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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段日子,你看新闻没?乾隆那个破玺,在台湾拍了一亿多人民币!”
“天,是不是一个皇帝就一个玉玺?”
“哪能呢?天子六玺,正式的至少有六个,也有刻八个十个的。不正式的就说不清了,台湾拍卖的乾隆青玉螭龙玉玺,只是他晚年鉴赏书画时用的。”
“那搞到手一个,一辈子就不愁了?”
“两辈子也吃不完。”猴三又警惕地看看四周,压低声音,“我的意思是你从大侠那里套套话,墓的事我一个人搞定,东西出来咱们五五分。”
“你自己找不到?”
“这么大的山,哪儿找去?”
“风水好的地方嘛。”
“最好的地方咱们挖过了,埋一春宫图,把林姐刺激个半死。我怀疑这当了和尚的皇帝死后根本就是随便一埋。你可要抓紧时间问大侠。”
“我试试吧。”
“这事就咱们兄弟俩知道,千万不能透露出去,要不你我都活不了。我不是吓唬你,你不知道那姓史的手段有多毒。”
“史队长挺和善的啊。”
“笑里藏刀,这样的人才可怕。”猴三嘴角抽了抽,“那个更可怕的还没过来。”
“谁?”
“齐主任。”
“母夜叉?”
“说夜叉是赞美她,以后你接触就晓得了。”
“对了,”我想起了一件事,“你们为什么追吴飞?”
“那小子伤了我们一个人,他手里还有件东西。”
“是不是扳指?”
“你怎么知道的?”猴三狐疑地看着我。
“他在我那里养伤的时候,给我看过,我以为是他地摊上买来的。”
“操!”猴三懊恼地甩了下头,“那是朱元璋御制的无价之宝啊。”
回来后吴小冉盯着我的鞋,问我去哪里了,我敷衍了她一下,说跟着猴三四处转了转,看看风景。她也没再问什么。
吃过晚饭,在院子里乘了会儿凉,我就进房睡觉了。山里蚊子多,老头儿屋里点了两大盘蚊香,可躺在铺板上还是有几只不怕死的蚊子贴着我的脸飞。
我琢磨了一下猴三的话,蠢蠢欲动,即使是老头儿那里套不出什么,我也要想办法把那个扳指搞回来。随便一个清玺就值一个亿,那这明朝朱元璋的传世之物几百万总有吧?
几百万,什么概念?别几了,两百万好了,在九亭我蹬一天三轮累半死最多能赚六十,两百万,不吃不喝不休息得九十年我才能挣到这个数啊。
老头儿都八十了,还能活几天?他留这东西没用,我和吴小冉不一样,正值青春年少,有了它就可以在大城市舒服地过几十年了,房子啊汽车啊不都是小意思?只要悠着点花,不乱挥霍浪费,想去哪儿就能去哪儿。
关键是吴小冉会同意吗?
我昏头昏脑地想着,不久就睡着了。
后半夜,我被一阵奇异的念诵声惊醒。
开始我以为是老头儿说梦话,朝那边看了下,头发一下就竖起来了。
星光从窗户里透过来,老头儿床上盘腿坐着一个戴帽子的人,看不清楚面貌,就那帽子后面垂着条长尾巴,像是清宫剧里的官员戴的。
不会是老头儿,虽然星光暗淡,我还是能隐约看到床上躺着一团黑糊糊的人形物。
我第一感觉是僵尸来了,牙齿抖得几乎控制不住。
念诵的声音含糊不清,像是什么咒语,我闭着眼不敢看,后来沉寂下来,我听到他站起来了,他缓缓地向我的床位走着。
接下来应该是往我脸上吹气了。
我想干脆咬舌自尽算了。
但并没有什么东西碰我,那东西似乎走出门了,又过了一会儿,我听到老头儿的床响了一下。我微微睁开眼,那戴官帽的人不见了。
一直到天亮,我都没敢再合眼。
清晨我见老头儿醒了,问他睡得好不好。
“不好!”他一脸沮丧,又打了个哈欠。
“你也看到了?”我紧张地问。
“今天你还是搬回去吧,我一个人睡惯了。”
“那是什么东西?”
“呼噜,你打了一夜呼噜,还磨牙!”
“就这些?”
“不这些还有个鬼不成?”
我有点恍惚,自己昨夜也许是做噩梦了。
18
我决定下山去探望林姐,自那天晚上别后,我们没再见过。
此行还有个目的,就是把工钱要回来,史队长当初答应一天给我两百块钱,除去他刚开始给我的三百块外,前后累计起来,也得不少钱了,考古队如就此散伙的话,承诺总得兑现。
吴小冉也吵着要去,她说她闷得快发霉了。她来了这么多天,除了我和她爷爷外,还没和别人说过话。
“我去要账,又不是旅游。”
“嫌我烦啦?”
“你不认识他们,都是些邋遢男人。”
“不是有一个你看直眼的林姐吗?”吴小冉撇了撇嘴,“林姐,是她名字吗?叫姐的可不多。”
“尊称吧。别去了,人家正不高兴呢。”
“啊?”
“就为上次春宫图的事儿。”
“那也太脆弱了。”
“期望越高,失望越大,开始她认定是传国玉玺。你去那干吗?”
“帮你撑腰。”
“就你?”
“对,不给我就抡刀砍他!”
我同意了,这个我见识过,不服不行,的确是她的强项。
小曹一个人在院子里徘徊,他没戴帽子,露出一大块结好的红疤。
见我们来了,他把手指伸到嘴边,“嘘——”
还没嘘完,一只盛满米饭的碗嗖的一下从房里飞出来,在地上滚了几下停住了,紧接着传来林姐愤怒的声音,“说不吃,就不吃!你烦不烦?”
“发威呢。”小曹轻声说,眼睛又转向吴小冉,定住了。
“我女朋友。”我连忙介绍。
“嗯,嗯。”小曹嘴里答应着,身子动也没动,吴小冉被他盯得直纳闷,她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以为是哪儿穿错了。
“曹哥,”我故意站到吴小冉前面,“我们能进去看一下吗?”
“哦,”小曹回过神来,“等一下,我先去问问吧。”就那么几米路,他还一步一回头的,我觉得有些怪,他又不是没见过吴小冉。
“我脸上没什么东西吧?”吴小冉问。
“没有,他不大正常。”
“上次见不挺好的吗?”
“还说呢,被你好爷爷一刀把脑子砍出毛病来了。”
“进去吧。”小曹出来了,新戴了副黑框近视眼镜,又深深地打量了吴小冉几眼。
林姐在床上坐着,面色苍白,原先美艳动人的眼睛也憔悴不堪。
这几天她的确老了许多。
史队长没戴眼镜,手里仍端着一碗菜,“你劝劝她,都几天没…”
“别烦了,我死不了,你去外面凉快去。”没等他说完,林姐就打断了,一脸不高兴。史队长把碗放在桌上,经过我身边时,有意拍了下我的手。
“小周,是你女朋友吧?”等史队长迈出房子,林姐迅速地换了一副面孔,看着吴小冉笑吟吟地问。
“建设中。”还没等吴小冉反对,我赶紧说。
“挺漂亮,来,姐姐送你件礼物。”林姐从手腕上解下一条链子,用银线穿起来的几颗小黑珠子,“我在云南时买的,高僧开过光。”
吴小冉推辞不要,无奈林姐给得非常热情,最后还是收下了。我又有些犯晕,这俩女人原先认识?
“你从哪里来的?”
“四川成都。”
“怪不得长这么水灵,那可是个好地方,人杰地灵。”
“姐姐呢?”
“苏州。”
“江南水乡更出美女。”
“以前还可以,现在老了。”
“姐姐几岁?”
“你猜?”
“最多三十。”
“不是奉承我?”
…
两个女人一见如故,你一句我一句聊得挺热乎,像是两个好朋友久别重逢,有说不完的话。
我开始还微笑,后来觉得脸上的肌肉都笑僵硬了,瞥了眼桌上的铜座钟,半个多小时已经过去,她俩还兴致勃勃没有收口的意思。
见过自来熟,没见过刚见面就熟成这样的。我想是这两个城市女人都在这穷乡僻壤待够了,天天面对的又是堆臭男人,除了工作,能聊聊心事的都没有,内心太寂寞,所以才没多做试探,彼此打开了话匣子。
“我出去方便下。”
“好好,周寻,你去吧。”林姐脸都没转,“成都那边的姑娘,皮肤都特别细嫩…”
“苏州水好,出了名的养美女。”
我狠狠瞪了吴小冉一眼,她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院子里有两个人背着手徘徊着,小曹和史队长,都走得一头汗。
“还在聊?”史队长焦急地问。
“没完没了。”我无奈地摊了摊手。
“她们怎么这样啊?”史队长大惑不解,“你说,刚认识,又有年龄差距,名字都不知道,就跟十几年老朋友似的。”
“嘿,女孩儿的心。”小曹眼镜还没摘,凑过来了,他脸窄,架上副眼镜就跟卡通片里的大蜈蚣似的,“《红楼梦》里说…”
“没见着猴三?”我赶紧岔开话题。
“忘了,”史队长拍了下脑袋,“小曹,猴三这两天鬼鬼祟祟的都是去干吗?”
“我哪知道?我又不是他领导。”
“这小子真砸出毛病了,一天到晚到处乱跑,招呼都不打,一点组织纪律都没有,回来我得好好修理下他。”
“小史。”林姐在屋里喊,史队长立刻侧起耳朵,“给我盛碗米饭过来。”
“好,来了。”史队长笑成一朵花,几乎是跳着舞进了厨房。
“德行。”小曹一脸鄙夷,又意犹未尽,捏着鼻子娇声娇气地学,“好,来了。”
我鸡皮疙瘩噼里啪啦往下掉。
林姐一口气吃了两碗饭,我再进去的时候,看到菜也光了。她俩的话题已经聊到穿衣打扮上。
“小冉,你腿又直又长,适合穿裙子。”
“我一般都是穿牛仔裤,裙子老觉得不方便。”
“习惯就好了,女人嘛。”
“姐姐,你人长得好看,穿什么衣服都好看。”
“年龄大了,谁也敌不过时间。我在你这岁数的时候,可保守了,在外面,臂膀都没露过。”
“那时都时兴穿什么啊?”
“林姐,我们小队还继续待在这儿考古吗?”我知道再不打断,她们聊到太阳偏西也聊不完。
“肯定继续。”林姐斩钉截铁。
“还要多久?”
“找到为止。”她沉吟了一下,“我们只是犯了个判断上的错误,所有的证据都指着这块地方,那东西一定是藏在这里的某个角落,哪怕是掘地三尺我也要找到。”
“我…我…”
“直说好了,别吞吞吐吐的。”
“当时史队长答应一天给我二百块钱,我跟了他这么多天,还没领到一分,最近我手头有点紧,所以…”
“这事啊。”林姐从身边的小包里拿出一沓钞票,数了数,“三千,你先花着。”
“用不了这么多。”
“拿着吧。”她硬塞给我。
回来的路上,吴小冉不理我。
“怎么了?”
“小家子气!”
“我怕他们骗我嘛。”
“你买鸡血石落下病根了?”
“这关鸡血石什么事!”我一听炸了,我最受不了别人拿这个耻笑我。
“吝啬,农民!”
“上数三代,谁不是农民?”我走得飞快,“老子给人出苦力,拿人工钱有什么地方不对?犯得着你说三道四?”
“长本事了,敢对我吼了?”
“少烦!”
“说你几句怎么了?”
“我凭什么让你说,你是我什么人?我妈?我老婆?”
“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还老婆。”
“我就是只癞蛤蟆,也不要你这样的母癞蛤蟆。”
“死周寻,你敢再说一遍?!”
“母癞蛤蟆——”我仰天长啸。
吴小冉挥舞着王八拳冲上来,我们在山路上扭打在一起。我怕她再用膝盖顶我下身,于是拦腰抱住她,又一使劲,把她扛起来了。她一下又一下地捶打着我的背部,渐渐地没了力气。
“放我下来!”
“我这就把你扔下去。”
“你敢?”
“你要再说一句话,我就扔了,不信你试试。”
她果然老实了,大气都不出。
过了会儿我把她放下来,她委屈地蹲在路边不走了,泪珠子稀里哗啦的。
“好了。”我冷静下来,觉得自己有些过分。
“你说谁是母癞蛤蟆?”原来她是为这个翻脸。
“我,行了吧,别生气了。”
“跟你这种人生气,浪费感情。”她嘴还硬着,但已经站起来了。
猴三晃着两条瘦胳膊从上面施施然下来,嘴里衔着根小草,他一看我们衣衫不整满头大汗的样子,先吃了一惊,接着乐开了。
“你说你们小两口,有意思了,哪儿不行,光天化日,这路边人来人往,我在上面都听见嚷嚷了,我还以为吵架呢。”
“想什么呢。”我一脚踹在猴三屁股上。吴小冉羞得脸通红,头也不回地往上走,我赶紧去追她。
“喂,上次说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努力中!”
“兄弟,我等你消息啊。”
下午我问吴小冉怎么和林姐一见面就这么熟悉,又如何劝动林姐吃饭的,她开始还生我气,嘟着嘴不和我说话,我又求爷爷告奶奶道了半天歉,她才好了。
“女人之间有感应的。”
“心电感应?”
“以你的智商,说了你也不懂。”
“你通俗点嘛。”
“我一见她,就觉得好亲切,想她也是如此。”
“上辈子是两口子?”
“至少是好姐妹。”吴小冉温和地笑了。
“我听小曹讲,史队长连劝了两三天,她把碗都摔碎好几个了,硬是不吃。你怎么一会儿就搞定了?”
“也没怎么说。”
“那她怎么吃了?还两大碗!”
“我就说,女人最怕饮食不规律,会老得快。”
“没了?”
“没了。”
“真没了?”
“真没了。”
“服了。”我向她跷了跷大拇指。
19
晚上我重新搬回吴小冉房间打地铺,她有言在先,也没说什么。
我觉得我和她的关系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喂。”熄了灯后,我叫她。
“干吗?”她在床单后面应声。
“昨夜你想我了没?”
“你是不是又想让我污辱你?”
“对了,你帮你爷爷分析得怎么样啦?看上去他可比过去正常多了。”
“哪有这么容易的。”
我想了想,“你说像这种患老年痴呆症的容易招鬼吗?”
“什么鬼?”
“凌晨,大约是凌晨吧,你有没有听到院子里有什么动静?”
“没有啊,你听到了?”
“就一个诵经的,叽叽咕咕,跟庙里和尚似的。穿着古时候的衣服,看不清脸,在你爷爷床上坐着,后来,他又出去了。”
“噢,看到了。”
“真的?”我一下子爬起来,原来昨晚不是做噩梦。
“不光是这些,嘴还伸出两颗獠牙,眼珠子斜吊着,脸跟刷了白漆一样,走路一跳一跳的,黑子都被他咬了。”
“扯淡!”我又重重地躺下了。
“以后骗女孩子,也来点新鲜的,我从小就爱看恐怖片,什么鬼没见过,你那点破玩意儿还能吓得住我?”
“那我给你讲一个?”
“听着呢。”
“说是一商人赶路,夜里宿在山村客栈里,就跟咱们住的这种房子差不多,床靠着窗户。半夜醒了,听到外面有动静,月亮很亮,他坐起来看,就见院子里一个头上插着簪子的老妇在喷水,老妇脸很胖,腿有点不灵便,走路慢悠悠的,每个窗户都喷一下。商人想哪儿有半夜浇花的啊,再说窗台上也没花,心里就害怕了,没等老妇喷他这边,就早早从床上跳下来,躲到墙角去了。”
“然后呢?”
“天亮后其他房间的人都死了,死状惨不忍睹,脸像块豆腐,五官都没了,床上一大摊又腥又臭的水,于是这商人就把昨晚的所见告诉了店主。”
“有点意思。”
“店主不信邪啊,商人指了下夜里老妇隐没的地方,店主就叫了一帮子人来挖,很快挖出了具尸体,就是昨夜出现的胖老妇,头发花白,插着簪子,尸体像灌满了水,肿得又粗又大,店主让人点火烧了,整个山都是臭气。”
“哦。”吴小冉翻了个身,“睡吧。”
不知过了多大会儿,我睡得正香,突然一声炸雷,把我震得一个激灵坐起来。一摸身边是本书,肯定是吴小冉故意砸过来的,她老搞这一套。
“你有病啊?”我火了。
“周寻。”她顿了顿,不大好意思,“你能上床来睡吗,咱们换换地方,我这儿靠着窗,有点害怕…”
第二天老头儿让我帮他搬东西,西屋的水泥干得差不多了,他想把一些用不着的杂物全部挪到里面去。
我觉得他发神经,想起一出是一出,他住的地方本来就空,除了墙角一些废弃的家具外,找不到什么杂物。院子里也是,都是一些废砖,酒瓶子,他从哪儿捡的一些旧衣服、被雨浸得发霉的纸板,白送都不一定有人要。
“去吧,要不他生气。”吴小冉说。
“你今天干吗?”
“找林姐,昨天约好的,我要教她瑜伽。”
“她不练都这么好看,再练得好看成啥样啊?史队长更五迷三道了。”
“人家是同事关系。”
“纯洁的同事关系。”我故意把“纯洁”二字念得很重。
“龌龊!”
“给多少钱?”
“你怎么那么俗呢?”
“她真打算留这儿了?”
“听口气,反正这段时间不会走吧。”
“行,你去吧,注意提防那个钩子脸。”
“他?”
“我估摸着他看上你了。”
“滚蛋!”
老头儿房里闲置的那张桌子很有年岁了,被虫子蛀得斑驳不堪,上面盖着层厚灰,有的渗到木头缝里,变成黑色。四个拴着铜环的抽屉,底下还有柜子,非常笨重。我和老头儿累得满头大汗,也没挪动几步。我建议把里面的杂物先腾出来,抽屉拆下,分开一样样地搬。老头儿想了想,同意了。
“没贵重东西吧?”
“没有,你先卸吧,我歇会儿。”老头儿气喘得很重,毕竟岁数大了,说完他就坐床上喝茶了。
我猜这桌子里一定得有什么古物,要是个头小的,我可以顺手放到兜里,神不知鬼不觉,因此收拾时也格外仔细。
前三个抽屉里都是些废铜烂铁,凿子、卷尺、生锈的斧头,老头儿以前像是干过木匠,不知道多久没动过了,上面有层干掉的老鼠屎。
第四个抽屉比较怪,里面是旧砚台、毛笔,还有一束用绳子扎起来的发黄的旧报纸,边角缺了一大块,应该是被老鼠咬的。我瞅了一眼老头儿,他头一点一点地在打盹。
报纸一拿起就扬起一股灰尘,呛鼻子,绳子已经朽掉,用手一扯就断了,纸也变得松脆。屋角光线太暗,我仅仅看清了一个画了红线的标题:
我县某镇清溪村发生血案
后面的床上有响动,我飞快地把那几张旧报纸塞进裤袋里。
“好了没有?”
“还有个柜子。”
一打开柜门,一股酸臭气扑过来,我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
还没看清里面的东西,有几个灰乎乎的小东西跑出来,是老鼠,足足有十几只,还好吴小冉不在,她要看到了非得崩溃。
“这是用不着的被子、衣服。”老头儿走过来,“别往外弄了,很轻的。”
我们抬着桌子一点点往门口走,门太窄了,横着进不去,我们把桌子竖起来,柜门没关好,里面的东西哗啦一下子全掉出来了。
除了满是窟窿和老鼠屎的被子、衣服外,还有个看起来很精致的巴掌大的木盒子。
老头儿并没注意这些,他的目光盯住几只随之一起掉下的红彤彤的小老鼠身上。它们应该是刚生出不久,可以看到小老鼠蠕动的内脏,它们眼睛还没睁开,被一层紫青色的膜包裹着。
“好东西。”老头儿舔了舔嘴唇。
他捞起来一只,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飞快地塞进嘴里,嚼了几嚼就咽下去了,看得我魂飞魄散。
“来一只?”老头儿嘴角还残留着一小截肠子,“蘸醋更好吃。”
我扶着门,防止自己晕过去。
老头儿把剩下的几只捧在手里,又招呼狗过来,狗一口吞掉一只,意犹未尽,摇着尾巴还想要,他一脚把狗踢跑了。
“我都不舍得。”他吧嗒吧嗒地跑到厨房里,把老鼠放到盘子里,又端到自己床上,用毯子盖起来,“好了,咱们继续搬吧。”
“吴爷爷,我有点头晕。”
“现在年轻人体力这么差!想当年我在你这个岁数,挑两百斤粮食,一口气走到城里,几十里山路,中间停都不用停。”
“昨晚没睡好。”
“那你先补一觉吧,我自己来。”老头儿低下头,怔住了,脚似乎无意地动了一下,把被子踢开了,正好盖在那个木盒上。
我给黑狗的头挠痒痒,装着没看见。
回到房里,躺着休息了一会儿,我的胃才平静下来。
我想起来塞到裤袋里的旧报纸,重新掏出来,一共是两张,展开一看,不由得有些失望,年代太久了,受潮加上鼠啃虫咬,早已千疮百孔,好多字都看不见了。
第一张边角上的日期还在,1983年7月25日,距今已二十多年,那个用红笔画的大标题下就剩下了几个字:
清溪村…妇女…营养品…知情…重赏…
剩下的字要么是剥落,要么是灰黑一团,辨认不清。我猜是个妇女被杀了,或者是被强奸了。
第二张包在里面,除边角污损外,相比第一张,其他地方好多了,至少字都能认清楚,也有一则画着红线的消息:
两年前清溪村重大刑事案件告破,村民吴雄山有重大作案嫌疑
接下来又说案子怎么告破的云云,但嫌疑人没抓住。案发后一年,吴雄山突然神秘失踪,自此杳无音信,走前没有任何征兆。吴雄山单身,居所偏僻,只与一老父为伴,平时又沉默寡言,不喜与人交往,无人知其下落。
老头儿搜集这些东西干吗?
我隐约觉得这件陈年旧案,或许和吴小冉的身世有关,等她回来,再给她看。
“好了没有?”老头儿在外面砸门。
“好了。”我把旧报纸塞到床铺下。
院子里的零碎东西已被老头儿一个人挪进西屋了,我们忙活了一阵子,把其他剩下的陆陆续续也搬了进去。
西屋本来就不大,这下子更显得拥挤了。
老头儿端着茶杯,环顾四周,对劳动成果挺得意。一群虫子不乐意地爬出来,老头儿左一脚右一脚全踩死了,地上一片灰褐色狼藉的尸体。
“这东西怎么杀不干净?”我虽然不怕,可瞅见那扁扁地蠕动着的虫子就恶心,有时候它们甚至爬到床上来。住的那几天,每次临睡前我都要打死一堆,墙角里也洒了几次农药,可还是源源不断地有虫子冒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