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听客,昨日说到朱国英由一介山野樵夫一跃而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藩王朱企丰。有道是,落第秀才一旦当上了皇帝,遭殃的必定是及第秀才。这朱企丰原在铜宝山当樵夫,无田无地,靠租赁旱地和上山砍樵生活,地位在当地是最低下的一等,常常遭村邻欺凌。加之他生性暴戾,很难与人相处,因此在他心里,恨透了农民。他登上王位后,即横征暴敛、怨声载道。他在王府中养了一班鹰犬每日出城四乡游弋,闻得有哪家办喜事,即把新娘抢入王府中由他享用初夜。为免遭不测,百姓娶亲纷纷改在夜间进行,都梁深夜迎亲的习俗正由此而来。一日,朱企丰率随从上南山打猎,途中口渴去一单门独户吃茶,闻知户主是一寡妇,不禁想起了往事——原来朱企丰在铜宝山当樵夫时曾见一美貌寡妇,欲行不轨即遭强烈反抗,至今手臂上仍留下被咬的伤痕,自此他恨透了所有寡妇。他派人打听,得知这寡妇姓王,有一个八岁的儿子,十分伶俐可爱,是王寡妇活下去的唯一精神支柱。朱企丰为了让王寡妇痛苦,令人把小孩抢入府中。朱企丰在小王城东北的乐洋塘附近建有一个五六丈见方的蚂蟥塘。此塘用四方青石垒砌,石灰勾缝,呈半圆形,池边设有专供观赏的石凳、石椅。池内活水清幽幽,养着百万条饿蚂蟥。为使蚂蟥保持饥饿状态,每日只投放一丁点带腥味的食物。朱企丰为了取乐,常令人从民间捉来小孩放入池中喂蚂蟥。如今王寡妇的儿子自然也是逃不过这一劫。当日下午,朱企丰及其王妃、王子坐于池边,令武士把王寡妇的儿子扒光衣服赤条条推入塘里…水中无数蚂蟥闻到血腥味像蛇信一样地疯狂蠕动身子蜂拥而上,在小孩全身每一处叮咬起来…小孩本能地向岸边爬,武士就用竹竿往池心顶,朱企丰一家见状乐得手舞足蹈,狂笑不止。这小孩由于失血过多加之过分恐惧,挣扎一阵就晕倒在塘里,任由贪婪的蚂蟥拼命吮吸…次日一早,朱企丰令人把小孩的尸体交还给王寡妇。看着惨不忍睹的儿子,王寡妇没有哭,她把所有的悲伤化作仇恨,誓死要报此深仇大恨。王寡妇自知势单力薄不是朱王的对手,她四处暗访,终于得知朱家有一世仇一直都在伺机报复。原来朱元璋诛杀蓝玉九族那天,除了蒋承恩的母亲被救外,当大兵包围了蓝家,蓝玉自知难逃大劫,悄悄将一小儿藏于地道,千叮万嘱要记住深仇大恨。这小儿目睹了九族全诛的场景,就立誓报仇,子子孙孙以此为任。自朱楩迁来都梁后,蓝玉后裔便不断寻机报仇,数度怂恿苗民、瑶民攻打州城,都梁也几度岌岌可危。王寡妇打听到蓝玉的后代改姓青,到了这一代的传人名叫青有成,她找到青有成,二人一拍即合,由王寡妇提供情报,青有成行动。某年初夏,朱企丰兴高采烈地在随从的陪同下由东城迎恩门出城,未行多远,横刺里一彪人马杀来,将其随人打个落花流水。朱企丰遭此突袭慌不择路,本欲返回城里,却纵马向南,南面是赧水河,河上架一木桥,桥下流水湍急。早潜伏在桥头的青有成挥力砍去,砍中了朱企丰腰部,幸被玉带挡了,玉带断落,掉在桥上。朱企丰这才知道走错了方向,但后路已断,只能向前。坐骑飞过一片田垅,前面又一座小桥,潜伏在此的王寡妇举刀扑过去,坐骑一蹶,嘶叫一声,朱企丰跌落桥下,虽然桥不高,可马已经爬不上来了——原来坐骑腿部已经被刀砍中受伤。与此同时,朱企丰亦被惊马掀了下来。朱企丰见有人追来,一路狂奔——只是如今的朱企丰早不是铜宝山上健步如飞的樵夫朱国英了,跑了一程,累得气喘吁吁,汗如雨下,前面又是一座小桥,刚至桥心一匹快马追上,骑马者正是青有成。朱企丰连忙拔出青锋宝剑相迎。谁料一交手,只觉对方剑如游龙,神出鬼没,变化无穷,不到三五个回合,手中宝剑落地,脖子上已架了一把明晃晃的利刀。朱企丰哆嗦着,恐惧万分。青有成咬牙忿恨道:‘朱企丰,你可知罪?你残暴如狼,荒淫成性,滥增捐税,弄得都梁饥民载道、哀鸿遍野;修城墙,累死民工不下万人;筑地道、坑民夫,暴比嬴政;效蠡盆,蓄蚂蟥,毒赛商纣;择妃妾与幼童,奸淫良家少女无数…自崇祯四年你登上王位,多少人家被你害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全州百姓谁不切齿痛恨!再说,我祖上蓝玉本是功臣,为你们朱家皇朝立下汗马功劳,只因朱元璋听信谗言,诛杀祖上九族,侥幸逃过劫难的少数人也只得隐姓埋…’青有成来不及骂完,王寡妇已然赶上,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她高举利刀砍将过去,把朱企丰的人头砍下,滚落至赧水河中。”

蒋一浪讲至此处停下来喝了一杯茶,歇了片刻继续往下讲道:“各位听客,后来的故事大家都已知晓,青有成、王寡妇投奔了李自成的义军,朱企丰掉下玉带的地方起名为玉带桥,跌落马下之处名叫落马桥,最后丧命的小桥取名为‘断头桥’,这些都是后话,此处按下不表。说的是王府中亲兵闻讯朱王被追,在知州谭文佑的率领下出城营救,但为时已晚,他们见到的只是朱企丰缺了脑袋的尸身。谭文佑下令亲兵在桥下四处寻找,无奈水流太急,人头早不见踪影,只好收尸回城。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朱王没有脑袋的事很快就传开,几乎整个都梁家喻户晓——”

“蒋先生,有个问题我想请教,”台下的萧忠打断蒋一浪的话,“朱王的人头用三十六斤金头代替,这在都梁已人尽皆知,我弄不明白的是,当时王府铸造金头时一定非常隐秘,那么这个消息是如何走漏出来的呢?”

“这位老先生问得好!”蒋一浪说,“当时朱企丰缺了脑袋,知州谭文佑即和王府主事商定用假头替代,限令一位李姓银匠于四十九天之内要铸造成功四十八颗假人头。李银匠十分不解,因为完成这项任务根本不需要这么长时间,‘限令’之说又从何谈起?他接受任务后仅用了一天时间就制作成功一个人头模型,然后注入石膏,再在石膏人头上涂上金水,不到五天时间四十八个假人头就大功告成。

谁想就在他交货之际,王府主事取出一颗假人头当场摔碎,说:‘这个不合格,得重做!’李银匠觉得这些假人头都是一个模子出来的,应该没有优劣之分,主事不容分说,给他一张符牌,令他重新领取原料。李银匠只得遵言,但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用符牌领取到的‘原料’竟是三十六斤黄灿灿的金子!这下子李银匠终于开窍,明白那四十八颗石膏头乃为‘疑冢’用品,这个金头才是朱企丰的真身冢…用黄金铸制人头工艺十分复杂,最难的是必须与朱企丰的原貌相差无异。李银匠不敢怠慢,紧赶慢赶总算在四十九天的限期内完成了这项复杂的工艺。就在这天深夜的亥时过后,李银匠在王府亲兵的监视下捧着金头来到王府,但见大厅内齐刷刷摆了四十八具一模一样的棺椁…亲兵打开了第四十八具棺椁。里面金碧辉煌的随葬物把他惊得目瞪口呆…他把金头安置在朱企丰的头部处,棺椁迅速合拢。其时已是第四十九天的子时,棺椁由四十八名包括李银匠在内的青壮汉子抬着向东北而行。一个时辰过后,棺椁抬至一片荒凉隐蔽的丘山下。在漫天火把的照耀下,四十八名大汉由亲兵指点掘开一个很不起眼的土堆,一条早已砌好的墓道口就露出来了…李银匠和同伴顺着墓道进入墓室,放置好棺椁又从原路出来,仍旧把墓道口填上封土,这才集中去二里之外的临时茅棚里吃饭。也是机缘巧合,这茅棚里有一位名叫朱成生的伙计与李银匠认识,并有一定交情。朱成生见了李银匠大惊失色,这让警觉的李银匠感到不祥。趁着开饭前的一点空隙,李银匠向朱成生打听缘由。朱成生于是如实相告——饭菜里下了毒…李银匠顿觉天塌地陷,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逃跑。转念一想这样做会株连九族,至此,他霍然明白,他和那四十七名进入墓室的同伴都难逃一死——岷王府那多余的四十八具棺材正是为他们准备的!死之将至,恐惧很快被仇恨取代,李银匠认为唯一报复的途径就是把朱王墓的秘密泄露出去!李银匠告诉朱成生,墓中有一个三十六斤的金头,并将墓葬的方位以及墓道入口的标志详详细细地说了出来。随后,李银匠和同伴在亲兵的监视下吃完食物,不一会儿就口吐白沫倒地身亡。亲兵们把他们的头颅割下就地掩埋,只带回了尸体安置上镀金石膏头入殓棺内。朱企丰的出殡对外公布是在第四十九天的辰时正刻。时辰一到,岷王府内九声炮响,鼓乐齐鸣,四十八具棺材被抬出王府。都梁市民万人空巷竞看热闹,拥簇着这些棺材由四门出城,分葬于四乡八村。再说朱成生本是岷王府中御膳房厨子,得到这个惊人秘密后趁机离开,准备在适当时候盗墓取宝。但好事多磨,朱成生未及实施他的计划,另一位厨子偷偷听了李银匠与他的谈话,扮成猎户来到墓葬现场勘探,结果被守墓亲兵发现,带到岷王府酷刑拷打。这厨子吃不住大刑如实招供,岷王府得知墓葬泄密就杀了所有厨子,余下朱成生逃窜在外。朱成生清楚岷王府不会放过他,就把朱企丰金头之事公之于众,一时间闹得整个都梁家喻户晓。消息传开后,那三十六斤黄金就成了巨大的诱惑力,引得一批又一批的人四处寻宝。这势头越演越烈,直至几百年过去的今天,人们的热度仍然不减当初。这是为何?原来都梁百姓只知道黄金值钱,不知道朱企丰墓中大量的随葬物中,随便一件都贵过金头。据李银匠告诉朱成生,棺中最值钱的乃是一组古画。这组古画名《四季行乐图》,为才子唐伯虎所作,说得更明白一些,其实是一组春宫画,分春、夏、秋、冬四季,每季有八对男女用八种姿式交欢,计有四八三十二种不同的画面。每一幅画男女形态栩栩如生,笔法之细腻可辨毛发。这组画来历非同小可,乃是永乐皇帝朱棣赏给弟弟朱楩的物品。是岷王府中的镇宫之宝。朱企丰乃胸无点墨之徒,对艺术更是一窍不通,但偏偏于美色这一项上,他无师自通,见了唐伯虎的春宫图可谓是领悟透彻,爱入骨髓。在世时他就放出话说:‘孤无他好,独爱唐寅《四季行乐图》,愿生死不弃。’正如此岷王府才将如此珍贵之物随葬。这三十二幅画,每一幅都是价值连城,区区三十六斤黄金又何足挂齿?”蒋一浪正说得起劲,萧子玉终于忍不住了,说:“你前天说蒋二的先人存私心在前,可是这两天的故事好像已经脱节了,这是为何?”

众人亦省悟,齐道:“是啊,故事虽好听,可是已经脱节了。”

蒋一浪说:“诸位放心,故事绝对没有脱节,只绕了一道弯而已——这就叫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当最后谜底揭开,诸位才会拍案叫绝!欲知后事,明天的故事更加精彩!”

第十一章 另有企图

回头说谭小苦窃听了胡假虎与侯洞猿的一番私语就匆忙离开大牢。

在回家途中,谭小苦所到之处,市民们都在议论止戈亭的故事早会,说那里人山人海却无人能够进入大厅,更奇怪的是,散场后也听不到故事传出来。这种情况在以往是很少有的,因此引发了市民们的种种猜测。

谭小苦的心情很急,他迫切想把刚刚偷听到的内幕告诉师父,因此晚饭送过去,为了不破坏师父的胃口,谭小苦先不说那个坏消息,只拣了他在外面的见闻说给朱子湘听。

朱子湘一边吃饭一边饶有兴致地听,听完后还不无遗憾地感叹道:“可惜我待在这里不能动弹,否则的话还真想会会蒋一浪先生。关于朱企丰他知道得还真是不少!”

谭小苦问道“师傅,你也知道朱企丰?”

朱子湘点头:“当然知道,不光是我,几百年来所有的盗墓者都在寻找那个三十六斤的金头!”

谭小苦说:“我以为只是说故事而已,想不到还真有这么回事,师父,这个金脑壳最后到底是什么人得到了呢?”

朱子湘摇头,以肯定的语气说:“谁也没有得到,金脑壳一直还埋在地底下!”

谭小苦不解地望着朱子湘:“师父怎么这样清楚?”

朱子湘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说:“你不要盘问,有些事现在还不能跟你说。”

朱子湘吃完饭把钵子递给谭小苦,他抬头看了一眼门外的天空,说:“今天为何这样早送饭过来?”

谭小苦把目光移到别处说道:“我有事想告诉你…本来早就要说的,怕你吃不好饭。”

朱子湘心里“咯噔”一下,预感到会有什么不幸将落在自己身上:“小苦,没事,无论什么事师父都能承受。”

谭小苦这才幽幽地说:“师父,王辛卒、劳顺民是萧子玉指使熊杰杀的…这是我今早路过大门时听胡假虎亲口说的…”

朱子湘刹时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很久才哽咽地说:“小苦,没事,我早就知道萧子玉要拿我来开刀…”

谭小苦滚着眼泪说:“他们要害你,这事该怎么办啊?”

朱子湘想了想说:“师父怎么办你不要管,明天你一定要想办法去止戈亭听故事,回来把故事内容告诉我。”

谭小苦连连摇了摇头:“这个很难办到,我听侯洞猿说,萧子玉这几天都安排警察局的人把大厅挤满了,除了他们自己任何外人都无法进入。”

朱子湘吃惊问道:“这是为什么?”

“侯洞猿说萧子玉为了不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个故事才这样做的。”

朱子湘若有所思地说:“如果是这样,小苦更要帮师父这个忙!”

谭小苦不解地望着朱子湘:“这对你有用吗?”

朱子湘点头:“是的,师父能不能活命就要看你的了!”

谭小苦感到不可思议,既然师父说得如此严重,他就下决心要进入明天的早会现场。在回家的路上他留意了这方面的消息,才知道有不少人都想进入大厅听故事,但无论起得多么早都无济于事,说是止戈亭在开门之前就已经有人守在那里了,什么人可以进去,什么人不可以进去都由守门人说了算。谭小苦想来想去,认为必须在今天进入止戈亭,然后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才能听到明天的故事。否则哪怕变成蚊子也休想进入。他从大牢回到家里洗了个澡,赶在打烊之前进入了都梁酒家。此时钱进财和他的伙计正忙于打扫卫生,收拾桌椅。谭小苦四下里张望,发现大厅里根本无处藏身,于是趁人不注意上了二楼。他的计划是能够进入到伙计或者掌柜的房间,然后在床底下躲一夜。他来到二楼后立即发现要实施这个计划难度很大——几乎每一个房间都有“铁将军”把守,唯一没锁的一间房却从里面反插,显然是有人住在房里。时间一点点过去,谭小苦不禁害怕起来,一楼的人一旦上楼就会发现他,那时说不定还会把他当成小偷来抓。

正焦急之际,没上锁的房里突然有了动静,谭小苦慌忙躲到一边。门开处,走出一位中年男子双手提着裤子急急下楼。谭小苦于是明白,这男人内急正要去一楼蹲茅坑——谭小苦于是抓住这个绝好的机会溜进房间钻入床底下…

中年男人过了一阵又回到房间,这时候天色已向晚,没多久房间一片漆黑。床底下有一股淡淡的霉味,蚊子也开始活跃起来。谭小苦感到很不好受,但一想到师父在狱里的情景,觉得吃这点苦算不了什么。

有人上楼了,脚步声一直响到这间房门,然后就是敲门声…那敲门的人叫道:“蒋先生不点灯吗?”

蒋先生:“我正要点灯呢,钱掌柜进屋坐坐吧。”

谭小苦心想:莫非中年汉子就是那个讲故事的蒋一浪?正想着时,灯点亮了,钱掌柜也进了房。

钱掌柜:“蒋先生的故事还有很长吧?”

蒋先生:“听客厌烦了是不?”

钱掌柜:“蒋先生说到哪里去了,如此精彩的故事,大家的胃口都给你吊足了。”

蒋先生:“过奖了。这两天有人来找过我吗?”

钱掌柜:“找你的人多着呢,都想尽快知道故事的下文,他们四处打听你住在哪里呢。”

蒋先生:“这些人真是烦,我才懒得出门…钱掌柜,如果有人不是为了听故事非要见我,麻烦你帮我过问一下。”

钱掌柜:“这种人我还没碰到过,这两天来找你的人都是要听故事,也有人打听那个盗掘朱楩墓的蒋大是不是都梁首富蒋兴和,这些人很麻烦,为了打发他们快点离开,我就说不知道蒋先生住哪里。”

蒋先生:“谢谢你,钱掌柜。”

钱掌柜:“别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蒋先生晚安,我就不打搅了。”

钱掌柜离去后,蒋一浪就上了床。谭小苦忍受着蚊虫咬在床底下熬过了一夜,直至天亮蒋一浪出了门他才松了口气。接下来大厅里的故事早会开场了,谭小苦这才发现自己被反锁在房间里无法出去。幸喜止戈亭的房子是木结构,二楼与大厅之间只隔着薄薄的一层木板,底下说话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蒋一浪在说故事了,谭小苦仍然趴在床底下听。这天故事的内容乃是朱企丰如何把王寡妇八岁儿子推下蚂蟥塘,然后又魂断三座桥…玉带桥、落马桥、断头桥是都梁有名的三座桥,谭小苦也很熟悉,关于它的来历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故事听完后,谭小苦也觉得很精彩,但他怎么也无法把这和师父的性命联系上来。

故事早会散场后,蒋一浪又过了好一阵才回到房里来,谭小苦想到师父还没吃饭,也顾不了许多,趁蒋一浪换衣服之际从床底爬出来悄悄溜了出去。

谭小苦一路狂奔回到家中做好饭,自己吃了又马不停蹄赶到大牢里,这时已经是上午时分,朱子湘虽然很饿,但他对故事的关心程度却远远胜过吃饭。

谭小苦开始向朱子湘转述故事。

朱子湘听得很认真,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好像不是在听故事,而是关注一件与他息息相关的真实事件,谭小苦讲完了,他仍然久久回不过神来。

谭小苦转而就问道:“这个故事好听,可是它怎么能救师父的命呢?”

朱子湘仍然沉浸在激动中,说:“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有些话还是不能说得太早。小苦,师父谢谢你。”

谭小苦又问道:“三十六斤的金头那么值钱,为何蒋先生说还没那些画值钱呢?画是纸做的,真有那么贵吗?”

朱子湘说:“唐寅的《四季行乐图》是无价之宝,世界上只有那一组,不可再复制,黄金国库里有,还能反复使用,文物的价值正是因为它的独一性。”

谭小苦似有所悟地说:“都说物以稀为贵,是这意思吗?师父说朱企丰的墓还完好无损,那个叫朱成生的知情人还有他的后代难道不知道墓里有宝吗?”

朱子湘说:“他们当然知道,而且世世代代念念不忘,小苦,你再帮师父办件事——”朱子湘与谭小苦耳语,如此这般一番吩咐。

书接上回,却说萧子玉听蒋一浪提及朱企丰的随葬物中除了金头及大批珠宝之外,还有一组唐伯虎真迹《四季行乐图》,他与身旁的舒振乾耳语几句,然后离座来到二楼的包房等候。

不到一杯茶的工夫,钱进财就匆匆来到二楼包房,向萧子玉点头哈腰说:“不知道局座也在听故事,招待不周还望海涵。”

萧子玉说:“贵店的客人没有尊卑之分,钱掌柜不必客气。我有一件小事相求——可否让蒋一浪先生与我见见面?”见钱进财久久不愿答话,又加问一句,“莫非有什么难处?”

钱进财说道:“事前我答应了他几个条件,其中就包括不透露他的住址,不让他见陌生人。”

萧子玉笑了笑说:“第一个条件你没有做到,实不相瞒,我已经知道他就住在楼上——至于第二个条件我是公干的,应该不算是陌生人吧?”

钱进财望着萧子玉问道:“局座找蒋先生是另有事情吧?”

萧子玉觉得钱进财的话问得蹊跷,就说:“我不太明白钱掌柜的意思,可以说得更清楚点吗?”

钱进财欲言又止,最后经不住萧子玉的一再追问,就说:“其实也没别的意思,昨晚蒋先生吩咐过老朽,说如果有人不是为了听故事见他,就要我过问一下。”

萧子玉一愣,说:“想听故事的不见,不是为了听故事的嘱你用心打听,钱掌柜你一句‘没有别的意思’又从何谈起呢?”

钱进财面露尴尬:“其实我也觉得蹊跷,细细一思量就觉得他来止戈亭说故事好像是为了会一个什么人。”

萧子玉敛起笑正色道:“钱掌柜这话可是你说的,当心祸从口出!”

钱掌柜忙说:“局座尽管放心,这话老朽只在你面前说说,绝不外扬。你稍坐,蒋先生就在隔壁吃饭,我这就请他过来。”

萧子玉站起身说:“不必了,还是我过去看他。”

萧子玉在钱进财的陪同下来到隔壁的包房,蒋一浪刚刚吃完饭,他疑惑不解地问道:“钱掌柜这位先生是…”

萧子玉抢先答道:“本人姓萧——钱掌柜你忙去吧,我有点事要和蒋先生谈谈。”

钱进财带上门离去,蒋一浪收回目光望着萧子玉:“先生如果是为了提前听故事,我奉劝你还是等到明天早晨再过来。”

萧子玉问道:“蒋先生的这个故事还要说多久呢?”

蒋一浪想了想说:“难讲,也许是几天,也许还要很久甚至没有结局。”

萧子玉直视蒋一浪:“此话怎讲?”

蒋一浪打量着萧子玉,然后说:“欲知后事且听下文分解。”

萧子玉冷笑道:“你不要再故弄玄虚了,就这故事而言,稍有点头脑的人都知道到了尾声——没办法再发展下去了!”

蒋一浪说:“君不闻‘故事无本,可长可短’吗。”

萧子玉敛起笑,表情严肃地说:“说故事也有规矩,有话则长,无话则短。都梁人没有几个傻瓜,都知道朱企丰墓至今安然无恙,你的故事如果再延续几天,说得文雅一点是‘画蛇添足’,说得直白一些——你在愚弄都梁听客!”

蒋一浪说:“原来萧先生此来是不让我往下讲故事,这个容易,从明天开始不讲就是。”

萧子玉说:“不,我要你今天就把故事讲完!”

蒋一浪:“就在这里?”

萧子玉:“没错,就在这里。”

蒋一浪:“讲给你一个人听?”

萧子玉:“对,就我一个人听!”

蒋一浪盯了萧子玉半晌,问道:“你是谁?”

萧子玉:“这个重要吗?如果我说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听客呢?”

蒋一浪:“不管你是谁,明天早点过来到止戈亭大厅占位置!”

萧子玉:“你好大的口气,就凭你这态度,今天你非得在我面前把故事讲完不可?”

蒋一浪偏着头:“如果我硬是不讲呢?”

萧子玉:“你就是条汉子,我是只狗熊。”

蒋一浪说:“我确实是条汉子,这一点可以验明正身!”

萧子玉冷冷道:“我这就要验明你的正身!”言毕拍响三下巴掌,舒振乾率一群人一拥而入,用枪对准了蒋一浪。

“你、你们要干什么?”蒋一浪大惊失色。

萧子玉:“不是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吗?把故事的结局给我讲出来!”

蒋一浪惊恐的脸上挤出笑:“不就是听个故事吗,犯不着这样。”

舒振乾叱道:“你活腻了是不是?局座面前你也敢如此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