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小苦顾不及回答蒋钰莹,慌忙跑进屋里。灯光下,他发现师父的面部定格成惊恐万状的表情,白多黑少的双眼瞪得像两个铜铃,口里不停地吐着白沫…
“蒋小姐快帮我打点凉水来!”他见蒋钰莹一副茫然无措的样子,才想起人家是连吃饭都有人伺候的千金小姐。他赶忙从吊脚楼下打来新鲜凉水,用浸湿的毛巾反复为师父擦脸…
然而,朱子湘毕竟惊恐过度,早已三魂缈缈、七魄荡荡,慢慢地就瞳孔扩大,口鼻全无了气息…谭小苦仍然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做人工呼吸,但终是回天无力,朱子湘一命呜呼了…
蒋钰莹惊奇地望着谭小苦:“你师父是不是因为我来到这里才死的?”
谭小苦心里明白,蒋钰莹并不知道是她吓着了朱子湘…认真想起来,是他害了师父,他不应该把蒋钰莹带回来。带她回来,也要在事前把情况向师父说明,然后才能让他们见面。一个掩埋了的死人突然从棺材里爬了起来,这本是足够吓丢正常人三魂七魄的事,师父回到家里尚未还过阳来,又让他看见“女鬼”,朱子湘不被吓死那才是怪事。
见蒋钰莹还在等着他回答,为了心爱的人不背思想包袱,谭小苦说:“我师父的死跟你没有关系。”
善良的蒋钰莹偏偏不依不饶:“那他是怎么死的呢?”
谭小苦说:“你不要问为什么,总之我师父的死跟你没有关系。”
“小苦,是我给你们添麻烦了。”
“没事,这是我愿意的。”
“你师父的遗体怎么处理?要不我让父亲给一笔钱厚葬了他?”
谭小苦苦笑:“你真是个傻妹妹,如果你回去,你父亲马上就会变成死人。我们这些人天生就是贱命,我会有办法的。”
谭小苦寻出工具袋,把朱子湘装入袋内,再绑上石头从后窗扔下赧水河…蒙蒙星辉中,看着师父渐渐沉入水底,谭小苦心想:玩刀的死在刀下,玩枪的死在枪下,师父是胆子最大的盗墓贼,他被吓死正应验了冥冥中的宿命。
水葬了朱子湘,蒋钰莹又想起了自己的处境,不觉悲从中来,她问谭小苦:“我家里人真会接受我吗?”
从内心来讲,谭小苦还真是希望蒋家不要接受蒋钰莹,那样他就有希望和她在一起。但是,他的良心和他对蒋钰莹的爱提醒他——她要想幸福,就只能回到家里去。遂道:“如果你家里人是真心地爱你,他们不仅会接受你,还会喜出望外——毕竟失而复得是人生的一大乐事。”
“我家里人是真心爱我的。”蒋钰莹放下心来。这一点她从一件事上感觉到了——当初,未婚夫萧鹏得了怪病,父亲知道后为了女儿的幸福,毅然悔婚。后来她病了,萧鹏的怪病痊愈,父亲又资助萧家渡过难关,为的就是能够挽回这段婚事。她认为,天底下除了爱情,就只剩下亲情最伟大。在大多数场所,其实亲情又比爱情更可靠。
谭小苦说:“你先好好休息,等天亮后我就到你家,用故事的形式启发你的父亲,再问他,如果这类事发生在他的身上怎么办。”
蒋钰莹点头:“这样最好,只是又要麻烦你了。”
谭小苦深情地望着蒋钰莹:“你总是客气,什么时候你会心安理得地接受我的所有付出呢?”
“小苦,你是好人会有好报的。”
“你在里面躺了大半天一定很饿,我去帮你煮点东西吃。”
经谭小苦一说,蒋钰莹真就有了饿的感觉。谭小苦下到厨房,找遍了每个角落,才找到了五枚鸡蛋,就一锅煮了,也不知味道如何,蒋钰莹本是嫌山珍海味乏味的主,五个鸡蛋竟然被她一扫而光。
外面的狗叫声歇了,取而代之的是鸡叫。谭小苦让蒋钰莹睡床上,自己则坐在椅子上打盹。
天亮了,谭小苦惊醒过来,他来到床前撩开蚊帐——见蒋钰莹睡得安详,就偷偷欣赏起来…街上有了行人的动静,谭小苦不敢再耽误时间,就戴了阔边草帽从吊脚楼下到竹筏上,准备顺流而下再从玉带桥那边绕道去蒋家大院…
划了没多久,就发现后面有一条乌篷小船,一艄公背朝着玉带桥方向摇动着橹…两条船并行到玉带桥脚下,谭小苦把筏子靠了岸,没想到那乌篷船也靠了岸,他尚未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船上突然蹿出一条蒙面矮汉,不容分说蹿将上来,手中举起一条大麻袋罩将下来,谭小苦只觉眼前一黑,就失去了反抗能力…
第二十九章 人鬼之恋
话分两头,却说张显凡辞别蒋兴和骑马来到靖州的“望乡客栈”,正好先他而来的罗国矮在这里等他。张显凡把马交给店家就问罗国矮道:“谭小苦的落脚处找到了吗?”
罗国矮说找到了,就领了张显凡来到谭小苦的住处。其时,谭小苦已经去黄狗坳为父亲上坟,家中只有朱子湘。二人正要回避,就被朱子湘发现了。张显凡只好硬着头皮与他见面,并说了蒋兴和诸多好话,劝朱子湘回都梁居住。没想到朱子湘很爽快答应,这让张显凡起了凝心,明白劝他回都梁无异于劝虎归笼。这让他打定了主意把希望寄托在谭小苦的身上。
张显凡虽不知道谭小苦去了哪里,但估计他要不了多久就会回来,遂辞了朱子湘躲在附近的灌木丛里。不一会儿,谭小苦果然回来,更令他惊喜的是,谭小苦回来没多久朱子湘就走了。张显凡一番耳语交代罗国矮如此这般。不一会儿,罗国矮回来汇报:“我按照你的意思说了,这个家伙果然动心,听他的口气好像还有两方面的顾虑。”
“哪两方面顾虑?”
“一是怕我们骗他,二是担心朱子湘会知道。第一个顾虑我向他保证蒋老板先付五万、六万定金,他有点动心了,看来关键还是第二个顾虑。”
张显凡一听,心里就有了底,说:“我也料到关键会在朱子湘这里。今天我们已经暴露,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朱子湘这两天会偷偷搬走。”
罗国矮吃惊道:“他搬走了我们去哪里寻找?别的没什么,就怕回去不好向蒋老板交代。”
张显凡想了想说:“没关系,走一步看一步吧。”
次日一早,张显凡和罗国矮来到朱子湘的住处,这里果然是人去屋空,廊柱上还挂了“此屋出售”的招牌。这下罗国矮急了,张显凡安慰道:“你会没事的,可在蒋老板那里把责任推到我的头上。”
“那你去哪里呢?”
“我还是跟你一起回都梁,有事可来玉带桥客栈找我,如果蒋老板问起,就说我还在靖州找朱子湘。”
农历三月十三这天,张显凡、罗国矮一起回到了都梁。罗国矮去蒋家大院向蒋兴和复命,张显凡则去到玉带桥客栈,拴了马,洗罢澡,便敲开了隔壁的门。隔壁住着的比尔,见了张显凡,吃了一惊:“张先生,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
张显凡不请自入:“我不仅知道你住这里,还知道蒋老板许诺的《四季行乐图》一直没有到手。”
比尔叹道:“这个蒋老板也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去年许诺我的古画到现在还没兑现,害得我经常往这边跑,好像都梁已经成了我的家了。”
“比尔先生对唐寅的画真有如此大的兴趣?”
“没兴趣我怎么会还在这里?”
“蒋老板他是怎么跟你说的?”
“每次过来都说快了,可就是不见真货。”
“其实比尔先生大可不必经常往都梁跑,蒋老板有了货自然会主动去找你。”
“这货抢手呢,想要的不只我一人。”
“还有谁?可否告诉我?”
比尔看着张显凡,然后狡猾地摇头:“很遗憾,我不可能把我的对手交给你——这对我很不利。”
张显凡笑道:“比尔先生很聪明——就凭这,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如果什么时候我也有了古董,一定会跟你做生意。”
比尔笑了:“如果是张先生你自己的古董,我一定高价收购!”
“好,一言为定!”张显凡与比尔击掌。
张显凡回来的当天晚上,罗国矮就来到了玉带桥客栈,他说:“我都按你的意思跟蒋老板说了,他也没有过多追问,可能跟他家里出了点事心情不好有关系。”
“他家里出什么事了?”
“我也是听蒋家下人在背后说的,好像是小姐得了一种怪病,突然间就毫无征兆地死了,要不了一炷香的工夫又苏醒过来,跟什么事没发生一样。”
张显凡点头:“我原来也听说过小姐得了病,只是不知道这病真是古怪,难为他们保密这么严。”
“蒋老板现在最关心小姐的婚事,好像有与萧家和好的意思,只是不便开口,这回他买下萧家的产业据说就是小姐的嫁妆。”
张显凡眼前一亮,说:“矮老倌,这可是个立功的好机会,如你办成了这件大好事,无论蒋家、萧家会感谢你!”
“这种功哪还轮到我去立,一个叫萧金平的人早就把萧家的一举一动告诉了蒋老板,据说萧鹏已经有了这意思,但他做不了主,要等到萧子儒从云南回来才能定事。”
张显凡骂道:“这个萧金平,竟然过河拆桥把我甩了!矮佬倌你可不要是这号人!”
罗国矮说:“知恩不报非君子,永古千秋作骂名,我绝对不会是这号人。朱子湘的事有眉目了吗?”
张显凡摇头:“哪有这么快,我刚回来嘛,不过快则三五日、慢则十天半月我定能找到他。”
罗国矮羡然地望着张显凡:“如果这事被你办成了,我看你真的跟神仙差不多了!”
张显凡得意道:“那你就等着瞧吧!”
又过了五日,罗国矮于晚上准时来找张显凡:“有消息了吗?”
“有有有,你跟我来。”张显凡于是领着罗国矮来到梯云桥上,悄悄指着桥下竹筏上的两个垂钓者说:“这就是他俩。”
罗国矮睁大了眼睛也看不清楚,就说:“你凭什么就敢说是他们师徒呢?”
张显凡说:“我也不必作太多解释,如若不信,你可下河去看。”
“那不是打草惊蛇?使不得!”
“你不愿去验明正身我也没办法,那就等个机会我让你认清他们。”
又过了几天的一个深夜,张显凡带着罗国矮来到一个坟山上,指着不远处正在挥铲的两个人影耳语道:“看清了吗?”
融融月光下,这次罗国矮终于看清了——果然是朱子湘师徒二人!罗国矮随着张显凡从坟场回来,一路佩服道:“你是真神仙,这辈子我当你徒弟算了。”
张显凡说:“天底下哪有什么神仙,我不过是多长了个心眼。朱子湘的使命是护墓,肯定不会去得太远,很有可能回都梁。既是回都梁,为了生存,就要重操旧业。盗墓缺了信息不行,他们白天又不能出来,这样一来,傻瓜都能猜到他们会在晚上去梯云桥活动。我一去,果然就发现了竹筏的秘密,再一留意,终于知道他们就住在王辛卒家里。”
罗国矮道:“人你找到了,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张显凡说:“找个机会,把朱子湘干掉!”
罗国矮吃了一惊:“这样行吗?”
张显凡说:“不去掉这个障碍,谭小苦就不敢替蒋老板效力。你放心,有蒋老板撑腰,搞死一个朱子湘就像捏死一个蚂蚁一样。”
罗国矮说:“也只能这么干了,今晚就动手吗?”
“什么时候动手都可以,但有一条——不能让谭小苦知道是我们害死了他师父。”
罗国矮道:“这样就难了,他俩从来是形影不离的。”
张显凡说:“那就等机会吧,他们总会有不在一起的时候。”
却说光阴似箭,转眼张显凡回到都梁已经两个多月了,暗杀朱子湘的行动一直没有进展——原因就像罗国矮所言,他师徒总是形影不离。这天傍晚,张显凡吃罢晚饭,洗完澡,准备去梯云桥看看,正欲出门,罗国矮匆匆赶来:“重大消息,蒋小姐从昨天半夜死过去一直没有醒过来,到了下午身体就变凉了,经几个医生看后,一致认定,已经死亡多时,这才派人把她葬了。”
“什么时辰下葬的,葬在哪片坟山上?”张显凡问道。
“我来你这里的时候,李施烟带着工人抬了棺材刚刚出去,下葬地点是猫儿山。”
张显凡说:“今晚你不要回去了,跟我上猫儿山!”
张显凡于是寻出杀人用的砍刀、肢解用的屠刀、装尸用的麻袋以及捆绑用的麻绳,带上罗国矮专拣人迹罕至的僻静、阴暗地绕道去猫儿山。
二人来到猫儿山才酉时下刻,罗国矮是盗墓老手,知道这个时候尚早,他们很快就寻找到了蒋钰莹的新坟,然后在附近的坟包后面躲了起来。
等了不到半个时辰,就看到两条黑影像幽灵一般出现在猫儿山上…罗国矮从形态上辨认出他们正是朱子湘和谭小苦。
张显凡和罗国矮商量好了,如果这一次在坟山上没有结果朱子湘,就在他们盗完墓回去后尾随——他们干了半宿的重活,体力消耗大,回到家里肯定睡得像死猪,那时再用绳子把朱子湘勒死扔下赧水河,事情就会干得干净利落…
朱子湘、谭小苦找到蒋钰莹的坟墓就干了起来,不到两个时辰就都下到盗洞里去了。张显凡起身来到坑边张望,就看到坑里亮着烛光。是开棺了吗?张显凡一不小心脚踢了土块,土块滚下了坑…砸了坑下的人,坑里的蜡烛一下就吹灭了。
张显凡意识到朱子湘已经有所察觉,赶紧退回到原处潜伏下来,果然,很快就有人从坑内爬了上来,并四处搜寻…
又过了一阵,坑内突然飞出一条黑影,并伴随着惊恐的尖叫声…罗国矮听出尖叫之声出自朱子湘之口。稍后,又传出女人的呻吟声,接着朱子湘大叫一声“有活鬼”,然后就没命地飞奔…
张显凡、罗国矮耐心守候了一阵,结果他们发现了惊人的一幕——蒋钰莹还活着!张显凡再也按捺不住了,他要罗国矮盯住这里——他要去办一件重要的事情…
却说张显凡离开猫儿山飞也似的回到蒋家大院,叫开门,声称有要紧事向蒋老板报告。开门的更夫怕影响东家休息,就不肯通报。张显凡不依不饶,恰好蒋兴和因丧女之悲难以成寐,院内的争执他听得一清二楚。他从床上起来,令更夫领张显凡去客厅等候。
张显凡来到客厅坐下,更夫点亮了汽灯,不一会儿蒋兴和就穿戴整齐地走了过来。张显凡欠起身:“蒋老板,深夜打搅实在是有天大的事相告——头一件,这段时间我起早贪黑、含辛茹苦四处奔波,今天终于有了回报——我找到朱子湘他们了;第二件事我在说出来之前想问一个小问题——蒋老板相信这世界上真有鬼吗?”
蒋兴和不明白张显凡为什么会提出这么奇怪的问题,但还是如实回答:“世上本无鬼,但人的心中有鬼——不信鬼就没有鬼,我是从不相信有鬼的。”
“很好,如果本来已经死去的人,如果某一天你在街上又碰上了他,你怎么想?”
“这不可能,如果是,那真叫碰见鬼了。”
“如果真有这种事呢?”
“那就是这个人本来没有死,或是出于什么原因消息传错了。”
“刚死的人马上挖出来、又活过来的事你相信吗?”
蒋兴和意识到张显凡要说什么,反问道:“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说这话是提醒蒋老板要有心理准备——小姐已经活过来了!”
虽然张显凡有了不少铺垫,但蒋兴和还是不敢相信这会是事实——一个死了埋了的人还能活过来…蒋兴和毕竟是经过风浪、有点见识的人物,随后就平静下来,说:“这事乍听之下还是太过唐突,你慢慢把原委讲出来,让我有一个认同的理由。”
张显凡遂把今晚去猫儿山的过程详细讲述了一遍,然后说:“这类事其实不足为奇,好多人本就是‘假死’,只是绝大多数人被下葬后就没有机会再活过来了,唯有钰莹小姐福大命大,菩萨派遣朱子湘、谭小苦去搭救她。”
蒋兴和这下总算转过弯来,叹道:“失而复得确是一件幸事,更何况还是我的女儿,只是她已经死过一次,恐怕难以让这个社会接受。”
“这事我已经替小姐想好了——让她尽快与萧公子成亲,打发她一笔嫁妆,让他们远走高飞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生活。”
蒋兴和点头:“这办法值得考虑,只是萧公子他会接受吗?”
张显凡问道:“小姐下葬之事萧家知道吗?”
蒋兴和说:“哪有不知道之理,他还以准女婿身份送了花圈和挽联呢。就算暂时不知,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依我看问题也不是很大,如今萧家已经衰败,娶了小姐是一次振兴的机会。再说,只要是萧公子真心喜欢小姐,也不会在乎这些。他是读过书的,知道《聊斋》里多的是人鬼恋故事。”
“故事是一回事,现实又是另一码事,但愿能如你所想。我家钰莹现在何处?”
“我已经安排了罗国矮看着她——还有一事我忘了告诉蒋老板,那位谭小苦对你家小姐很有意思。朱子湘吓跑后,他还留下来安慰小姐,如果不是真心喜欢,是无法做到这一点的。”
蒋兴和说:“我知道了,你快去办吧,莹儿从小就没吃过苦,得让她早点回来。”
张显凡说:“小姐暂时还不能回来,你得先和这院子里的人打声招呼,让他们有个接受的心理准备。”
蒋兴和点头:“还是你想得周到,朱子湘、谭小苦那里你有什么打算?”
张显凡说:“这正是我要与你商量的头等大事,早在两个月前,我在靖州就已探明谭小苦有合作的意向,只是碍于身边有一个朱子湘,才不敢造次。我觉得最好的办法是把朱子湘干掉,这样谭小苦就会消除一切顾虑。”
蒋兴和道:“这类事你自己去把握吧,但有一条千万别惹出麻烦来。”
“我知道,正是怕惹麻烦才一直迟迟没有下手。”
蒋兴和见张显凡还不想离去,就说:“还需要什么吗?”
张显凡说:“需要一条船,希望能快一点到梯云桥下接应。”
蒋兴和说:“这事容易,我马上派人去办。”
张显凡离开蒋家来到梯云桥,星辉下,只见桥头立了一位矮个子,张显凡于是干咳一声,那矮个子也以干咳回应——果然是罗国矮。“矮佬倌,你这边的情况如何?”
罗国矮说:“蒋小姐已经被谭小苦带回王辛卒家里去了。”
张显凡说:“这样最好,船马上就到,我们过去看看。”
二人来到桥下,不一会儿上游撑来一条乌篷船,船上立着的艄公将船靠了岸,张显凡与罗国矮上船后就指着前面说:“半边街17号。”
艄公将船撑至对岸,这才说话:“我也不清楚17号在哪个位置,你们自己好生把握。”说毕就放舟缓缓而下。
张显凡也不知道17号在什么位置,加之这半边街家家户户的吊脚楼下都系了竹筏,这样就增加了辨认难度。正犯难,却见一户人家亮着灯,张显凡说:“就这户人家了,矮佬倌你上去看看。”
艄公把船停了,罗国矮蹑手蹑脚爬上吊脚楼,不一会儿又急急下来…张显凡还来不及问是怎么回事,就听到上面楼板沉重的脚步声,接着上面有人把一个大物件扔了下来——“扑通”声响过后,水面溅起巨浪把乌篷船掀起老高…
终于一切复归平静,罗国矮这才与张显凡耳语:“朱子湘被小姐吓死了,刚才扔下来的正是他的尸体!”
“天助我也!”张显凡抑制不住激动,“我们就等在此处,不要去惊扰小姐,天亮时谭小苦必定要下来,到时我们再行动。”
罗国矮明白张显凡的意思,二人就钻入篷内睡觉,吩咐艄公若楼上有人下来要及时通知。
张显凡睡得正香,就被艄公推醒,睁开眼时,原来天已大亮,将头探出篷外,却见谭小苦头戴阔边草帽正在竹筏上解缆绳…张显凡推醒了身边的罗国矮,又如此这般一番吩咐。
谭小苦划着竹筏走了数丈远,张显凡这才从篷里出来爬上吊脚楼,他回过头,见艄公撑着船紧追谭小苦的竹筏,这才放心地进入王辛卒屋里。他干咳一声,见屋里没有动静,才看到罗帐里睡着一个女人。张显凡虽是色中饿鬼,但老板的千金是绝不敢有邪念的。为了让她早点醒来,就有意把临街的大门打开,并故意踢这打那。这一吵,果然把蒋钰莹弄醒了,她在罗帐里叫道:“小苦,你去我家回来了?我父亲愿意接受我吗?”
张显凡这才明白谭小苦这趟外出是要做蒋兴和的说服工作,心里不觉暗自得意:你晚啦,这功劳已经被我先讨到手了。但嘴里却答应蒋钰莹道:“小姐,蒋老板愿意接受你,他很高兴,特地派我来接你。”
蒋钰莹从床上起来,认出是张显凡:“原来是你,谭小苦哪里去了?”
张显凡随便扯个谎道:“他有事去了,叫你不必等他,随我回家里去。”
“我这样回家里去,不会吓着他们吗?”蒋钰莹顾虑重重。
“不会的,你父亲已经跟他们说了,大家高兴还来不及呢,都想快点见着小姐。”
蒋钰莹这才不再有疑,遂跟了张显凡出来。到了梯云桥上,就听到有路人正在议论“蒋兴和女儿死而复生”的故事。止戈亭更是人山人海议论纷纷,把蒋钰莹羞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缝隙钻进去——幸好她平常极少出门,路人都不认识她。
蒋钰莹好不容易到了家里,果如张显凡所言,下人们都如平常一样待她,并无嫌弃之意。闻讯赶来的蒋兴和见了女儿,更是把她抱在怀里,左一声“心肝”右一声“宝贝”地叫着,父女俩抱头大哭一场。
随后就有下人来报,说萧府老管家来访。蒋兴和令下人把女儿领去更衣沐浴,就去正屋客厅等候萧忠等人。张显凡明白他是为萧鹏的婚事而来,就伴在蒋兴和身旁。
蒋兴和、张显凡在客厅等了片刻,萧忠就满脸堆笑地走了进来,也不落座,这让蒋兴和心里打了个突,知道情况不妙。果然萧忠开口就道:“蒋老板,我这是代大东家向你致谢的,感谢你借房子给我们住了这么久,如今我家在云南的产业已收拾停当,小少爷定了今天的船就要启程赴云南…房子正在差人打扫,如有损坏处该赔偿的还是要赔偿。”
张显凡已经明白了萧忠的言外之意,就故意说:“老管家何不坐下来说话?”
萧忠已是面红耳赤,语气也格外紧张:“多、多谢了,小少爷在等着我收拾东西呢,蒋老板这就告辞了。”
萧忠走后,张显凡发现蒋兴和的脸色惨白,就说:“蒋老板不必为此事生气,他们不愿要小姐,小姐才不会嫁给那个没出息的萧鹏呢。”
张显凡话未说完,蒋钰莹就一脸忧郁地走了过来:“爹爹,刚才萧忠过来是不是他家不想要我?”
蒋兴和脸上故作轻松:“没有的事,快更衣沐浴去吧!”
“爹爹不必瞒我,我不会往心里去的,这样更好,可以知道姓萧的其实并不爱我。有个外国人说了,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现在是新社会,都在倡导婚姻自由和男女平等。”
蒋兴和都顺着女儿,好不容易才将她劝走,然后问张显凡:“谭小苦那里什么时候有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