是都会这样脑洞大开啊?
“我觉得很困难。二十米外仍能到达目的地,风扇应该吹不出这样的风吧。”
“在无风的日子里,只要控制好扇风的方向,应该就可以了吧。接下去,不就是逐渐向下流动了吗?您说二十米,可是当住宅区发生硫化氢自杀案的时候,半径五十米之内的居民可都是要疏散的啊。”
“就是这一点,中冈先生。且不说室内,要在室外达到致死浓度,需要制造相当多的气体才行。这样,岂不是可能会有无辜的人被卷进来?就算在凶手的可见范围内没有人,但谁也不知道气体会流到哪儿去啊。难道凶手认为,就算有旁人牺牲也无所谓?”
但中冈没有被说服。
“或许凶手只是没有考虑那么多罢了。”
“唔……”青江沉吟道,“那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能说,不实验一下是没办法知道的……”
中冈向前探出身子。“也就是说,可能性并不是零啦?”
“不,”青江思考着,“我认为是零。说不实验就没法知道,意思是不进行预演是绝对不行的。必须在现场多次进行试验,确认其可能性。在事故发生前,太太是否曾经在现场出现过?”
“呃,这……我去确认一下。”中冈翻开笔记本,用圆珠笔记了下来。
“我想应该没有。那是个小村子,如果去过好几次,恐怕会有人记得——”说到这里,青江脑海中忽然闪过某个念头,不由得轻轻叫了一声。
“怎么了?”中冈从笔记本中抬起头来。
“没什么……总之,如果事先多次实验的不是太太,而是共犯,那就另当别论了。”
“原来如此。”中冈满意地点点头,“非常感谢,我会参考的。”
青江盯着刑警做笔记的手。
“您打算以这番推理为基础,继续调查吗?”
“姑且先这么做吧。按照老师您的说法,如果这是一起人为引发的事件,凶手们一定进行了非常周密的准备。那么,在某处留有证据的可能性就很高了。”中冈合上笔记本,放回内袋里,“好了,老师要和我谈的事情是?”
“哦……其实是最近发生的另一起硫化氢中毒事故。在一个叫苫手温泉的地方。那里又委托我去调查,这次是报社。”
“苫手温泉啊,很有名呢。诶,也出了这种事吗?这我还不知道呢。不过,那里的应该是事故了吧?”
青江揉揉鼻子。
“我觉得和赤熊温泉一样,是一起偶发事故。不过,有很多地方让我难以理解。”
“此话怎讲?”
青江谈了谈事故的详细情况,以及他向奥西哲子解释过的内容:现场周边没有出现过一次硫化氢的气味,也没发现对动植物有什么影响。
中冈抱着双臂,稍稍抬起下巴。
“在那种地方发生中毒事故,这类事很少见吗?”
“很少见。不过,当然了,在自然界,就算发生什么都不奇怪。”
中冈点了几下头,表情还是无法释然。“那么,您要和我谈的是?”
青江的双手在大腿上蹭着。每当有什么难以出口的事情时,他都会这样。
“和中冈先生商量或许是有点奇怪,但我还是觉得很在意。其实,在赤熊温泉调查的时候,我在禁入区里遇见了一个人。不是我之前的老相识之类的。而当我去苫手温泉的时候,又遇见了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