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连峰抛下瀑布,杀掉他后,我抛开了他的胸膛取出了心脏,然后秘密将心脏交予天机长老。等我中箭身亡被埋入黄土后,长老便用以心换心的天机救活了我。”宋毅道。

“是谁射的暗箭杀了你?!”黎斯摇头说:“先前蔡亮承认了,但我想不会是他,也不会是天机。那究竟是谁对你放的暗箭?我到此时此刻也想不出来。”

“不用想了,是我自己。”宋毅漠然一笑,道:“我在乱石里设置了机关射出了暗箭,暗箭射出我就走到了预先算好的地方,中箭身亡。”

“为什么?”

“原因很简单,我必须死。”宋毅道,黎斯还是摇头:“我不明白。”

“我死了,首先证明抚仙村内还隐藏着另外的杀手,会让王荷花为首的黑夜感受到压力,也让黑夜明白有别的势力觊觎这份宝物。而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则是,让宋毅这个角色在没有被发现疑点之前完全能消失掉,这样就可以保护我真实的身份。”

“你的所谋所略我明白了,以九幽秘宝为饵引入黑夜,借助天机将黑夜欲夺取九幽秘宝的谣言传播出去,然后黑夜得宝,证明大世皇廷并非龙脉所遗,则天下必定大乱,大世皇廷岌岌可危。”黎斯微微叹息:“天下大乱,世宁宗为首的大世皇廷土崩瓦解,你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是!”宋毅说的决绝,但眼中闪过一缕踌躇,道:“这就是我所想要的结果。”

“我还有最后一点想不通。”黎斯道:“为何救我,为何从死亡深渊里救我出来,又为何会死而复生的出现在我面前,告诉我真相?为什么…”

“宋毅已经死了,桑煌也死了。”宋毅道:“而当我所谋全部得逞,黑夜得到帝命金劵后,周侯之孙也死了。”

“我现在是天命部落即将即位的下一任长老,在我有生之年永不会走出南仙大山半步,否则必遭天谴。哈哈,这就是天机长老肯用以心换心救我一命的条件。”宋毅笑的苦涩:“我为仇恨活了一辈子,为自己活了一辈子,但当过去的自己死去后,我想到了更多。”

“生灵涂炭、哀鸿遍野,这些或许是我将会带来的罪孽。”宋毅继续笑,笑的不真切:“我不知如何弥补,而当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我知道你是一位正直的捕快,是一个好人。我已走投无路,但我想也许你可以做些什么,挽回一些什么。”

“呵呵,你走得洒脱,却将重担压在我身上。”黎斯苦笑:“而我也只是一个人,又如何撼动天地之变。”

“我相信你能。”宋毅道:“不知道原因,我只是觉得你并非普通人。”

“谢谢你的谬赞。”黎斯还是苦笑。

“吐露了这么多的心事,我也想听黎捕头说说,你是怎么找到了我的破绽。”宋毅问,黎斯点头道:“其实,是你故意暴露给我们。你将黑夜令牌托金闪闪交予我的时候,我就觉得怪异,你像是有意让我知道你的身份。然后连峰的死同你牵连在一起后,你的离奇死亡让我暂时打消了对你的怀疑。不过,黄叶子保护着金闪闪、王荷花也进入到了墓冢里,让我觉得不可思议。我暗中观察了黄叶子,它像是熟知尸王墓内每一处的机关,很快黄叶子又利用深渊下隐秘的石台救了金闪闪一命,又发现了石台后秘密的甬道,甚至在甬道崩塌时,黄叶子可以清晰的带领我们从迷宫一般的甬道里逃出来,这绝对不是动物的直觉,而是真真正正的黄叶子曾经进过尸王墓,到达过周侯寝陵。黄叶子既然到过,那么它的主人,你,又怎么会没来过,所以我对已经成了一个死人的你重新产生了怀疑。最后,当然是铁索栈道里借助你的提示,我逃出生天,更加肯定了你绝非是一个简单的黑夜成员。”黎斯顿了顿,说:“其实,深渊秘密甬道里,我曾经对蔡亮提及过,我觉得桑煌并非真正的桑煌。对于桑煌的真实身份我亦有推测,我怀疑过桑煌是蔡亮,但是后来发现黄叶子对于墓穴的熟知,我也想过你才是真正的桑煌。”

“于是,你对我产生诸多怀疑后,就来抚仙村内挖我的坟。”宋毅淡淡但,黎斯苦笑:“我是想碰碰运气,毕竟百年前已经出了一个死术天机,谁也保不准百年后同样会有死而复生的人,我是这样想的。”

“天快亮了,我该走了。”宋毅道:“一个死人总不能在白天出现在大家面前。”

“但我需要你活着,这样才能对所有人说出真相。”黎斯道。宋毅摇头,面容毅然道:“黎捕头,可知蔡亮为何那般选择死吗。他如果跟着你逃出尸王墓,兴许有一线生机,但是他却没有那么做。”

黎斯目光黯淡,说:“因为他活着,这个惊天阴谋就会有被揭穿的危险,所以他选择了死。”

宋毅离开了,黎斯没有阻拦,因为他不想让一个死了的人,第二次去死。

寅时,天蒙蒙亮,笼罩南下大山山口多时的大片瘴气终于消退了。王荷花同黑夜成员将严成四人押到了村口,王荷花目光里流露出一丝不忍,还是冷冷道:“杀了他们。”

严成四人的穴道被封,根本无反抗之力。倏然,从抚仙村外的山坡上射下十数根飞箭,山坡上出现了一大批官兵同捕快,为首的是令狐游、吴闻。

“抓住他们!”令狐游大喝一声,身后百余名官兵捕快涌下山坡,王荷花自知己方占不到便宜,带着黑夜成员往后村大山里退去。吴闻解开了严成四人的穴道,众人成合拢之势将王荷花困于通往南仙大山深处的山道,王荷花退无可退指挥黑夜成员同官兵大战,黑夜成员死伤殆尽,王荷花也被严成逼到了一处断崖旁。

严成冷冷道:“你已无退路,交出金盒,跟我回去。”

王荷花笑容迷离,道:“休想!”王荷花转身跳下了断崖,但半空里被一个鬼魅的人影抱住,目眩神迷之际,王荷花发现自己站在了一大片白色瘴气外。瘴气笼罩里,一个朦胧的人影用沙哑的声音道:“沿小路走,可出南仙大山。莫要回头,走吧。”

王荷花没来得及说话,那人影消失不见了。王荷花紧紧抱着金盒,走上了小路。

抚仙村内,严成、宁长尚、白珍珠同令狐游、吴闻再相会。宁长尚道:“大人,你怎么会突然来抚仙村?”

“呃,是黎兄的飞鸽传信,说你们情况危急,让我调动人马来营救你们。”令狐游道,吴闻在旁也是点头称是。

“啊,你说什么…是黎大哥?黎大哥让你们来救我们?!”白珍珠先笑后哭,泪水在笑容里滑落。

“是啊,捕头的字迹,不会有错。”吴闻肯定道:“对了,捕头呢。”

严成转脸看向氤氲迷绕的南仙大山,道:“不知道,但我说过,大世第一鬼捕,没那么容易死掉。”

尾章

又是新的一次三天三夜的瘴气笼罩,自严成等人走后的第四天,黎斯同黄叶子、金闪闪终于走到了这个地方。

周侯寝陵的血棺内壁有一副红色扭曲的图案,当时寝陵内所有人都只注意了那只金盒,却没有人仔细观察过这副图案。当黎斯从隐秘甬道逃上石台时,低头看,红白深渊奔腾于石岛之下,赤山、冰河同山峰、石岛形成了一张巨大的人脸。

黎斯恍然想起,棺椁内壁的图案亦是这样一张人脸,但似乎不太相同。

黎斯觉得事有蹊跷,像是这副血色图案中隐藏了什么秘密,于是他冒着极大危险重新回到石岛,找到一处破损的寝陵洞口进入寝陵,再一次看到那副图案。

图案的确是一张诡异扭曲的人脸,在人脸的大嘴位置有两个像是蝌蚪一样的字体,黎斯辨别了许久才认出,这两个字是——天机。

帝命金劵是宋毅藏于尸王墓寝陵内,那么这个棺椁上血色的图案是否也是宋毅有意遗留下的线索,他还有怎样的隐秘想要同黎斯讲。

黎斯逃出九幽尸王墓后,从大山高处俯往抚仙村。倏然,他想到了宋毅另外一项怪异的举动,金闪闪告诉黎斯,宋毅训练黄叶子每天固定的时刻会出现在固定的地点,然后一呆就是大半个时辰。

申时,阴河。

卯时,金闪闪村屋。

辰时,东山头。

戌时,巨钟。

子时,古井。

黎斯将这五个地点在偌大抚仙村内勾勒出来,渐渐形成了一张扭曲的人脸,而人脸的大嘴位置就是黎斯此时所站的地方,在宋毅村院外苍老的古树旁。

古树有一块树皮是可以揭开的,黎斯揭开,伪装的树皮下竟然是一个树洞。树洞里藏着一个金属圆盘,粗糙的表面,像是一把废弃破烂的铁锅。

黎斯看到金属圆盘一角缺了一块,所缺少的形状竟有几分熟悉,黎斯恍然想到了什么,取出了从青云书堂发现的小块破损铁器,黎斯将铁器同金属圆盘相接,喀拉拉,一阵轴齿转动声,金属圆盘将破损铁器吞入其中。

不多会,金属圆盘从里面掀起,露出了一个轮盘,轮盘分为十格,每一格都刻写着怪异的蝌蚪文。

在轮盘边缘有八个古老篆体字,书写——神赐有缘,以窥天机!

“禁术天机!”黎斯茫然道,他想起宋毅对自己说过的话。

“我相信你能。”

“不知道原因,只是觉得你并非普通人。”

难道宋毅以天机相赠,让我阻止黑夜…

一阵清凉的晨风吹散了他脸上嘴角的没落,身后一个恭敬的声音道:“族长正在等您回去,部落祭祀就要开了,将由您这位信任天机长老主持。”

“好,走吧。”转身,身后的一切已成尘埃。

卷三 天曜变

楔子 冷鸦野渡百里波

这是一条从远处沙路蔓延而来的渡口,渡口木桥残破,孤独的拴着一条随水波荡漾的小船,他的脚步迟缓,从沙土笼罩中露出脸来,迟暮的时光照射在他些许疲倦的面颊上,他正瞧着渡口的外面,有一辆不大的马车停在渡口边,年轻的男子坐在车辕上同渡口撑舟的渡夫打听什么。渡夫岁数大了,苍白发下是一双浑浊的如同灌满了黄沙的目光,渡夫伸手指着渡口西去的一条路,头戴席帽的年轻男子已经在点头,并满脸笑意的挥手同渡夫告别。

他快走到渡口时,马车从他身边回转,冷冽的风吹起了细帘,马车里斜坐着一位少妇,怀抱着熟睡的孩童,少妇温柔的轻拍孩子的后背,再小心翼翼的整理孩子额前的少许乱发,马车过去,他走到了渡口。

老渡夫早看到了他,浑浊的眼睛望了他一眼,而后用苍老的声音问:“渡河?”

他点点头:“是,过河去长良。”

长良县位于大世版图宿州的中部,距宿州牧云府三日路程,长良县东侧有河,名曰百里波。百里波并不足百里,但因河程所经过的美景众多,集百里之路也不足以观赏到这么多美景,故起了百里波的雅名。

河水清澈,小舟缓缓划开一道白浪,往前送去。哪里的惊风吓起了藏身在河畔长芦里的河鸟,红色双翼的水鸟从小舟身后起飞,飞在暮色里,渐行渐远,他就望着飞鸟的影发呆,许久,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精致的紫色荷包,荷包上也有一只飞鸟,细细端详却又似人,他将荷包瞧了好久,直至他感受到了老渡夫投过来的目光。老渡夫咳嗽两声:“这位爷,长良就在前面了。”

他收好了荷包,站起身,淡淡夜霭里,长良像是一张巨大的网,今夜,他注定了要跳进了这网里。

他付了钱,走下小船,老渡夫被他走路摇晃的有些失衡,他回手扶稳了老人:“老人家,天黑了,你也早回吧。”

“是,是。”老渡夫应说,将小舟慢慢撑远了。天地里,只有了他一人。

长良县人口不足三千,城内门不远迎着两人,有一人飞奔而来,衣衫翩翩、香风袭袭,是一名妙龄少年,那皂白分明的大眼睛难掩喜悦之情,大呼:“黎大哥。”

他笑了,他便是黎斯,飞扑而来的是白珍珠。黎斯接住丫头白珍珠,哈哈笑道:“几日不见,丫头又重了。”

“胡说!”白珍珠红脸反驳。半月前,白珍珠的堂哥同样是四大神捕之一的铁捕轩辕善将她接走,黎斯又收到圣城四大神捕之首,鹰捕严成的手信,相约圣城一聚,故黎斯百里遥遥而来。

本来老死头一路随行,但几日前的一早,这老家伙不辞而别。老死头放浪形骸惯了,黎斯知他定有要做的事,并没有寻他,一人前往宿州。

这一日,来到长良县,却碰到了白珍珠,还有…黎斯视线从白珍珠白皙美艳的面庞转移到城门侧,那里还站着一人,面容冷峻,许久,那人露出一抹久违的笑容。

“你还欠我一场不醉不归。”那人开口,背后巨大铁剑微微摇晃,正是大世四大神捕的铁捕轩辕善。

“是么?”黎斯笑了笑:“我记得是你欠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胡说。”

五十里之外,白云山。

这里的山峦比起野狐山要低矮许多,也没有那般冷寒,像是温顺的草兔。他眯起眼睛,眼中如藏了一把剑,锋利至死。当然,他的手里同样紧紧握着一把剑,但这把剑没有剑鞘,用他的话来讲,粗苯的剑鞘会磨损本身的锐气,剑只用薄薄的草鞘套着。恍下一刹那,就会脱鞘而出。

身后有动静,他用了很短的时间就判断了脚步声属于谁。

“毒蛇。”他开口。

“喈喈,你倒是来到好早,难得啊。”身后的人阴狠目光盯着他后背,像一条吐信的三角毒蛇,正如他的外号“毒蛇”黄将一般。

“这次主上的命令,那人必须死。你懂得,魏独命。”黄将看着面前丈余外人手里的长剑,已然感受到了丝丝冷寒剑意。

“废话少说,我只管杀人。”他仰首,望尽远处最后一点日头落在了山下。是,我就是魏独命,天下地上孑孓一人,永远一命的魏独命。

除了杀人,就是杀人。

第一章 桐香烈焰

十二月初一,长眠夜,夜晚出奇的漫长。长良县东北一片连绵气派的宅院深处,府中丫鬟碧朱收拾完了老爷的书房,端着水盆正准备离开。十步远的卧房内突然传出一声沉闷的呼喊,碧朱被吓了一跳,但还是胆怯的走了过去,敲了敲卧房的门:“老爷…您没事吧?”

半晌从里面传出一声疲惫的回应:“没事。你回吧。”

碧朱听到了老爷王亲修的声音,放了心,出了这排宅子,去往自己的小暖阁。

碧朱走后,卧房里五十三岁的王亲修这才长吁一口气,他眉目间尽是倒不出的惊慌,汗水遮蔽了他的视线。他擦了一把汗,回忆起方才噩梦中的一幕,那从王氏祖坟里缓缓爬出来的破烂衣衫的鬼尸双手托着一个染满鲜血的金色宝匣,目光死死盯着自己,血口欲张。

王亲修胸口被一股郁结之情压抑的喘不上气,他走到卧房左侧,推开了一扇窗户,寒夜里冰冷的风气瞬间灌入他咽喉,顺着血液流转到体内的每一处,他这才感觉痛快了些。

窗外,于大片盛开着深红色小花的桐香树顶栖息的鸟雀被开窗声惊起,啁啾几声飞往了黑暗的深处。王亲修目光追随,渐渐暗淡下来。

一家长良县城内普通的酒坊内,白珍珠缠着黎斯问这问那,无非是不见的几日里,黎斯每天吃的什么,睡在哪里,有没有好玩的事,黎斯苦笑的一一同她说了。轩辕善笑而不语的坐在一旁,时而对黎斯举举杯,喝下一口辛辣的烧刀子。

渐到了北方,黎斯再一次品尝到了火烧火燎的烧刀子的猛烈,又半个时辰,三个人吃饱喝足,回到安排好的客栈里休息,白珍珠睡好没多久,黎斯悄无声息的出了房间,敲开了轩辕善的房门。

轩辕善笑容依旧的坐在桌前,面前是那壶两人未喝完的烧刀子。

“知道我会来?”黎斯笑问。

“知道我会等你来?”轩辕善不答反笑,两人相视一笑。黎斯接过酒杯,开始一杯一杯无言的对饮。

酒过三盏,换上了一壶新的烧刀子。轩辕善开口:“你去圣城是为了严老头。”

黎斯点点头:“对。”

轩辕善也点头,仰首喝干一杯火辣的烧刀子:“最近一年多,圣城同圣城周围不平静,你也应该有所耳闻吧。”

“是。”黎斯双眼凝聚:“尤其这一年多来神秘组织黑夜渐渐更多的暴露,指向的目标都是朝中举足轻重的一些内臣外将。”

“黑夜自是无风不起浪,现在朝中有许多人被黑夜所控制,朝廷也渐渐分裂成两派。少数还是支持皇上同太子,而多数却倾倒向天原府。”轩辕善将这几句话说得尤其缓慢,似要黎斯听明白其中每一个字。

“定王,周道。”黎斯重复。

“黑夜同定王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轩辕善盯着自己眼前的杯子,沉寂一会儿继续说:“严成这次请你去圣城,想来就是为了这事。老谋深算的他也按耐不住了,看来大世的天快要变了,天将翻地也覆。”

“你怎么想。”黎斯突然问。

“你是问我忠于皇上,还是定王。”轩辕善将酒杯轻轻一放:“我轩辕家承受大世皇族三代亲恩,唯万死不得报。黎斯,莫把我想简单了。”

“我错,自罚。”黎斯自罚了三杯烧刀子:“你来长良,是为了跟我一道去圣城。”

“嗯。”轩辕善点头:“我也联系了蒙锐,估计这冷脸家伙很快也可以同我们会合。这可能是十几年中,我们四大神捕第一次为了同一事而相聚,可浮一大白。”

“应当。”黎斯也饮。两人相谈了两年间里各自经历的奇案怪案,不知觉天已蒙蒙亮,黎斯告别了轩辕善待回到自己房间,倏然,客栈过道里摇摇晃晃走来一人,四十岁年纪,相貌堂堂,只是喝的有些多了,突然一个趔趄险些撞到黎斯身上。黎斯连忙扶住,这边店小二从楼梯上来,接扶过这人并向黎斯告罪:“他喝醉了,没有弄脏您的衣服吧。”

黎斯摇摇头,喝醉的那人突然清醒了几分,叫嚷起来:“谁喝醉了!想把我毛义、毛三爷灌醉,休想…这混账…就是想把我灌醉了,让我稀里糊涂的跟他合伙,奶奶的,骗走了我的钱!混账,混账!”这自称毛义的人叫嚷了几句,就又迷糊起来,被店小二扶着进了一间客房。

黎斯也回自己房间休息。

因为同蒙锐的相约,黎斯、轩辕善决定在长良守候几日。长良民风淳朴,风景优美,两人待了三天,陪着白珍珠实在游逛了一番。恰巧的是轩辕善同长良县令崔吉是儿时玩伴,轩辕善引着黎斯、白珍珠二人上崔吉府上拜会,大家相谈甚欢。

崔吉想留三人在府上居住,但被黎斯、轩辕善好意婉拒。他们等了蒙锐三天,蒙锐还没露面,两人决定待初五一早就离开长良县,赶往圣城。

初四晚突然起了大风,黎斯三人早早回客栈休息。半夜里,黎斯被一阵迷离的香气唤醒,他起身推开窗户,扑入眼帘的是距离客栈不远的东北方向,一片冲天大火。浓酽的夜幕被大火渲染,似一块沉大的铅石悬于那片火地上空,随时会坠落。

黎斯深呼吸一口,他已经嗅出了空气中弥散香气的来源,是那种会结出小巧美味油果的桐香树。

轩辕善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背后,喃喃说:“不平静的夜晚呀。”

“是。”黎斯点点头,目光眺望火焰深处那一大片渺小的桐香树林。

同样是初四的夜晚,亥时一刻刚过,在距离长良县城二百里外的宛县,几户相连的民户房舍附近,出现了一个修长敏捷的人影。他快速的来到民居后墙根,一个鹞子翻身进入到了院子里,这已是深夜,民居里却还有人影晃动,隐约传来低低的交谈声。

翻墙而入的他没理会这些人,他辨别了民居的布局,而后钻进了一间于角落不起眼的柴房中。他在柴房昏黄掉渣的土墙前摸索了许久,倏然,一道只有半人高的隐蔽小门被他发现。

他对着小门沉思了一会儿,猫腰钻了进去。

难以想象的是,这破烂不堪柴房中隐秘小门的门后却甚是宽广幽长,走过一条黑暗冰冷的地下甬道,就出现了四通八达的岔路。他立即从怀里掏出了一张陈旧的牛皮纸,牛皮纸上画着繁杂的路线地图,他遵循着地图,向其中一条岔路走去。

不时有零碎的脚步声在周围响起,他就屏住呼吸,藏身在墙壁油灯照射不到的黑暗里,等没有了动静再走。如此反反复复多次,大约半个时辰之后他看到了一扇绘有紫色月牙的石门。石门前守卫着两名黑衣人,手持长刀,一丝不苟。

他悄悄收好了地图,身如鬼魅突然出现。他没有使用背上的长剑,而是用手在电光火石之间扼断了两名黑衣人的咽喉,两名黑衣人至死没有发出一声呼救,瞪大了眼珠死不瞑目的倒地。

他推开紫色石门,石门里是一排排整齐的木架,架子上放满了密密麻麻的各类卷宗。

“终于找到了。”他一边喃喃自语,一边走向那一堆书架和卷宗。

初五辰时,崔吉面容难看的出现在黎斯面前,黎斯没感觉到惊讶,放着大世两大神捕不用,岂非暴敛天物。但事实上是崔吉坐堂这四年中,从未接触过凶杀案件,平日在这民风淳朴的偏僻县城里,最多就是李家鸡走丢了,或者两家做买卖亏了这个少了那个的鸡毛蒜皮的小事,故此崔吉此时手忙脚乱,于是找到黎斯、轩辕善。

黎斯和轩辕善没有多考虑就答应了帮助崔吉,早饭过后,两人跟随崔吉来到了案发现场,长良王府。王府主人名叫王亲修,是做茶运和铁盐的商人。世德宗初期为了恢复连年战乱带来的国运萧条,于是将铁、盐的交易放归百姓,只从中收取一定额的税款,也正是这一系列商营政策的颁布才让大世快速的走出了三王内乱的衰败局面。

王亲修乃是长良首富,在长良东北角有着大片的宅院和商铺,此外在别的地方也有分店、分铺。昨晚大火就是发生在王府内,大火里烧死的人,正是王府主人王亲修。

黎斯来到王府宅院内,正听到几名丫鬟在同捕快讲述案发经过。

“我平日伺候老爷起居,所以我是第一个赶到现场。大火是从老爷卧房里烧起来的,我去时已经进不去人了,只听见老爷在里面叫了一声‘杀人了!’,然后我看到有一个黑影从卧房窗户跳出来,逃进了后面的桐香树林,树林后面有围墙,他应该是翻墙跑了。后来…老爷就叫‘救命!’,叫了一会儿就再没有动静了。”说话的是丫鬟碧朱。

“碧朱姐说的是,我们去晚了些,只听到老爷在卧房里喊‘救命!’,我们也瞅到有人逃进了林子里,但当时只是我们几个丫鬟,没敢追过去。”另外几名秀气的丫鬟也纷纷说。

黎斯在一旁静静听,没有说,也没问。

“呜呜呜!爹,你死的好惨!”一阵沙哑刺耳的痛哭声从隔院传出,黎斯走了过去,白珍珠也好奇的跟了过去。这边隔院里也有几个丫鬟,但这几个丫鬟相对于方才几名丫鬟,实在有着天壤之别。

有一丫鬟眇了一目,斜着一眼看人。还有一丫鬟眼小似线、嘴大如盆。再有要么是脸有青斑黑毛,要么就是面上有伤疤,总之是个个其丑无比。而院中哭闹之女子更是甚为观之,短小的身量偏生有一副水缸般的腰身,头似平倒下的冬瓜,一双倒吊三角眼瞧着你时,就如同被一只苍蝇盯瞧着,浑身不自在。崔吉介绍下,黎斯和轩辕善这才知晓这水桶腰身的女子是王亲修唯一的女儿,名叫王西美。王亲修早年丧偶,膝下就只王西美这一个女儿。

但王西美偏生的异相,即便王家财大气粗,到了芳龄三十了,还是无人问津。王西美也因为自己容貌丑陋,所以瞧不得比她漂亮的丫鬟,这才收罗了这一帮丑陋难看的丫鬟来伺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