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琳娜竖起耳朵,圣诞湖,这就是他们后院后方的那个湖,也许她在这里能看到他们的家。当他们朝山顶走时,海琳娜试图找到自己住的地方,他们的露台能看到夏季晚间时分的夕阳,那么她应该朝东边看吗?
老年人走得很慢,但是从不停下休息,海琳娜对他们的耐力感到很惊讶,他们中的很多人身体比她还要好,特别是越往上走她变得越气喘吁吁。当他们终于到达山顶时,她累得大汗淋漓,上气不接下气。她观察着周围,看着山顶上的其他人,老年人、家庭、孩子们,没有像她一样的人,这是可以肯定的。她逐渐调整呼吸,景色令人叹为观止,朝向湖的斜坡上长满了树林与山毛榉,蜿蜒的小径穿过山毛榉林,向下通向湖泊。导游关于天堂山历史的讲解吸引着她,或许这是因为她自己也是这段历史的一部分,她的家庭,她曾参加议会的曾祖父。天堂山意味着众多的参与者,人民的盛会,人与自然的和谐统一以及人们的权利,斯蒂恩·斯汀森·布里克曾为宪法的起草而奔走,并将天堂山作为历史性地点,为了纪念这位诗歌牧师,很多的纪念碑在这里建立。这里也有一座为纪念1915年女性获得选举权而修建的纪念碑,一棵橡树在同年种下,现在它茂密的根系已经深植于土壤,树叶翠绿而高耸入云。
海琳娜将头向后靠,看着头顶上方树叶缝隙中,呈明亮而细长的条带状的耀眼的天空。她闭上眼睛片刻,下决心一定要知道点什么。她被人跟踪了吗?被谁跟踪?她走到天堂山上供游客使用的巨大铁制望远镜旁,从包里找出硬币。望远镜朝着湖泊与森林方向,海琳娜将望远镜转至停车场方向。她无法看到汽车,但她能看到向下延伸的弯曲小径的一部分,并能看到在贩卖天堂山手杖等零碎纪念品的小摊旁不远处,站着那个跟踪她的男人。他举着一个望远镜,正是朝着她的方向,当她视野扫到他时,他立刻转过身。确定无疑,海琳娜向后退了两步,心脏扑通扑通狂跳。这一切并不是猜测,有人在跟踪她,为什么呢?她理智地想了片刻。“他长什么样?你应该认得他啊,海琳娜。”她自言自语道。但这一切都太迟了,当海琳娜再次举起望远镜看过去时,跟踪者已经将自己的大半截身子藏了起来,戴着巨大的墨镜,头顶戴着帽子,就像影视巨星用来保护自己隐私时所做的那样。不过,还是有些细节值得注意,跟踪者穿着带有军旅风格的靴子,黑色,不是盛夏人们会采用的装扮。
她必须走了,但如何离开才能不引起注意并顺利甩掉他呢?她急忙走向之前一直跟着的老年团体,十分靠近导游,试图将自己掩藏在人群中。他们沿着小径向下朝湖泊走去。她向后扫了一眼,他来到平台上,朝着她的方向望去。
“喂!”导游在她身后喊,但海琳娜跑了起来,想要逃离。她听到了蛇这个词,两个老人在谈论他们家乡山毛榉林中的毒蛇,这条弯曲的小径看起来也像蛇。她向后看,看不到那个男人,一些老年人明显体力不支并很艰难地下坡,海琳娜朝一对老年夫妇笑了,并扶了更年长的老人一把。她一直关注着身后的追踪者,特别是当他们靠近圣诞湖酒店前面的码头时,三个老年人在码头休息,有个女人解开了拴着明轮艇的绳索,让明轮艇离开码头。海琳娜向后看,追踪者正在往下走,时不时推搡着前面的老人。她加快脚步,向前冲了十步,来到了明轮艇离岸点附近,明轮艇上的女人好像读懂了她的心思,喊道:“对不起,请您乘坐下一班船吧。”
明轮艇并没有离岸太远,海琳娜向前跨了一步,奋身一跃,最终成功随船驶离码头。
“对不起,我刚才没听到您说话。”她朝船上的女子说道,并向里侧走去,老式的桃花心木座椅涂满了漆料,在太阳的照射下十分耀眼。那个跟踪她的男人站在酒店前方的桥上看着她,与此同时明轮艇驶向宽阔的湖泊深处。自然的装扮,轻薄的夏季裤子搭配薄衬衫,帽子与墨镜放在身后,海琳娜靠向椅背,精疲力竭而又如释重负,然后又感到些许不安。他是谁?他为什么跟着她?埃蒙德和这一切有关吗?


Chapter 21
晚上11点,约克西姆兜里的啤酒杯垫写着这个时间,这个金巴利啤酒杯垫由白红蓝三色组成,就好像阿玛菲海岸、索菲亚·劳伦、法拉利与地中海凉爽海风的组合。约克西姆在妓院上方的楼梯等待了几个小时。今晚11点会发生什么?曼迪在今晚11点会做什么?她将要和谁碰头?在何地又会发生何事?
约克西姆又看了一眼啤酒杯垫,这个杯垫与海琳娜还自称是露易斯时,她背包里的那个杯垫如出一辙。约克希姆很久前就想去洗手间了,但不敢离开这个观察点,如果没注意到曼迪离开妓院,他将失去唯一的线索,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小线索:斯黛拉这个名字。又过了许久,他不得不放掉身体里的水,约克西姆走下楼梯,来到街道,在所有通往各房屋后院的大门旁停下,但是所有门都上了锁,他时不时回头望着,关注着通往地下室的门是否有动静,但是什么也没发生。约克西姆放弃纠结后院的门,转而跨过一道出奇矮的围栏,从人行道迈进公寓居住区,站在狭窄的条带状草地上,朝着一面房屋围墙小便。他时刻警觉地看着通往地下室的那扇门,夕阳的橙色阳光照在房子的屋顶上,形成很宽的条带,屋顶上方是深蓝色的天空,一小时后曼迪就要到一个特定的地点,一定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约克西姆十分疲惫,但他的头已不再疼,眼前闪烁的金星儿也消失了,这一定是个好兆头。
那扇通往地下室的门终于开了,是曼迪,就是现在。曼迪走到街上,沿着约克西姆过来时走的那条路往车站方向走,约克西姆保持一定距离跟在后面。在车站前面,曼迪招手上了一辆出租车。曼迪上车时,约克西姆在她身后稍远处,见曼迪上车,约克西姆急忙赶到她上车的那条路边,开始尽可能快地跑起来,但还是没跟上。约克西姆绝望时,朝马路看了一眼,突然一辆带有空车标志的出租车驶过,他挥动双臂,这辆车随即停在了路边。
“我知道这听起来有点奇怪……但你能不能跟着前面那辆出租车?”约克希姆指着曼迪乘坐的出租车说。
出乎他意料的是,出租车司机什么也没问,而是直接亮起车灯跟在曼迪那辆出租车后面。约克西姆身体向前倾,紧紧地盯着前面,突然觉得自己像是电影里的人物:“跟着那辆车。”他们来到国王广场附近,曼迪的出租车停在人行道旁,这是整个地区众多小街中的一条,到处都是咖啡馆、餐馆与俱乐部。聚会打扮的年轻人成群结队,有男人团体、女性团组、情侣等,音乐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并与说话声、欢笑声交织在一起,好像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一个南方具有异域风情的地方。约克西姆付钱时,看到曼迪走出出租车,走上一家夜店的台阶——豪西夜店,它的外侧是黑色并闪闪发亮的墙面,招牌由独特的字体书写。约克西姆试着走上台阶,他很清楚自己进不去大门,但是仍然有必要试一试。门卫看起来和妓院的保安一样,留着寸头,身材健壮,不一样的是他们穿着黑色制服,他并没有看约克西姆,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约克西姆继续向前走,立刻就被拦住了。
“你是脑子有问题还是怎么回事?”门卫说道。
“怎么了?”约克西姆答道。
“只有着装得体并且有女伴的人才能进去,否则想都别想。”
约克西姆低头看了看自己,运动鞋、牛仔裤、一件边缘皱皱巴巴的衬衫,更不用提脸上的肿包和熊猫眼。他觉得自己傻极了,并且十分绝望。曼迪已经在里面了,距离晚上11点只有不到一小时了,约克西姆依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要和什么人见面,他对曼迪的企图一无所知。然而约克西姆有种强烈的预感,他即将错失一条至关重要的线索,他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当他走下台阶时,他重复告诉自己不能错过这个机会,他的出租车还停在那儿,他一把打开了车门。


Chapter 22
直到天开始擦黑,海琳娜才敢乘上一辆出租车。天堂山的停车场空荡荡的,除了她以外再没其他人,她的车就停在停车场正中。她付钱后,出租车立刻离开了,如果现在那个男人还在某一个地方盯着她,该怎么办呢?她还在被跟踪吗?她站在那里看着随风摇摆的树枝,然后赶忙坐上了自己的车。
她体内的偏执情绪占了上风,开向潜水学校的路上,她一直看着后视镜,但是什么也没看到。她把车停在树荫下,下车前在车里坐了一会儿。学校今天并没有开门,这是什么情况?难道她要就此放弃并打道回府?
“海琳娜·苏贝格?”
海琳娜将手电伸向更远处,走上前去,有个坐在长椅上的年轻女子在和她说话,手上整理着潜水用具,她微笑着看着海琳娜。
“我已经听说您回来了。”年轻女子说道。
海琳娜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她并没有预料到这一幕:“很抱歉,我不记得你了,我们认识吗?”
女子放下手中的潜水用具,起身并走近一步,海琳娜本能地向后退了两步,女子看起来有点困惑,说:“所以那些传言都是真的,关于失忆的事情。”她说着,疑惑地看着海琳娜,“你还好吗?”
“不,我……我找马丁。就是在这所潜水学校工作的那个人。”她解释道。
女子眉头紧锁。
“嗯,我知道马丁是谁。不过您确定您没事吗?您需要什么帮助吗?”
“我就想找马丁聊聊。”海琳娜试图轻松地说。
“他马上就来。现在他带着一个小组做夜间潜水。”女子说完朝船桥的方向指了指。
“谢谢。”海琳娜转过身。
海琳娜走向船桥,这得花一点时间,她可以看到水下的光线正随着她的移动而移动,然后一组光线在水下朝着她的方向移动,就好像发光的水底生物。第一个潜水者来到扶梯旁,身着贴身的黑色潜水服爬了上来,下一个紧跟着上来,然后一个接着一个,看起来完全一样,带着沉重的步伐背着他们的潜水用具走上岸。队伍的最后一个人停了下来,将潜水镜推上额头,这是张长着雀斑的脸,红色的小胡子,友好的双眼。
“苏贝格夫人。”他说道。
“你是马丁吗?你能给我两分钟时间吗?”
“马丁,你快过来!”一个小摊边的潜水员叫道。
“我想问你几个问题,这要不了多久。”海琳娜快速地说道,“你知道我三年前失踪的事吧?”
马丁点点头:“我只在报纸上了解过。”
“在我失踪前不久,我来到一家你曾经工作过的酒店,我向你出示了什么,并问了你什么,你还记得具体的情形吗?”
马丁思考着。
“我记不清了……你当时好像问了关于什么人的事情,是住在酒店的什么人。”
“我当时调查的是什么人?”
“这我记不起来了。”他说,耸了耸肩膀。
“是个男人还是个女人?随便什么细节都行,这对我很重要。”
“你快点过来啊,马丁,我们站在这儿太冷了。”另一个潜水员喊道。
“等会儿!”马丁生气地喊道。
马丁看着她,海琳娜满怀期待地等待着,然后突然朝她身后的什么望去。
“海琳娜!”这听起来是个男人的声音。
海琳娜感觉到一只手放在自己肩膀上,她转过身,是埃蒙德。他的眼神有些暴躁,脖子上泛起红晕,声音是不安的,她以前完全没见过这番情景。
“你在这里做什么?”海琳娜惊讶地说道。
“你什么意思?我在这里做什么!你在这里做什么?”埃蒙德几乎可以说是咆哮着,海琳娜以前从没见他这样过,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答。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海琳娜试图转移话题。
“安·露易斯给我打了电话。”埃蒙德说,并把手放在身后。
海琳娜抬起头看着小路,看见那个刚才和她说话的年轻女子,女子抱着双臂站着,好奇地看着他们。
“她给你打了电话?”海琳娜惊讶地说道。
埃蒙德的脸色生气地沉了下来。
“这里发生了什么,海琳娜?你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吗?你不能再像上次那样消失了,不能再那样了。”
他的话敲击着她。
“但是我已经说了我会晚点儿回家。”她没有底气地回应。
“你之前说你和朋友在外面,但那已经是好几个小时以前的事了,此外你也没有和一个朋友在外面相见。你没对我说实话,你在外面到底在做什么?安·露易斯给我打了电话并告诉我你在湖边到处游荡,看起来漫无目的而且心不在焉。我很担心你,孩子们也是,他们也放心不下,你能明白吗?”
海琳娜点点头,这已经足够具有说服力了,他说的都是事实。她感到困惑,看着羞涩的马丁。
“对不起。”海琳娜说道,同时对着马丁和埃蒙德,“对不起,我没有考虑太多。”
埃蒙德用双臂搂住她,轻轻地捏了海琳娜一下,用更加和缓的语调说:“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知道现在的一切对你来说有太多的疑虑,但一切都会好的。”他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医生会帮助你的。”
埃蒙德转过身拉着她,朝着桥的方向走了起来,他巨大的轿车就停在小摊的另一侧。司机看到他们朝自己走过来后,立刻发动了引擎,走下车并打开车门。他们走过那个年轻女子安·露易斯身旁,她朝埃蒙德微笑了一下。
“十分感谢你给我打了电话,这真帮了我大忙。”埃蒙德说。
他松开海琳娜,双手紧紧握着安·露易斯的手,安·露易斯脸红了,就好像见到了自己崇拜的偶像或者国家元首。埃蒙德与女性之间到底有什么呢?所有人都这样看着他,所有人,除了海琳娜。埃蒙德又用手臂搂住了海琳娜,就在他们继续往车里走之前,海琳娜看到安·露易斯的眼神中充满了嫉妒。她坐在后座并看着人群,他们都穿着潜水服,好奇地看着车子。马丁来到车子旁边,离海琳娜的一侧非常近,他看着自己的潜水眼镜,把它拿在自己面前并朝镜面哈了一口气,小心地摆弄着。海琳娜一开始觉得他想让眼镜更清晰,但是马丁突然抬起头,与她四目相对并迎着光线举起潜水眼镜,眼镜上还有着哈气……一个信息,一个词:Kirsch。海琳娜眯起眼睛,这不是想象,不是乱涂的线,这是真实的字母,一个词——Kirsch,这代表什么意思呢?车子开始开动,埃蒙德从她肩膀上抽回了手臂,安静而若有所思地坐在她身旁。
“我们一开始是怎么认识的安·露易斯?”海琳娜小心翼翼地问。
“她曾经在马厩工作过一段时间。这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时她还在上高中。”埃蒙德叹了口气并用手抓了抓头发,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她。
“但是她有你的电话号码?”海琳娜问。
“你现在不应该想这些。”他立刻说道,“公众人物的生活就是这样。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这次是好的一面,但是我依然很担心。”
他拉过她的手,紧紧地握着,她能感到他的手在颤抖。
“好的。”海琳娜说道。
她打算把这一切放下,身体向后靠了靠,真的想把这一切放下,所有的一切,但是思绪有它们自己的意志,它们在她脑海中来回游走。所有这里的一切都不正常,那个跟踪她的男人,马丁的信息——Kirsch。


Chapter 23
约克西姆楼下的邻居瑞贝卡打开了门,笑着看向门外的约克西姆。约克西姆上气不接下气,出租车还在楼下打表计费。他已经换了身老式文艺复兴线条样式的蓝西服,这身就是约克西姆当初在咖啡馆诵读作品时穿的衣服。
“你好?”瑞贝卡的声音将约克西姆拽回到现实中。
“哈喽,瑞贝卡。你现在有时间吗?”
“怎么了?”
“你能不能换上你最漂亮的衣服跟我走?到出租车里,我再跟你解释。”
出租车司机在约克西姆的执意要求下,飞速地向前行驶。瑞贝卡朝着一个方向向窗外看,她穿着一件廉价且略显暴露的衣服。
为了把她拖入这个计划,约克西姆着实费了一番功夫去解释。至少五分钟,约克西姆都在向她保证自己的真实意图,并向她讲述了露易斯,那个失踪的女人。瑞贝卡突然打断他并问这是否是他文学创作的一部分。约克西姆紧紧盯着她,感到十分奇怪,眼前的这个女人刚才到底有没有听他讲话?然后他意识到事情的状况,与一位知名作家一起参与文学作品——这是她想要的。至于其他那些,逝去的爱情、与孩子的别离、妓女……这些离她的生活实在太遥远了,最终约克西姆回答了“是的”。“是的”,见鬼,一切发生在超车道的事、夜店、迷人的哥本哈根,这一切都关乎文学。瑞贝卡听了约克西姆的回答后点头同意和他走。
约克西姆支付了难以置信的高昂存衣费,很显然这是夜店为了确保客人具有足够钞票的手段。他看了看巨大镜子中的自己,这面镜子大到几乎覆盖了整面后墙。事实上他沧桑的面容与这个地方十分相配,现在他穿着合适的衣服并携带一名女伴,就像大麻老板的助手,当他跨进夜店门槛时就在这么想。约克西姆理了理衣服,迫切地环顾整个房间,又看了一眼表,过了十分钟,曼迪已经不在这里了。
“该死。”
“怎么了?”
“我们来得太晚了……我找不到她了。”
“那我们现在要回去吗?你可以采访这里的其他女性吗?”
瑞贝卡的手挽着约克西姆的上臂,歪着脑袋站着,眼神充满关切。约克西姆摇了摇头。
“先不回去了,反正来都来了,我们喝一杯吧。”
他们在酒吧找了个空位,灯光已经被调暗,这里所有的装饰都由黑色、白色与铁制装饰组成,地板上的黑色地毯厚实而柔软,天花板上挂着圆形的铁灯,发出柔和的金色光线,墙上满是斑马、山羊等黑白相间的动物装饰品,角落里摆着小巧的沙发组合。漂亮而保养得宜的女人们穿着典雅华贵的礼服放松地躺坐在柔软的家具上,这里绝大多数男人都有一定年纪,唯一的年轻男人是酒保和打碟员,与客人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这类工作人员看起来就像希腊神话里的神仙。夜店中所有的音乐对约克西姆而言都是陌生的,但瑞贝卡的身体十分自然地随着音乐摇摆,她闭上双眼,完全沉醉其中。这是个高级俱乐部,瑞贝卡以前很少来这种场所,就连约克西姆也很难负担得起这种消费,整整一天都是荒诞的,出租车之旅,遭受袭击,被赶出门。他看着瑞贝卡调皮的眼睛。
约克西姆摊开双手说道:“你想喝点儿什么?”
“草莓代基里酒。”
约克西姆在酒保那里下了单,酒保是个四肢修长、皮肤苍白的红发青年。瑞贝卡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的身体,然后望向约克西姆。
“我要告诉我的闺蜜,我来了这么高端的地方!”她大声说道。
“那边的那些人是干什么的?看起来很特别。”
“你怎么了?你难道不知道他们在那里做什么吗?”
约克西姆看着其他客人,除了显而易见的得体着装要求外,至少满25岁的年龄要求也对所有人适用。他和瑞贝卡的外表是如此相配,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约克西姆略显内向。很显然这个地方对于其他男人来说只是个前奏,一些女人任由男人抚摸,完全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总体而言这是个可悲的场面。瑞贝卡看着与约克西姆完全不同的男人们,兴奋地指出一些人,并讲述他们因何而出名。约克西姆对这些名字与面孔一无所知,他觉得其中的多数人都是为了出名而出名。约克西姆转过身体,背对舞池,专注品尝自己的威士忌,强大的失落感再一次打击着他,他没来得及赶上曼迪,手头线索只剩下两个金巴利啤酒杯垫,其中一个上面写着他毫无头绪的电话号码,另一个上面写着他已经错过的时间点。
约克西姆猛地一口喝光了杯子里的酒,朝着酒保招手,很想再来一杯,酒精能让他摆脱情感与理智,这样他就可以放任自己抚摸瑞贝卡。酒保微微点头,示意自己已经看到约克西姆了,同时手中举着电话,他拿出一支笔,写下了什么,然后挂了电话。约克西姆有些不耐烦,看着酒单,想下一杯酒,一定要来个更大杯、更够劲儿的,下一杯应该像北欧之神洛基手中的北欧海盗专用角形杯那么大,它能连接世界的各大洋,是永恒之酒。等等——约克西姆抬起头来,刚刚发生了什么?酒保在一个金巴利啤酒杯垫上写了什么,这个杯垫与他兜里的那个一模一样。约克西姆看着酒保,观察这个酒保是如何调兑好一杯酒,然后走到吧台一个距离约克西姆只有三个位子的独身女性身边,把饮品放在啤酒杯垫上,独身女性小酌了一口,拿起啤酒杯垫,快速看了一眼,然后把它放进包里。约克西姆紧紧盯着,看看正朝他走过来的酒保,又看着离自己三个位子远的那个女人。她已经走了,而她的饮品几乎一点没动。
“你想要喝点儿什么?”
约克西姆看着这个酒保,他十分平静地恭候约克西姆点单。原来是这么运作的吗?在客人与妓女之间,豪西负责向外出租女人,酒保负责接单,客人打电话给酒保,告诉他自己的需求,那些女人则坐在一旁等着,酒保知道哪些人有空,就把电话号码或者时间点,抑或是接头地点写在小小的啤酒杯垫上传给她。这样的方式不可能成为犯罪证据,没有协议,没有短信,没有电子邮件——酒保和夜店可以通过传递消息收取中间费。
“你要点什么吗?”
约克西姆环顾酒吧四周,酒保放弃了并走到别处。约克西姆看到两个女人独自坐着,手里没有任何饮品,她们在等着什么,这是显而易见的。在等待客人打电话吗?约克西姆毫不犹豫地拿出自己的手机,并在酒单背后找到夜店的电话号码。
“我们要不要再喝点儿什么?”瑞贝卡问。
“洗手间在哪里?”
瑞贝卡指了指,然后将注意力转移到酒保身上,用眼神享用他的帅气。约克西姆快速走到男洗手间,黑色的地砖,钢制水龙头与钢制小便器,他观察了一下,确保自己独自在洗手间里,然后拨通了电话号码。酒保立刻接听了电话,约克西姆做了个深呼吸并调整思绪,问出了那个曾带给他太多意外的问题:
“露易斯在吗?”
“露易斯?你是说露易?”酒保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困惑,但至少并不具有攻击性。
“不……”约克西姆犹豫着,回想自己第一次说出这个名字时,曼迪是怎么说的,她当时说的是,“你是指斯黛拉吗?”
“喂?”听筒里传来酒保的声音。
“斯黛拉。”他随后说道。
电话的另一端沉默了,该死,这是约克西姆最后的机会,如果想让计划成功,他现在必须说点什么靠谱的。
“斯黛拉今天晚上休息。”酒保说,这显然是个谎言,但或许是个顾客希望听到的谎言,他们不愿意知道她被另一个人占有了,她在和另一个人享受美好的夜色,“你觉得明天怎么样?”
“可以。”约克西姆回答,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尽可能显得随意和漫不经心,他一定不能让自己显得绝望,不能引起怀疑。
“那么她将在哪里见你呢?”
“英格兰大酒店,14点。但必须是斯黛拉,我只想见斯黛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