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有那么一天的!”燕婷道。

老蔡面露嘲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抓潘艳,想不到,原来是我连累了她。你们怀疑我干了什么,有证据直接把我铐起来,用这种手段,不觉得卑劣了些吗?”

燕婷大怒,正要出言呵斥,袁轻舟却忽然上前一步,站到了她的身前。
第五部分19徽杭古道(8)

“交罚款,放人。”他这话是冲那两个民警说的。

老蔡怔一下,不相信地道:“就这么简单?”

袁轻舟微笑:“如果你真想对她好,为什么还要让她从事这种职业?我们现在不抓她,她也肯定有被抓的时候。”

老蔡无语,满眼狐疑之色。

袁轻舟再道:“现在,你可以去办手续,把人领回去了。也许,在潘艳的眼里,你是个令人尊重的人,但我希望,你不会利用她对你的信任。”

老蔡想说什么,袁轻舟已经径自离开了。燕婷狠狠瞪了老蔡一眼,也跟了下去。老蔡悻悻地回头看了看,眼里居然有些讥诮。

“真就这样放了潘艳?”燕婷和袁轻舟并肩时,低声问。

“如果我是潘艳,我想我肯定不会出卖老蔡。当然我们也可以用些别的手段,逼她说出实情。但是,她虽然是个风尘女子,但能够为一个自己尊重信任的人不顾了一切,我们起码得对她保持尊重。”

“可是,她的证词对我们的案子至关重要。”燕婷道。

“我们只要知道她可以为了老蔡撒谎,这就够了,别忘记,我们还有很多条线索可查。如果老蔡真是凶手,那么,他必定和连环案中死者伤害过的那些人有过接触,那样,死者才能成为他的目标。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到老蔡和那些人交汇的点。”

燕婷想了想,点头。

“当然,我们还有件更重要的事要做,那就是全面调查老蔡,重点是他的人生经历。神谕杀手的形成,必定不是朝夕之间的事,它一定会在这个人的人生经历中有所体现。”

燕婷当然知道这些,她想说,即使这些调查取证全部如他们所想,但要确定老蔡就是神谕杀手,还需要常规意义上的刑侦证据。

忽然间,一个念头倏然而出,想一想,她立刻紧张起来。袁轻舟立刻觉察到了,看着她露出询问的神情。

“也许,我有一个办法。”她犹豫着轻声道。

看她如此郑重,袁轻舟立刻便料到,她的这个办法,一定非同寻常。
20、交叉点

穿越鱼川的民宅,正式踏上古道之旅。

张牧云平日在城市里缺乏锻炼,因而刚开始行走不久,就感到了乏力。好在俩人并不赶时间,所以走走歇歇,倒也能应付。大概一个小时之后,张牧云似是有所适应,歇息的时间越来越短,也渐渐能跟上陈建平的步伐了。

徽杭古道,中国驴友入门级的徒步路线,强度与难度都不大。

皖南古称徽州,北靠黄山,南依天目,因为生存资源的匮乏,当地居民自宋朝以来就不断向外寻求发展。一代代的徽商靠贩运盐、茶、山货,走出了一条条饱含风霜的经商之路,也造就了今天的徽杭古道。在这条古道上,走过中国商业史上鼎鼎大名的胡雪岩。少年胡雪岩,就是在这古道上,肩挑百余多斤的货担,去往杭州,以期卖出个好价钱。他的生意就在这行走中越做越大,渐渐在皖南浙西,甚至上海北京开设分号,成为当时中国第一红顶商人。

江南第一桥、逍遥峰水电站相继被攻克。

天气预报说徽杭今日有雨,而那雨只在清晨凌星落了些,便停了。因而山林间云雾缭绕,叠嶂的群峰层次感极强,水洗过后的山峰呈现出洁净的青黛颜色。古道最精华的盘山青石小道,向上蜿蜒进云雾深处,不及拐弯便隐没不见。背负沉重的登山包,弓腰前行,似乎更能体会到昔日徽商的艰辛。

至江南第一关,不过是块石头横拦在门楣上,但却是古道地标性景观。

到此地,张牧云已经疲惫不堪,陈建平帮她背包卸下,扶到坐到路边歇息。脚下的石梯颇为壮观,回望,张牧云叹道:“真想不到我居然也走过来了。”

陈建平的声音听起来出奇地温柔:“我知道你会坚持走完的,你一定能行。”

张牧云听得心中一动,仔细看去,只见陈建平虽然目光看着自己,但那眼神却极为缥缈,她立刻就想到,此刻坐在陈建平对面的,也许,并不是自己。

这样想,她就有些恍惚,甚至依稀觉得,自己真的曾经来过这里。

继续向前,道路变得平缓,冬日风景虽然有些苍凉,但青山之间点缀着枯黄的树叶,居然美得有些炫目。隔不多远,还会有飞瀑悬挂在右侧的山间,银蛇般妖娆。不知觉间,过黄茅培,穿清凉峰桥,终于在午后,到达下雪堂。

下雪堂最出名的当属逍遥人家,但陈建平却带着张牧云进到路边一家名为“雪堂小院”的饭馆。进去坐定,围着暖炉取暖,陈建平忽然低声道:“待会儿你就知道,这里的饭菜有多么难吃。”

“那我们为什么还要到这家来?”张牧云奇怪地问。

陈建平犹豫了一下,慢慢地道:“就算这样难吃的饭菜,在我的记忆里,都是最美的。”
张牧云无语,知道在这个男人心里,与那女人在一起的点滴回忆,都弥足珍贵。陈建平虽然到现在仍然没有告诉她那个女人现在的情况,但张牧云的心中,却笼上了一层乌云。

点菜,居然点了6道。

待到菜上齐,陈建平的面上居然有了许些笑意,他指点着其中的一盘鸡汤道:“你看这鸡汤,简直就是草鸡洗澡水。”再点着盘红烧肉道,“肥的地方尚可食用,瘦的地方就像枯木,吃下去扎人胃疼。如果你有耐心,可以将瘦肉分成肉丝,直接拿过来就能当牙签使,使完了再吃下去。”后再指点着其他几道素菜道,“这些菜都素得纯粹,你仔细看,菜上是不是还有些盐粒?所以,苏兰给它们起名叫茭白炒盐粒、山药炒盐粒,干丝炒盐粒等。她还说,那些小盐粒一颗颗都像未进化好的小钻石,散落在菜上,错落有秩,让人去之无门,防不胜防。”
张牧云似乎已经习惯了倾听者的身份,现在,她终于知道了那个女人的名字,叫苏兰。

吃完饭,已经是下午3点,又徒步两个多小时,终于到达传说中的蓝天凹。
蓝天凹是块大草地,颇为空旷,最醒目处,就是那块木质的大招牌,上书蓝色不知啥体的“蓝天凹”几个大字。招牌前的空地上,已经聚了好几拨驴队,购票,进入。前面有三个营地可供选择,他们选择了人少些的2号营地,开始扎营。

张牧云看着那顶橘黄色的帐篷,心想,难道那就是今晚睡觉的地方?
看着平静收拾睡袋和防潮垫的陈建平,想到接下来的这个夜晚,就要和他在帐篷里度过一晚,张牧云忽然觉得有些为难。

她倒不是担心陈建平会做什么,只是想到现在自己尴尬的身份,有些无奈。
没有女人愿意自己只是别人的影子。
这两天发生的一切,感觉极不真实,就像在梦里。现在张牧云惟一的心愿,就是陈建平能够尽快从梦中醒来,也许,那时候,他就会发现,陪在他身边的,其实是另一个女人。

再次站在鲍国良的面前,这个老实憨厚的男人也露出些不耐烦的神情。
直截了当,燕婷将老蔡的照片送到了他的面前:“我想请你看一下,认不认识这个人。”

鲍国良只瞄了一眼,立刻点头:“这不是老蔡吗,巨龙街老蔡诊所的老蔡。”

“你是怎么认识他的?”燕婷跟边上的袁轻舟对视一眼,再问。
“有债主上门找鲍国忠,我没办法,只能带他们去找。鲍国忠最常去的那几个地方,就有老蔡诊所。我去了几趟,老蔡知道我是鲍国忠的弟弟,还跟我聊过几回。”

“老蔡知道鲍国忠是什么样的人吗?”
“当然知道,巨龙街上的人都知道。”

燕婷点头微笑,礼貌地跟他说再见。
接下来他们又去了欧小兰所在的服装商城。站在铺子外面,看见欧小兰正坐在收款台后,看着什么地方发呆。进门,欧小兰仍然面无表情,好像早就预料他们仍然会来。
老蔡的照片递过去,她接过来,很快,就递还回来。

“我见过他。”欧小兰说。
燕婷和袁轻舟眼睛里迸射出些光芒。

燕婷问:“在哪儿,什么时候,见过几次?”
欧小兰狐疑的神色一闪而没,她迟疑了一下,一字一顿地道:“青龙山公墓。”

不待燕婷发问,她接着道:“小海的骨灰,就葬在那里。”
“小海已经离开好几个月了,但我还是不能从失去他的悲伤中摆脱出来。那时候,我隔上一段时间,就会去一趟青龙山公墓,坐在小海的墓前,陪他说说话。后来有一次,我睡着了,还做了噩梦,醒过来,天快黑了。在我前面不远的地方,站着个人,他说,他已经在那儿看了我很久,他还说,看出来我很伤心,心里一定被什么事情困扰。”欧小兰停一下,怯怯地看了看面前的两个人,再接着道,“我不知道那一次,为什么就相信了他。跟他讲了小海的事,还有那个禽兽医生。”

“后来呢?”燕婷重重吁了口气,似是放下了心上的一副重担。
“后来他就和我一块儿下山,路上走了快1小时才打到车。他把我送到家就离开了,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离开欧小兰的店铺,燕婷已经难掩心中激动的心情,就连袁轻舟,都显得轻松了许多。多日的调查走访,都没有找到受害者的共同点,现在,只要再确定陈建峰苏文琼和老蔡之间的关系,那么,老蔡就成为串起这5起凶杀案的惟一线索。
接下来的调查却遇到了些挫折,陈建峰在郊区租住的房子大门紧锁,燕婷和袁轻舟去了两回都没有碰上他。后来,据边上的邻居说,陈建峰已经两天没回来了。

去医院,苏文琼仍然处于失忆中,不能给他们的调查提供任何帮助。
而赵光明,根本就不用去调查,他本来就住在巨龙街上,和老蔡很熟。

燕婷和袁轻舟商量了一下,决定立刻向队里汇报这几天的收获。队长张坚手上的案子已经接近尾声,百忙中抽空请了石副局长,把专案组的人召集起来,开了个案情分析会。会上,袁轻舟公开了自己对于罪犯的轮廓描述和心理画像,燕婷则汇报了刚从鲍国良、欧小兰那里得到的线索,指出老蔡是惟一可以将几起凶杀案联系起来的纽带,并且,他也多处符合袁轻舟犯罪心理报告中的特征。
“蔡世忠,男,48岁,云龙市灌清县双桥乡人,现住址为巨龙街121号的一幢民宅,并在巨龙街上开了家私人诊所。档案资料显示,蔡世忠1983年毕业于某省医科大学医学系医学专业,同年进入云龙市第一人民医院,先后从事普外科、内科工作。1994年从医院辞职,并搬离原先的住所。这期间出现2年时间的空白,直到1996年,他才在巨龙街上购置了现在居住的民宅,开设了老蔡诊所。老蔡诊所在巨龙街上口碑非常好,不仅附近的居民患上头疼脑热的毛病,愿意到他那儿去,就连周边地区,甚至整个云龙市,都会有些人慕名而去求医。蔡世忠的医术不见得有多么高超,碰上些疑难杂症或者重症患者,他也会建议患者去正规医院就诊。老蔡赢得这么好的口碑,主要因为他从不把赚钱当成主要目的。现在的医院,头疼脑热一类的小毛病,去了动辄几百块钱,而到了老蔡那里,常常十几二十块钱就能搞定。虽然说现在有钱人越来越多,但是,在我们这城市里,还是有很多人经常会抱怨看不起病。”

燕婷看起来虽然有些憔悴,但精神却很好。她顿一下,继续道:“经过调查发现,去老蔡诊所就诊的患者,绝大多数都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小商小贩,或靠出卖体力生活,其中还有些人,从事特殊的职业,像妓女,或者那些所谓在道上混的社会闲散人员。这些人因为职业的特殊化,在生病或者受到意外伤害时,往往不愿意去正规医院就诊,而老蔡诊所,就成了他们的首选。老蔡从不会因为他们的职业歧视他们,甚至,在很多人眼里,老蔡和他们,本来就是一样的人。”
燕婷从文件夹在取出两张照片,展示给大家看:“这两张照片,分别是现在的老蔡,和二十年前的老蔡,我们可以看出其中的差距有多大。”

如果不仔细看,肯定会有人以为照片上的是两个不同的人。
20年前的老蔡,看起来干净利落,头发梳得整齐,穿着西装扣着红领导,面上还带着些腼腆;现在的老蔡头发蓬乱胡子拉碴,很邋遢。

“是什么原因,让一个看起来颇为注重仪表的男人变得不修边幅,而且,如果他当年不从医院辞职,经过这些年的打拼,不能说有着金鞍才骏的大好前程,至少现在会是个中层以上的干部。他放弃了这一切,躲在一条小街上开一家小诊所,其中究竟有什么隐情?他的生活里,究竟曾经发生过什么样的变故?”燕婷环视四周,沉声道,“这是我们接下来要调查的,这也符合袁轻舟同志犯罪心理画像中,凶手生活里有过重大变故,脱离原来生活环境的特征。”
“袁轻舟同志的心理画像报告中还提及,凶手最初会选择一些道德许可范畴之内,我们每个人都能接受的方式。比如说,见义勇为,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针对一些小小的行为缺憾去惩治一些人,或者,去帮助一些他能接触到的弱势人群。蔡世忠显然也符合这个特征。”燕婷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蔡世忠带领巨龙街上的人,从潘艳前夫手中截下潘艳的事。
“证据!”张坚沉凝着脸道,“我并不是怀疑袁轻舟同志的报告,只是这一切,都基于你们的判断和推理,缺少必需的证据。生活里有过重大变故,以及见义勇为乐于助人的人,在这城市里,一定还能找到很多。”
“没错。”燕婷道,“我们现在缺少常规刑侦意义上的证据。但是,袁轻舟同志的报告,却可以为我们指明方向。当我们初步确定蔡世忠为连环谋杀案的嫌疑人后,我们很快就发现,他和其中三名,被死者伤害过,有杀人动机的人员有过接触。”
燕婷开始展示手上的照片:“赵光明,无业人员,现在住在巨龙街上,与老蔡很熟。他跟死者黄丽娟曾是恋人关系,为了挽回与黄丽娟的感情来到云龙市。但黄丽娟却辜负了他,以骗婚的手段骗取别人钱财。”
换了欧小兰的照片:“欧小兰这辈子最痛恨的人就是死者冯文山,她把弟弟的死完全归咎到了冯文山身上,而且,冯文山曾经凌辱过她。而蔡世忠,曾经在青龙山公墓邂逅欧小兰,并且获悉了欧小兰的不幸遭遇。”
再举起鲍国良的照片:“鲍国良,曾多次去蔡世忠的老蔡诊所寻找死者鲍国忠,蔡世忠也完全知悉鲍国忠的劣行。”
停顿一下,再环视周围:“凶手选择目标,有他既定的规则,既然选择了这些道德上有缺憾的人,那么,必须得对受害人有一定的了解。通过对受害人生前社会关系的比对,蔡世忠是惟一的交叉点,因而,我们有理由相信,蔡世忠有重大作案嫌疑。”
张坚与石副局长交换了一下眼神,石副局长咳嗽一声:“还有两名死者呢?”
“我们相信,死者高新民生前,一定深深伤害过一名叫做苏文琼的女人,苏文琼的丈夫数月前,抱着孩子从楼上跳了下去,父子双双毙命。而苏文琼因为不久前的一次车祸,失去了记忆,所以,暂时我们还无法知道其中详情。”
燕婷接着道:“至于另一名死者罗晓峰,他的偷拍事件,伤害最重的就是陈建平。陈建平前天外出未归,目前还不知道他究竟去了哪里。对于他和蔡世忠是否相识,还需要等他回来才能确定。”
石副局长还是摇头:“就算你们最终确定了以上情况,但还是没法证明蔡世忠就是连环杀手。我们现在需要的是证据。”
燕婷沉默,目光与坐在边上的袁轻舟对视,袁轻舟微微点头。
“凶手做事谨慎,犯案前经过长期周密计划,反侦察能力很强。嫌疑人蔡世忠,案发时也有不在现场证明。通过常规手段获取证据,颇有些难度。”燕婷显得挺犹豫,“我跟袁轻舟同志想出了一个办法,虽然复杂了些,但也许能够事半功倍,取得第一手的证据。”
张坚和石副局长再对视一眼,显然对此都有了兴趣。
“那办法并不是我们首创,美国犯罪心理学专家保罗?布里顿,在他的专著里提到过这样一个案例,一桩性变态者连续谋杀案中,警方确定了犯罪嫌疑人,同样得不到有效的证据,所以,警方采取了一项隐蔽行动。”
所有人的目光此时都聚集到了燕婷身上,燕婷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述那个方案。
灯光昏暗,男人慢慢脱去身上的衣服,让上身完全赤裸。
因为冷,肌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盯着镜子里的身体,慢慢转过身去,露出后背龙形文身来。舒展双臂,那龙看起来就像会动一样,栩栩如生。
龙身颜色鲜红,如血。
男人看了一会儿,再转过身来时,神情居然变得很轻松,虽然,他知道警察已经盯上了他,他导演的这场戏,很快就会落下帷幕。
也许那时对于他,才是真正的解脱。
还是那把龙形折刀,迎着光线看去,依稀可见刀刃与刀柄接口处有些暗黑的痕迹——那是血凝固后形成的物质,只是不知道是谁留下的血。
罗晓峰、冯文山、鲍国良、黄丽娟,还是高新民?
是谁其实并不重要,只要它再沾染上最后一个人的血,这个计划便能宣告完成。
男人取出一张照片,盯着它看。照片上是个美丽的女人,神情端庄,微笑中透着些矜持。这样的女人,任何男人见了,都会生出些想与之亲近的冲动。
男人叹息一声,慢慢将折刀刀尖贴近照片,用力,刺进女人的颈项。
没有人可以改变自己的历史,也没有人可以逃避自己的罪恶,包括这个女人。
照片上的女人现在看起来有些扭曲,她那份最初的美丽也变得有些狰狞。也许,这才是她的本质,你必须透过她外表的美丽,才能洞悉她的内心。
男人不再犹豫,用打火机将照片点燃。女人在火焰中慢慢枯萎,终于消失不见。
而照片上的女人,此刻,正远在千里之外的徽杭古道之上,跟一个才认识不久的男人,睡在一个帐篷里。沥沥的细雨落在帐篷上,夹杂着些风声,女人的思绪纷飞,虽然无数的困意袭来,但她仍然不能睡去。
边上的陈建平一定也还醒着,他的呼吸时而轻缓时而急促,显示他今晚跟张牧云一样无法平静。但是,他从躺进帐篷那一刻起,就保持着仰躺的姿势,好像已经忘了他的边上,还躺着一个女人。
张牧云真的以为他把自己给忘了,她还以为,这一晚,也许会像昨夜火车上一样,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正觉得有些迷糊的时候,忽然心思一动,侧头看去。透过微光,男人居然已经转过身来,正盯着她看。俩人目光相遇,陈建平叹息一声,忽然双手从睡袋里伸了出来,紧紧将她抱住。
“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现在,我们终于又在一起了!”他说。

21、无耻的人(1)

云龙市第一人民医院,人事科李科长接待了燕婷和袁轻舟。提到蔡世忠,李科长想了半天,还是摇头:“我97年才调到这医院来,跟你们说的这人没打过照面,我还真不知道他为啥辞职。”

“那么,现在医院里一定还有那会儿跟他一个科室的同志吧。”袁轻舟说。
刘科长点头:“这肯定,不过我得出去打听一下。”

出去20多分钟,刘科长才领着两个穿白大褂的医生进来,看年纪都在40多岁。但医生注重保养,估计实计年龄可能要偏大些。
那两位一个是胡医生,一个是赵医生,提起蔡世忠,俩人都还有印象。

“蔡医生辞职很突然,之前一点征兆都没有。”胡医生年纪大些,戴了幅宽边的黑眼镜,看起来有点像老学究,“最后一次他到医院来,收拾东西,我们听说他要走了,都很诧异。记得当时我还劝他了,但年轻人,做事冲动,他好像已经铁了心要走,最后也没留下他。就连我们提出大家伙凑份子吃一顿就当给他送行,他都没答应。”
“那院里就没人知道他辞职的原因?”燕婷问。

“蔡医生当时人缘挺好的,他走了,大家也没少凑一块儿嘀咕。有人还给他打过电话,但没有一个打通的。有人就猜测他是不是惹了什么麻烦,被人给逼走了。还有人说,他是在躲一个姑娘。”
“躲一个姑娘?”燕婷怔一下,和袁轻舟对视一眼,都觉有些奇怪。
“没错,我猜也是在躲一个姑娘。”赵医生插进来道,“而且,他躲的不是别人,就是他的女朋友。”
“你能说得详细点吗?”燕婷开始摊开小本。

“我们那会儿都知道蔡医生有个女朋友,俩人感情挺好的,有回蔡医生跟人调休,别人问他哪儿打发那一个礼拜时间,他还美滋滋地说跟女朋友出去旅游。”赵医生说。
“那你们见过他那女朋友吗?”燕婷问。

赵医生苦笑:“我们倒是一直想见,但蔡医生从不带她到院里来。直到他辞职后好几天,有个女的来医院找他,特别着急的样子。我们就猜,她就是蔡医生的女朋友。”
“如果是女朋友,会不知道蔡世忠辞职的事?”袁轻舟不解地问。

“所以我们猜测蔡医生是在躲那个姑娘。”赵医生接着又摇头,“但想想也不对,就算蔡医生要跟女朋友分手,也不至于放弃这么好的一份工作。再说了,好端端的两个人,怎么会说分手就分手呢?闹不明白。”
“能确定来找蔡世忠的那姑娘,就是他的女朋友吗?”燕婷问。

赵医生摇了摇头:“我们谁都没见过他的女朋友。”
“那知道他女朋友叫什么吗?”燕婷再问。

赵医生使劲想,还是摇头:“蔡医生从来没说过她的名字,只管她叫小月。待会儿回去,我再帮你找人问问看,要有知道的,我再及时告诉你。”
“谢谢。”燕婷递上自己的联系卡。

接下来又聊了会儿,但两位医生再提供不出其他跟当年老蔡辞职,或者那姑娘有关的情况,燕婷和袁轻舟便告辞离开。出了办公楼,俩人交换了一下意见,共同认定了,来医院找老蔡的姑娘,或者说老蔡的女朋友,至关重要。但事隔十多年,可供寻找的线索又这么少,要找到她,肯定不是件容易的事。
如果老蔡愿意开口,那么事情就简单多了。

“老蔡放弃医院的工作,在巨龙街上混了这么些年,可以说是彻底摆脱了以前的生活。他肯定不会跟我们说实话,让我们找到那姑娘。”袁轻舟说。
“现在,我们只能寄希望于医院里,有人能认识他的女朋友了。”燕婷说。

俩人往医院大门口去,忽然燕婷停步,回头望了一下新建不久的住院区。
“我想去看一个人。”她说。

袁轻舟立刻就想到了:“苏文琼?”
燕婷点头。车祸后失忆的苏文琼,正在医院里接受后期治疗。那是个可怜的女人,失忆于她也许是件幸运的事,这样,她的悲痛也许会来得轻些。但是,如果她不能恢复记忆,便无法弄清楚她的丈夫和孩子之死,是否和高新民有关。这种矛盾的心理,让燕婷在几天前面对她时,下意识地就在心里生出些歉疚。

燕婷和袁轻舟上楼,穿过走廊,来到苏文琼所在病房门前。刚要推门进去,燕婷忽然停下,有些奇怪地隔着窗户往里看。袁轻舟赶紧凑过去,只见苏文琼正坐在床前,和一个女人在那里聊天。女人年龄不是太大,看起来也颇为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