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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个例子说,那纵目、方眼、长耳的面具给人以神秘静穆、威严正大的威慑感,但考古学家对它的身份确定分为数派:其一,它的眼睛与耳朵是千里眼、顺风耳,跟中国上古神话中人面蛇身、掌控天地明晦的天神烛龙近似,因为烛龙的形象是“直目正乘”(直眼球);其二,古文献记载蜀人始祖蚕丛的形象为“其目纵”,这尊造像表现的就是蚕丛;其三,它左右伸展的大耳朵是杜鹃鸟的翅膀,其形象应是古史传说中死后魂化为杜鹃鸟的第四代蜀王杜宇;其四,这件面具不是单纯的“人面像”或“兽面具”,而是一种人神同形、人神合一的意象造型,应是古蜀人的祖先神造像。
按照叶天的思路,将面具雕刻在大门上,其寓意应该是“镇守、防御”。换个层面考虑,大门之内,必有意义非凡之物。
“回去吧,再耽搁下去毫无意义。”叶天带头往回走。
老曲大声吆喝弹压,才勉强稳住军心,率人回到大门前。拖在最后的几名年轻人不停地回望,对断崖下的钻石世界流露出赤裸裸的极度渴望。
老阎的脸色依旧阴沉沉的,大概是枯坐太久的缘故,当他起身时,动作显得有点僵硬。
“已经找到了进山后的第一桶金,断崖下面有钻石,只要把怪物消灭干净,大家就尽可以拎着袋子下去捡钻石了。”老曲的情绪并不兴奋,反而有些低沉。
“有什么问题吗?”老阎哑着嗓子问。
“嘿嘿,我怎么总是觉得,他妈的北狼司马是给大家挖了个大陷阱呢?从望远镜里看,那些钻石能馋死人,消灭怪物也不是天大的难事,只要调集几千只火焰喷射器进来就行了。投入和产出相比,不足千万分之一。老阎,你想想看,北狼司马能把这么大一块肥肉白白丢给咱们?别说是给咱们金条了,就算是咱们倒贴金条给他,这买卖都合算。这个问题,想想就头大——”老曲指了指悬在大门上的绳索,又拍着脑门,绕着老阎转了三圈,才下定决心说,“老阎,咱们先说好,只用三分力气探路,留七分力气后撤。看情况不对,风一紧就扯呼(江湖黑话,意即“情况不对就开溜”),好不好?”
叶天、方纯一起仰头看着方孔,仿佛那里就是揭开一切秘密的锁孔。
“司空摘星,我们有事,就拖你垫背。你最好保佑我们平平安安、顺风顺水的,保佑北狼司马没跟你说假话…”老阎也变得疑惑起来。
司空摘星干笑了几声,无话可答。
“那练习簿呢?再给我看看。”叶天问。
司空摘星苦着脸,打开背包给他找,嘴里嘟嘟囔囔地诉苦:“我又没做什么,就是给你们和北狼司马当个中间人罢了。大伙儿都冲我撒气,把我当出气筒,跟我过不去。早知道这样,我不蹚浑水不就是了?发现了那么大的钻石矿,也没人有点笑模样,跟死了亲爹似的。你们怎么干我不管,反正这次的好处,我最少也得拿五分之一…”
作为北狼司马的代言人,他只能忍受老阎、老曲的狠话和白眼,心里有说不出的郁闷。当然,他还必须承担与所有人同样大的风险。
叶天拿到了裴鹊留下的练习簿,翻到倒数第二页,看着那幅涂成了铅团的画面。
“裴鹊到底想告诉后来人什么事?为什么不干脆写下来,用文字记录?据说,他在盗墓过程中,总是随身携带着一种特殊材料制成的纸笔,不怕水浸火烤,任何意外状况下,都能完好地保存下来。”方纯极其费解地低语。
她脸上的妆容早已经被冷汗冲去,原色呈现在叶天的眼中。
“她不是白晓蝶。”这句话猛地在叶天心底跳出来,如同半空落下的一柄锻压油锤,嗵的一声,狠狠敲击在他心上,把一颗原本坚强而鲜活的心,直接拍成了瘪瘪的一片。从青涩懵懂的少年时期,到历经风雨、身经百战的特战队员生涯,白晓蝶的形象一直是他前进过程中的路标。有路标,再远的路也有尽头;无路标,前路将是一片未知的荒漠。
“叶天,你好像有些不对劲?”方纯抬起头,近在咫尺地盯着叶天的眼睛。
叶天从对方眼珠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同样的,他的影子也进入了方纯眼中。
“如果换一个地方、换一个风和日丽的环境,两个人应该能演绎出另一段故事,而不是在风雨飘摇、危机四伏的山腹中,面对着这尊指天划地的神秘熔炉。此时此刻,是否在世界的某国某地,已经长大的白晓蝶正在阳光下享受着自己的生活?或许她已经步入教堂、结婚生子,成了别人金屋藏娇的心头之好…”叶天的思绪越来越缥缈涣散,视线中方纯的脸也在模糊变形,仿佛隔着一层暴雨中的天窗玻璃。
“叶天?”方纯的手伸过来,抓住叶天的左肩,使劲摇了摇。
各种幻觉灰飞烟灭,叶天从回忆中猛然清醒过来。
“喂喂,你们分成三队,一队二队防御断崖下的怪物,三队负责大门警戒。注意,没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以任何理由进入悬崖之下。我也爱钻石,可我更想活着离开这里。一队二队队长听好,谁敢下崖,立即开枪射杀,不得有误。”老曲不再嬉笑,而是无比严肃地挥手下令。
立刻,剩余的二十名年轻人分散开来,进入战斗状态。
“我先去。”老阎走到大门前,拉了拉绳索,平地一纵,双手交替握着绳索上升,身手比年轻人更为敏捷。
其实所有人之中,以司空摘星的轻功最高,即使不借助绳索,也能轻易进入那个方孔内。但是,他在盗墓方面的知识,却离老阎、老曲甚远。
叶天打开手电筒,对准纸张中心,一字一句地说:“表面上看,裴鹊只是在乱涂乱抹,把页面涂黑。普通人做这件事的时候,为了方便,总会平放铅笔,扩大单次涂写的面积,提高效率。我注意到,所有涂过的地方,用的笔画都是逆时针画圆,而且是一笔涂完的,中途没有断点。这种做法,费神费力,要涂满整张纸,至少需要十分钟时间。裴鹊的意思,似乎是在说,有某种东西正在沿着逆时针轨迹旋转,因其高速旋转,所以才营造出了一个黑色的世界。当人接触黑色世界时,就会无一例外地死亡。”
他把纸张反过来,裴鹊涂抹时力透纸背,铅笔尖痕迹非常明显,证实了叶天的分析。
方纯的思想被叶天的话所吸引,试探着问:“那么,圆形封闭式熔炉的内壁,岂不正是绝佳的、供那东西旋转的场地,犹如马戏团表演时的高空摩托车一般?”
回想一下,人人都看过高空摩托车表演,在巨大的圆球形铁笼中,几个摩托车手高速驾车,在惯性、离心力的作用下,轻易做出头下脚上的特技动作。当铁笼变成圆筒形的时候,摩托车能够一圈一圈攀升,直至圆筒顶端。
同理,裴鹊所要表现的那东西,也能在圆形熔炉中上下移动,无所不至。只是,它需要一种永不枯竭的动力,否则便毫无速度可言。
“那方孔,不过是熔炉中的观察孔。我想,熔炉内壁上,应该也有着同样的面具。这只千里眼——如果这真的是千里眼的话,所起的作用,就是外看天地风云、内察微观世界。唯有如此,才能担得起‘千里眼’的称号。”叶天越说越快,语气也变得非常浮躁。
“你怎么会突然间想通这么多?”方纯奇怪地问。
“不要问,我感觉到,自己的思想正在跟某种东西相融合,被牵引着向前探索。看那面具的眼睛,像不像一副抽象化的眼镜?摩托车骑士们常戴的风镜?还有那耳朵,是被劲风急吹所致。包括它嘴角的上翘微笑,也不是笑,而是劲风扑面时,嘴边肌肉在不由自主地抽搐。方纯…那面具传达给我们的信息,不是图腾信仰,而是在说…在说…它高速而来…它高速而来…”叶天陡然叫出来,仿佛“高速而来”四个字,才最能表达他此刻的思想。
“什么?”方纯被叶天的表情吓到,忍不住后退一步。
“它高速而来,破坏力超越一切,所以才用这种巨大的熔炉将它困住。如果有什么人无意间将它释放出来,必将如渔夫释放胆瓶中的魔鬼一样,后患无穷,举世全遭戕害。”叶天直瞪着已经攀爬到方孔位置的老阎,沉声低喝。
第05章 面具方孔
老阎单手扣住方孔一角,放开绳索,身子上提,轻巧地钻进方孔里,只剩两条腿在外面。
“别说话了,免得老阎分心。”老曲一边抬头看,一边不满地阻止叶天。
司空摘星拉了拉叶天,向后一指:“咱们去那边说,让老阎老曲先忙着。”
两人后退了十几步,司空摘星摸着下巴颏,认真地望定叶天,压低声音问:“你感觉到了什么?我这里有药,你要不要吃一颗?”
叶天反问:“什么药?镇定片吗?”
司空摘星点点头:“没错,我看你的情绪不对,吃颗药,可能会稍好一点。”
叶天摇头,慢慢地坐在台阶上。
从这里向前看,面具尽收眼底,叶天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面具要告诉人一些话,那些话就写在它的脸上。
老阎已经完全消失在方孔中,也许几分钟后事情就见分晓了。
“北狼司马是个混蛋,大混蛋!在大理,他要我去偷血胆玛瑙,搞出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来,险些把命丢了。在泸沽湖,他又要我跟四大蛊术家族打交道。要知道,那些苗疆人根本是没道理可讲的,随时都会施术杀人。这一次,他要我跟老阎、老曲下来,又是九死一生的买卖…”司空摘星嘟囔起来。
“你可以不做,反正你又不缺钱,何必在这棵树上吊死?司空,你也算是个老江湖了,怎么还是想不开?”叶天感到额头木胀胀的,有三行冷汗,顺着额角、眉心淌下来。他轻轻抚摸着胸口,察觉到心跳变得缓慢而沉重,像一个疲累到极点的巨人正在拾级而上,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艰辛。
“我的名字叫什么?”司空摘星突然问。
不须叶天回答,他已经自答:“司空摘星。但是,我从没摘过星星,‘摘星’二字徒有虚名。北狼司马说,只要我听他的,就可以亲眼看见一些无法想象、无法解释、无法定论的东西,譬如女娲补天时留下的彩石等等。他是个混蛋,但不是笨蛋,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聪明人,抓住了我的好奇心。我喜欢钱,也喜欢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就一路跟着走下来了。你和方纯不一样,完成了这一票,就赶紧收手离开吧。俊男美女,低调隐居,过你们甜甜蜜蜜的小日子。叶天,如果有个像方纯那样的漂亮女孩子喜欢我,我也会隐退江湖的,惜福,惜福吧!”
叶天的心思被“女娲补天”四字触动,马上向方纯招手。
司空摘星叹息一声:“看着你们走到哪里都卿卿我我,我这心里真是羡慕、嫉妒、恨哪!”
方纯走近,叶天立刻说:“那熔炉,很可能跟传说中的女娲补天联系起来。记得那则传说吗?”
女娲补天的故事是这样的:中国古代神话传说中,水神共工造反,与火神祝融交战,共工吃了败仗,气得用头去撞西方的世界支柱不周山,导致上天塌陷,天河之水注入人间。女娲不忍人类受灾,于是炼出五色石补好天空中的漏洞,折神鳖之足撑四极,平洪水杀猛兽,拯救了全人类。
这则上古神话甚至登上过中国小学生的语文课本,熔炉、炼石一说,连八九岁的小孩子都耳熟能详。
方纯点头:“我当然记得,可是…可是…”
“嘘,安静!”老曲突然大叫一声。
方纯在叶天旁边坐下,双手按住太阳穴,皱眉苦思。
女娲补天的神话分别出自如下史料:《竹书纪年》、《淮南子·览冥训》、《淮南子·天文训》、《天外来客——陨石收藏录》。
《淮南子·览冥训》中的原文叶天至今能够完整背诵:“往古之时,四极废,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载,火爁焱而不灭,水浩洋而不息,猛兽食颛民,鸷鸟攫老弱。于是,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鳌足以立四极,杀黑龙以济冀州,积芦灰以止淫水。苍天补,四极正;淫水涸,冀州平;狡虫死,颛民生;背方州,抱圆天。”
按照普通人理解,女娲补天时的熔炉不过是一口体积稍大的锅,如同炼钢厂里使用的炼钢炉一般。仔细想来,苍天裂口必定是几百里、几千里,普通熔炉怎么能满足补天的需求?与之相应的,必定是一口巨锅。
“补天、熔炉、五色石…简直是…”方纯低低地自语,眼神迷惘之极。
“老阎,老阎,里面情况怎样?”老曲按捺不住,焦躁地喊叫起来。
方孔中静悄悄的,老阎毫无回应。
“我去看看。”司空摘星飘然向前,平地拔起,脚尖在面具的嘴巴上一点,借力二次腾跃,左手便搭住了方孔。他的轻功的确了得,连叶天都自叹不如。
司空摘星没有盲目地钻进方孔,而是打开手电筒,向方孔内仔仔细细地照着。
“方孔是条直的通道,大约十五米长,看不到老阎。”他回头向老曲解释。
老曲愣了愣,右手一拍大腿:“是了是了,可能老阎已经进里面去了,我们应该跟上去,给他帮帮手。”
司空摘星又察看了一阵,勉强同意:“好,我也进去。他奶奶的,管它是吉是凶呢,拼了!”
他轻巧地上翻,脚前头后,倒着钻入方孔里。那是一种很聪明的姿势,一旦发现敌情,就能快速撤回来。
接着,老曲抓住绳索,爬进方孔里。
“怎么办?我们也去吗?”方纯问。
叶天拉着她起身,若有所思地回答:“当然去,去看看上古神话中描述过的奇特世界。”此刻的形势,犹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两人进入方孔时,司空摘星和老曲也不见了。
他们慢慢爬过十五米长的通道,探头向外望。前面是一望无际的一个巨大空间,通道口就像开凿于万丈悬崖中段的山洞,向上、向下、向前全都一眼望不到边。先到的老阎、老曲、司空摘星三人,就站在洞口下面的一个十几米宽的平台上。那平台自身微微泛着白光,凌空前伸,延展出近百米,上面空无一人。这种从未见过的古怪场景令五个人一起噤声,绞尽脑汁,也无法给出合理的解释。
正如叶天所料,当他落地时,看到石壁上也有一扇雕刻着面具的石门,与进来之前看到的一模一样。他们五人是从面具额头方孔中爬入,又从方孔中爬出的。
“这鬼地方,简直像是到了幻想世界一样,什么都看不到。到底是什么人有闲心、有力量在山腹之下建造一个如此古怪的东西呢?根本看不到值钱的东西,就剩一条鬼路。”司空摘星呸了一声,向深渊内吐出一口唾沫。
“对呀,我觉得咱们该回头了,这里就算有宝贝,也根本捞不到手,只能干瞪眼看着。”老曲干笑起来,回头看着老阎的脸。
老阎从袋子里取出一支荧光棒,挥手掷出去,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绿荧荧的抛物线,坠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没戏了,回头吧。”他说。
“谁先去看看?”司空摘星向前指了指。
老阎、老曲都没回应,而是向后各退了一步。他们的表现很好理解,盗墓高手出生入死,为的金银宝藏。如果前面什么都没有,只剩危险,他们绝不出手。
司空摘星苦笑:“老阎、老曲,咱们是一起来的,你们总不至于现在就扯我后腿吧?再怎么说,已经到了地头,至少得走过去看一眼再回头,也好对北狼司马有所交待——”
老阎没有开口,老曲干脆摘下脖子上挂着的望远镜,递到司空摘星手上:“凤凰不落无宝之地,这里的事,你看着办。我们老哥俩累了,得好好歇歇。”
然后,老曲就拉着老阎退后,坐在地上,背靠石门,摆出一副“到此为止”的架势。
“你们…你们!”司空摘星无奈地挠挠头,举起望远镜,向平台尽头观察着。平台的厚度超过五米,石质结构,与山崖浑然一体,看起来足够坚固,绝对能承担起这些人的重量。
叶天低头观察平台的结构,确信它坚实可靠之后,向司空摘星要过望远镜:“我到平台尽头去,大家都不要动。”
方纯立刻接口:“我陪你一起去,彼此有个照应。”
司空摘星如释重负:“好好,两位一起去是最好的了,快去快回。”
关键时刻,缩头比出头容易,谁都不愿意冒险逞英雄。
两个人牵着手,并肩前行,踏上了横跨无底深渊的平台。四周没有风,没有声音,也没有任何不寻常的气味。很快,他们就到了平台尽头。对面、顶上、下面全都是黑茫茫一片,看不出所以然来。
“正常情况,向前能看到石壁,向上能看到穹顶或是天空,向下也能有所发现。可是,我现在眼中只有黑色。”叶天把望远镜转交给方纯,但这个小小的动作,竟然令他的右臂关节发出连续的“咯吱”声,犹如重度风湿性关节炎患者那样。
“那只能证明,三个方向无穷之远,视线所及,不见尽头。”方纯说。
身处如此危险的境地,两人的一举一动都分外小心,因为一旦失足,就是万劫不复的结果。
“裴鹊被称为‘风神’,还有另外一个绰号,叫做‘疯子’,意思是他一旦决心做一件事,就会不顾一切拼命去做,像疯了一样。你说,如果他到这里来,会干出怎样的疯狂事情来?”叶天向平台边缘挪动了几步,低头向深渊里张望。
方纯很认真地想了想,才慢慢回答:“他不是飞鸟,无法向上;不是轻功高手,无法凌空虚度向前。唯一的可能,就是向下面去,探明深渊之下的秘密。”
叶天绕着平台边缘走了半圈,在正前方的中心点停住,长叹了一声:“方纯,如果裴鹊在这里,一定会把你引为知音的,因为你对他的去向判断得非常准确。看这里,一条天蚕丝结成的滑索,有人曾从这里下去过。”
他跪在地上,半边身子探出去,指着那条由三枚特大号膨胀螺栓固定在石壁上的乳白色绳索。绳索约成年人的手臂粗细,是由五根拇指粗的尼龙绳外加一条天蚕丝绳、一条钢丝绳扭花编成的。螺栓顶上,铸着一个阳文图章,正是“裴鹊”这两个篆体小字。
这个发现,终于让两个人脸上出现了淡淡的笑容。
天蚕丝绳索是裴鹊特有的装备,由雪山天蚕吐出的丝精纺而成,别人是无法仿冒的。
“裴鹊来过——不,应该说,裴鹊还在下面,否则也不会把绳索留在这里。这到底算是好事还是坏事呢?”叶天拨弄着绳索,迅速意识到绳索是绷紧的,也就是说,此刻有人正悬垂在上面。
“我下去看看。”他立刻做了决定。
膨胀螺栓的位置是在平台立面结构的中心,深入石壁四寸,坚实无比,而那条粗大的绳索也完全能承受两个成年人的体重。只要下去,就能看清裴鹊在做什么。
方纯握着手电筒,沿绳索向下照,但光柱只能照亮二十米以内,再往下,只见黑暗,看不出任何端倪。
“你不能下去,太危险了。别忘了,咱们所处的位置是一个不明真相的熔炉,最底层很可能布满了杀人怪物,风神裴鹊生死未知…叶天,你不是超人,只是血肉之躯,有很多时候必须懂得止步。算了,我们回头吧,连老阎、老曲都放弃了,我们还有什么理由盲目冒险?”方纯的信心正在动摇。
她回头望了望,司空摘星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正在背着手来回转圈。
叶天闭上眼睛,凝神思索了一阵,才缓缓地说:“先把绳索拉上来,看到底是什么情况。裴鹊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我总觉得,目前我们距离真相只隔着一层窗户纸了,不能无功而返。”
他弯腰捞起绳索,一把一把上提,方纯则站在他身后,接力提绳。两人粗略估计悬在绳索上的重量,约在八十公斤上下,正是一个成年人加上一些盗墓工具的合重。
绳索盘绕约二百米之后,手电筒光柱下隐约出现了一个人影,正紧紧地附着在绳索上。叶天手上的动作加紧,很快就把那个人提上了平台。
“喂,那是什么人?出了什么事?”司空摘星远远地吆喝着。
叶天无暇理睬,把这个裹在一层银色金属防护服里的人平放好,探他颈旁的脉搏。
“死了。”他无奈地向方纯低语。
那身防护服非常臃肿,而且从领口到胯下,每隔半尺,就有一个金属环跟绳索勾在一起,所以就算人失去了知觉也不会从绳索上坠落。事实上,这个人的身体很瘦,刀条脸,细眉细眼,嘴唇跟下颌干干净净的,没有一根胡须,年龄在四十岁左右,正是盗墓界人人敬仰的高手裴鹊。风神裴鹊是全球各大著名拍卖会上的常客,照片经常刊登于各种名人杂志,所以叶天、方纯对他的刀条脸都很熟悉。
“幸好我没让你下去。”方纯叹了口气,扳开金属环,把裴鹊的尸体从绳索上解脱下来。绳索至此并没到头,还有很长一段松松垮垮地垂在平台下。
“谢谢。”叶天也轻声叹息。
他慢慢拉开防护服正面的拉锁,准备搜查裴鹊的随身物品。
司空摘星终于按捺不住,飞奔过来。一见到裴鹊的尸体,他的脸色顿时变得异常难看:“喂,别动他,一切发现成果都是属于我的…”
方纯横跨一步,把司空摘星拦住,冷笑一声:“你的?没有我和叶天,裴鹊的尸体还在下面悬着呢,谁都发现不了。司空摘星,你对我们的态度最好能好一点,否则就赶快滚回去,跟老阎、老曲他们在一起好了。”
她的口无遮拦,反而把司空摘星骂醒了,怔了一会儿,讪讪地搓着手说:“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太心急了,大家一起研究,一起研究就是了。”
叶天打开防护服,把并没有完全僵硬的裴鹊抱出来。这时候,方纯已经从防护服两侧的大口袋里取出了一个黑色封面的日记本、一支笔和一架带有防水层的数码相机。司空摘星几次要伸手帮忙,都被她挥手挡开。
“看看相机,里面拍到了什么?”司空摘星急得直挠头。
方纯无声地把那些东西放进自己的口袋里,对司空摘星的建议毫不理会。
裴鹊身上并没有明显的伤痕,面孔虽然发黄发灰,却也是盗墓者常见的脸色,都是少见日光所致。
“毒气窒息?毒虫噬咬?”司空摘星焦躁地问。
叶天摇摇头:“都不是。”
他把裴鹊的衣服解开,从喉头、锁骨、胸口、肋下一直检查到小腹、胯下、双腿、脚心,最后才下了结论:“应该是精力枯竭而亡,严格来说,属于心衰一类的病症。我判断他是在上攀过程中死亡的,距离平台二百米时,再也无力行动,才死在绳索上。”
方纯翻开日记本的最后几页,立刻便证实了他的话:“没错,他知道自己不行了,把遗言留在了这里。”
司空摘星探头去看,方纯一下子站起来,走到叶天那边去,故意避开他。
“喂!你——”司空摘星气得连额角上的青筋都迸跳起来,但又无计可施,便在防护服口袋里胡乱翻找,一不小心,防护服腋下的隐蔽口袋里滑出了一个圆溜溜、黑乎乎的东西,从他脚边滚过,径直滚向平台边缘。
“那是什么?”叶天低叫。
司空摘星抬起手,掌心里也是一个同样的东西,铁制外壳,通身漆黑,大小跟一个棒球相差无几。
“好像是…好像是轰天雷,霹雳堂雷家的轰天雷——天哪,竟然是轰天雷!”司空摘星陡地醒悟过来,飞身向前一扑,但却已经稍迟,轰天雷在他指尖相差一尺远的地方滚出平台,落进深渊。司空摘星急冲之下,身子无法停止,险些一起坠崖,幸好被追上来的叶天一把攥住右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