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室规模不是很大,但足够容纳五十余人,守在外面的庄客也抵挡不住好奇心都跑来观看。萧子玉一手执烛一手握锤逐处查看,在棺材的前面和两侧摆了不少随葬物,有瓷器、漆器和玉器,最多的还是丝织品。丝织品看上去鲜艳夺目,可一拿在手上就变成了粉末。谁都知道值钱之物都在棺材里,萧子玉迫不及待就要开棺。他盗过夏妃墓已经有了一定经验,就问朱子湘:“这具棺材应该是‘推榫’结构吧?”

朱子湘点头:“明代王室的棺材都是这类结构。”

萧子玉很在行似的用锤子先在棺材两边的帮上敲打,让缝隙处的干漆脱落,随后就说:“可以开棺了。”

萧子玉说完就更紧张了,已经吃过一次亏,他害怕又是一具空棺——因为王陵的复杂他算是领教了。朱子湘似乎明白他的心思,就说:“萧局长尽管放心,这次绝对不会是空棺!”

萧子玉定了定神,就弯腰开始推棺盖,庄客们也争先恐后拥上来帮忙。棺盖终于有了动静,当棺盖裂开一条缝的时候,奇事发生了——一道烟雾从棺内冒出,众人莫名其妙之际,朱子湘叫道:“注意,这是毒气,得让它散尽之后才能进来!”

庄客们一听是毒气,就争先恐后往外逃,萧子玉也唯恐不快紧随其后。谭小苦见了也要跟上,却被朱子湘一把扯住。

萧子玉和他的庄客们都进入了安全墓道,就在最前头的人快要逃出墓道时,走在后面的朱子湘用钢纤撬掉墓道壁上的一块石头——刹时天崩地裂一声巨响,出口处的墓道坍塌了,把萧子玉和他的庄客关在了墓道里,这时谭小苦也反应过来,赶紧把石闸关上…萧子玉和他的庄客于是都关在了墓道中间,谭小苦望着朱子湘:“师父,他们出不去,我们同样也出不去了。”

朱子湘说:“不怕,这里还有一个出口。”

“不是说那个甬道是陷阱遍布、机关重重吗?”谭小苦不解地问道。

“你不用问,跟着我走就可以了,总之我们还有活着出去的一线希望。但要快,这里面的空气是刚刚才进来的,燃着的蜡烛耗空气十分厉害,等到蜡烛点不着的时候空气也就没有了…”

谭小苦于是明白,等到蜡烛点不着的时候,就没有希望了。为了逃得快,谭小苦把手中的铁铲扔掉说:“那就抓紧逃吧,我听你的!”

“铁铲不要扔,没有它我们逃不出去!”朱子湘提醒说。

谭小苦又把铁铲拾起,手执蜡烛在墓室四处张望:“师父,哪里是门啊?”

朱子湘找了一阵,就在一处停了下来,并认真检查后,就说:“当年朱成生根本就没能进入到墓室。”

谭小苦问道:“师父是怎么知道的?”

“你看这石门的闩没有半点动过的痕迹,朱成生可能是因为找不到钥匙被拒在门外。”朱子湘说着就拨去闩,与谭小苦齐心协力推动石门,当石门徐徐启开,一股嗖嗖的冷气迎面扑来,差点把二人手中的蜡烛吹灭…朱子湘小心翼翼在前导路,并不时提醒谭小苦,“跟我走,小心点别怕。”

谭小苦亦步亦趋走在朱子湘后面:“这么恐怖的地方,说不怕才是假的。”

朱子湘也不多说话,走了约三丈远就停了下来,说:“看清楚没有,前面有陷阱!”说罢一跃而过。

谭小苦走近一看,果然是一个深坑,坑内不知是何物,有一股怪异的气味,他不敢多看,学师父一跃而过,然后问道:“这坑是干什么用的?好像还有股味道。”

朱子湘说:“这坑是水银池,原来上面铺了一层极薄的木板,小孩子踩在上面都会掉下去——当年朱成生就是掉入这池内中毒加上惊恐才死掉的。”

谭小苦说:“听说水银如果不吃下肚去是不会死人的,他九成是吓死的。今天一早谭家村也有小孩子被吓死了。”

“难怪晚上有女人哭‘心肝宝贝’。”朱子湘说了一句也不多问,一心在前导路。

这墓道和那边的“安全甬道”比较没啥两样,谭小苦走了这么久除了遇到水银池外,再无其他陷阱。也许是师父熟悉这里的机关不去触摸吧?不得而知,他也不想多问。师徒二人终于走到了尽头——前面就是封土。这时二人明显感觉到呼吸紧促,手里的蜡烛光扑闪着像是要熄灭的样子。谭小苦知道把眼前这堆封土铲掉才可以逃生,未及动手就问道:“师父,这些土有多少,一下子铲得完吗?”

朱子湘说:“比那边少多了,不过也有十几方吧。”

谭小苦一听就懵了:“十几方?那得干多久啊?空气快没有了,我们死定了!”

第二十五章 消逝的王陵

回头说张显凡在玉带桥客栈找到美国文物商人比尔,告诉他姓萧的是个骗子,他手中根本就没有《四季行乐图》并称可以帮他找到“真佛”。比尔虽然半信半疑,但还是经不住诱惑愿意跟张显凡去见识那位“真佛”。

已是华灯初上时分,月末的天空虽无月亮,星星却格外耀眼,张显凡和比尔走街串巷来到一处深宅大院。叫开门,开门佣人手提灯笼引着二人走进一间布局雅致的书房,一位和善的壮年男子见张显凡领来一位外国人甚是吃惊。

张显凡指着和善男子向比尔介绍:“这位就是你要见的真佛,蒋兴和先生。”

比尔仔细打量蒋兴和:“我好像见过你,你常去宝庆吗?记起来了,我们在一起吃过饭——贾守诚老板请的客。”

蒋兴和热情地向比尔拱手,说:“我的记性不好,怎么称呼你啊?”

“他叫比尔,是美国的文物商人,被一个自称姓萧的骗子骗来的,那骗子说他手头有唐伯虎的《四季行乐图》。这组古画明明在蒋老板手里,他撒那么大的弥天大谎岂不是有意要坑害人家外国人吗!”

张显凡一说,蒋兴和终于明白对方来意了,就对比尔说:“坦率说我也没有《四季行乐图》,但我可以保证,如果你想得到这一组画,找我比找萧先生也许更实际一些。”

“比尔先生你听到没有,蒋老板是都梁首富,你不相信他难道去相信一个连名字都不愿意告诉你的骗子?都梁的骗子是很厉害的,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还谋财害命呢。”张显凡转对蒋兴和说,“蒋老板,比尔先生我就交给你了,今天是农历七月二十九,我还得去看一位朋友。”

蒋兴和一听就明白,说:“你去吧,我会好好招待比尔先生的。”

张显凡把马交给蒋家大院的佣人,嘱咐喂料,然后就去到武陵井的销魂院。最近这段时间他经常泡在这里,加上蒋兴和与老鸨打了招呼,在销魂院他一下子炙手可热,成了妓女们的抢手货。这天他来得晚了,多数小姐都已名花有主,正在各自的房间里销魂快活,只剩有位小姐倚在大门口等着生意上门。这女子不如她的同伴一样风情万种,且内敛不张扬,因此也不起眼,很少受到嫖客们的注意。张显凡认真看时,不觉喜欢起来——这女人竟有种小家碧玉的清纯,这在妓院里是极难找到的。他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兴奋不已,当即就拥着她入房。

一番温存后,那女人见张显凡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她就羞红了脸,问道:“你这样看我干啥!”

张显凡的喉结蠕动半晌:“我觉得你像一个人。”

“像谁呀?”

“我一下子想不起来了。你叫什么名?”

女人说:“我叫姻红。”

张显凡说:“这名儿并不稀奇,稀奇的是总觉得很面熟似的。”

姻红见张显凡这么说就想起一个人来,问道:“张先生是都梁的通城府,没有你不知的事,谭小苦你听说过吗?”

“知道,一个孤儿,现在是朱子湘的徒弟,你问他干啥?”

“我和他有过一段情缘,他也说我长得像一个人,今夜你说起,我就想起他来。”

“他说你长得像谁?”

“他说我长得像蒋兴和的女儿蒋钰莹小姐——唉,人家是千金小姐,我怎么能和她比呢!”姻红说着就黯然伤神。

“我也记起来了,你长得正是像她!”张显凡恍然大悟。

“谭小苦他现在还好吗?听人说他的师父已经从牢里出来了,可是这段时间一直没有他的消息。”

张显凡说:“我也想打听他呢,可能他们已经离开了都梁。”

姻红说:“他真是个可怜的人,他和我还是第一次…”

张显凡又来了兴致,说:“别说他了,还是说我们吧。”

姻红把灯吹灭,放下了罗帐…

次日,张显凡直到日上窗棂才起来,姻红先起,已经坐在梳妆台前涂脂抹粉,她从镜上看到了张显凡起床,就说:“在这里吃早点吗?”

张显凡把衣服穿好了才说:“都上午了还吃什么早点,你还是跟我去止戈亭吃血酱鸭吧。”

姻红说:“我们不能出场,妈妈会罚我们的。你若喜欢我,就把我赎了。”

张显凡见热水已经预备好,就洗起脸来:“你还别说,我还真想把你赎出去,你去问问老鸨,要多少钱。”

“不要钱,你要是有这个心画押就可以了——我就知道你是逗我的,男人都一样,就爱吃新鲜饭,钱掌柜老婆那样出色的人物你还厌烦呢。”

张显凡笑道:“她哪有你漂亮,我也没说厌烦她了。”

姻红道:“你就是会哄女人,难怪夏媚那么喜欢你。有件事我要问你,我这墙上有一首诗,谭小苦见了要我擦掉,又不肯告诉我是啥意思。我不识字,为了弄个明白,我就留了下来,凡有识字的客人时,我都问,可是他们都说是好诗,劝我不要擦。”

张显凡看时,却是一首讥讽妓女的诗,并念出来给姻红听了,羞得姻红差点哭了。张显凡问道:“这诗是谁题在上面的?”

姻红说:“是蒋府管家李施烟,这个天杀的,下次他再来我这我把他轰出去!”

张显凡说:“不要轰他,我帮你写一首诗回敬他,下次他来时,就不敢再欺负你了。”

姻红于是去取笔和砚,张显凡就在那首《讽妓诗》的旁边题道——

根源出处号帮泥,水底增光独显威。

世隐能知天地胜,安藏偏晓鬼神机。

藏身一缩无头尾,展足能行快似飞。

文王画卦曾元卜,常纳庭台伴伏義。

云龙透出千般俏,号水推波把浪吹。

条条金线穿成甲,点点装成彩玳瑁。

九宫八卦袍披定,散碎铺遮绿灿衣。

生前好勇龙王幸,死后好驮佛祖碑。

要知此物名和姓,兴风作浪恶乌龟。

张显凡题完诗就离开了房间去老鸨那里画押,然后去了止戈亭。张显凡在止戈亭吃饭的时候已近中午,这里正在传播一重大新闻:“都梁目前最大的官萧子儒罢官还乡了,人们绘声绘色讲述着萧子儒的狼狈——没有随从,只雇了两三个工人挑行李,与上次回家奔丧时前呼后拥的情景截然两样…”

食客们说得津津有味,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萧子儒倒台其实是必然的,他父亲才下葬就被人掘了,他能活着回来已经是运气了!”经这一提醒大家就深以为然——是啊,祖坟实在是太重要了,那些该死的盗墓贼千刀万剐算是还便宜了。

张显凡刚刚吃完饭,李施烟就过来了。他挨近张显凡坐下小声问道:“昨晚那边的情况如何?蒋老板要我来问你。”

张显凡故意反问:“昨晚什么情况如何?”

“萧子玉那边啊,你没去盯吗?”

“傻瓜才去盯呢,那地方蚊子特多。”

“你——如此重大的事你竟吊儿郎当!”

“我这才叫认真,一两个晚上肯定办不成事,我先把精力耗尽了,真正需要我出马的时候我顶不住睡大觉了怎么办?”

“最起码你要了解那里的进展情况。”李施烟的语气平缓下来。

“没必要多此一举,会有人向我们报告的。”张显凡成竹在胸地说。

李施烟费解地看着张显凡。

二人默默坐了一阵,就有一个乡下人走进止戈亭大厅说:“昨天晚上铜宝山脚下的谭家村闹鬼了!”

张显凡得意地瞟了李施烟一眼:“听到了吗,汇报的人来了!”

那乡下人用汗巾抹了一把汗,一屁股坐在条凳上说:“昨晚上谭家村狗叫得厉害,到了后半夜只剩下一条老狗在叫。一条狗叫是村里要死人的前兆,老人怕轮到自己头上,就起床燃香求祖宗保佑。有胆大的见一只狗叫得烦人,就起床去窗前看——结果看到有很多黑影来来往往在村后的土包和没底江之间走动,黑身影轻得不发出任何声响…原来他们都是鬼,难怪只有一只狗在叫。”

“后来又怎样了?”一食客忍不住追问道。

“后来老人吓得回了屋里不敢对任何人说。第二天一早,好多人家发现放在屋檐下的扁担、簸箕不见了,接着在没底江放牛的孩子发现江水变浊,从江边到村后土堆的路上撒满了新鲜的土渣,就有一个大胆的男孩跑去看了,没想到,事隔没几个时辰,这个男孩就淹死在江里了。”

李施烟忍不住就问道:“会不是有人挑了那个土堆上的土倒进江里去?”

乡下人道:“不可能的事,谁吃饱了撑的要那样干?再说那个土包完完整整,一铲土都没丢。关于这个土堆,原来也有人在这止戈亭说过的,谭家村人从四川搬过来后就在那里立了碑文,说是土堆上的一草一木都动它不得,否则会出祸事。那里有一个叫谭老瓜的人住得离土堆最近,如今一家人都死绝了。”

“不是说他还有一个儿子吗?”另一食客说。

“你是说谭小苦啊,他已经好几个月不见人了,尸体烂在哪里都不晓得。我就是谭家村的族长谭延亮,谭家村的事我最清楚!我这趟进城就是想请法力大的师公去我们那里做道场驱鬼。我得走了,没空陪诸位。”

乡下人走后,张显凡向李施烟眨眨眼:“怎么样,我虽然没去现场,是不是跟亲眼所见一样?”

李施烟不服气道:“这叫瞎猫碰死耗子,如果不是死了那个牧童,那些鸡上架猫打架的事谁会来止戈亭传播!”

“可我瞎猫运气偏偏就这么好。”

李施烟认真地道:“今晚上你最好还是去一下,掌握他们的动态蒋老板才好采取相关的措施。”

张显凡想起一件事来:“那外国人情况怎样?他还要找姓萧的吗?”

“还是干你的事吧,什么事情落到蒋老板手里,他还办砸了不成?”

“哼,不是我及时发现比尔——”张显凡看着李施烟没有把话说完。

二人又说了一阵话,李施烟就走了,行前仍不忘叮嘱张显凡去现场监视,张显凡口里答应了,当天晚上仍然在销魂院过夜。起床后,他不愿见李施烟,就在妓院里用了餐,然后绕道来到柳山路。

张显凡在萧家大院大门外等了老半天,进进出出的人虽然不少,但都不是他要找的人。到中午过后,一汉子拿着扫帚出来扫地,张显凡赶紧过去,在他的肩上击了一掌:“萧金平你总算出来了!你小子竟然还能活到今天!”萧金平一怔,看清是张显凡,就“咿咿呀呀”比划手式,张显凡压低声音,“在我面前你不要玩这套,当心老子告诉萧子玉你在装哑巴!”

萧金平大惊失色,四下里张望见无人注意才把张显凡拉到一边,说:“你怎么知道我这哑巴是装的?”

张显凡说:“你这不是告诉了我吗?”

“你——”萧金平愤怒地举起扫帚,但没有砸下去,而是慢慢地放下来,“你来找我干什么?”

“没什么,晚上我来过这里,见你们的老管家出门去了,他是不是去了你们东家那边?”

“你都知道了,还问什么。”

“那边的进展情况如何?”

“你问这个干啥,就别再把我往火里推了。”萧金平哀求道。

“你是哑巴谁会怀疑你啊?如果你肯讲的话——”张显凡嘴里发出一长串的怪笑声。

“你这人真是太恐怖了,好吧我告诉你,可是你今后不要再来问我什么了!”

“好好好,我保证不再问你。”

萧金平又四处望了望,然后说:“听老管家和我们大老爷讲,二老爷他们已经挖完了所有的土方,只剩最后的石闸了。说是今天的后半夜就可以入墓室取宝了。”张显凡一听心里有了底,这时院里有人叫“哑巴”,萧金平赶紧叮咛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张显凡又在萧金平肩上拍了一下:“放心吧!”

张显凡离开柳山路在街上吃了饭就去到玉带桥客栈的长包房休息——他要为今晚上去朱企丰墓地看现场养足精神。蒋兴和给他的任务不很重,只要确认萧子玉把墓中的宝物取出来再及时报告就可以了,其余的事都不需要他张显凡插手。蒋兴和为何如此自信?难道他不知道萧子玉宁愿贱卖给外人也不愿宝物落在他的手里吗?蒋兴和如此精明的人应该是知道的,他蛮有把握一定有他的“法宝”,他有什么“法宝”?张显凡即使认为自己聪明绝顶也无法猜透。

张显凡在客栈睡到戌时才起来,洗罢澡,就去到河边的夜市宵夜。他向摊主打听时辰,知道已经到了戌时,就不敢再逗留了。他没有去过朱企丰墓,但听人提起过墓址在谭家村。他清楚,萧子玉盗了墓还会把坟包恢复原样,这就需要一段时间,走到那里正好可以看到他们在现场忙碌。

城里早已夜静人歇,张显凡走出城,郊外的寂静有点骇人。他小心翼翼地走了一小段路,抬眼望见前面猫儿山的坟地上鬼火闪烁,就不敢再前行了。怎么办?不去的话一旦明天蒋兴和问起来岂不要露馅?如果有一个伴壮胆就好了——这么想时他马上就想到了李施烟。

张显凡计算了一番时间觉得还来得及,他回过头又直奔蒋家大院。敲开门,把正在睡梦中的李施烟拽起来。李施烟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糊里糊涂跟着张显凡走。出了城,夜风一吹李施烟清醒过来,就问道:“你这是带我上哪里去?”

张显凡说:“一个好地方,你去了就会知道。”

李施烟其实已经猜出了几分——萧子玉那里今晚是最后关头,张显凡要拉他过去打探实情。

如果张显凡稍稍壮壮胆子直接去到谭家村,那时萧子玉正好和庄客们聚集在朱企丰的墓前,那么后面的情况就全然是另一番景象。但他没有,而是返回城里把李施烟叫醒陪他去,这样就耽误了时间。当他和李施烟来到谭家村,那里一片死寂,连那只爱叫的老狗都累了而停止吠叫。

“没有人啊,他们都走了吗?”李施烟问道。

张显凡说:“不可能,如果他们走了,我们就会在路上遇到。”

“如果他们早就动手了呢?天黑不久你去了哪里?”

张显凡不敢正面回答李施烟,心有点虚了。他不死心地又在村前、村后转了几圈,仍然是没有动静,只好说:“或许他们真的提前动手了,明天一早我会有办法问明情况的。”

二人又返回城里,天气格外闷热,像是要下大雨的样了,因怕淋雨,二人就近回玉带桥客栈睡觉,刚到客栈,雨就下了起来。

次日一早,张显凡与李施烟分手后,就来到柳山路,正好见到萧金平在扫街。萧金平一见到张显凡就紧张地望了一下院内,然后躲在一旁哀求道:“你说过不再找我,为何又来了!”

“这是最后一次——萧子玉昨晚上什么时候回来的?”

“没有回来啊,我们大老爷等消息等了一整夜都没见人回来,老管家已经去谭家村打听了——如果你再早一点过来正好和老管家碰上。”

张显凡自语道:“这就怪了,莫非他们真遇见鬼了?”

“可能是遇见鬼了,你快点走吧,等一会儿厨房的就要出来买菜。”

张显凡悻悻离去,但他没有走远,而是坐在一株歪脖子老柳下远远地看着萧家大院的铁大门,饿了,就近买几串雪花粑胡乱充饥。大约坐了两个多时辰,他看到萧忠一个人从外面回来了,一脸焦虑的样子,而表情预示着萧子玉的凶多吉少。张显凡又耐心坐了将近半个时辰,估计萧忠打探的结果已经传遍了萧府上下,他就去到大门口,探头向院里窥,却不见萧金平的影子。张显凡心里明白,此刻萧金平正躲他,不使出点手段他是不会出来的,遂心生一计,唱起了都梁小调《五更盼郎》:

一更盼郎月儿初明,

思想起奴的夫两眼泪淋淋。

自从奴夫去,

奴家病得深,

珍肴美味奴也懒去吞。

两鬓眉相锁,

无语闷沉沉。

至晚来手托香腮独对孤灯,

和衣倒在鸳鸯枕。

二更里盼郎月儿正光,

又不知奴的夫流落在何方?

一阵秋风起,

寒风透心凉,

独对孤灯想我郎。

孤雁南飞去,

我郎当还乡。

可怜你衣裳单薄流落他乡,

怎么受得那凄凉!…

张显凡唱罢《五更盼郎》见里面仍然没有任何反应,就又唱了一首相思的小调,这回终于有了回应——但出来的不是萧金平,而是老管家。萧忠瞪眼望着张显凡:“你来我家门前嚎什么?想叫春你选错了地方,上武陵井销魂院那边去!”

张显凡说:“老管家我是来找萧局长的,我有要紧事和他说,麻烦你通报一声。”

萧忠说:“我家主人不在,你上警察局去吧!”

张显凡说:“我是从警察局过来的,那里的人说他回家了。”

萧忠生气道:“你烦不烦啊,我说过主人不在家你走人就得了,我没义务向你作更多的解释。”萧忠抽身走了,还把大门掩上,末了又探出半个头来,“还不快滚!”

大铁门关牢了,张显凡并不死心,又唱起了一首语气更重的小调:

自从离别双泪垂,

奴的相思告诉谁?

我前世犯了什么罪?

望穿眼望不见郎君,

赧水是流不尽的伤心泪。

夕阳西下,皓月升起,

一对鸟儿在林中飞。

是谁拆散了它们?

一个南往,一个北飞。

才郎呀,自从分别,

人属两地,

天各一方,

月共一轮,

半边相思独自愁…

张显凡唱了一遍,再唱第二遍时声音更加哀愁,终于,他的努力有了回报,在他准备再唱一首的时候,大铁门开了,出来的正是萧金平,他一出来,也不搭理张显凡,急匆匆径直往前走,拐一道弯然后进了柳山茶楼。张显凡会意,冲着大门高喊声“萧子玉你出来!”然后也悄悄进入了柳山茶楼。

等在包房里的萧金平见张显凡进来了,赶紧把茶博士支走,掩上门说:“我的祖宗啊,你是存心不让我活了,几番说是最后一次,现在又来找我!”

张显凡说:“前面的不算,现在是真正的最后一次,你快告诉我,萧忠去谭家村听到什么消息了?”

萧金平叹道:“我们东家自从老太爷的坟被掘就倒大霉了,先是大老爷倒了台,如今二老爷也出了事。”

张显凡一怔:“萧子玉真出事了?”

萧金平点头:“不光是他,所有一起去的庄客都没有出来,估计是中了墓中的机关可能已经没命了。幸亏我装哑巴没让我去,要不也一起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