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司空,你来搞定这些,我和顾先生负责收拾资料。”叶天沉着脸安排。他不喜欢司空摘星话多的毛病,尤其是在这种关键时刻。

司空摘星皱眉,嘟嘟哝哝地回应:“又是我?又该我干活?我怎么这么倒霉啊?”

十分钟后,四个人上了那辆别克商务车,两只尸体袋平放在后备箱里。

“我来开车,不到龙虎镇决不停车。”司空摘星抢着坐上了驾驶员的座位,急火火地发动车子,冲出观音庙。

顾惜春打开后座上的笔记本电脑,继续播放玉罗刹和王亚樵的资料,自己在一边解说:“王亚樵以暗杀起家,最终被江湖黑白两道尊称为‘暗杀大王’,毕生最擅长的手段就是潜入突袭。当时,国民党上海谍报局搜集到了王亚樵的全部资料,只要最高长官下令捕杀,就能在三小时内生擒或是射杀他。要知道,当时的上海是在国民党控制中的,除了官方的警察、驻军以外,上层还布置了超过十条的谍报暗线,紧密地监视着日本及欧美各国驻沪人员的一举一动。很多事,不是做不到,而是上峰没有命令,大家都不敢冒然行动。回顾历史,就能明白这一点,当时国民党的国力、军力、人力、智力、物力都相当强大,同时应付日军进攻、欧美压力等多线作战,还是游刃有余,将大上海建设得灯红酒绿,纸醉金迷,成为全球瞩目的‘东方不夜城’…”

“没错。”叶天对这一观点非常同意。

1937年抗战爆发前,国民党在各条主力战线上阻击日军侵略,战功卓著,有目共睹。在全球大战如火如荼之际,大上海成了亚洲避风港、全球淘金者的东方乐园,成就了太多传奇故事。正是由于政府的强大操控力,大上海才有昔日的繁荣盛况。换句话说,政府既然能驾驭上海这艘大船,岂能消灭不了王亚樵这种惹事的舢板小船?

“国民党政府是在利用王亚樵?”司空摘星并没有专心开车,笑嘻嘻地插嘴。

“坦白说,是借用,而不是利用,因为政府并没有给予王亚樵的暗杀集团任何好处或暗示。从1932年到1936年期间,上海谍报局通过各种渠道不断地向王亚樵泄露日本人的军情,巧妙地促成了十几次石破天惊的暗杀事件,打击了日寇的气焰。这样做的副作用也很明显,就是助长了暗杀集团的士气,使这群江湖草莽不知天高地厚,以为凭着几条枪、几个土炸弹就能天下无敌,称霸江湖了。”顾惜春解说到这里,不自觉地冷笑起来。

画面中出现了王亚樵身边几大亲信的照片,包括参与1931年7月22日“北站刺宋”行动的华克之、龚春浦、谢文达、张玉华、孙凤鸣、陈成、萧佩伟、陈凤书、朱德兴、刘刚、龙林、唐明、李楷、彭光耀、许志远、黄立群、朱大刚、陶惠吾等人。

诚如顾惜春所说,要想用“暗杀”手段发动政变、颠覆政府犹如“蜉蝣撼树”,绝无可能。只不过,彼时的热血青年报国无门,一旦遇到王亚樵那样的江湖领袖,便义无反顾地投入战斗,就算抛头颅、洒热血,也至死不悔。

“他们毕竟是为国家而战死的,对比浑浑噩噩、任人宰割的老百姓来说,他们是最早的觉醒者,不是吗?中国,如果缺少了热血青年,早就亡国沦丧了。在这个年代,国家同样需要那种‘为了大众不惜牺牲自我’的人,不是吗?”叶天叹了口气,轻轻地为那些人辩解。

顾惜春深深地看了叶天一眼,想说什么,却只是张了张口,随后又忍住。

车子上了泸黄高速公路,两边全都是绿色的防风林,偶尔闪过小村庄、房屋、集市的影子。

司空摘星随手点开电唱机,扬声器里飘出的竟然是台湾著名女歌星蔡琴深沉舒缓的声音:

“踩不完恼人的舞步,喝不尽醉人醇酒。

良宵有谁为我留,耳边语轻柔。

走不完红男绿女,看不尽人海沉浮。

往事有谁为我数,空对华灯愁。

我也曾陶醉在两情相悦,象飞舞中的彩蝶…”

那是一首名为《最后一夜》的歌曲,曾经风靡港澳台和中国大陆,是蔡琴的成名曲之一。

司空摘星摇头晃脑、附庸风雅地跟着哼唱了几句,忽然回过头,瞪着顾惜春说:“喂,这首歌献给蒋公子不错,你说呢?蒋公子在盐源县、四大家子坟村的最后一夜,从充满希望地憧憬胜利到一败涂地、杀身成仁,这一夜的曲折变化甚至能拍一部悬疑电影…”

顾惜春的脸色立刻变了,垂手拔枪,重重地顶在司空摘星的脖子上。败军之将不可言勇,但他却无法忍受别人的侮辱。

“顾先生,不要冲动!”叶天扑上去,右手食指一屈,按住保险栓,随即大声喝斥,“司空,给顾先生道歉,给蒋公子道歉,你太过分了!”

这种童言无忌的话,只适合十岁以下的儿童说,从司空摘星嘴里冒出来,难怪顾惜春怒气爆发。

车子在公路上扭了三次麻花,幸好这一时段前后五百米内都没有车子,才不会酿成大祸。

“可我说的是实话,刚刚过去的最后一夜,对蒋公子很有纪念意义,这首歌完全可以在他的追悼会上播放。我只是提个建议,大家何必发火?老顾,你他奶奶的是个台岛间谍,瞒了我们这么久,把老段他们也骗过了…”司空摘星嘴硬,骂骂咧咧地解释,不肯道歉。

以他的无赖个性,无所顾忌惯了,只顾顺嘴胡说八道,喷个痛快,根本不看顾惜春的脸色。

“拜托,不要开枪,大家都是中国人,大家现在同在一条船上,我代司空道歉,请放下枪再说。”叶天语气诚恳地说。

两下实力悬殊,他当然可以利索地缴下顾惜春的枪,以此平息事端。但是,他不能那么做,因为他理解失去战友和同袍的切肤之痛。蒋公子之死,对顾惜春打击甚大,后者能苦撑着交出资料、解说情况已经是难能可贵之至。当前大家有共同的敌人,即青龙和十二星座杀手,如果再起内讧,自相残杀,转眼间就会出现“亲者痛仇者快”的惨烈一幕。

“大家都是中国人”这句话深深触动了顾惜春,他最终放弃了那柄短枪,向前探过身子,把电唱机音量旋钮拧到最大,让蔡琴的醇厚嗓音充满了整个车厢。

“蒋公子是我兄弟,亲兄弟。我是大哥,他是小弟。”忽然间,顾惜春潸然泪下,嘴唇颤抖,泣不成声。

司空摘星愣住,嬉皮笑脸的表情也尴尬地定格住,从后视镜里瞅了顾、叶两人各一眼,悄悄地关掉了电唱机,默默地开车。

“我们蒋氏家族内一直香火不旺,多女孩,少男丁,到了这一代,母亲先后生下兄弟四人,成了家族内开天辟地的第一等大喜事。若是换了平常人家,四兄弟长大后各自娶妻生子,开枝散叶,定会繁衍为一个庞大的富贵望族。可是,我们不同,四兄弟生来就是带着重大使命的,而这使命,就是‘找到黄金堡垒、消灭超级武器’。为了这一使命,我父亲受‘黑室’派遣,打入日本山口组内部,屡次传递出重要情报,最终事败战死。我二叔——对了,我一直都没说清楚,我二叔就是蒋沉舟。”顾惜春的笑容越发苦涩了,因为竹联帮大佬蒋沉舟的结局更为凄凉。

叶天也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而司空摘星则惊讶地叫出声:“原来是这样?我只以为蒋沉舟、蒋公子两人的姓氏相同是事情巧合,原来他们之间果然有关联。”

“好好开车吧,另外,司空,管好你的嘴,这次顾先生原谅你,下次就没这么幸运了。”叶天在司空摘星肩头推了一把,示意他不要在打岔。

一直以来,叶天就举得“蒋沉舟在泸沽湖出现”这件事绝不是孤立存在的,毕竟那是竹联帮的一代开山大佬,岂会胸无大志地任由“黑室”摆布?现在顾惜春挑明内幕,证明叶天的第六感相当敏锐。

“令尊如何称呼?”叶天小心翼翼地问。

“他的名字不必说了,因为在打入山口组之前他就写好遗书,成则名垂史册,败则石沉海底,不能为蒋氏家族增光,就没有资格再恢复真实身份。我是蒋家长子,谨遵父训,没能建功立业前,就用‘顾惜春’的名字活着,直到…直到…”他说不下去,因为时至今日,蒋公子出师未捷身先死,已经变成了冰冷的尸体。他败了,自然也没有资格亮出本来身份。

“砰”,司空摘星在方向盘上猛拍了一掌,车子喇叭发出尖锐而短促的一声怪叫。

“对不起,对不起了老顾!对不起了蒋公子!原谅我这个粗人满嘴喷粪、胡说八道的罪过吧,从现在起,你们的敌人就是我司空摘星的敌人,我拼老命也要帮你们把面子赚回来,光光彩彩地回台岛去!”司空摘星喷着唾沫星子怒吼,吓得小彩由睡梦中惊醒,一下子坐起来,双手胡乱揉着眼睛。

顾惜春咧了咧嘴,无声地苦笑了一下。

“司空,好好开车。”叶天长叹。

他无法说更多,因为司空摘星说的与顾惜春的想法南辕北辙,离题万里。

司空摘星无处发泄,将油门一踩到底,时速表瞬间指到了红色超速区域,车子像受惊的奔马一般向前疾驰。

车厢内沉默了很久,最终是顾惜春打破了死寂:“叶天,你是一点就透、八面玲珑的聪明人,我执意要将黑室搜集到的资料全部交给你,懂我的意思吗?”

叶天点点头,刚要回答,顾惜春便急促地摇头:“不必说出来,懂就好,懂就好。”

他侧过身,与叶天四目相对,专注地相互凝视了近一分钟。一分钟时间,真正的高手可以做很多事,说很多话,许许多多的合作大事,就在这分钟内大局已定。

“破釜沉舟,成王败寇。杀身成仁,舍生取义。”这十六个字,就是顾惜春要告诉叶天的。车子已经冲破了盐源县、四大家子坟村、观音庙这三道连环恶战的关隘,但战斗并未结束,因为青龙还没最终登场,现身的只是十二星座里的杀手。

“汇总各方情报,我能判定,青龙对于超级武器志在必得,那将是最坏的结果,天下人将被重新置于燃烧的火山口上。多年来,除台岛‘黑室’以外,各国反恐系统瞄准的目标都只是红龙,大多忽视了青龙的存在。要想弥补这个错误,只能靠我们中国人自己。”顾惜春沉重地说,“幸好,我们已经有了一些资料,不至于完全被动地从零做起,贻误战机。”

下面,他的叙述重点是雪风号之战的前传,一切都要从大炼蛊师玉罗刹与“暗杀大王”王亚樵那段有始无终的感情——

1932年至1936年期间,国民党上海间谍网搜集到的资料显示,王亚樵懂得“无情未必真豪杰”的道理,可他与玉罗刹之间若即若离,并不因男女情欲而忘却了抗日大计。虹口公园爆炸案中,他携玉罗刹同往,两人风度翩翩,上演了一幕“虎口拔牙”的好戏。后人无从猜度王亚樵的想法,唯一可知的是,他跟玉罗刹始终没有做“逾矩、逾礼”的事。

政府方面也曾传达了秘密口谕,只要王亚樵展开对付日本人的行动,各战线就要全力支持,通过第三渠道提供枪械炸药。炸死白川大将的炸药和精确定时系统,其实全是由政府掌控的地下组织提供,否则安昌浩等人到哪里去找那么凑手的东西?

再向前追溯,王亚樵派敢死队携水雷轰炸日军“出云号”兵舰一案,人力、器材,也是由政府提供的。由此可见,在抗战时期,王亚樵曾与政府站在同一战线上。

爆炸案之后,王亚樵及其同党自信心空前膨胀,看不清形势,竟然全力对付政府高官。1935年,王亚樵等人在香港密议,决定于国民党的四届六中全会锄杀蒋介石、汪精卫,并派遣华克之潜回南京主持,由取得记者身份的孙凤鸣、张玉华、贺坡光三人具体执行。11月1日,孙凤鸣将手枪藏于照相机内,张玉华、贺坡光各怀炸弹进入中央大礼堂。开幕式后合影,汪精卫就坐前排,但不见蒋介石,孙凤鸣便拔出手枪向汪连连射击,汪身中三弹而倒。刺汪案发生后,蒋介石大怒,下令戴笠:“限期擒王亚樵归案,捉不到活的也要打死,否则再不要见我!”

在此之后,国民党中统、军统联手,将王亚樵的行踪锁定到了梧州,即刻就能动手捕杀。但就在这时候,谍报网传来消息,王亚樵正在策划一场重大的刺杀日寇重量级高官的行动,并且此次行动的代号非常古怪,名为“后羿射日”,操纵者是王亚樵,执行者仅有一人,即苗疆大炼蛊师玉罗刹。

在顾惜春提供的资料中,有这样一张当时最高长官批示手谕的原版照,原文为:“电传东海陆军、海军、空军各部,调动一切人力物力,开方便之门,确保‘后羿射日’计划之顺利进行。党国安危,尽系于此,望各部群策群力,为中华民族而战。”

那当然是昔日“蒋委员长”的亲笔手迹,可见当日政府对“后羿射日”计划的看重。

“那计划,就是用蛊术咒灭日本国运。”顾惜春先简明扼要地为下一段要说的话点题。这样的计划若放在和平时代讨论,必定会被学者们讥笑为“无稽之谈”、“怪力乱神”之类,不过在抗战最吃紧的年代,任何一种抗击日寇挽救中国的行动,都是高尚而神圣的,都会被政府接纳,并全力支持。

世人只知王亚樵擅长组织暗杀行动,至于“后羿射日”计划却鲜为人知。由刀枪和炸弹暗杀到玄之又玄的“咒杀”,实在是常人思维难以理解的。那些湮没在历史长河中的秘闻若能揭示出来,必定比传奇小说更为撼人心魄。

从顾惜春的严肃表情中,叶天知道,这些情节绝非杜撰出来的,而是在当时举国抗日的浪潮中真实发生过的。中国人的八年抗日过程中,涌现出来成千上万可歌可泣的英雄故事与人物,王亚樵、玉罗刹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第07章 后羿射日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探虎穴兮入蛟宫,仰天呼气兮成白虹——”司空摘星拉长声调咏叹。那四句,是战国时天下四大刺客之首荆轲所作的《易水歌》,表达了荆轲临行前“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

《战国策·燕策三》记载,荆轲将为燕太子丹去刺杀秦王,丹在易水(今河北易县境)边为他饯行。高渐离击筑,荆轲高歌相和,创作了这首流传千古的刺客战歌。

将玉罗刹比作荆轲,倒也是极为贴切的,因为两者都是单枪匹马对抗强国大敌,个人牺牲必死无疑,能不能击杀强敌尚在模棱两可之间。这种“以卵击石”的壮举需要莫大的勇气才能按计划实施,中途稍有误差,便成为一次毫无意义的牺牲。

顾惜春苦笑一声:“好,说得好!司空摘星,我原先以为你只会偷鸡摸狗、见钱眼开呢,没想到也能出口成章,引经据典。”

司空摘星扮了个鬼脸,摇头晃脑地说:“这算什么?六朝歌赋、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我都通读过,倒背如流,一字不差,别瞧不起小偷好不好?每一名小偷都有成为艺术家的潜质呢…”

叶天敲了敲司空摘星的座椅靠背,低声说:“别卖弄了,好好开车,咱们再也不能出岔子了。”

司空摘星答应一声,向公路右边瞅了瞅,自己低声咕哝:“该找个地方放放水才好,嘻嘻,嘻嘻…”

“我听过那个发生在日舰雪风号上的壮烈故事,由日本军人亲口讲,更具震撼力。那么,为什么该计划会拖延四年多,直至王亚樵死后多年才得以执行?如果那种咒杀行动有效,早四年开始,抗战也许会早四年结束呢。”叶天钦佩玉罗刹的自杀攻击行动,那是很多男人都没有勇气去完成的一项高难度任务。

顾惜春笑了:“前人脚印踩就历史,后人笔墨难以详述。也就是说,每一名决策者都没有前后眼,不能未卜先知。并且,领袖人物也是有私心的,你只要读读后人撰写的《暗杀大王王亚樵传奇》那本书,就知道政府必杀王亚樵的原因了。”

此时,司空摘星靠路边停车,跑到路边水沟里方便。

顾惜春隔着车窗看着他,眼神游移不定,手指几度摸索腰间,似乎心怀杀机。

当然,司空摘星不知道这些,一边方便,一边大声唱歌,仿佛是个快乐的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真有点看不透他——他偷了血胆玛瑙,却大方地交给司马;他自称爱钱、怕死却始终跟咱们坐一路车;他是‘神偷之王’,却甘心在没有太大油水的云南境内徘徊。叶天,我怕他早晚坏了你的大事。”顾惜春偷偷地提醒。

“是吗?”叶天反问了一声。

司空摘星受到北狼司马驱使,易容潜入蝴蝶山庄,目标是小型拍卖会上那三件拍品,但他只是傀儡和工具,真正幕后主使是司马。所以说,追究司空摘星的罪过没有任何意义,司马才是正主儿。

“当然是。”顾惜春撩开衣角,短枪立刻出鞘,顺手将车窗拉开仅能探出枪口的一道缝。

“顾先生,为何容不下他?心里还没放下蝴蝶山庄血胆玛瑙失窃那件事吗?我劝你不必如此,反正你在此地的任务已经告一段落,只等回去述职,杀了司空摘星泄私愤,有什么好处?”叶天没有动手抓顾惜春的枪,是在给他留面子。

顾惜春想了想,歪着头盯着叶天看了一阵,短枪在手心里掂了两下,听话地插回腰间。

“听人劝,吃饱饭。叶天,我给足你面子了,到了龙虎镇,你可得请我喝酒!”顾惜春郁闷地说。他回头看了看后备箱里的冷藏尸袋,脸上的表情像吃了半只鲜苦瓜一样,皱着眉,眯着眼,苦不堪言。

很快,司空摘星放水结束,扎好腰带,捡起一块石头,向路边的野地里远远地掷出去。

“喂,司空,走吧?”叶天把车窗全部打开,招呼司空摘星,然后大口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

高速公路两边没有什么值得看的风景,其它车辆呼啸经过,都没有注意到这辆车子。

“希望暂时没有跟踪者吧,从此地到龙虎镇,大家都能歇歇气,准备迎接新的战斗。”叶天疲倦地将肘部横在车窗上,下巴枕在小臂上,脸向外,偷偷地吐出一口气。他不想让顾惜春看出自己的担心和忧虑,那样只会让所有人变得更紧张、更无助。

这种前途未卜、未来迷茫的状况下,身为指挥官的他,一定要沉住气,稳住神,给其他人当好这根“顶梁柱”。在巴格达一役中,他亦是时刻担当着这样的角色。

司空摘星唱着歌回来,精神抖擞,扒着车窗问:“叶天、老顾,要不要放水?”

叶天摇摇头,顾惜春则扭过脸去,面无表情。

司空摘星向后备箱里看了看,轻轻吹了声口哨。

“还不走?等什么?”顾惜春沉着脸问,但他看也不看司空摘星,仿佛在跟空气说话。

司空摘星咧了咧嘴,笑嘻嘻地回答:“我在看蒋公子,像他那样的大人物平时没机会见到,就算见到,也没胆子盯着仔细看。再说,就算盯着看,他也是活蹦乱跳的,不会安安静静地躺在这里任由我左看看、右看看、上看看、下看看,看多久都没关系,他也不会发火。你们说,是不是?”

顾惜春的手一垂,倏地探进口袋里,再次握住了短枪。

叶天不动声色地向前俯身,挡住顾惜春拔枪射击的线路,正色警告:“司空,别玩了。死者为大,你这么说,已经触犯了台岛黑道上的大忌讳。兄弟一场,我提前警告你,蒋公子是台岛数得着的大人物,他死了,可他的势力还在,不想死的话,就憋住气认真收敛起来。”

司空摘星耸耸肩膀,在车窗上重重地拍了两把,发出刺耳的“嘭嘭”两声响。

叶天从他肩上望过去,公路两边没有景色,只有或深或浅的片片绿野,以及破败而沉静的村庄。

“看什么呢?”司空摘星顺着叶天的视线转头。

叶天叹了口气,感慨地回答:“司空,盗界有谚,凤凰不落无宝之地。你在云南待了这么久,究竟看上什么了?”

司空摘星愣怔了一下,搔搔后脑勺,做出一副装傻充愣的样子,嘿嘿一笑。

“世人只知‘黄金堡垒’是一笔巨大的财富,谁又明白,海量的黄金只是一种表象、一种遮盖,真正的重点却是黄金下的超级武器?”顾惜春没头没脑地冷笑着说。

稍停,他又从叶天肩头一侧斜瞟着司空摘星,以老夫子居高临下指点蒙童的口吻继续下去:“在台岛谍报网内部已经达成了这样的共识,打开黄金堡垒,就等于是打开了一只潘多拉的魔盒。后果吉凶,谁都无法确定。现在汇集于云南的多方力量,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犹如一群猴子找到了一只炸弹,却把它当成了美味的椰子,扔来扔去,危险到极点,说不准在哪只猴子手里爆炸。司空摘星,这时候你愿意当猴子还是当观众呢?”

司空摘星单手按住叶天的肩膀,使劲向下压了压,半个脑袋探进车子里,死死地盯着顾惜春的脸。

顾惜春也向前迎上去,两个人的鼻尖只差半只拳头就要顶在一起,两张脸则同时涨成了紫红色,如同斗鸡场上的两只怒气勃发的红冠公鸡。

“嘀嘀”,一辆公路巡逻车驶过来,先按了两下喇叭,然后停在叶天他们车子的后面。

“别斗气了,都笑一笑,别节外生枝。”叶天低声告诫双方。

巡逻车上共有两人,副驾驶座上的警察摇下车窗,探身吆喝:“喂,前边的车子马上走,下次一定要停在紧急停车带上,否则罚款扣车。”

司空摘星后退一步,在车胎上狠踢了一脚,大声回应:“警官,我尿急了,憋不住了,那有什么办法?总不能让我一边开车一边尿裤子吧?”

顾惜春从后窗望着那辆巡逻车,手仍然插在口袋里。

叶天赶紧在他肘尖上一碰,压低了声音提醒:“快把手拿出来,别犯傻了,这是在大陆,不是在拍警匪片。”

顾惜春立刻抽出手,铁青着脸喃喃地咒骂:“都他妈的被司空摘星气傻了,我脑子里现在想的全都是二战时候的事,快把眼前的环境当成中日战场了。”

叶天也连连苦笑:“没错,没错,回顾历史事件多了,的确会产生幻觉,仿佛回到七十年前的中国了。顾先生,千万顾全大局,别跟司空一般见识,好不好?”

顾惜春点了点头:“叶天,看你面子,所有过节都翻过去了,不再重提。”

说话的那名警察已经下车,大步向这边走过来,一把推开司空摘星,俯身向车里察看了一阵,没看出破绽,有点泄气,但马上掏出罚单本和圆珠笔,潦草地写了几笔,哧啦一声撕下来,塞到司空摘星手里。

叶天抢先说:“司空,别惹事了,我赶时间。”

如果没有他这句话,司空摘星想必还要无理取闹地吵吵几句。这时候,任何节外生枝的麻烦事都不该惹,他希望最快速地息事宁人,重新上路。

“罚款两百元,五分钟内不离开,罚款五百元,直接扣车拖走。”警察毫不客气地说,并且按下了肩头的对讲机通话键,准备呼叫拖车。

司空摘星只好乖乖地从口袋里掏出两百元交给对方,把罚单揉成一团,用力抛向水沟。

“快走,快走!”那警察不耐烦了,在车顶上大力拍了一掌。

司空摘星上车,系上安全带,继续上路。

走出一段距离后,顾惜春回头向后望,盯着那辆仍旧停在原地的巡逻车若有所思。

“看什么呢?大陆的高速巡警就是这种态度,跟台岛不能比。再说,不按规定就地停车,的确违规,罚款也是应当的,就当是花钱买平安吧。”叶天苦笑着解释。

顾惜春摸着下巴沉思,眼珠转来转去,几分钟内没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