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号楼门厅里有监控,但只是比较原始的定格监控,画面每三秒钟停留一次。”肖沂补充似的解释道,指了一下天花板上的监视镜头。
“问题不在于画面停留的速度,而在于要确定看哪一时段的监控录像,这就过于困难。”丁一惟说,“死亡时间虽然有大致推定,但他何时进入这里没人知道。如果是我,我甚至会提前三四个小时进入这栋大楼,然后在哪个楼梯间消磨一下时间再进房间。”
……和我想的一样。肖沂略有点自嘲地想。
他们顺楼梯走到七楼的705室。丁一惟走得很慢,他的目光在楼梯间里细细地搜寻着什么。
“没有烟头,如果这是你想找的东西。”肖沂忍不住开口,“因为很少有人通过楼梯上楼,楼道里不脏,保洁员没有清扫过。为保险起见我还特地翻了当天保洁员清理出来的垃圾,一个烟头、饮料瓶都没有。”
“如果我是热月杀手,到猎物家之前,我是不会抽烟的。”丁一惟看也不看他,专注地搜寻着楼道,“我会很谨慎,不留下任何DNA证据,这是其一。其二是,有更大的乐子触手可及,我不会用这种低等的刺激来分散我的注意力。我耐心地等待,慢慢积累我的欲望,一丝一毫都不要提前释放。”
肖沂飞速地抬起眼来,目光扫过他的后背,但是没有说话。
作为一名大学教授,丁一惟似乎保持了健身的习惯,爬到七楼,气息丝毫不见凌乱。
705室的房门并不像美国大片里那样被警用胶带封死,只是贴了一张告示。
肖沂拿出鞋套、手套、口罩和发罩递给丁一惟,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然后闪到了一边,把入口留给了丁一惟。
丁一惟在门口站了很长一段时间,双眼空茫地盯着房门里光线昏暗的过道,然后慢慢地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两室一厅的小户型,由于设计的问题,一进门是一条狭长的走廊,往里走个两米才能看见客厅。客厅西边是浴室和厨房,东南角是两个并排的房间,两名租客各占一间。
705室基本保持了被发现时的原貌。110接到报警后,辖区派出所的两名民警赶到现场,只看一眼就明白了案件的严重性,立刻封锁现场。多亏这两名警察的一再提示,此后到达的刑警和法医一开始就保持了足够的谨慎,才使得现场最大程度得以保留。
但是丁一惟最先去看的,并不是客厅。
他走进705室的姿态,与其说像刑侦人员,不如说像个不请自来的客人。
他舍弃了案发现场的客厅,径直走进被害者的卧室。
被害者名叫杨玲,殁年二十一岁,是一家模特经纪公司的平面模特。她十八岁时来到C市,在一家民办学校上学,但是交了半学期的钱后就不再上课了,转而混迹于各大车展。她在社交平台上有黄V认证,认证内容是“演员,平面模特”,在某家著名模特经纪网站上也有账号。
然而,看她的房间,她生前的职业应该是网络女主播。她的卧室摆设并不复杂:一个老式木质大衣橱,旁边还有两架简易的钢管衣架,全都挂满了衣服;一个六层抽斗柜,上面乱糟糟地摆满了化妆品。
与衣物和化妆品的凌乱相比,床铺有些过于整洁干净。床品是淡紫色小碎花的,被褥整齐地叠着,还摆了七八个毛绒玩偶,玩偶前小后大,像照毕业照一样整齐排列。床边铺着浅灰色的短绒地毯,放着一把吉他。靠床头的一侧窗口,挂着白色纱帘,上面层层叠叠地垂着星星形状的LED装饰灯。也算是网络女主播的常见布置了。
正对着这一切的,是一张电脑桌。桌上满满地摆着东西,三架简易摄影灯、话筒,还有一个摄像头。
丁一惟拉开了抽斗柜的每一个抽屉,掏出西装口袋里的一根钢笔,一一拨动着里面的内容;他翻检了女主人的衣服,甚至把鼻子凑上去嗅探衣服的味道;他趴在床边,观察床上的每一条褶皱,然后对着电脑桌皱了皱眉头。
“电脑是你们拿走的吗?”他对着电脑桌上那个不容忽视的大块空缺问道。桌子上遍布灰尘,不乏烟灰,唯独有块方形的空白。
“不是,我猜是凶手带走了。从形状判断是个笔记本电脑。”
“这上面的东西呢?”他用钢笔轻轻碰了一下桌上一个手机支架。上面并没有手机。
“现场没有发现死者的手机和电脑。”
丁一惟站起身来,走进浴室。
浴室空间不大,其凌乱程度比起主人的房间有过之无不及。丁一惟挨个察看了已结了一层灰垢的洗手台、洗手台上横七竖八的瓶瓶罐罐。这间浴室里最干净的地方,大概是淋浴头下面的下水道口和马桶旁边的卫生纸篓,因为毛发和纸团都已经被鉴定科打包带走了。
他盯着浴室镜子和水龙头上碳粉取指纹留下的痕迹,说:“真有意思,浴室里一枚指纹也提取不到。如此大费周章地擦掉了浴室的指纹,客厅却任由它乱成那个样子。”
“整个现场只提取到一枚非常模糊的掌纹。”肖沂说。
丁一惟走出浴室,又同样仔细地观察了厨房,路过杨玲舍友卢晓娟的房间时,推了一把门,门开了。
“卢晓娟的房间一直是锁着的吗?”
“是的,据卢晓娟说,只要她离开,就会锁门。”
此时房间并没有锁,丁一惟走进去,转了一圈,又出来了。
他隔着手套搓了搓手,带着一种小孩子唱完生日歌、吹灭蜡烛后的兴奋劲儿,盯着客厅,仿佛那是一块香甜无比的奶油蛋糕。
客厅的陈设也不复杂。人造革沙发、茶几、电视柜,都是房东留下来的旧家具,两名租客并没有新添置什么——除了血迹以外。
丁一惟从沙发开始看起。他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在维持平衡的同时努力把上半身倾向沙发,审视着沙发上的斑斑血痕,如同一只秃鹫。那些血迹已经开始发黑发臭了,六月闷热的天气里,上面落了一层细小的果蝇,随着他的动作飞起又落下。
看完沙发之后,他又看了茶几,仿佛终于打破了某种“不直接接触现场”的自我规则,抬头问肖沂:“我可以把茶几移开吗?”
肖沂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丁一惟小心地搬起茶几,挪到一个空位处放下。
茶几移走后,能看见白瓷地砖上横七竖八的血迹,仿佛一块恢复如初的完整拼图,呈现在面前。
“碎尸时,为了获取更大的空间,他搬开了茶几。碎尸之后,又把茶几搬了回来。断手是在这里发现的?”
“是,”肖沂回答,“尸体躯干完整,只有双掌被肢解,摆在茶几上,头部放置在电视柜上,躯干、腿部均保持完整,放置在沙发正对电视的位置。”
“碎尸工具找到了吗?”
“找到了,是一把锯子,就在茶几上。”
“锯子是谁的?”
“是杨玲她们的。她们租完房子,买了一个工具箱。工具箱放在电视柜里。”
肖沂抬手指了一下,丁一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电视柜下面的格子里,有一处在灰尘中显得有点突兀的空白,大小刚好是一个工具箱的尺寸。
那个电视柜是老式的组合式,下面有个突出的平台用以摆放电视,贴墙是一面展览柜式的格子柜。头颅被放置在格子从上面数第二层。
丁一惟站在电视柜上,双手高举,做了一个摆放的动作,然后又俯下身去,仔细观察用来摆放电视的那个平台,平台上有两枚清晰的脚印。
“我觉得你们对凶手的身高推断并不准确。”他突然开口。这是他介入案件以来第一个评价。
“何以见得?”
“你来,”丁一惟示意肖沂站到他的位置,“现在想象你自己是凶手,然后把头颅捧到那个位置。”
肖沂依言行动。就在他把手放到头颅所在那一格的一瞬间,他呆住了。
这个位置,在他胸前,大约与他胸口齐平。他跳下电视柜,又站在地面上,重新做了一下那个动作。
肖沂身高一米七八,按照他的身高,想把一个头颅放在电视柜第二格上,并不需要踩着电视柜。
死者头颅眼皮被牙签撑开,凶手想要死者“观赏”自己被肢解的过程这一目的非常清楚,如果他身高真有1.71—1.75米,凶手本应将头颅摆放在电视柜最高一格。
现场的腐臭、阳光映照在不锈钢窗子上的白光,仿佛一瞬间被无限放大,瞬间淹没了他。肖沂左手食指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
“我想再看一下遗体。”
丁一惟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冷静得如同炎夏当中的一块冰。


第四章
开车到刑事科学技术鉴定中心的路上,刚好遇上晚高峰,车子在立交桥上堵得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两个人刚进大楼,就听见一阵高跟鞋急促的响声传来。
“唐姐!”肖沂叫道。
一位四十出头的女性闻言停住了脚步。她面色不悦,看到肖沂快步走过来,带着点愤愤说:“肖队长,你这迟到是不是有点过啊?这都几点了?”
“这不是堵车嘛。耽误你下班啦?”
“可不是!”唐姐把包换了一个肩膀,“今天小封有点新发现,我们俩讨论了一下午,越说越兴奋,差点儿忘了时间。哎!我说肖沂,这是?”
“这是公安部委派的专家,侧写师,丁一惟丁教授。丁教授,这位是法医病理科主任唐丹。”
唐丹看着丁一惟,伸出手去,说:“丁教授,您好!”
丁一惟和她握了手:“唐主任,您好!”
唐丹扫了他两眼,就失去了兴趣,转头又对肖沂说:“我跟你说,小封今天下午的发现确实挺有意思的,我觉得他的思路搞不好能对你们产生很大的帮助。但是呢,他的论断还不足以成为一个有效的证据。不管如何你还是得听听的,很有意思。”
她抬腕看了一眼手表,有点着急的样子:“再说就话长了,你们进去找小封。我晚点了,这会儿走还能趴培训班教室玻璃上看我们丫丫跳会芭蕾,再晚了就只能赶上孩子放学了。我得走了!你们赶紧进去吧!拜拜!”
话音未落,人已走远,只听见高跟鞋嗒嗒的声音一路消失在门外。
肖沂一边往里走,一边对丁一惟解释道:“‘5·12’案的法医鉴定基本是由唐姐的团队……”
话音还没落,就听见里面娇滴滴地叫了一声:“肖哥你怎么才来,我都……”
说着,里面花蝴蝶一样扑出来一个人影,身上虽然穿着一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白大褂,腰肢却扭得妖娆,见到肖沂身后还跟着一个人,话还没说完硬生生咽回半截,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肖沂忍着笑意,对他说:“这是鉴定中心的法医封烨,小封,这位是公安部委派给‘5·12’案的犯罪心理专家,丁一惟丁教授。”
丁一惟不由得仔细地看了小封两眼。这个人长了一张干净俊俏的娃娃脸,身高勉强一米七左右,看起来说是个高中生都有人相信。
封烨呆了半晌,故作矜持地伸出手去,说:“丁教授,您好!”
封烨领着他俩走进验尸间,肖沂说:“实际上,发现‘5·12’案与前面六起凶案有联系的,就是小封。我觉得一会儿可以让他给你讲讲这几起案子的联系,这也是非常重要的线索,我觉得你应该听听。”
来到门口,封烨用手撑住门让丁一惟先走了进去,回头对肖沂做了个夸张的鬼脸,不出声地做了个“So hot”的口型。
尸检化验室是一间略显空旷的办公室,气温比外面低很多,一进去就被一股带着淡淡消毒水味的冷空气所包围,如果仔细分辨,这味道中还有一丝难以掩盖的腐臭。头顶的日光灯在每一个金属棱面上投下惨白的反光,使得肖沂总有一种错觉,觉得这是一个被白光所包围的空间。
化验室正中是呈品字形放置的三架不锈钢解剖台,三台都空置着。靠墙是一面巨大的柜子,类似超市存包柜的特大号版,这就是冷冻柜了。
封烨走到冷冻柜前面,抓住不锈钢柜门上的把手,用力一拉,拉出了一个抽屉。
这里面放置的,就是“5·12”案的死者,杨玲。
“肖哥搭把手。”
封烨推过来一张移动担架,两人合力将蓝色尸袋抬到担架上,又将尸袋运到解剖台上。
封烨拉开尸袋,又调整了一下头顶无影灯的位置,使得光线能够更加集中地投射在尸体身上。
这时,丁一惟才得以仔细地审视这具遗体。
这是一具年轻而美丽的身体,成熟丰腴,身高1.62米,生前体重约五十七公斤,皮肤光滑而紧致,小腹平坦,双腿修长,想必生前得到了主人的悉心保养。
尸体体表,除了前胸法医解剖留下的Y字型伤口和肢解时造成的断口,几乎没有外伤。
此时,她的断头与断掌如同生前那样,被放置在应有的位置。
封烨用一根激光笔指着头颅的颈部,说:“尸体的颈部两侧均分布着多个卵圆形皮下出血,从分布来看,符合双手扼颈所致。解剖发现舌骨骨折、心内膜点状出血和肺叶间出血,即Tardieu氏斑,印证了扼颈致机械性窒息的判断。但是伤口周围的皮肤上未能检测到有效指纹,客体原因。尸体阴部检查到了性行为造成的细小裂痕,但是没有生理反应,没有阴道分泌物,而且阴道口没有回缩,应该是死后肌肉无力所致,因此可以推断是死后遭受性侵。”
丁一惟突然插嘴道:“从断肢的伤口来看,你认为他对切割尸体熟悉吗?”
封烨摇了摇头:“不熟悉。从伤口来看,他是先锯了左手,他下锯的位置不对,正锯到关节上,靠近关节的位置附着肌腱多,过多的软组织塞进锯齿里,就锯不动了。所以又换了个位置,这次直接锯开了腕骨,才使得肢体顺利分离。他锯右手的时候,感觉下锯时更犹豫一些,找了好几次方向才找到腕关节。”
丁一惟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现场发现的那个掌纹,也没什么用。一是没提取到任何有效的DNA,二来那个掌纹实在过于模糊了。倒是在掌纹上发现了一些粉末,应该是乳胶手套留下的。”
肖沂说:“小封,你给丁教授讲讲你是如何发现‘5·12’案和其他六起案子的联系的。”
封烨挠了挠耳下,有点不好意思。
“这就说来话长了……我最早是在西二区支队,后来西二区和西郊行政区合并才到这个分局的。2015年的时候吧,当时送来一具女尸,是在一个日租房里发现的,那具尸体是我处理的,法医意见是徒手扼杀,但有死后遭受性侵的迹象。当时办案的刑警判定应该是个站街女,和嫖客起了纠纷被杀,总之案子线索很少,至今没有破。当时我就觉得,那具尸体有点奇怪,说不上来是哪里怪,总之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因为无人认领,一直保管在殡仪馆,现在这具尸体也领回来了,就在那边。”
他走到冷冻柜前,又拉出一个抽屉,里面躺着另外一具尸体。
封烨用手里的激光笔点着尸体的脸部,说:“就是这具了。你们没觉得她的妆有点不一样吗?”
两人同时看向这具遗体的面孔。
死者脸上化着十分精致的妆容。
丁一惟皱眉看了半天,说:“我确实没看出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性工作者一般不都是化着妆的吗?”
封烨垂下眼脸,轻声说:“当时办理这件案子的警察也是这么说的。但是,她们在夜间活动时,为了突出自己的脸部,一般妆都很浓。这种精致的淡妆,女白领在格子间里化是很正常的,但是在暗巷的路灯下,根本看不出来。”
他解释似的指着尸体的眼皮:“这种眼影是哑光的,这种浅咖啡色搭配叫大地色,腮红也是略带一点点珠光的淡粉红,是非常适合上班族日常的妆面。大多数站街女用的彩妆,大都带有大量的闪粉……你们明白什么叫闪粉吧?就是看起来biling bling的那种亮片片。总之,这个妆面和她的职业不太相符。还有一点,她用的粉,实在过于细腻了。”
丁一惟一头雾水地看着他。
“嗯……我该怎么解释才好……”封烨咬了咬下唇,“这么说吧,无论是眼影、粉还是腮红,只要是彩妆,都是越细腻越贵,廉价的那种就粗,颗粒感特别强。这种站街的暗娼一般是没什么钱买好化妆品的,但是你看她的粉,特别细。”
丁一惟和肖沂都不由自主地看向死者的面孔。由于在冷柜冻得太久,尸体体表呈现出一种铁灰与铁青混合的颜色,实在难以看出什么“细腻的粉”。
“然后,‘5·12’案的死者,也是这样。”封烨关上冷柜抽屉,又将二人引向解剖台。
无影灯下,死者脸庞上的妆容看起来细腻而自然。
“2015年那具尸体,脸上没有伤。但是这一具,这里,”封烨用激光笔上小小的红点指着脸颊上一处非常小的擦伤,“这个伤口是死后造成的,然而被粉遮住了,这说明,妆是死后化上的。发现这一点后,我特地用棉签擦掉了一部分彩妆,然后将内容物化验了一下,发现其中并没有任何鲸脂之类的油脂物。”
丁一惟忍不住问:“这能说明什么?”
“油脂是面霜最常见的成分之一。如果死者生前有擦任何护肤品,检测不可能没有发现,这说明彩妆是直接化上去的。”
“所以呢?能说明什么?”
封烨几乎控制不住地翻了个白眼,声音也不自觉地尖了起来:“哪有人会不上底妆直接上彩妆的啊!会浮妆的!”
说完他才发现自己微微的失态,立刻收敛了声音,说:“总之,这很反常。我对2015年的那具尸体也做了相同的检测,结果一样。谋杀对象都是暗娼,手法是掐死,死后给尸体化妆、死后性侵,这其中的关联就很明显了。”
肖沂接过去说:“小封将这个结果报告给了唐丹,唐丹认为这条线索很有价值,于是上报给了刑警支队。我们调取了本市几年来所有对象是性工作者的谋杀案,尤其是未侦破的那些,除了2015年的这起,还有五起具有相同的手法。”
他缓了一下,又说:“但是,由于年代比较久远,只有两具尸体无人认领,从殡仪馆领了回来。其他四具已经由死者家属领走了,均已火化,只有现场照片留了下来。经过详细检查,确认小封的推断是正确的。我们得以推断出,这七起案件的凶手是同一个人,他只对暗娼下手,徒手掐死后,给尸体化妆,然后对死者实施性侵。”
“但是这起案子里他肢解了死者,MO已经发生变化了……”丁一惟喃喃自语道,“连环杀手的MO一般很少发生变化,是什么使他的行为升级了呢……”
“MO?”封烨问。
“Methods of operation,犯案手法。”肖沂代为回答。
封烨想了想,说:“其实在‘5·12’案死者身上,我还发现了一样东西。”
说着,他从解剖台旁边的移动柜里拿出了一样东西,递给肖沂。
这是一个小号的证物袋,透明塑胶袋里乍看好像什么都没有,肖沂将它举起来对着灯光,才发现里面有一根纤细的毛发。
“这是什么?”
“这是从‘5·12’案死者的睫毛上取下的,因为和睫毛黏在了一起,一开始没有发现。”封烨解释道,“我觉得这应该是化妆刷的毛。准确地说,这应该是一根纤维毛刷的毛。”
“这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发问。
封烨又挠了挠耳后,苦笑了一下。
“你要说意义嘛……我跟唐姐讨论了一下午加半晚上,结论是可能没有,也可能有。这么说吧,如果我没猜错,我觉得这两具女尸,她俩脸上的彩妆,算上眉粉、眼影、睫毛膏、修容粉、腮红、粉底、唇膏……价钱加起来不可能低于两万。”
丁一惟吹了声口哨。
“我曾经想做个鉴定,但是彩妆这东西成分都差不多,所以鉴定意义不大。但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眼影是Suqqu的。”
“Suqqu又是什么?”
封烨叹了口气:“是个保值能力比股票高得多的眼影,一个盘开价四百多元人民币,黄牛一炒能到六七百,而且如今的绝版盘价格已经翻了好几番。”
“……眼影而已啊!”肖沂忍不住说。
“好看的东西当然值这个价格!何况……”封烨抬高了声音大声反驳,看了一眼丁一惟,又及时住嘴,轻咳了一声说,“这么说吧,用Suqqu的人,居然会用纤维毛刷,而不是动物毛刷,实在是有点奇怪。”
肖沂忍不住开始揉搓眉心:“等等,你这些术语我完全听不懂,你要么详细解释一下,要么直接说结论。”
封烨扳起手指头,一副教育小学生的口吻:“化妆刷呢,分两种,一种是人造纤维毛,最贵也就几十块一把;还有一种是用动物毛,毛质细腻,上脸效果好,当然就贵啦,竹宝堂啊白凤堂啊,三四百一把的都有。彩妆都这么贵了,居然用纤维毛刷,也太糟蹋东西了,简直就是明珠暗投啊!”
肖沂看着他,似笑非笑地说:“你这个线索写到报告里了吗?唐姐同意给你签字了吗?”
封烨那股嚣张的气焰顿时矮了三分,颓然道:“没有……唐姐说,彩妆成分无法靠化验鉴定,化妆刷的毛只有一根也没有鉴定价值,所以无法当作可靠证据写进报告,就只是我的臆测而已……”
但是他马上振奋起来,一挺胸,自豪地说:“但是唐姐说我的这个想法非常有价值!”
肖沂笑道:“……行吧。”
两人在法医办公室待了足有三个小时,准备离开时,外面天色已经全黑了。
离开前丁一惟要去洗手间,封烨给他指了路,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没入光线黯淡的走廊里,拉了拉肖沂的袖子,感叹道:“肖哥,这也太帅了吧!”
肖沂啼笑皆非,斜眼看着他:“你加班加晕头了是吧?这可是公安部委派的专家,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再说了,人家怎么想你知道?就这么上心了?”
此时周围无人,封烨完全不加掩饰,捂着胸口,弱柳扶风,堪比西子捧心,矫揉造作地说:“一击命中……”
肖沂笑骂道:“性饥渴啊,你?”
封烨瞪起眼睛,捏起兰花指就戳他胸口:“废话,还不是你们这个案子搞的?我们整个科室给你们加了多少班?一屋子人都上有老下有小的,就我一个光棍,天天留下来值班,还好意思说!”
“得得得,等结案了我请你喝酒,成了吧?”
封烨刚才那副泼妇嘴脸瞬间收了回去,满眼放光:“你要是约丁教授一起我就去!”


第五章
离开鉴定中心,肖沂发动车子,调整了一下安全带,问副驾驶座上的丁一惟:“丁教授,晚上一起吃饭?我请你。”
丁一惟搓了把脸,说:“不用了,我现在完全不饿。”
“那我送你回家吧。你家住哪儿?”
“你先别忙,我有话跟你讲,就在车里讲就好。关于这个案子的凶手,我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侧写……”
肖沂看他深吸了一口气,脸色严肃起来,连忙说:“如果你要做完整侧写,是不是明天在例会上说比较好?让大家都听听。”
丁一惟转头看着他,脸上浮起一丝苦笑,说:“肖队,你就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了。你的手下对侧写师的态度——闻歌弦而知雅意,我又不是傻子。有些话我只跟你说,你去跟专案组的各位说,也不要说是我讲的。你的话比我的可信度要大。”
他沉默了一下,咬了咬下唇,低声说:“是谁的功劳无所谓,但是这个凶手必须抓到。我认为我已经掌握了一些你们所不知道的信息,而这些信息对你们的案情有重大帮助,所以请你一定要听我讲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