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洁冷笑道:“如果当初他们能够对我好一点儿,我又怎么会离家出走?如果我不离家出走,又怎么会落入人贩子之手?是他们将我带到这个人世,也是他们让我在地狱中苦苦挣扎了七年,对于一个经历过种种磨难的女人来说,任何人都无法体会我内心深处的痛苦。我恨他们,更谈不上爱,多年以前,我离家出走的时候就已经暗下决心,我白洁这辈子宁可死在外面,也不回那个家!”
石长天从白洁平静如水的眼神里看到了仇恨,他说:“白总,对于你过往的遭遇我深表同情,不过我这次来是想跟你了解一件事,想必你也听说了,不久前,我市连发七起命案,无独有偶,死者不仅都是人贩子,在死前又都与你有过接触,这让我不禁要问,你堂堂一个成功的民营企业家,怎么会同这群社会败类有所接触呢?白总,我需要你的一个解释!”
白洁静静地与石长天对视了片刻之后,不紧不慢地说:“石队,我是商人,所接触的人不敢说个个成功,但也都是些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这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他们的过去,怎么是我白洁所能知晓的呢?”
“这么说白总并不否认之前与被害人有过接触了?”石长天问道。
白洁说:“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我们在一起除了谈生意无非就是吃吃喝喝,石队,你究竟什么意思,难道你在怀疑我吗?”
石长天已然听出了白洁很不耐烦,顾忌到她是省里鼓励投资创业所树立起来的一个典型,石长天没有正面回答:“正所谓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更不会放过一个坏人…白总,你放心,总有一天,蜜蜂会开口说话的。”
“高队,你看这时间也不早了,剩下的故事,我长话短说行吗?”
“行!你就主要说说白洁是如何利用蜜蜂杀人的吧!”
“就在与白洁正面接触后的第三天,石长天终于拿到了关于蜂刺的毒性报告。权威部门的鉴定结果表明,死者体内的蜂毒主要来自非洲丛林的杀人蜂,这是一种毒性极强的蜂种,当它的蜂刺进入人体内,所分泌的蜂毒能在短时间内麻痹人的中枢神经系统,致其死亡。然而,这种一直生长在非洲丛林的可怕昆虫,又如何来到我国的呢?带着这一疑问,石长天专门拜访了国内知名的昆虫学家,得到的结论是,这种蜜蜂在我国极其罕见,但也不排除生物入侵这种可能,昆虫学家说:‘自然传入不太可能,毕竟它生长在遥远的非洲,而不是邻国,但若是有人人为引种并大量饲养和繁殖的话,不仅会给生态系统带来意想不到的危害,还会对我们的人身安全构成严重威胁。这种蜜蜂为了填饱肚子,可以狂追人类和牲畜几公里,就连自然界里的狮子和老虎,都对它们避之唯恐不及。石队,我建议警方立即对大小蜂厂以及城市周边的流动养蜂人进行全面搜查,一旦发现这一入侵物种,一定要彻底铲除,不然的话,一旦让它们流入野外,势必会跟野蜂杂交并大量繁殖,其后果不堪设想啊!’
“在多名昆虫学家的协助下,以石长天为首的专案小组终于展开了行动,一番搜查下来,终于在一个养蜂厂里发现了杀人蜂,它们被封闭在一个面积有几十平方的铁丝网里,并有专人看护。然而,让石长天等人不可思议的是,这群凶猛成性的昆虫,见到戴着手铐一脸铁青地站在铁丝网外的白洁后,竟纷纷聚拢过来,试图挤破细密的网孔,拥抱主人。难道,白洁真的掌握了《召虫记》里的古老禁术,拥有了控制毒虫的能力?
“鉴于还没有直接证据证明白洁就是杀害那七条人命的罪魁祸首,石长天只能带人对蜂厂的负责人展开了轮番问讯。
“据蜂厂的负责人交代,杀人蜂确实是白洁通过一条秘密渠道引进的,其目的是想通过自己的实验从不同种类的蜜蜂身上提炼一种叫作FLM的物质,这种物质用途很广,既可以作香料,又可以入药。白洁想以此满足自己成为世界蜂王的野心,并利用它们,完成自己的复仇计划。
“作为白洁的心腹,蜂厂的负责人还交代,除了他和白洁以外,没人能够活着从囚禁杀人蜂的蜂笼里面走出来,其原因是他和白洁身上喷有一种公司刚刚研发的特殊香水,其主要成分就是蜂王分泌物——FLM,群蜂只要闻到FLM所散发出的气味,会顿时变得温顺起来,而白洁所使用的香水成分里,FLM的含量更是要比批量生产尚未上市的香水里面的FLM含量高出数倍,这在某种意义上说,她才是蜂群中的真正蜂王!
“联想到之前的死亡现场,石长天终于在脑海里勾勒出白洁的行凶过程,在他娓娓道来的描述中,白洁终于交代了自己的犯罪过程。
“原来,随着白洁事业上的成功,她内心深处的复仇欲望也日益强烈,然而,若想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多年以前给自己带来不幸的人贩子又谈何容易?这让表面风光的白洁的内心深处极其痛苦!恰在此时,白洁通过商场上的朋友认识了一个名叫刘泽成的公司老板,经过几次接触,二人有了共同开发蜂胶的合作意向。而就在此时,白洁公司的一个股东通过社会关系了解到,刘泽成的公司实际上就是一个皮包公司,此人真正的身份是以贩卖妇女儿童为主的一个犯罪集团的头目,他与白洁合作的真正目的是想洗黑钱,这个消息就像一粒火种,让白洁心底的复仇之火瞬间燃烧起来,她要复仇,她要替天行道。
“接下来,在经过与刘泽成一个多月的频繁接触后,白洁终于锁定了自己的行凶目标,也就是除刘泽成以外的其他六名死者。然后白洁分别与他们单独接触,并在推杯换盏之间释放了毒蜂,然后借口独自离去。毒蜂突然嗅不到FLM的气味,瞬间恢复了食肉动物的本性,对死者发起了猛烈的攻击…
“白洁最终以故意伤害罪和危害公共安全罪被判八年有期徒刑,而那些毒蜂,也终于在火枪的烈焰之下,化为了灰烬。
“然而,石长天跟那些协助他完成了这桩命案的昆虫学家们一样,内心深处都有一种隐隐的担心,囚禁杀人蜂的牢笼,真的万无一失吗?一旦有哪怕一只或者两只杀人蜂流入野外,并跟野蜂进行杂交繁殖,这对于人类来说都是一个极为可怕的潜在威胁…”
第二天,高文找到林振兴。他必须要告诉林局一个事实,若想尽快侦破此案,必须要请省公安厅下辖的重特大案件侦破小组——E组出面协助。
林振兴思考片刻,说道:“只有搁置时间超过五年以上的重特大案件才有资格向E组提出申请,首先,我们在时间上就不够格,另外,E组对案件的性质可相当挑剔,我觉得我们首先应该问问自己,真的黔驴技穷了吗?”
高文说道:“林局,坦率地说,我们目前真的是一团乱麻,倒不是我们不努力,而是这案子…怎么说呢…我给您打个比方吧,假设这桩案子的突破点是苹果核里面的一粒籽,那我们现在充其量是在寻找那棵苹果树…反正林局您尽可以认为我无能,反正,我现在的心情您是无法体会的…”
林振兴说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就试试吧!你我在一起共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的判断我还是深信不疑的。你回去之后给我准备一份详细的上报材料,正好明天我要去省里开会,顺便将申请递上去,在此期间,你们的侦破工作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放松,尤其是你这个队长,一定要从常规的侦破手段和逻辑思维中脱离出来,但凡跟案子有关的线索,都要一查到底!”
2
刑警队解剖室。
死者林四的尸体停放在冷冻箱里,皮肤表面挂着一层寒气森森的白霜。
齿痕专家宋一梦刚下飞机,就执意要看死者。在这个刚刚三十多岁的单身女人的脸上,始终挂着一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威严之色。
宋一梦绕到尸体一侧,指着死者颈部的齿痕说:“高队你看,尸体经过冷冻后,颈部的齿痕已经很清楚了,致命伤应该就是喉头附近的这两个齿洞,深度至少有一个成年男子的食指那么长,很细,齿尖进入人体后的运动轨迹呈弧形,而这两个齿洞中间的齿痕很浅,排列紧密,形状像月牙,由此可以判定,这是一起典型的不明动物袭人事件,至于它是一只什么样的动物,就不是我所能知道的了!”
“宋教授,这就是你给我们的最终结论?”
“高队,我们还是单独聊聊吧!”
高文转身走出冷冻室,坐进车里,紧接着,宋一梦也坐了进来。
“高队,如果我没猜错,你们一定将这桩案子上报给E组了吧?”
“你怎么知道?”
“高队,在你过往的职业生涯中,你都是跟人打交道,可这一次不同,凶手很可能不是一个人,至少目前死者颈部的齿痕告诉我,它是一只兽,而且极有可能是一只不在现有的生物学范畴内的新物种,试问,在这种情况下,除了E组,还有哪个组织或个人能担当还原事情的真相呢?”
高文深信宋一梦所言绝非是不负责任的信口开河,所谓的“不在现有的生物学范畴内的新物种”之说更是另他吃惊不已。然而,他毕竟是一个有着多年刑侦经验的老刑警,他知道在证据严重不足的情况下,宋一梦给出的这一结论还只能仅供参考。
“宋教授,仅凭那些齿痕,就做出‘新物种’这样的惊人结论会不会太武断了?”
“10年前,也就是我入行后的第二年,那时我还在英国的一家警察局实习,我曾在我的上司——鉴定科主管安德鲁的电脑里见到过这种齿痕,只可惜,我的老师也不知道这种齿痕出自何种生物之口,再后来,我的老师就离奇失踪了,至今杳无音信!”宋一梦轻叹道。
“你的老师又是如何得到这种齿痕的?”高文问道。
宋一梦说:“关于这种齿痕,安德鲁原本并不想让我知道,我也是无意中打开了他电脑里面的一个文件夹后才发现的,为此他还跟我大发了一通脾气,不管我怎样跟他解释,他就是不肯原谅我,就好像我触碰到了隐藏在他心里的一个天大的秘密似的…一晃,10年过去了,在工作上,我扪心自问没有辜负他的栽培,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找到那只凶兽没有…”
“你怎么知道安德鲁去寻找凶兽了?你刚才不是说安德鲁是在不声不响的情况下突然失踪的吗?”高文质疑道。
宋一梦说:“多年以来,安德鲁一直在搜集早已灭绝的哺乳动物的齿痕,他希望在自己的有生之年,建立一个世界上最大最全的齿痕库。正是基于这一前提,我才敢做出如此推断,因为输入齿痕库里的资料必须完整,不仅要有清晰的齿痕样本,还得有它的生物属性,而安德鲁当时并不知道这种罕见的齿痕是何种生物留下的,为了寻求真相,后来他不声不响地离开我们也就不足为奇了!”
“所以,你希望这桩案子由E组来办,因为你知道以E组的资源和手段,说不定还能帮你找到失踪多年的安德鲁,对吧?”
“希望如此!”宋一梦叹声道。
10分钟后,就宋一梦到来之后的工作部署,高文在他的办公室里用电话向正赶赴省城的局长林振兴作了汇报。
林振兴指示高文,继续深入调查死者生前的社会关系,根据目前所掌握的疑点,对凡是与本案有关联的人或事进行逐一排查,协助齿痕专家做好鉴定工作,争取在E组介入之前,有所突破。
高文明白,局长林振兴对他还是有所期待的。这个从事了一辈子刑侦工作的老刑警,不想在E组面前丢面子。
高文很是纠结,很自然地,就将这份期待转嫁到了宋一梦身上。
“宋教授,我们局长对你可是寄予厚望啊!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如果你对我们还有哪些建议的话,就尽管提出来。你刚才所述的那段往事,倒也是条很重要的线索,可是关键人物安德鲁毕竟已经失踪10多年了,宋教授,你认为,安德鲁还活着吗?”
“他一定还活着!”宋一梦斩钉截铁。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高文质疑道。
宋一梦说:“两年前,我再次回到英国,在一次私人Party上,遇到了乔?汉斯小姐,她是安德鲁这个不婚主义者唯一的情人,那次Party也是安德鲁失踪后,汉斯参加的第一次社交活动。还记得她当时是那么兴高采烈地告诉我说,她收到安德鲁的来信了,安德鲁在信中告诉她,他在寻找奇迹,寻找一个足以轰动整个世界的新闻。安德鲁还通过十分委婉的方式说出了自己的下落,因为在信封的正面,盖有中国的邮戳。”
“后来呢?后来乔?汉斯有没有将这么重要的线索上报给当地警方?当地警方又有没有通过邮戳上的地址与中国警方取得联系?”
宋一梦摇了摇头:“安德鲁写这封信的目的就是要通过乔?汉斯告诉人们,他没有失踪,他还活着,警方自然也就放弃了对他的寻找,那以后,我频繁与汉斯接近,试图能通过她获得安德鲁的最新消息,然而我却没有想到,那以后的乔?汉斯却始终用缄默回应我…”
高文听出了异样,质疑道:“这就奇怪了,如果乔?汉斯真想为安德鲁保守秘密,那她第一次就不该跟你提起安德鲁的那封信,可为什么当你再次问起安德鲁时,她却选择缄默了呢?”
“我怀疑…”宋一梦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高文打断了:“一定是她又收到了安德鲁的来信,或者说,从第一封信以后,安得鲁就再也没有断了与她的联系…不好意思,你接着说!”
“不仅如此,她可能还从安德鲁的信中知道了什么。”宋一梦稍作犹豫,“因为那次以后,每当我提到安德鲁时,她的眼睛里都会闪过一丝恐慌,到底是什么让她如此不安呢?当时我认为,她越是不肯提起安德鲁,则越能说明安德鲁还活着,难道是出于对安德鲁处境的担忧?安德鲁当时又是一个什么样的处境呢?”
宋一梦完全沉浸在两年前她对乔?汉斯前后两种态度的臆测之中。
宋一梦嘴里的安德鲁,是高文当下求之不得的一条线索。虽然这条线索并不明晰,目前对案情也起不到多大的推动作用,但有就比没有强,至少可以给林振兴一个交代。
高文很想以一个中国刑警的身份找到安德鲁的情人乔?汉斯,并跟她好好聊聊。当他向宋一梦提出这个想法时,宋一梦摇头笑道:“若是在半年前,您的这个想法可能还会实现,可是现在…高队,我也是不久前才从安德鲁的邻居那里获悉,乔?汉斯已经从她原来的住处搬走了,她走得很突然,除了留下一张叫邻居帮忙照看好她亲手栽种的那两棵法国梧桐的信笺外,没有留下任何能说明她去向的信息。鉴于她跟安德鲁的感情,我怀疑她已经来到了中国,要么正在苦苦寻找安德鲁,要么已经跟他久别重逢了。”
“你所谓的这两个‘要么’我可不可以这么理解:促使乔?汉斯离开英国的原因要么是安得鲁突然中断了来信,要么是遵从安德鲁的意愿行事?”
“我认为安德鲁突然中断来信,促使乔?汉斯离开英国的可能性会更大一些,因为以我对安德鲁的了解,在寻求齿痕真相这件事情上,他是绝对不会让一个女人留在他的身边的。”
宋一梦此言在高文看来,大大增加了安德鲁凶多吉少的可能性,不仅如此,这也是在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安德鲁还活着的情况下,宋一梦不得不面对的一个现实!
高文和宋一梦的第一次交谈在夏可可的敲门声中宣告结束。
在宋一梦的饮食起居上,高文本来是想让夏可可安排她住进政府招待所里,可让人没想到的是,那里刚刚接待了一个环保调研团,所有的房间都住满了。
当着宋一梦的面,夏可可直言不讳道:“高队,不如就让宋大姐住我们家吧!您觉得呢?”
“按照规定,宋教授理应住进政府招待所里,可如今那里人满为患了,具体住哪得由人家宋教授本人决定,什么叫我觉得啊?再说了,宋教授是协助我们办案来了,住你家算怎么回事?”
宋一梦赶紧说道:“高队,我第一眼看见小夏就打心眼里喜欢她,也乐意接受她的安排,就是不知道这样会不会给她的家人带来不便?”
夏可可说:“我家房子上下一共三层,就我和父亲两个人住,别说就您一个人,就是再有十个八个的,也没问题!”
就这样,夏可可用一种大大咧咧、抑或在高文看来很不礼貌的做法拉近了与宋一梦的距离。
3
由高文亲自操刀的案情分析报告让宋一梦困惑不已。在这份报告中,高文反复提到了陈菲的妹妹陈燕。高文大胆预测,这个性格极为复杂的女人就是此案的犯罪嫌疑人。
这份案情分析报告让宋一梦迟迟不能入睡,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里便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兽脸,这是她自从在安德鲁的电脑里偷窥到那枚罕见的齿痕后落下的毛病,而高文亲自起草的这份案情分析报告,毫无疑问加重了她的“病情”!
它,到底是什么?从哪来?
在林振兴局长去省城开会的这两天时间里,专案组的主要工作还是围绕着林四案展开的。高文还在沙房村安排了警力,主要调查在案发之前,沙房村是否有生人来过、是否发生过令人感到异常的事情。
夏可可按照高文的指示,找到了之前曾给陈燕进行过心理治疗的吴医生。
吴医生手捧着陈燕的治疗档案说:“她在我这里断断续续地差不多做了一年的心理疏导,可是结果呢?她始终不肯从内心深处的阴影里面走出来,我也没办法!夏警官,陈燕她是不是犯案了?”
“那倒没有,只能说她可能涉及我们警方目前正在调查的一桩案子。”夏可可接着问道,“吴医生,在你给陈燕进行心理疏导的过程中,有没有听她说起过一些您认为比较荒诞或者古怪的事情?”
“没有!”
见吴医生脱口而出,似乎连想都没有想,夏可可再次提醒道:“您就这么肯定?”
“夏警官,在我与陈燕接触的这一年时间里,她没有跟我说一句话,这算不算您所谓的荒诞和古怪呢?”吴医生问道。
“这怎么可能呢?没有言语交流的心理疏导?”夏可可质疑道。
“准确地说连心理疏导都谈不上,充其量是一次次枯燥无聊的独角戏,每一次都是我一个人在说,而陈燕唯一的肢体语言便是点头或者摇头…夏警官,作为一名心理医生,我可以很负责地告诉您,陈燕的这种行为在我看来极其反常,患者短期的抗拒治疗的抵触情绪是可以理解的,可陈燕这种长时间的沉默、拒绝交流的行为,已经不是用抗拒治疗就可以解释得了的,所以我怀疑她可能是在伪装,她不但没有心理上的疾病,反而有一颗十分强大的内心,就像一口深不见底的井,你也不知道那里面装着的究竟是什么。”
夏可可沉思片刻道:“可是,您又是通过什么来证明您的这些主观臆测呢?对不起吴医生,我这么说可能会令你感到很不舒服,但是对于我们警方来说,任何没有证据的假设和推断都是毫无意义的。”
吴医生向上推了推眼镜,他看上去是那么稳重和严谨,不像是一个信口开河之人。
“虽然我没有任何证据来证明我的这些判断,但是,我敢以一个从业20多年的心理学家的职业操守向你保证,在陈燕的内心深处,一定藏着深仇大恨,而这种恨,绝对不仅仅是因为她过往的遭遇形成的。在她心里,一定还藏着更加令她痛彻心扉的隐情,她拒绝交流也不是出于自我保护,而是一种有预谋的伪装,因为陈燕知道,所有人都会认为毁了她的是色狼林四,如此一来,她便可以将心中的真正魔鬼连同自己的仇恨一并隐藏起来,待到时机成熟时,向她的仇人发起致命一击!”
吴医生所言夏可可无法认同。
“对于一个花季少女来说,还有比被人强奸这样的奇耻大辱更深的仇恨吗?”
吴医生笑了笑,说道:“你把当时的陈燕想得也太单纯了吧?”
夏可可听出了弦外之音,有一种十分明显的不屑之意从吴医生欲言又止的话音里面流露出来。
“听口气,吴医生对当年的陈燕一定是很了解喽?”
吴医生摆了摆手,连忙否认道:“我和她也仅仅是后来的医患关系,不过在没有发生那件事之前,她和我的侄子倒有过一段荒唐的恋情,他们相处了半年,多次发生关系,直到分手的前夜,还和我那个不争气的侄子睡在一张床上…夏警官,对于一个有过多次性经历的女人来说,强奸可能会给她的身心带来一时的伤痛,而不是长时间难以愈合的心理创伤,这也就是我为什么说在陈燕的心里,还有一个让她不惜通过伪装的方式将其隐情深藏的原因。”
夏可可敏锐地意识到,吴医生后来的这段陈述极有可能是一条很重要的线索。
事实证明,吴医生提供的这条线索在某种程度上为后来的侦破工作起到了不可小视的推动作用。
综合之前对陈燕的调查了解,在听完了夏可可的调查汇报后,高文得出这样一条结论:“目前,鉴于案子的特殊性,虽然我们还不能给陈燕贴上嫌疑人的标签,但是,我们必须要找到这个人,只有找到陈燕,才能解开我们心中的疑虑,总之一句话,即便是挖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出来!”
然而,茫茫人海,陈燕就如同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即便她唯一的亲人陈菲,也不知道她飞向了哪里,眼下这种情况对于警方来说,如同大海捞针。
在之后的几天里,高文布置的眼线不分昼夜地潜伏在秦川家周围,试图通过此举打破停滞不前的侦破工作。
“高队,我们目前还没有发现符合陈燕体貌特征的年轻女性,大爷大妈倒是不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敬老院呢!”说话的是负责这次潜伏任务的实习生小白。
“刚入行就能参与这样的案子是你小子的荣幸,哪来那么多的牢骚?”高文在电话里训斥道。
这里是九十年代初倒闭的国营钢铁厂的家属楼,陈旧的时代气息就像暗绿色的青苔一样,附着在灰白色的墙面上。
吴医生的侄子吴亮今年只有24岁,高考落榜后,家人花钱在邮局给他找了份司机的工作。
提到陈燕,吴亮恨得咬牙切齿,他说自己和陈燕的那段情事实际上是因为另外一个男人的介入而宣告结束的。
“刚开始的时候,我还天真地以为她能跟我天长地久呢,可没承想,一年都没到,她就跟别人勾搭上了,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据你的叔叔讲,你们当时正在读高中,并不止一次发生性行为,是这样吗?”高文问道。
吴亮尴尬地笑了笑,说道:“高队,我承认自己在私生活上不检点,可我人品没问题啊!至少我当时对陈燕是认真的。在家待业期间,我还找过她,试图将她从姓秦的手中夺回来,虽然最终我还是失败了,但这足以说明,我对陈燕是真心实意的,可她除了轻蔑的眼神之外,连句话都不肯跟我说,然后便挽着姓秦的胳膊,一笑而过!高队,您说说,这叫我怎能不恨她?至于她后来的遭遇,我只能说她活该,听说她打那以后她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还找我叔叔看病?对于一个极其善于伪装、私生活又如此糜烂的女人来说,怎么可能因为一次你不情我不愿的性关系而导致心理疾病呢?她呀!肚子里指不定憋着什么坏呢!”
“那个人叫秦什么?是不是叫秦川?”高文问道。
“对,就是他!”吴亮紧接着说道,“没想到那姓秦的现在竟然成了陈燕的姐夫,真是报应啊!”
高文隐隐地意识到了一些什么,只是思路还不够清晰,窗外刺眼的光线里仿佛游动着一团乌黑的发丝,秦川家的那张结婚照,突然变得更加诡异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