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长乐摇摇头,也示意二弟不要再说下去。

而此时的妙秋阁内,黎斯端坐在了鄂秋寒毙命时坐的高椅上,微微仰起头,对面就是那幅女子端庄的画像,女子在画中犹自活灵活现。黎斯将手放在书桌上,心中蓦然生出几分沉重之意,他喃喃地道:“鄂秋寒,你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

黎斯一直坐在长椅上始终没动,妙秋阁外他听到了刘海的呼唤,起身,走了出来。鄂长乐和鄂释然的脸色终于缓和下来,还不时探头看着妙秋阁内。黎斯问刘海:“什么事?”刘海微微激动地说:“我们找到了邢大万。”

“邢大万?”黎斯咀嚼着这三个字,跟春堂两位公子告别后,跟随着刘海离开了春堂。

宁江城,邢府。邢大万在宁江为对抗春堂,也开设了药堂,取名清伏馆。清伏馆一侧的客堂中,一名年过半百身材发福的中年男子,正轻抬起桌上一棵说不上名字的绿叶黑腹的小植物,眼睛里流露出无尽欢喜。他是如此投入,甚至连黎斯和刘海的到来都没有发现。

身旁一个黑衣劲装的少年低声说了几个字,中年男人抬起头来,看到了黎斯和刘海,他站起身,抱拳道:“抱歉了,两位捕头。邢某近日奔波于圣城宁江之间,刚刚才得知了消息,便马不停蹄地从圣城赶了回来,只是不知两位找到邢某所为何事?”

刘海和黎斯纷纷入座,吴闻留在了堂外。刘海直奔主题:“邢大善人,不知你可曾听闻春堂堂主鄂秋寒暴毙之事?”

“这件事嘛,呵呵,宁江上下还有谁人不晓?我一回到宁江就听家人说起了。哎,说也可惜,虽然我与他春堂不和,但对于鄂秋寒我还是有着几分敬佩。毕竟上一代春堂没落不堪,多亏了他一个人支撑起了整个家族,才没有让春堂继续衰败下去。”

“邢大善人,你觉得谁可能杀害鄂秋寒?”刘海发问。

邢大万嘴唇扬起,摇摇头说:“刘捕头,你真会说笑。我是个老大夫,你若问我谁人得病该如何治,我兴许可以指点你一二,但人是被谁所杀,我看该问您才更合适吧?”

刘海一时语塞,黎斯突然站起身,走到邢大万身旁,看着邢大万注目的那株植物,突然说:“细小娇嫩,幽香可洞人魂魄。好一株幽冥花!”邢大万动容:“你也知道幽冥花?”黎斯点点头,眼睛里蒙出一抹雾色,他望着邢大万:“幽冥花美,但邢馆主可莫要忘记它幽冥花的来历。”

邢大万脸色暗淡下来:“你是说?”

“幽冥花出现的地方如同被死神所笼罩,噩梦和死亡将会接踵而来。”黎斯说得很慢,似要将每一个字都说进邢大万的耳朵里,说到邢大万的心中。邢大万脸色更加难看,虚汗已冒。

“但这只是幽冥花的传说罢了。我更相信它会给你带来一次机会,鄂秋寒已死,春堂势必没落,如果真有人在暗中盯着春堂,他的下一个目标会是谁呢?”

邢大万发现黎斯的目光在自己脸上转了几下,他不甘示弱地同黎斯对视,看到了黎斯瞳孔里的幽冥花,看到有一个瞬间幽冥花的倒影摇动了一下,邢大万紧张地闭起了眼睛。

“叨扰了邢馆主的午休,告辞。”黎斯大步走了出去,剩下的刘海愣神之后,只能也告别了邢大万,走了出来。

“黎捕头,走得太匆忙了,有一些问题我还没来得及问他。”刘海跟在身后说。

黎斯停住脚步:“那是你,我想知道的东西已经知道了,当然没必要继续留下去了。”

清伏馆,沉寂了多时的邢大万望着幽冥花,倏然站起身,对身旁的黑衣少年道:“徐清,你立马回圣城,就告诉楼王爷,他的要求我答应了,但我需要他派人保护我的安全…我需要他派出王府的杀手!”

黑衣少年徐清被邢大万惊住了,不是因为这些话,而是此时邢大万急迫紧张的神色。自从加入清伏馆,徐清还是第一次看到邢大万如此紧张,不,不应该说是紧张,更像是害怕和恐惧。

“是,我这就去圣城。”

堂内只剩下了邢大万一个人,他转目看着桌子上的幽冥花,摇摇头自言自语道:“鄂秋寒,你这是给我出了一个关乎生死的大难题啊!”

幽冥花细嫩的花枝在邢大万不注意的情况下,真似微微抖动了一下。

第四章 秘堂惊魂

宁江夜风起,城郊的飞云河面上缓缓行来一条花船,花船酒醉香飘,甜美动人的船上,佳人何甜甜用筷子夹起了小半块桂南蜜桃在眼前晃了晃,娇笑连连地说:“看在你听话的份儿上,这块蜜桃我喂你吃。”

何甜甜怀里躺着一个男人,眯着眼睛,魂不守舍地说:“我当然听话,只要你还停驻飞云河,还留在宁江,我一定每晚都来陪你。”

“对了,现在你爹不在了,春堂不是还有你大哥吗?你大哥应该就是下一任春堂之主,可惜了你这个二公子了,屈居人后。”

“哼!”鄂释然冷哼一声,“现在这么说还为时尚早,最后笑的人才是真正的赢家。懂吗,甜甜?”

“我不懂。”何甜甜大眼睛眨了眨,温软芳香的口气令鄂释然一阵激动,“我当然希望你可以做成春堂之主,这样就不会有人再为难我们,不让我们在一起了。”

“甜甜!”鄂释然微用力一拉,何甜甜躺在了他胸膛上,一朵娇云随之爬上了美人脖颈,让鄂释然忍不住想咬一口。鄂释然真张开了嘴,但没有咬下去。

何甜甜白皙娇嫩的脖子须臾间变得乌黑透亮,隐约的有一样东西在何甜甜肌肤下涌动,像是要挣脱出来。

那东西一鼓一落地从何甜甜脖子移向了里面,鄂释然双手颤抖地扶起何甜甜,何甜甜白嫩的脸庞也笼罩在一片黑乌之色里,她吞吐着舌头,从喉咙间卡出了几个字。

“救我,救我…”何甜甜终于还是没有将话说完整。一条乌黑的虫子已经从她喉咙里钻了出来,啪一声掉在鄂释然脚下。鄂释然将其一脚踢开,虫子被踢到一旁小桌上,弓起了身子,鄂释然看不到这虫子的口眼,只看到黑乌黑乌的一团。虫子卷起了身子,跟鄂释然对峙了一会儿,倏然跃进了飞云河里。

鄂释然转过头,何甜甜早已毙命,七窍里流出了乌黑的血液。

同一轮明月下,宁江,春堂。

鄂长乐的眉毛始终蹙着,他面前坐着几个白发老者,他们都是春堂的掌堂人,自小看着鄂长乐长大,在他们眼里,鄂长乐始终是当年那个拿着糖果给叔叔伯伯们吃的天真孩童。

为首的一名老者叫孙纲,在春堂已经待了整整四十年,人的一生里有几个四十年,他可以说将大半辈子都献给了春堂。

孙纲沉吟:“大少爷,我们几个老家伙知道你难做,但是现在已经到了下决心的时候了,再往后事情会越来越难办。”

“孙老,这样好吗?”鄂长乐摇头,“非得如此?”

孙纲肯定地点点头。

鄂长乐长叹一声:“我明白了,一切按照孙老的意思去办吧。”

鄂长乐在门口望着孙纲几个老者渐行渐远的身影,一拳重重地砸在了门框上,一阵夜风袭来,吹得不远处的红枫狂魔乱舞。

“三少爷,你等等我啊。”小杏跑着说。

鄂晚枫和小杏又一次来到了妙秋阁,白日鄂长乐、鄂释然带着那两个捕快突然来到妙秋阁让鄂晚枫的计划没有实现,今晚他无论如何要进入到秘堂,找寻答案。

秘堂门又一次被打开了,但这一次血乌没有冲出来,鄂晚枫心中不解,莫不是血乌睡着了?鄂晚枫要先进,小杏拦住了说:“三少爷,你跟在我后面,我先进。”小杏说完,从怀里拿出了一把百荒草,点燃走进了秘堂里。

鄂晚枫顿了顿,紧跟着小杏也进入了秘堂。

秘堂里乌漆麻黑,鄂晚枫只能看到行走在前面的小杏的背影,小杏不知从哪里取了一盏壁油灯点燃了,鄂晚枫这才看得清楚些。秘堂里没有像鄂晚枫想象的那样堆满了药鼎和秘方,事实上秘堂里只在最里面的墙角并排立着两排架子,上面盛放着一些书籍,还有画卷,左右就没别的了。

“这就是秘堂?两百年间一直被视为春堂生命的地方?”鄂晚枫难控制心中的失望,他走向角落的架子。

小杏跟在他身后。

架子上果然都是丹药秘方,有一些是鄂晚枫知晓的,有一些是他听过但不清楚的,而还有一些是连听都没听过的。这些没听过的药方用棉布包裹,写在竹简之上,看竹简的样子,鄂晚枫觉得这些药方至少存在一百年以上。

鄂晚枫又翻开了一些锦盒和瓷匣,有几味极其名贵且难以寻找的药料,除去这些,两个架子中间的架顶上,鄂晚枫又发现了一个古怪的盒子。

这个盒子既不是锦盒,也不是瓷匣,是一个石盒。

鄂晚枫打开石盒,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团黄色,准确来说是一团黄布,掀开黄布,鄂晚枫的视线瞬间停滞了。他愣愣地看着黄布里面,那竟然是一道圣旨!

鄂晚枫大略看过圣旨内容,写得明白,原来就在十年前,大世皇帝景泗身体有恙,宫中太医诊治多时也未见起色,而当时春堂已渐没落,鄂秋寒就精心研制了一种补体良药,取名龙涎。鄂秋寒将龙涎献给了景泗,景泗吃了丹药后不多久身体复原,于是景泗下了旨意嘉奖了宁江春堂,尤其赞扬了鄂秋寒。景泗可能感激治病之情,还在圣旨里提到日后春堂若有任何麻烦,朝廷一定会竭尽所能帮助春堂。

鄂晚枫将圣旨重新放回石盒,想了想近日宁江府尹岑寅急切想要破案的神情,可能就跟这道旨意有关。

但十年前的嘉奖圣旨,为何爹要隐而不发?是想低调处理这事,但也没必要连几个儿子都隐瞒吧。

“三少爷,你脸色很难看,是不是累了?”鄂晚枫都忘记了身旁还有第二个人——小杏。他摇摇头,尽量保持笑容说:“不累,只是…”

鄂晚枫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他环顾四周问小杏说:“不对,小杏。白日袭击我的血乌在哪里,我怎么都没看到?”

“你说血乌?”小杏小心翼翼地朝头上指了指,说,“在上面!”

鄂晚枫闻言抬头,不由得顿时惊呆了,他看到了铺满了一屋顶的大片的血乌鸟,密密麻麻一只挨一只占据了头顶的空间,他们用锋利的爪牢牢抓住屋顶一根粗大的铜柱,倒吊着身体用红色的鸟瞳瞪着鄂晚枫。

白天,鄂晚枫觉得血乌的眼睛很小,但晚上看来血乌的眼瞳却一点不小,足有枣核大,只是全部都是血红色的。无数只血红色的鸟瞳布满了屋顶,鄂晚枫如何能不惊?

小杏说:“三少爷不用怕,老爷跟我说过,血乌害怕百荒草,只要点燃了百荒草,它们就不敢下来,而且它们还锁着脚镣。”

“三少爷,你看完了吗?”小杏的声音明显在硬挺着,“我们还是尽早离…”

小杏的话还没说完,她手里的油盏突然熄灭了,鄂晚枫转过视线的时候,他看到一道鬼魅的影子正消失在秘堂的黑暗里。他向小杏伸出手,但在随之而来的黑暗里,他完全找寻不到小杏。

“小杏,你在哪里?”空气里有东西燃烧的声音,鄂晚枫摸了过去,他摸到了一个冰冷的身体,一个虚弱的声音缓缓道:“三少爷…秘堂里还有人!”

“嘘!”三少爷轻声说。小杏摸到了油盏,灯火再一次燃起,鄂晚枫紧张地四下看,但秘堂里就只有自己跟小杏,没有第三个人。错觉!不,的确有人偷袭了小杏。“少爷!”小杏突然叫。“怎么了?”

“百荒草…不见了。”小杏找不到白荒草。鄂晚枫也是一惊,随即安慰小杏说:“没事,不是还有铁镣吗?小杏,咱们这就出去。”鄂晚枫的话声刚落,扑腾腾一阵刺耳的展翅声,钢柱上一只血乌飞了起来,它的爪上没有脚镣!“哧!”血乌发出刺耳尖叫,更多的血乌鸟飞了起来,它们的爪上都没有铁镣,无数飞旋的黑影闪烁着红眸,在一瞬间便冲了下来。

第五章 红鼎暗尸

“啊!”小杏尖叫,重新点起的油盏在半空里划过一道微红弧线,但这弧线似乎吸引了血乌的注意,当先冲下的血乌全力扑向小杏,小杏连睁眼也不敢了,捂着耳朵,全身颤抖。

“小杏,来我这边!”鄂晚枫一把将小杏扑倒在地,落地的油盏又一次熄灭了,幸好两人在黑暗环境里待了有一会儿,能够大概辨出事物。那血乌一爪抓空,又随着其他的血乌再次将目标锁定在小杏身上。

黑沉沉的秘堂里,只看到数十双飞舞而下的红色瞳孔。鄂晚枫拉了一把小杏,帮助小杏躲过血乌的攻击,但自己却被一只血乌尖锐的鸟爪抓开了肩膀上的锦衣,细嫩的肌肤因此留下了一道血印,丝丝鲜血渗出肉来。血乌在空气里更加张狂,像是嗅到了鲜血和肉的气息。

倏然,一抹光亮闯入到鄂晚枫的视线内,火光挡在鄂晚枫、小杏同血乌中间,血乌虽然凶猛,但毕竟是野兽,惧怕火焰,它们飞翔在半空,嗓子里发出不甘的喈喈怪叫。

火光后面鄂晚枫看到了一张脸,这张脸他并不陌生,事实上就在今天中午他还羞辱过这张脸的主人。鄂晚枫记起了他的名字,说:“黎斯捕头,怎么是你?”

黎斯脸上挂着一点点笑容,更多的是专注,专注地盯着头顶的血乌,随口回应鄂晚枫说:“三公子,别来无恙。我没想到咱们这么快又见面了。”

在黎斯火把护的送下,鄂晚枫拉着小杏的手离开了秘堂。回到妙秋阁,鄂晚枫随手将秘堂的入口关死,回过头来就问黎斯:“黎捕头,你可知道妙秋阁是春堂禁地,即便是春堂内的人也不能随便进入,你怎么可以趁夜擅自闯入妙秋阁?你视我春堂是什么地方!”

黎斯笑了笑,坐在书桌旁:“不好意思,白天来妙秋阁的时候我遗失了钱袋,晚上细想下,应该就是丢在了这里,别看我还算是个朝廷官员,但没有这些钱估计连饭都吃不饱。于是,我来了。”黎斯顿了顿,“还有,妙秋阁的确是外人的禁地,但我听大公子好像提及过,春堂里的秘堂也同样是除了春堂之主外的春堂人的禁地,而继令尊猝亡后,好像春堂还没有确定这一任主人是谁,那为何三公子要闯入禁地呢?”

“我进秘堂,当然是为了…”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随着夜风刮进了妙秋阁,黎斯目中精光一闪,不理会其他两人,已经冲了出去。鄂晚枫愣了一下,跟小杏说:“留在这里,哪里也别去!”

十几年的生死历练,练就了黎斯一双灵敏的耳朵,惨叫声余音未散,他已经来到了这片夜幕下的红色枫林,不远有一间破残的堂房。

黎斯推开了堂房,这堂房正是被废置的鼎堂。

鼎堂里,四下破碎的屋洞将外面一缕缕黄色月光透射进来,鼎堂里有几座落满灰尘的石鼎,鼎也分许多种,木、石、铁、铜、金、乌,其中最普遍的就是石鼎,是用来炼制一般丹药的器皿,鼎房中的几座石鼎都是残破不全的,于是一并被遗弃在这里。

鼎堂里漂浮着常年积下的潮湿气息,还有一股淡淡的幽香,黎斯揉了揉鼻子,在春堂里他总是嗅到一股子若有若无的幽香,现在他又嗅到了。

他走到了一座石鼎旁。鼎盖被掀开的一刹,鄂晚枫正从外面赶进鼎堂,灰白色的鼎盖被掀起,鼎盖下露出了一个人的头。那头沾满了血液和黑色的液体,在石鼎里晃动了几下,转了过来,同鄂晚枫对视,鄂晚枫只觉整个人空了。那头颅不是别人的,正是自己的父亲鄂秋寒的头颅。

“爹?”鄂晚枫脚下绊到一样东西,随即跌倒。鄂晚枫慌乱地想爬起来,却又摸到了一个圆乎乎的东西,是那颗头颅!只是这一次的头颅上没有了五官,只有黑色同红色液体混浊在一起的恶臭,无脸的头颅却张嘴说出了话。

“你逃得掉吗?”

头颅从里面撕裂开,一双灰白的手抓住了鄂晚枫的肩膀,鄂晚枫拼命地挣扎,直到一巴掌狠狠掴在了自己脸上,他才冷静下来。可他发现鼎堂里根本没有什么头颅,只有自己跟黎捕头两个人,此时黎捕头正按住自己的肩膀,瞪着自己。

“你怎么了,跟疯了一样?”

鄂晚枫视线跳过黎斯,看到了那石鼎里的事物,石鼎里真的有一个死人!但绝对不是自己看到的那样,这是一个女人的尸体,尸体全身发黑发臭,凸出的眼球望着上空。

“第一次看到死人?”

黎斯笑笑,拉起石鼎里的女尸,转着尸体看了一遍,又剥开衣服看了看女子的腋下。鄂晚枫厌恶地说:“她已经死了,你怎么还就这样轻薄于她?”

黎斯又笑:“我没你想的那样龌龊。这女子显然是被人用剧毒毒死的。一般而言,人的腋下是毒性最后侵占的地方,我看看她腋下的毒药蔓延情况,就可以大概估摸出她死亡的时辰。”

“那她死了多久?”

“粗略看,大概两个时辰左右。而她尸体上沾染尘土,说明她是在毒发身死后被人拖到了这里,然后塞进到了这个鼎里。”黎斯说。

“但刚才我们都听到了叫声。”鄂晚枫问,“如果她早死了,那叫声是谁的?”

“很简单,两个可能,一个可能是,叫声来自于凶手,他想吸引我们过来发现这具女尸。第二个可能是,被杀害的人不止一个,除了这具死透了的,还有另外一人。”

“那你觉得像是哪种可能?”

黎斯突然跳了起来:“你,你是不是把刚才那小姑娘一个人留在了妙秋阁里?”

“是,怎么了?”

黎斯目光收拢:“我刚刚想到了第三种可能,方才的叫声可能是想让我们出来,然后,调虎离山!”

“不好!”鄂晚枫再回到妙秋阁时,一切原样未动,但是小杏果然已经不在了。

“怎么样?”鄂晚枫等候黎斯回到原处,迫不及待地问。

“没有被掳走时留下的线索。”黎斯叹息。

“那小杏会不会也像那具女尸一样…”鄂晚枫想起那具可怖的女尸,不愿意再想下去。

“如果三公子还想找回小杏,只能如实回答我的问题了,兴许在这些问题里可以找到小杏被掳走的一丝丝线索。”

鄂晚枫低头,道:“你问吧。”

黎斯坐回书桌旁:“墙上的女子,也就是三公子的生母,现如今身在何处?”

鄂晚枫闻言后身体一震,目光里射出一抹忧伤,但转瞬就被无尽的平静所掩盖,他转望窗外的黑暗深处说:“她已经死了,早…已经死了。”风无情地继续吹虐着春堂,东郊暗色的枫红在夜风里瑟瑟颤抖。这一晚,注定了漫长。

第六章 家变之始

小杏失踪后的第三天,一切风平浪静,鄂晚枫走在白石的廊子上,心里盘算着要不要再去找一找那个有些古古怪怪的黎捕头,小杏平日里对自己最信任,鄂晚枫不想小杏变成那具女尸的样子。

女尸在被发现的第二天,就被黎斯派来的衙门中人抬走了,春堂里的人这些天都感觉心事重重,毕竟两百年的太平日子偏在这短暂的日子起了这么大风波,堂主死亡的真正原因还没有找到,现在又是第二具女尸…鄂晚枫忽而想到,在鼎堂里见到的那个无脸头颅,倏然出现了爹的面容,自己为何变得这样惊慌疲惫呢?

“三少爷?”沧桑的声音。

鄂晚枫回过头,正看到了春堂掌堂人中威望最高的孙纲,孙纲身后还跟着目前春堂内的其余七名掌堂长老。

孙纲看着鄂晚枫:“既然碰到了三少爷,就请三少爷跟我一起去一趟仁慈堂吧。”

“仁慈堂?”鄂晚枫自是知道,每当春堂有重大事宜亟待解决之时,春堂内的掌堂人就会召集春堂要人聚集在仁慈堂,商讨对策。

仁慈堂里,除了包括孙纲在内的八名掌堂人、鄂长乐、鄂释然、鄂晚枫,还有几名衣着不一样的外来人,看上去更像是商人。

孙纲待众人坐定,起身对仁慈堂供奉的药典老祖还有春堂创始人一拜,而后转望众人,道:“各位,今日春堂屡遭事变,先是老堂主惨遭恶人杀害,而后是春堂里出现了无名女尸,且事到如今,我们依然无法找出杀害老堂主的真正凶手。春堂已到了薄壳溃散之时,在此,作为春堂老人,作为侍奉了三代春堂之主的掌堂人,我有责任将大家召集在一起,为的,其实就是确认下一任春堂之主。”

鄂晚枫心中释然,原来已经到了这一天,他微微低下头,不同任何人的目光相接。

孙纲继续说:“但在确认下一任春堂之主之前,我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孙纲向旁边几名外来商人伸了伸手说:“济老板。”被呼作是济老板的商人从怀里取出了一叠白纸交到了孙纲手里,而后小声在孙纲耳边说了几个字。

孙纲拿着这叠白纸,身体禁不住抖动起来,脸上却挂上了扭曲的笑容,他举高了这叠白纸说:“你们,可知道我手里的是什么东西?”

众人摇摇头,鄂长乐不语,鄂晚枫盯着孙纲的手,鄂释然眼神飘忽。孙纲望着仁慈堂中的每一个人:“这是赌票,足足有三十万两的票据,这是将春堂一半的祖产卖出去的物证啊!”

“啊!”

“是谁做的?”

孙纲激动地挥手,压住所有人的声音,目光渐渐锁定:“这个出卖春堂的人此时就坐在我们中间,他就是——鄂释然!”

“鄂释然,你先欠下了十万两赌票,为了要翻本,竟然私自偷取了春堂三家分堂的地契去抵押换钱,而后又输得干干净净,最终竟然落下了三十万的巨债。你可有话说?”

鄂释然脸色苍白,摇摇头:“是我做的,我承认,也无话可说。”

“好,很好!”孙纲将票据扔在桌上,大声道,“其实老爷在生前已经知晓了鄂释然的所作所为,也已经交代了老夫要如何处置这个败家子,只是不想老爷突然离去,让这件事耽搁下来,但事到如今,要重振春堂,必先清除这脓瘤。”

“即日起,春堂二公子鄂释然被驱逐出春堂,从此不为鄂家人,生或死,也同春堂无任何瓜葛。”孙纲说话重声有力,仁慈堂里每一个人都面色难看,望着鄂释然。

“大哥,你怎么说?”鄂释然望着鄂长乐。

“我…我”鄂长乐摇摇头,手里重重捏住茶杯,说不出一个字来。

“大少爷仁厚待人,当然说不出赶自己兄弟离家的话,这个恶人从开始到结束都是我来当。鄂释然,虽然你罪有应得,但看在你也是老堂主的儿子,春堂还是为你准备了一份家资,已经在春堂外的流马院候着你了。请!”

鄂释然完全不理会孙纲,他只是望着鄂长乐:“大哥,我只听你一句话。”

鄂长乐一闭眼,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同意孙老的决定。”

“好!”鄂释然拍桌而起,大呼而笑,“大哥,我说过,人不能太老实,不能太相信任何人,包括你的至亲、朋友、爱人。我不喜欢看到大哥后悔的一日,大丈夫当断则断,我走了。”

“二弟!”鄂长乐站起身。

“大哥,这是我的因果报应,有恶因就有恶果。只是,此时此刻,在场的人中,你们就未曾有恶因吗?”鄂释然大笑,“等着吧,等着吧,你们都等着吧!”

鄂释然走了,鄂长乐无力地坐了下来,孙纲继续主持接下来的事宜,无非是定选了春堂之主继任的时间,还有将老堂主入葬春堂祖坟的日期。按照族规,只有新一任堂主上任后,上一任堂主才可以真正离开春堂,入土。

从仁慈堂出来,春堂中飘起了秋日后的第一场雨,刺骨。鄂晚枫看着大哥最后一个走出仁慈堂,离开,他的背影看上去无比萧索,一点也不像小时候那样宽厚坚定。人,总会变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