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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把人放了。”史队长说。
“这次是警告,如果你们还处处与我为难,”他又勒了勒林姐的脖子,“我随时都会要了你们的命。”
“你把人放下,什么都好商量。”史队长试着往前挪了挪。
“别动!我被你们搞得神经过敏,五分钟内要看到哪个敢动,后果你知道。”吴飞边说边往后挪着。
“傻兵不仅长得丑…”
“别他妈唱了!”史队长真害怕了,冲着鬼婆婆吼起来。鬼婆婆马上不跳了,回到院子里把青豆端过来,坐到门槛上一边看一边一把一把地往嘴里塞。
吴飞已经拖着林姐到了二百米外的一个转弯处,很快不见了,又过了一会儿,我看到林姐一个人出来了。
回去后林姐大发脾气,她跑到厨房里摔碗,一个紧接着一个,噼里啪啦。
史队长大气都不敢喘。
“小子们,散伙分行李喽。”猴三悄悄地幸灾乐祸。
“干吗生这么大气?”
“齐主任要来,东西没找到,她害怕了。”
“没找到不是很正常嘛,那主任来了也不一定能找到,有什么好怕的?”
“你不知道,这女人,我操,”猴三咂了咂嘴,“没法说,你想,我这挖过墓的都害怕她。她在美国待了差不多二十年,去年才回的国。”
“青面獠牙的?”
“那倒不是,我形容不出来,你接触一下就知道了。”猴三挺矫情。
“一定得见见,不就是个女人吗?”我又想起一件事,“林姐找这个东西,原来不是像她说的,只为挣回自己面子啊?”
“美得她!屁!给齐主任的!”
“那真的找到东西,齐主任不会私藏吧?”
“捐赠呗。听说是捐赠,这些人钱多得没地方花,就要面子,有钱人都傻逼。”猴三不屑地说,“圆明园被抢走的那几个兽首,不就让一个有钱人买回来,无偿还给国家了?对了,我托你的事有进展吗?”
“老头儿一直装疯卖傻。”
“小妞呢?”
“她不同意。”
“操!我看你这辈子都发不了财了!”
小曹换了身衣服,两手插在裤袋里,施施然而来。他嘴里衔着根小草,眉目间看起来很惆怅,猴三嫌恶地做了个鬼脸,赶紧躲开。
厨房里没动静了,大概能摔烂的都摔完了,但没停几秒钟,又听到咣的一声巨响,余音不绝,我想是锅被捣烂了。
“没意思。”小曹坐下来,低声说。
“嗯。”
“我北京郊外有块地…”
“我知道,你要和林妹妹一起去养猪,别说了。”
“你觉得有意思吗?”小曹不提那块地了,停了会儿又问。
“唉。”
“就像我的远祖曹雪芹先生在《红楼梦》里说的,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我去趟厕所啊。”
刚站起,就看着一把菜刀从厨房里飞出来,我赶忙闪身,离厨房门不远的史队长一伸手,抓住了刀刃,血顿时一滴一滴地淌下来。
林姐披头散发地出来,看到这一切也呆住了。
“谁让你抓的?”她夺下史队长手里的刀。
“我愿意。”
“等一下,我去拿纱布。”
史队长倔强地站着。
猴三坐过来,用肘部轻轻捅了下我,“别看了,又该肉麻了。”说完,他把头靠在我肩上,“抱抱我嘛。”
第六章 怨鬼
28
我们清晨去了后山残碑处,那地方被掘得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深浅不一的坑,一堆堆拳头大的石块、碎砖。
我深深理解了小曹的心情,这基本上是他一个人两天刨出来的啊。
老头儿嘴唇哆嗦着,一个劲地说着:“造孽啊,造孽啊。”
残碑还斜立在那里,上面的青苔被抹去一些,露出斑驳粗糙的石头。那座寺庙地基的大致轮廓也被勾勒出来,三间房子大小,和普通农舍差不多。
“这曾是和尚住的地方?”
“嗯。”老头儿点了点头。
“死后埋这里了?”
“不是。”老头儿肯定地说,他抚摩着那块残碑,“这块是民国的时候,从坑里扒出来的一块碑,当时就是断的,另外半截不知埋哪儿了。”
“僧人尸骨呢?”吴小冉好奇地问。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老头儿吟了句诗,故意打哑谜,他把石碑旁的几个坑一一填死,又用脚踩结实,“大好的江山都放下了,做了穷和尚,找个安静地方落脚,又死去这么多年,你们这些人为什么就不让他老人家安宁呢?”
“是考古研究,给历史一个交代。”我想起以前史队长告诉我的,这话从我嘴里出来好像绕着舌头转了几转,说不出的别扭。
“研究?历史交代?”老头儿鼻子里哼了一声,“交代个屁!骗鬼去吧,即使找到他的坟,一坛子骨灰,你们又能捣鼓出什么?”他转头看了下我们,“你们可别跟那些人学,嘴里说得好听,一肚子男盗女娼。”
我和吴小冉无言以对。
山里气候反常,连续几日都又闷又热,看不见太阳,天上老飘着灰白色的云,又下不来雨。我在房里泼了两桶凉水,还是常被热醒。吴小冉的床虽然靠着窗户,情况也比我好不了多少,半夜我还听到床单那边她辗转反侧。
“地上凉快!”
“没事儿。”
“别硬撑了。”
“下面有虫子。”
“虫子都咬我。”
“真的?”
“真的。”
“骗人。”
“骗你我就是虫子。”
“那我下来了。”吴小冉赤着脚静悄悄走下来,躺在我身边,她穿着睡裙,身上一股好闻的香味儿。
“林姐那边又没动静了?”
“他们说齐主任要过来,他们的赞助人。”
“哦。干吗?你手老实点。”
“我说话喜欢打手势。小冉,你说齐主任会是什么样的人?”
“俩眼睛一个鼻子。正常人呗。”
“林姐他们几个挺窝囊,又有枪,一个吴飞都对付不了。”
“齐主任来了就好了。”
“那么肯定?”
“直觉。喂,这次不是手势吧?”
“没感觉出来?我有些冲动了。”
“那你慢慢冲动吧,我走了。”吴小冉又回床上了。
我想起一件事,“上次带林姐去鬼婆婆那,她像是知道齐主任要来的事,还说血流成河,你说这老太婆究竟是干吗的?”
“未卜先知。”
“会不会真血流成河?要不咱们收拾下包裹,带上你爷爷,明儿一早就跑吧?”
吴小冉沉默了半晌,“我看是危言耸听,咱们又不招惹她。你想跑哪儿去?即使我同意,爷爷肯吗?早晚不还得回来?睡吧,别乱想了。”
那天吴小冉陪着老头儿去山下,我一个人在院子里,猴三缩着脖子进来了。
“我看到大侠和你情儿下山去了。”
“嗯。你脖子怎么了?”
“头疼。”
“那关脖子什么事?”
“能防止头来回晃,脑子恢复得快。”
“谁教你的?”
“自个儿琢磨的。周寻,”他直勾勾地盯着西屋,“你不想看看里面有什么?”
“烧得都是灰。”
“不是有个水泥台子?”
“拆了?不行,他们回来能看出来的。”
“那先去大侠房里搜一下。”我还没同意,猴三就快步进去了,我跟在他后面,老头儿床边放着一个破旧的电风扇。
猴三直奔床上,先娴熟地摸了摸,又把席子掀开,铺板上的那个洞就露出来了。我在门口胆战心惊地把风,不停地看着外面。他把手伸下去,眨巴着小眼,突然他龇牙一乐,像是触到了什么,接着就是啪的一声,猴三的脸立刻变成茄子色。
“怎么了?”
“过来。”他直吸冷气。
“你自己弄。”我见过那个木盒,不至于重成这样。
“快他妈过来。”猴三急眼了,依然保持着伸手探物的姿势,只是脖子伸直了。
“别装了,大侠马上就回来。”我想起上次挖墓时他耍过的伎俩。都啥时候了,这家伙还这么有娱乐精神。
“板子抬起来!”猴三面孔扭曲,相当狰狞,看起来不像虚张声势。
我把铺板掀开一条缝,床底下堆着旧鞋、破酒瓶,没有木盒子,再往上一看,猴三那只手被一个大号的老鼠夹子咬住了,怪不得他拔不出来。
我费了好大劲把弹簧掰开,他抽得太急了,腕部猛地撞到我的手,啪的一下子,夹子又合上了,这次夹得更重,不偏不斜地夹住猴三除大拇指外的其他四根手指。
“嗷——”
我被他一嗓子吓傻了,风扇叶子都动了。
“妈个逼,妈个逼…”猴三破口大骂,唾沫横飞,足足骂了两分钟。
“还弄不弄?”
“弄!”他不骂了。
二十分钟后,我们坐在院门外的篱笆墙边聊天。猴三不停地用嘴挨个含手指,一会儿的工夫,他的手指就肿得像胡萝卜,水杯都端不动了。
老头儿的房间我们仔细搜了一遍,没有找到什么值钱东西。我以前见过的那个玉扳指和木盒都没了。
“我要报仇!”
“是你自找的。”
“肯定他妈故意放那儿的,老梆子!”
“不会这么阴险吧?”
“你说他藏哪儿了?拴腰里了?”
“我问谁去?”
“你不急?齐主任要来了,咱们想捞也捞不到了。”
“什么时候来?”
“就今天下午,他们都去接她了,我说头疼。要不怎么敢上你这儿来?姓史的王八蛋似乎发现不对劲了,盯得我可紧了。”
又过了一会儿,吴小冉搀着老头儿回来了,黑狗在后面一路小跑跟着。
猴三甩着手对老头儿怒目而视,老头儿瞥了他一眼,并没理他。黑狗看不过去,脊梁上的毛耸起来,就等着老头儿发命令,好扑上去咬。
“别跟畜生一般见识。”
“老货,骂谁呢?”
“你这人不讲理啊,我爷爷说的是畜生,你是畜生吗?你不是你答应什么?”吴小冉伶牙俐齿,“周寻,你也别跟畜生在一起。”
“我…我…”猴三结巴了。
“算了。”我拦住他。
突然我听到一阵子狂笑,声震屋瓦,连绵不绝,是老头儿在房里发出的。他一定是发现老鼠夹子动过了。
我们都没吱声,一只蓝色蝴蝶停在牵牛花上。
“我这是哑巴让驴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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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忙吧,我先回去了。”又过了一会儿,猴三站起来干巴巴地说。
中午饭后不久,我去山下小院,想看看那个久闻大名的齐主任是什么样的。
到门口我乐了,史队长、猴三、小曹笔直地站在房门外,昂首挺胸,像站岗一样。更让我感到滑稽的是门外侧还晾晒着一乘无顶盖的简易型小轿子,看来这齐主任是坐轿来的。
“干吗呢?”
史队长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别说话。
“来了?”
史队长杀鸡抹脖,眼色使得更厉害了。
我想齐主任是大领导啊?用得着搞成这样?
“谁?”
我听了一哆嗦,那声音分不清男女,非常沙哑,尾音又尖锐,咿咿咿的,活像一根生锈的长铁钉被人从烂木头里慢慢拔出来。
“一个新同事。”史队长说。
猴三伸着胳膊无聊地打哈欠,史队长瞪着他,他又把剩下的半截哈欠咽下去了。
“进来。”
我走进去,虽然是白天,可窗帘全拉着,非常昏暗。
八仙椅上坐着一个女人,五十岁左右,穿着条浅蓝色裤子,灰色长袖衬衫,袖扣金光闪闪,黑皮鞋,除了脸和手外,一点肉都不露,像城市高级写字楼里出来的主管。头发保养得非常好,和她的年龄不符,又黑又亮,绾起一个髻,用一根红簪子插着,脸如银盆,两条画出来的柳叶细眉,几只长长的手指甲染成银白色。
她的模样算得上优雅,根本不像猴三说的。
林姐恭顺地站在她身边。
“多大了?”齐主任上下打量着我。
“二十七岁。”
“以前做过什么?”
我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自己的情况。齐主任面无表情,垂目细听,间或问两句。除了声音诡异外,她说话也很怪,嘴张得很小,像根竹筒,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喉咙一上一下的。
“好了。”问完话,齐主任示意我出去。
我站在猴三旁边,下午的太阳很毒辣,晒得我脸上直冒油,可我没有动。齐主任长得虽不吓人,可似乎有很大的震慑力,让人不敢违抗。
屋里一阵窃窃私语,听不清楚,我想是她们在谈论我。
过了十几分钟,齐主任让我们都进去。
她仍然以那个姿势坐着,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眼睛从茶杯上面挨个扫了下我们,“四个身强力壮的大男人,对付不了一个受伤的通缉犯?”
我们都没说话。
“以前怎样我不管,从今天开始,我希望能看到新面貌。”
齐主任冲林姐点了点头,林姐从旁边的包里拿出几大沓人民币。
“史队长五万,猴三和小曹各三万,周寻你新过来的,就两万好了。这只是我的一点见面礼,不算在跟你们谈好的报酬里。”
我咽了几口唾沫。
“大家好好做事,不要轻易外出。”钱发好后,齐主任又强调了一遍。
“我不是住这儿的。”我吞吞吐吐。
“哦?”齐主任发这个音的时候好像在打嗝。
林姐趴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齐主任点点头,又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她看人的方式很怪,那眼光直直的,似乎想一下子穿透你。
“回去可以。”齐主任最后说,“但有个条件,不能轻易离开山里。”
我拿着两万块钱跟吴小冉炫耀,她不以为意。
“没见过钱啊?”
“你几天给我挣两万看看?”
“谁稀罕?”
“纯属嫉妒。”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吴小冉摇着头,“她交代你去做什么没?”
“还没有,这个女的不简单。”
“怎么了?”
“阴郁。”我想了想。
“什么?”
“阴郁,”我重复了一遍,“看见就叫人打寒战,你没听过她说话。”
“习惯就好了。”
“嘿,说得轻巧,改天我带你去瞧瞧。”
“我阴郁吗?”吴小冉用手扯着嘴巴,舌头伸出来。
我去抓她舌头。
“讨厌!”她跳着跑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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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小冉说的没错,这钱不好挣。第二天天还没亮,我就听到猴三在外面大声喊我的名字,“周寻,周寻。”
“你干吗?”我套上衣服出门问。
“上班!”
“才几点?”
“齐主任让叫的,以后六点前必须去下面集合。”
我草草地洗漱了就跟着他下去,猴三昨天被夹的几根手指上缠着创可贴。
“没事?”
“我感觉骨头夹裂了,”猴三的心思不在这上面,“前面来了个大傻兵,这次比他妈大傻兵更难对付。”
“收钱时你不说?”
“我哪敢?”
“你也有怕的?”
“要出事了。”猴三满脸忧虑。
房里窗帘拉上了,齐主任看来已经了解一些情况,想听听我们的想法。
“那块石碑旁一定有东西。”史队长皱眉凝思。
“何时可掘完?”
“以目前的进度,两个月吧。”
“要是找不到呢?”
“这个,谁也不敢保证一定找得到。”史队长脸红了。
“猴三你怎么看?”
“我听领导的。”
“小曹?”
“反正不能再去后山挖了。”
“周寻?”
“我没意见。”
“好,既然大家都没什么好想法,那全听我部署好了。”齐主任扶着椅子缓缓站起来,“先把吴老汉控制住。”
“什么?”我怀疑是听错了。
“吴飞是他亲孙子,他爷爷出事他一定会露面。”
“对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下手,”我强烈反对,“过分了吧?我不干,这跟土匪绑架有什么区别?”
“小周,你别激动。”林姐在一旁说。
“我们只是诱敌,又不会伤害他。”
“钱我去拿回来,退给你。”
屋里一阵子难堪的沉默。
“你不想让吴老汉真出事吧?”齐主任阴恻恻地笑了,“你可以不参加,但你到时要敢反对的话,他可能就真的出事了。”
我跟着他们一起上山,齐主任还坐着轿,小曹和史队长两个人抬,她在上面一颠一颠,指指点点,好像对这里很熟悉。
好几次我都想跑掉,到县城去找警察,齐主任不会是什么好人。可转念一想,我走了,老头儿和吴小冉怎么办?
黑狗先听到人声,在院门口汪汪地叫。
砰的一声枪响,打在狗后腿上,黑狗哼唧了几声,倒下了,齐主任走下轿子,枪管里还冒着蓝烟。
老头儿从房里出来,还没明白发生什么事。
齐主任挥了一下手,史队长和猴三立刻围了过去,老头儿意识到不妙,又返回房里,拿出刀挥舞着。
史队长猛扑过去,把老头儿按倒在地上,吴小冉听到动静出来了,她顺手抄起一把铁锹朝史队长奔去,猴三眼疾手快,给夺了过来。
我忍不住了,要去打猴三,被小曹拦住。
“放开!”
小曹一副为难的样子,可他仍紧扣着我的胳膊。
老头儿面孔朝下,两手被史队长拧到后面,他双脚乱蹬。
史队长往他大腿上狠狠地揍了几拳,老头儿不蹬了,回头就要咬。吴小冉被猴三拦腰抱住,挣脱不开。
“绳子!”
林姐扔给他一段绳子,史队长麻利地绑住了老头儿双手。
黑狗又爬起来,拖着条伤腿,跌跌撞撞地扑到史队长身边,咬住了他还缠着纱布的脚。史队长吃痛,回头就打。又一声枪响,黑狗颤了下,趴下了,但嘴没松开。
史队长一拳头又一拳头地砸着狗头,狗鼻子、眼睛、嘴里鲜血飞溅,但那狗就是不松口。齐主任走过来,对着狗肚子,又是一枪。
“黑子!”老头儿趴地上动不了,啃着泥土哭起来。
黑狗沉闷呻吟了下,终于松开了,它舌头滴着血,半边脸已经被砸歪了。
史队长站起来,擦着汗。
那只脚被咬得不轻,血很快把外面的那层纱布浸透了。
他拖着伤脚往前走了几步,突然——我都看呆了——黑狗摇晃着站起来,往前又是一扑,重新咬住了史队长的脚脖子。
齐主任走过去,把枪里剩下的子弹全部射在狗身上,像打在棉花上,狗动都不动,嘴再也没松开。
史队长坐在地上,两只手使劲掰狗嘴,但就像焊住一样,最后靠林姐帮忙,用两根棍子才撬开。
“走!”齐主任说。
他们从房里床上抽出来一张铺板,把双手双脚都被绑着的老头儿往上面一放,用毯子蒙住,由猴三和小曹抬着出了院子。
“爷爷!”吴小冉哭起来。
“看好她别动,我说过,你们不老实,我就不能保证老头子不出事。”齐主任尖细的嗓音听不出一丝感情。
说完她就走了,也许是刚才受狗的惊吓,她走路像踩高跷,直直的,史队长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
“都怪你!”吴小冉逮住我又撕又打。
我站着一动也不动,等着她平静下来。
吴小冉打累了,捂着脸失声痛哭。黑狗圆瞪着眼睛,静静地躺在地上,肚子下面已经流了一大摊血,想是已经死掉了。
“怎么办?”
“去报警吧。”
“他们会伤害爷爷。”
“不会,齐主任想引吴飞出来。”
“黑子。”吴小冉跑到狗身边,捧着狗头又哭了,血沾到她头发上。我不忍心看,用一条毛巾把黑子惨不忍睹的脸遮住了,然后我们把它拖到以前常拴它的那棵歪脖树下面,挖了个坑埋了。
“怎么办?”吴小冉又问我。
“我去找吴飞。”
“哪儿找?”
“鬼婆婆,鬼婆婆应该知道。”
“我跟你一起去。”
鬼婆婆嗫嚅着嘴听完我们的讲述,良久没说话。
“您见到吴飞请告诉他,出事了。”
“叫他送死?”
“这是唯一的办法啊。”
“吴老汉都活了这么大岁数了。”
“您这是什么意思?”我听着她的话不大对味儿,敢情是嫌老头儿死慢了?
“前几天不听我的,报应来了。我预感到要出事。这才是刚开始啊,只不过死了条狗,还没死人。”鬼婆婆嘟囔着,慢慢走到她的窝棚里,我以为她又要梳妆打扮跳着唱了,但不是,她拿出一张发黄的旧照片。
“你们说的齐主任,是不是她?”
这是一个姑娘的黑白半身照,她很年轻,瓜子脸,眉清目秀,面容白皙,乌黑的头发用一条手绢扎着,从右侧肩膀斜垂下来,冲着镜头甜甜地笑着,身后则是苍茫的远山。看来就是在这个院子里照的。
“不是。”她和齐主任的面容完全对不上号。
“哦。”鬼婆婆放下心了,“那就好,那就好,还没来。”
“这是谁?”
“我女儿。”
我想照片里的这个人或许已经死了,鬼婆婆受了刺激才变成这样子。
“爷爷怎么办?”吴小冉说,“吴飞会出来吗?”
“命里要有终会有,命里没有也难求,吴家人的债终归要还的。”鬼婆婆叹了口气,“孩子,都回去吧,你爷爷死不了。”
“吴飞呢?”
“上次走后,就没再来过了。”
“他应该还在山里吧?”
“他是吴家的子孙,他会过去的。”
我们经过山下的院子,想着进去看一下老头儿,被猴三拦住了,他守着院门,像站岗一样。
“兄弟,对不住了。”
“王八操的!”我听到老头儿在里面破口大骂。
“别伤害他。”吴小冉可怜巴巴的。
“嗯。”猴三不敢直视我。
“周寻,你进来。”林姐在门口招呼,吴小冉也想跟着一起进,猴三挡着她,吴小冉伸手要挠他的脸。
“别难为我。”猴三躲开,可脖子上还是挨了一下。
“你在外面等我吧,没事的。”
老头儿双手双脚仍被绑着,他侧躺在地上,两个眼珠子通红,“王八操的,有本事把我也崩了,杀狗算什么能耐?”
齐主任背着手来回走着,似乎在思考什么事。
“恶女人,丑女人,心如蛇蝎。不得好死!”
“还有呢?”齐主任饶有兴致。
“盗墓贼,出门遭雷劈!先死爹,后死娘,然后全家死光光!”
我感到有些滑稽,老头儿不愧是唱惯了歌的,骂人都唱得这么顺。
“老人家,当年方孝孺骂殿,明成祖是怎么对付他的呀?”齐主任问。
“王八操的!”
“小林,拿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