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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一什么?”张仪看过来。
“万一我们拿不下鄗邑,却又将赵国彻底开罪,真就是遗患无穷,连个退路也断了呢。”
“拿不下鄗邑?”张仪的右手中指有节奏地敲打几面,“区区万余守军,六万虎狼之师竟然拿它不下,这话传到列国去,只怕是好说难听了呀!”
“张子有所不知,”司马赒指着鄗邑方向,“赵军虽只万余,苍头却逾两万,个个精通百业,善于技战。这且不说,鄗邑城高池阔,易守难攻,赵人为防不测,储粮、兵器足支三年,至于城门、城墙守护之牢,在赵国诸城中胜过邯郸,仅次于晋阳,何况几万赵军这就扎在槐水对岸,随时皆可涉槐水增援!”
“呵呵呵,”张仪轻笑几声,“若是唾手而得鄗邑,司马将军还会再讲万一吗?”
“唾手而得?”司马赒瞪大眼睛。
“请将军随在下走一趟。”
张仪起身,径出帐去。司马赒紧跟于后。
二人登上战车,驰至一处高地,俯视下去,不远处的鄗邑尽收眼底,宽阔的槐水宛若一条摆动的纽带,从鄗邑南侧几里处缓缓东流,几条支流贯城而过,在东侧十几里处汇入槐水。
“看清形势了吗?”张仪收回目光,微微眯眼,看向司马赒。
“什么形势?”司马赒如坠雾中。
“横穿城中的两条小河,还有那条槐水。”张仪指点远处几条银白色带子。
“这…”司马赒陷入沉思。
“将军方才提及晋阳之固,可否记得晋阳之窘?”
“晋阳之窘?”
“难道将军一点儿也不记得当年智伯联合韩、魏两家攻赵,围困晋阳之事了吗?”
司马赒恍然有悟,道:“张子是说,我们也可效法智伯,决槐水淹鄗?”
“在鬼谷之时,在下听孙兄说起过,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张仪指向远处三条河水交汇处,“将军只需在那片低洼处筑起一道堤坝,再由上游决槐导流,眼前城邑必将成为一片泽国!”
司马赒长吸一口气,两眼放光。
肃侯撑着一口气,就为等苏秦。
“苏子呀,”肃侯支走所有人,包括巩泽,握住苏秦的手,一双老眼现出些许惶惑,“你给寡人个实底,列国纵亲,还能撑下去吗?”
这一问太沉重了。
苏秦可以觉出,一如他的健康,肃侯的信心也在丧失或已丧失殆尽。
“君上,”苏秦的心里沉甸甸的,但语气坚定有力,毋庸置疑,“能撑下去,也必须撑下去!”
“它…不会有错吧?”肃侯又出一问。
“君上,”苏秦心里越发沉重,表情刻意轻松,面上却强撑笑容,“难道您不信苏秦了吗?难道您不信自己的心了吗?”
肃侯闭上眼去,良久,微微睁开,握苏秦的手渐渐有力,声音也不再断续:“苏子,寡人信你,寡人怎能不信你呢?纵亲乃天理,天理是不会错的。”目光从苏秦脸上移开,看会儿天花板,缓缓闭上,“不瞒苏子,这些日来,寡人躺在这榻上,一边等你苏子,一边七想八想。由先祖想到简子,由简子想到襄子,一个一个想下来,一直想到先君,赵室列祖列宗,哪一个都为赵室立下丰功伟绩,都为后人建下盖世奇功,可寡人呢?寡人这一生做了些什么呢?寡人这要去了,这要去面对列祖列宗去了,若是他们一个一个问起话来,问起寡人此生都为赵室做过什么来着,寡人该当以何应对呢?使赵室开疆拓土了吗?使三军战无不胜了吗?使黎民安居乐业了吗?使高士四方来附了吗?寡人越想越惭愧啊!直到后来,直到想到苏子,想到六国纵亲,寡人心里才算宽松。寡人会对列祖列宗说,六国纵亲,既是为赵室,也是为天下,使天下所有的人安居乐业。”
肃侯说到此处,脸上浮出笑意,二目微启。
“君上——”苏秦哽咽了。
“苏子,”肃侯扭头,看过来,“纵亲虽好,可困难重重啊!寡人得报,张仪辞去秦相,赶赴魏国,今已拜为魏相,惠相国轻车简从,不知何往。张仪相魏,必结庞涓,六国攻秦时,秦人故意设局,庞涓疑心赵人卖他,构怨颇深,此番再加张仪,只怕…”顿住话头。
“君上所虑甚是。”苏秦点头,“如果不出微臣所断,中山此番围攻鄗邑,背后就有魏人。”
“是哩,若无魏人作祟,中山蕞尔小邦,生不出那么大的胆子!说起此事,兵戈已起,苏子可有应敌良策?”
“秦已思得近远二策,近策,君上可弃鄗邑,以槐水为界,与中山睦邻修好。”
“远策?”
“君上南面称尊,与列国并王。天下已入并王时代,连中山、宋等也都入王,君上若不称尊,纵亲诸国反起嫌隙。君上称尊,臣仗王势再约纵亲,以楚、齐、赵、韩、燕五势,夹裹宋与中山,形成大势,迫魏弃横入纵。列国皆纵,秦必退守关中,危局可解矣。”
肃侯闭合双目,陷入长思。
“苏子,”有顷,肃侯眼皮复睁,“中山不足虑,鄗邑不可弃,至于南面之事,寡人心有余而力不足了,苏子可与庸儿谋议。”提高声音,“来人!”
大门推开,巩泽应声而入。
“召庸儿。”
赵庸进来,于榻前跪下。
“庸儿,”肃侯指着苏秦,“拜苏子。”
赵庸转向苏秦,叩首。
苏秦急急伏地,与赵庸对拜。
待赵庸拜毕,肃侯扯其手,将之交到苏秦手中:“苏子,寡人这将庸儿托于你了。”
“君上——”苏秦长叩于地。
“庸儿,”肃侯一字一顿,“自今日起,你须以师礼恭事苏子,家国大事,皆听苏子远谋,不可有违。”
“儿臣遵旨!”赵庸叩道。
“合纵摒秦,为赵长策,不可懈怠。”
“儿臣谨记!”
“去吧,寡人累了。”肃侯闭目。
苏秦、赵庸互望一眼,再拜退出。巩泽留赵庸门外守护,安排苏秦回府暂歇一宿,再来跪安。待苏秦前脚离开,肃侯即召赵庸、安阳君赵成、国尉肥义再次入见。肃侯再次托孤,老泪流出。赵成、肥义各自向少主盟誓尽忠,退往殿门外跪安。
“庸儿,”肃侯安排完后事,独留赵庸,问道,“为父将你托于苏子、你四叔公和肥义,若议大事,他们三人中,你听何人?”
“庸儿都听。”赵庸沉思有顷,应道。
“若是他们意见相左呢?”
“庸儿就都不听。”赵庸又道。
肃侯摇头。
“儿臣愚痴,请父君指点。”
“天下长策,可听苏秦。就眼下而论,天下长策,莫过于纵论与横论。纵论,结弱抗强;横论,结强凌弱。纵论起于苏秦,因赵而动,赵为首倡国,废之即废义,废义则赵失于天下。苏子建议南面,你可听之,南面而尊。赵国长策,可听肥义。中山无情无义,翻三覆四,为我心腹大患,为绝其宗祠,永除后患,列祖列宗不遗余力,只可惜机缘未就,迄今未能大成。肥义生于代郡,长于北地,熟知胡人。欲除中山,必结胡人,此乃为父毕生之悟。至于家族宫闱,悉听你四叔公,有他在侧,为父可无忧矣。”
“儿臣谨记于心。”
托完心事,肃侯再无牵念,三日之后,于洪波台溘然长逝。
肃侯驾崩,赵庸无悬念承继大位,在苏秦、赵成、肥义三位托孤大臣辅佐下南面称尊,是年一十四岁。
拥立新君,又为旧主守丧,一连十余日,从朝堂到灵堂,从列国治丧到边界冲突,苏秦忙得像个高速旋转的陀螺,不曾有一刻消停。到第十五日头上,眼见苏秦脸色苍白,走路都打瞌睡,赵王特别恩准他不再守灵,暂回府宅将养。
苏秦也觉顶不住了,谢过王恩,打道回府。
刚到府前,就见袁豹迎出,禀报道:“主公,有远客光临,在府中已候数日了。”
“远客?”想到不期而至的苏代一家,苏秦推测,许是老家又来人了,眉头微皱,“什么人?”
“一男一女,听口音像是从关中来的。”袁豹应道。
“关中?一男一女?”苏秦心里打一横,“可报姓名?”
“我问过了,他们死不肯说,只说是你的旧相识,一定等你回来。”
旧相识?苏秦不再多话,匆匆进府,二人不在客堂。袁豹问过下人,方知他们后花园中赏花去了,正欲召请,苏秦摆手,径朝后花园里走去,远远望见一对男女面对荷花池而立,显然是在赏花。
听见脚步声,二人不约而同地转过身来。那女的望到苏秦,头急低下,以袖捂脸,再也没有抬起。男人直望过来,盯住他的一身孝服审看。
那男人黑冠锦带,一身大夫打扮,那女子更是披金戴玉,看起来雍容华贵。苏秦盯有一时,实在想不出这两个富贵旧相识来自何方,又是何人,拱手揖道:“这位仁兄,可是来寻苏秦的?”
那男人盯他又看一时,也似认不出了,拱手回揖:“是苏秦大人吗?”
“洛阳人苏秦正是在下!”苏秦再次揖礼。
“果真是苏大人哪!”那人喜极,也忙还礼,“还记得函谷道小秦村的独臂老哥不?”
苏秦这才看清他有一条空袖子,完全灵醒过来,既惊且喜,急前一步,一把扯住他道:“好大哥呀,真没想到会是你,在下认不出哩!”
“大哥也认不出兄弟了!好兄弟,你…哪能这般披麻戴孝呢?”
“先君驾崩,在下这在为先君守孝呢!”
“怪道满大街都穿白衣服。”独臂人叹喂一句,转对旁边女子,“果儿,羞个啥哩,快来拜见相公大人。”
苏秦这才意识到,那披金戴玉女子竟是当年救过自己的小姑娘秋果,朝她深深一揖:“秋果姑娘,苏秦有礼了。”
秋果扑地跪下,叩首,头一丝也不敢抬:“秋果拜见苏大人。”
“这这这…”苏秦急道,“秋果姑娘,你哪能下跪呢?你是苏秦的恩人哪!”
“秋果不敢当。”秋果再叩。
苏秦不好伸手拉她,看向独臂人:“秦大哥,快扶秋果起来,我们这回客堂说话。”
独臂汉子扯起秋果,跟从苏秦回到客堂,各自叙起分手故事,苏秦方才得知秦公真的寻访过他,并为此事彰扬过老秦家,为他一家晋爵不说,这又升为大夫。独臂汉子大是感叹,救死扶伤本为寻常之事,万没想到救下他苏秦,竟就赶上割敌三十只耳朵了。二人说说道道,夜色已降,袁豹摆好宴席,秋果挽袖侍酒,苏秦与独臂兄弟把酒举盏,畅饮至月上梢头。
酒过不知几盏,独臂汉子搁下酒爵,指着秋果,言入正题:“兄弟呀,老哥此来,不为别事,就为我这闺女。”
“谢大哥信任。”苏秦也早明晓来意,拱手应道,“受人滴水,当报以涌泉。当年苏秦蒙难,老哥一家,尤其是秋果姑娘,几番相救,苏秦即使肝脑涂地,也难以为报。苏秦只将千言万语,折作一句,但有用得到苏秦处,苏秦定竭屈肱之力,不敢存私。”转对秋果,“秋果姑娘,说吧,你有何梦想,阿叔这就为你张罗。”
“秋果梦想,就是…守在大人…身边,侍奉…大人。”秋果声音断续,几近呢喃。
“不瞒兄弟,”独臂汉忙为女儿圆场,把话说白,“果儿年满二九了,这在秦地,五年前就该生娃子。可她…长大了,懂事了,心眼也高了,一心只候大人,无论何人登门,谁也不肯嫁了。”
苏秦嘴唇咂吧几下,又闭上。
“兄弟呀,你应下三年后就去接她,她这候你,苦苦候有八年哪!”独臂汉叹道。
苏秦微微闭目。
“果儿此来,是死心守着兄弟了,望兄弟看在老哥薄面上,成全她吧!”独臂汉彻底把退路堵死,“不瞒兄弟,路上我对果儿说,若是见不上苏大人,或是苏大人不肯,哪能办哩。你猜果儿咋说,果儿说,她生是兄弟的人,死是兄弟的鬼,若是大人不肯认,她唯有一死!”
话至此地,见苏秦仍不表态,秋果急了,扑通跪地,哽咽起来。
“秋果姑娘,你…快快请起!”苏秦急了。
秋果只是哽咽。
“唉,老哥呀,”苏秦长叹一声,转对独臂汉道,“七年前,在下确实讲过去接果儿,只因种种情由,在下未能赴秦,让果儿久等了。老哥这带果儿不远千里寻来,实令在下汗颜。老哥若不见外,在下倒是有个主张。”
“兄弟请讲。”
“在下与老哥兄弟相称,秋果既为老哥爱女,也即在下女儿,在下无儿无女,自今日始,就认果儿做义女,早晚留在府中,有朝一日,待果儿遇到合意郎君,在下必张灯结彩,以嫡女之礼嫁之,敢问老哥意下如何?”
“这…”苏秦的建议显然出乎意料,独臂汉子迟疑有顷,看向秋果。
“秋果谢义父容留身边。”秋果止住哽咽,破啼为喜,叩地再行大礼,“义父在上,请受女儿一拜!”
苏秦吁出一口气,召来袁豹,置办相应礼器。翌日晨起,苏秦歇足精神,在府中举办认义女仪礼,吩咐府中细务,尤其是自己的衣食茶饮,全部交由秋果安排。在袁豹陪同下,独臂汉在邯郸闹市闲耍几日,乐悠悠地自回秦地去了。
纵亲发起人赵肃侯崩天在列国无疑是件大事。苏秦欲借肃侯葬礼重振纵亲,遂以合纵首倡人名义,邀请楚、齐、韩、燕、魏五国列王或特使前来邯郸,一则为肃侯送行,二则重温纵亲盟誓,推举新约长,践行纵约。
五路使臣刚出国境,上大夫楼缓就使秦归来,报说秦人正厉兵秣马,图谋大举;晋阳也来急报,说城外不明身份之人增多,大昭泽、狐岐山一带秦兵又增一些,粗略估计已逾四万,显然其来意已远非牧马或狩猎了。赵豹已调锐卒两万屯守晋阳前哨梗阳,同时,密派军士五千进驻中阳和离石,加固守卫二城,确保晋阳侧翼安全,同时做好扰乱秦人后方,必要时断其退路的准备。
赵室君臣正在谋议晋阳情势,鄗邑传来急报,中山国决槐水灌城,鄗邑成为泽国,被淹死百姓无数,城池失守。
中山人如此嚣张,赵都震撼,朝臣更是义愤填膺。武灵王赵庸刚刚南面称尊,火气正盛,旨令上党守军三万,又从邯郸周边各邑抽军两万,外加肥义先期援军三万,组成八万锐师,编成三军,以肥义为主将,李义夫为副将,一路烟尘地杀奔中山,企图一举灭除这个心腹大患,实现肃侯临终所托。
苏秦大急,一连三谏,武灵王捂耳不听。书旗小说网,http://www.bookqi.com/
苏秦夜叩安阳君之门,说以赵国危势,安阳君道:“不瞒苏子,这些危势赵成也都看见了,可…事已至此,如之奈何。赵人一向血性,可杀而不可辱。中山蕞尔小邦,战不胜而行此下作手段,可怜鄗邑逾万勇士,数万百姓,一夜之间,尽作水鬼,是可忍,孰不可忍!”
见一向持重的安阳君也作如是观,苏秦晓得回天乏术了,长叹数声,回到府中,越想越是着急,寻来楼缓,谋划应策。
司马赒也早得到军报,一面沿槐水一线修筑工事,布置守御,一面向魏王紧急求援。魏王即拜庞涓为主将,公子嗣为副将,引军十万往救中山。
庞涓早已布置妥当,大军长驱直入邺城,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渡过漳水,从东中西三路突破赵国滏水防线。庞涓亲率中路围攻临漳邑,经过半日激战,斩杀赵人数千,夺得城邑,正面直逼邯郸。与此同时,东路占领列人邑,控扼邯郸东部要塞,西路则由青牛率领三千虎贲军,昼伏夜行,溯漳水而上,沿清漳河谷直插滏口陉,犹如神兵天降般袭向滏口塞。守塞赵卒多在睡梦中,仓促应战,不消半个时辰,主将于慌乱中被青牛斩杀,滏口塞失陷,邯郸与上党的唯一通道被拦腰切断。
赵人数十年苦心经营的滏水防线于一夜之间即被庞涓的武卒全线突破,赵都邯郸也完全裸露于魏人兵锋之下。直到此时,赵庸方才想到苏秦谏言,偕安阳君夜访苏府,请教应策。
兵临城下,苏秦亦无其他应策,只有组织军事对抗。在苏秦建议下,赵庸旨令肥义从中山撤军,回援邯郸,传谕周边赵人或撤入邯郸,或散入各邑,或撤入西部山中,最大限度地保守实力,坚守不出。
魏武卒袭占滏口塞时,由上党郡奉旨征伐中山的李义夫的三军大军正在通过滏口陉,尚未赶到滏口。
这正是庞涓算准了的。
滏口溃散赵兵沿滏口陉且战且撤,与李义夫的大军会合。听闻滏口已失,李义夫急令前锋加快脚步,欲趁魏人立足未稳,一举夺回滏口塞。
魏、赵在滏口塞前展开激战。魏虽在人数上不占优势,但这些武卒皆是虎贲,又得地利,赵人猛攻两日,死伤逾千,却无法撼动关隘一寸。更有意思的是,青牛打得上火,竟然在赵卒第五轮攻关时,大喝一声,挥动一截碗口粗细的巨木,借山势直冲下去,挡路者死,撞到者伤。见主将如此,身边虎贲个个英勇,纷纷出击,杀下山去,赵人惊惧,溃退数里方才压住阵脚,人马折损数千。
接后几日,庞涓大军兵临邯郸城下,派驻援军一万协防滏口塞。
眼见奈何魏人不得,又不敢擅自撤军,李义夫无奈,命令部下在离关数里处扎下营寨,同时派人通过山间密道,绕过魏军营垒联系邯郸,请求上意。
正在筹备强渡槐水、与中山决战的肥义大军得到旨令,连夜回撤,但为时已晚。庞涓成功地将李义夫兵马挡在滏口塞外围,主力则绕过邯郸,由城西插向城北。与此同时,控制列人邑的东路人马也向东北方向突破,两路兵马会于邯郸北郊,沿洺水摆好阵势,与先期赶回的赵军先锋部队激烈交战。邯郸城内赵军也趁势接应,赵、魏主力接战。
连战数日,肥义使尽浑身解数,赵军拼死冲锋陷阵,非但未能冲破大魏武卒排成的铁阵,自己队伍反倒被魏人冲散,来自邯郸的接应国卒也被魏人击溃,退回城中。由于伤亡增多,急切间也奈何魏人不得,再加上中山军队也在槐水北岸跃跃欲试,威胁信都安全,肥义鸣金收兵,退守洺水北岸,以信都为依托,在武安、临洺关一线布下阵势,与魏人对峙。
在此期间,邯郸周围的多数小型城邑尽被魏人攻破,存放于这些城邑的赵人辎重也尽为魏人所得,邯郸成为一座孤城。眼见魏人兵马严整,装备精良,威武雄壮,赵庸再不敢大意,旨令紧闭城门,只守不出。
邯郸城高池深,赵人誓死守御,魏军连攻数日,未有丝毫突破。显然,立马攻破邯郸似也不在庞涓的计划之内。见攻城魏军出现伤亡,庞涓鸣金收兵,在通往邯郸的各条要道上设置关卡,同时派出哨探,在邯郸城外昼夜监视,任何人出入都要严加盘查。与此同时,庞涓传令在邯郸外围筑起六个防御牢固的营垒,呈六角之势将邯郸死死围困起来,摆出打一场持久战的态势,一边休整人马,一边寻找机缘。
第四章 谋雪耻,齐地举国赛马
邯郸地势较高,且在筑城时,为防水淹,在流经城内的两条主水道入口筑有牢固水门,既可自由控制流量,也有防御功能,因而赵人不必担心鄗邑悲剧重演。邯郸城内储粮足支一年,能战之士不下三万,外加数万苍头及豪门贵胄的仆从杂役、百业匠师等,只要不出内贼,守城当无大碍。再说,大势至此,朝廷与臣民确也没有退路,人人抱定死志,魏人进攻遇挫,战事暂时平静下来。
赵庸缓过一口气,召请苏秦、楼缓、赵成等朝中重臣谋议退敌长策。
“诸位爱卿,”赵庸朝在场诸人,尤其是苏秦,一一拱手,嘴角浮出苦笑,语气不重,字字却透力量,“寡人初立事,年少气盛,关键时候未听苏子之言,终致今日之困。然而,寡人坚信,天不绝赵,除非赵人自绝!”
短短几句就把人心暖了,把斗志励了。苏秦心里酸酸的,真心觉得时势造人,前后不过几日,赵庸这就长大了、成熟了,成为一个能够担当的君主了。
同苏秦一样,诸臣之心无不是暖烘烘的、酸楚楚的、沉甸甸的。大势突变,黑云压顶,北有中山大军犯边,东是河水,西是太行山的崇山绝谷,都城又被强敌团团围困,西出的唯一通道又被截断,西都晋阳亦遭暴秦威胁,自顾不暇,赵人确已退无可退,唯有死守邯郸了。
“苏爱卿,”赵雍转向苏秦,直截了当,“前事不可追,寡人悔之晚矣。为今之计,如之奈何,敬请爱卿指点。”
“我王勿忧,”苏秦微微抱拳,声音铿锵,“臣以为,眼下三国犯境,我貌似危局,却非不可破解。前几年六国伐秦,秦国不是照旧为秦么?”
见苏秦这么乐观,知其或已有解,众人吁出一口气,尤其是赵庸,身子前倾,目光殷切地望着苏秦:“寡人爱听此论,请苏子破析。”
“我王请看,”苏秦缓缓言道,“天道阴阳,阴阳以因果为法,相生相克,相辅相成,是以世间万物万象,无不成于因果。今三敌犯我,各有其因,亦各见其果。六国纵亲制秦,赵为首倡,秦自然会视为首敌,以事出必然。魏自河西战后,一蹶不振,魏王幸得庞涓,几番振作,皆未见大成,尤其是函谷失利,魏王振作之心灰冷,对纵亲疑虑之心加重,故而听信张仪,背弃纵盟,与秦人连横。至于中山国的犯因,我就不多讲了,相信诸位皆有明断。”
“关键是破解!”邯郸主将赵彦急不可待了。
“破解只有一个,纵亲!”苏秦一字一顿,“纵约未解,魏与秦连横,背盟结敌,合击纵亲发起国,已失道失义于天下。我可联络纵亲列国,只要纵亲国出兵,邯郸之围必解!”
“请问苏子,纵亲列国中,会有哪家愿意出兵呢?”安阳君赵成疑虑重重。
“除去燕国,楚、齐、韩都会出兵!”苏秦把握十足。
众人面面相觑,又都不约而同地看向苏秦。
“当然,”苏秦似已看透前景,“他们只是出兵而已,真正与魏决一死战的怕是只有齐国!”
“为什么?”赵彦不解。
“因为韩国相对弱势,又处在夹心,局势不明,不敢轻举,楚国则可能坐山观虎斗!”
“敢问相国,你怎能肯定齐国一定会与魏一战?”
“因为这一天,齐国等很久了。”苏秦的语气既肯定,又有些许悲凉。悲凉在于,就如一个坐在山巅的智者,对于这场蓄势已久的纵亲内耗,苏秦早已看明白,却无可奈何。
“苏子,”赵雍的心却揪起来,“齐人…能是武卒的对手吗?还有庞涓,田忌怕是…”
黄池之战搁在那儿,七万雄师被三万疲卒击溃,田忌更被庞涓生擒,在朝堂上饱受粉面女妆之辱,列国无有不知。
“能!”苏秦捏紧拳头,语气坚定。
“苏子,”赵雍起身,朝他深深一揖,“齐国之事,怕是要劳烦你走一趟。”
“臣愿效命!”苏秦亦起身,对揖。
“将军,”赵雍转对赵彦,“明日晨时,你选三千勇士,开东门,杀出重围,护送相国至临洺关,由临洺关顺流而下,过河水至齐。寡人亲率大军开北门,与庞涓列阵对战,以作掩护。”
“末将遵命!”
“君上,”苏秦插道,“臣无须一兵一卒护送。”
“爱卿?”赵雍怔了。
“臣请单车匹马,开南门,堂堂正正地涉漳水入魏,过卫至齐。”苏秦不疾不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