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微微仔细看着这些画,说:“如果我和蓝家山给你做模特,你会带我们上船吗?”
黑仔窘迫地说:“我是打个比方。”
徐微微说:“我想看看你把我画成什么样。”
蓝家山吓一跳,他可从来没有想过给人做裸体模特。但在此时,也不好唱反调,只希望赶紧换个话题。
徐微微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心思:“我一个女的都不怕,你们男的怕什么?”
她在故意挑衅呢。
蓝家山没好气地说:“我们男的和你们女的身体构造不同,我们和你们担心的不一样。”
徐微微嗤之以鼻,盯着黑仔:“画不画?我们只是裸露身体,我要你们裸露内心。”
这几句话把蓝家山刺激了一下,他太小看这个女孩子了。为了达到目的,她充满韧性和勇气。
黑仔被她的咄咄逼人激怒了,挑衅地说:“我现在就要画。”
徐微微解开两颗扣子:“行。”
黑仔威胁道:“画好了,我就要挂在墙上,给大家看,如果有客人要买,我就卖掉它们。”
徐微微撇嘴:“随便你,你只需要带我们上船,配合我们采访,我就没意见。”
黑仔指着蓝家山:“他也要给我画。”他的气势减了,他打退堂鼓了,希望蓝家山的坚决拒绝能给自己一个台阶,所以他给蓝家山使个眼色,其实就在暗示:“不要答应,不要答应。”
徐微微似乎看穿了两人的把戏,轻蔑地望着蓝家山,这真是一个令人尴尬的场面。
蓝家山难为情地问:“画背部可以吗?”
“不可以。”徐微微捉弄地说,“那就分不出男女构造了。”
这个女人是不是有暴露狂的倾向,她在用激将法呢。
她嘲笑道:“不敢画啊?”然后她望着黑仔:“不敢画啊?”
黑仔也禁不起这个激将法,他拉开窗帘,把一张椅子踢到窗前,然后把画架调整好。
徐微微走到椅子前,蓝家山懦弱地问:“不需要我回避吗?”蓝家山心里大叫糟糕,她把自己也捎带进来了。
“随便。”徐微微说,“不过我先告诉你,画你的时候我是不会回避的,我要监督你,你休想蒙混过关。”
蓝家山心里打鼓,问:“为什么?你不觉得很怪吗?”
徐微微带着诡异的微笑:“咱们是为了艺术,对吧,黑仔,人体是很自然的、很美的,是吗?”
蓝家山没好气地答:“那你就坐在大街上给他画啊。”
黑仔正色说:“这是两回事。”这家伙已经站在她这边了。黑仔把门关上时,望了蓝家山一眼,又望望徐微微。
“我无所谓。”徐微微开始解衣扣,蓝家山只好背对着她坐下,长叹一口气。想想,这个女儿的犟劲儿和妈妈有得一拼,他是斗不过她的。
蓝家山郁闷地背对着他俩,坐在椅子上,瞪着那扇房门。心里想,怎么会有这么诡异的情节发生?不过想想他们的初次见面,那灰暗而绝望的情绪还令他记忆犹新,如今这一幕虽然荒唐,就两人的关系来说,已经是不错的进展了。
徐微微居然和黑仔聊了起来。哦,她已经开始采访了。她怎么不让摄影记者也给她拍张工作照?
他听见徐微微说:“等一下。”一下就冲到了自己身后,她披着床单,把手里的包递给他,悄悄地说:“替我录音。”
蓝家山不敢看她,脸通红。她放好磁带,然后又跑了回去。
她采访的问题看似随意,但慢慢地,开始犀利起来,黑仔开始招架不住了。蓝家山却对她越来越佩服。她是真想把这个专题做出来。
这一天就这么下来了,第二天早上,蓝家山下水,徐微微忙着采访街上的石商,下午,她就押着他来到了黑仔的房间。
这场面够窘的,徐微微似乎要专门欣赏他的洋相,蓝家山主动建议黑仔再找两个水手给她采访,分散她的注意力是有必要的。于是房间里又多了两个男人,徐微微一边采访,一边不肯放过蓝家山,让他抓紧时间,不要给黑仔反悔的机会。
当着这一屋人,蓝家山实在没有勇气把内裤脱下。
黑仔说:“人家女孩子都没你这么扭捏。”他这话是说给徐微微听的,然后悄悄说:“她不会放过你的。”
蓝家山索性一闭眼,把衣服脱光了。连黑仔都有点不好意思,开始低着头画。
徐微微背对着他俩,问她对面的水手:“那个家伙脱光了么?”
两个小伙子都有点不好意思地伸出头,吐吐舌头,然后对她点点头。
“蓝家山。”徐微微背对着他,叫了他的名字,高高地竖起了大拇指。
蓝家山悄悄交代黑仔把自己的脸画得模糊点。既然逃不过这劫,干脆就好好利用这个机会。他巧妙地把话题引向岩滩玉。
听蓝家山描述完这种小石头的特点,黑仔笑了,说:“你为什么会想找这样的石头?”
蓝家山说自己随便问问。
黑仔的表情严肃起来:“这种小石头值不了几个钱,水手捞到这样的石头,都会自己留着,压在枕头下,有的去庙里烧香的时候,偷偷扔进那口乳泉里,想用它们来求个平安。”
蓝家山好奇地问:“这个习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坐在徐微微对面的小伙子耳朵尖,抢答:“就是从那对谈恋爱的小青年跳河以后开始流行的。”
蓝家山追问:“为什么?”
小伙子笑道:“因为那个妹仔手里抓着一块石头,大家都说这种石头很神呐,很多人都在找这块石头。”
蓝家山望着黑仔,他也望着蓝家山,少年般的五官却显得不相衬的冷静。
黑仔轻描淡写地问:“是不是有人委托你找这块石头?”
蓝家山避而不谈,却追问:“这块石头在什么人手里?”
黑仔忠告:“我不知道,这块石头太邪了,最好不要打它的主意。”
“为什么?”看来徐微微也不专心,在本子上记录着,下意识地转过头来。两个小伙子惊叫,蓝家山急忙捂住下身,徐微微忍不住红着脸扭过头。
一位小水手打趣地笑道:“记者姐姐不好意思了…”
徐微微说:“我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我们报社的一位记者曾经跟踪过这个新闻,后来不了了之了。女孩子被捞起来的时候,手里有一块石头。我们的记者拍到过这张照片。”
蓝家山忍不住叫道:“帮我找到这张照片。”
黑仔慢悠悠地说:“如果有人想找这块石头,离他越远越好。”
徐微微问:“为什么?”
黑仔好一会儿没有作声,望了蓝家山一眼:“听我的,没错。”
7.赌命水手
第三天,黑仔把徐微微和同事带上了采石船。黑仔的举动表明了他的立场,他们要为死去的水手争取应有的权益。因为黑仔的影响力,所有的水手和船老大都接受了采访。一位水手的死折射出一个行业不为人知的潜规则,奇石的暴利不是均匀地分布在每一个环节之中。
船老大中,有水手改行的,也有开了矿挣了钱来投资的,也有到处借债盘到一只小船的。有尝了甜头,攒下第一桶金的,他们每天都烧香拜神。水手们都想趁年轻力壮时多挣些钱,但捞石头就像是赌博,会上瘾,你永远也不知道下一手牌能不能撞大运。水手赌的是命,他们押上去的是真金白银。
和他们对赌的,是这条看似平静,却波涛暗涌的红水河。
黑仔知道蓝家山对岩滩玉颇有兴趣,便带着他们来到位于岩滩镇东南面的吉发村。大化电站未建之前,人均田地不到一亩,电站建起来后,淹没了大部分田地,生活费是国家补给,库区移民生活比较艰难。人多地少,恶劣的生存状态使他们穷则思变,不少人为了谋生,做了奇石生意和石材、运输生意。不少人发了财,在镇上置地建房。
徐微微采访到了一位水手妻子。
当初,一位年轻的水手从外地带着妻儿来此谋生,他因水压病去世后,妻子改嫁给了本地一位男子,第二个丈夫在本地办了一家石材厂,利用大化县辉绿岩加工成会议桌、圆桌、茶几、地板砖等,都是销往外地,生意还不错。
前夫留下一箱小石头,大些的值钱的石头早已卖掉,小石头是他生前攒下来留给儿子的。他几乎每天都往家带回一块小石头,同行们有了小石头也都随手扔给了他。
水手妻子叫陆卡云,她容貌端庄,虽然嫁的男人家境殷实,日子过得不错,但神情仍带着一股落寞。她前夫是独子,家里上有两个老人,下有两个孩子。姣好的容貌使她可以嫁给一个有钱人,第二任丈夫不但一次性给了她10万安家费,而且答应负担孩子的学费。她也就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留在这个伤心之地。
陆卡云落寞地说:“刚开始我每天过桥的时候,都不敢看那条河,他把我留下了,我只要一梦见他,就冲他喊,‘你这个没本事的男人,连老婆都留不住。’”
本来这箱小石头是想留给孩子们的,但她现在改变主意了,拜托黑仔找个买主把手里的石头全部处理掉。
蓝家山问:“为什么要卖掉它们?”
陆卡云咬了咬嘴唇,说自己怀孕了,不想再看到这些石头,以免勾起伤心的回忆。黑仔问她想卖多少。她说自己也没什么数。
蓝家山说:“我出2000。”他知道这批石头正是李泰龙朝思暮想的东西,床底下那三万给他不少底气。
陆卡云摇头,说:“它们值不了2000,给我1000就行。”
蓝家山坚持要付2000元,黑仔当时没说话,出门后的第一句话是:“照我的经验,这批石头即使拿到柳州,也顶多卖个五六百,我知道你是想帮她。”
徐微微不解地说:“人家活得比你滋润得多,他们在镇上有两栋楼,比你家强多了。这女人把孩子们扔给公公婆婆带,自己又找了个有钱的,轮不到你来怜香惜玉。”
蓝家山自信地说:“你信不信我真把这石头给她卖掉。”
徐微微盯着他,说:“你挣来的钱,不是应该先还给我们吗?”这两句话就立刻把他们的界限划分清楚了。
虽然蓝家山知道她口里说的并不是字面上的意思,但还是给她噎住了。
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让徐微微和蓝家山之间的敌意被一种微妙的感觉所取代。他们不像朋友,更像搭档,也许合伙人的说法更为确切。
当他们看着对方的人体素描,一种神秘的联系被成功建立起来了,她为此有些气恼,她在抗拒这种奇怪的无法界定的关系。
她蹙着眉说:“画得还行。”
蓝家山觉得遗憾的是脸部画得太清晰了,神形兼备。
徐微微嘲笑道:“你不会自己偷偷找人把它买下来吧?”
“我才不在乎。”蓝家山说,他的脸也红了一下。
她坦率地望着他:“挑好你要的石头,我会想办法给它编个故事,回到报社,我就帮你找到那个女孩子手上的石头照片。”
交易完成。
蓝家山问:“我该怎么谢你呢?”
“不要下水了。”她没有看他的眼睛,把视线从素描画转到窗外,“好好地活下去吧,抽个时间去看看你哥哥。”
8.水下险情
水下作业进展顺利,他们的效率不错,一个星期的工夫已经基本将石头从泥沙中挖掘出来。再过一天,就可以起吊了。
蓝家山现在一个早上可以下水三次,每次约半个小时。
今天第二次下水后,他正专心致志地用钢钎掘沙,没有任何征兆,氧气管突然被一股力量猛地扯开了。最可怕的事情发生时,他的脑子一片空白,他抓住氧气管,但里面已经被河水倒灌。
情急之下,他有两种方式可以选择,一是直接冲出水面,或是和别人共用氧气管。蓝家山冲到小何旁边,将他口中的管嘴扯下,含在自己口中,如果小何不能配合,他就死定了。幸亏小何反应够快,他们轮流吸氧,同时五米五米地逐步上浮。
一个黑影从他们头顶上方降落,是老杨,他手里拿着两根氧气管。也许不到三十秒,他们刚和死亡擦肩而过。
惊魂未定地上船后,负责照看打氧机的老唐一脸惊恐地望着他们。蓝家山忘不了那种惊骇的眼神。
这事有些不对劲,蓝家山这根氧气管是由老杨负责照看的,所以老唐说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是老杨察觉到了危险,然后把氧气管扯开,又带着两根备用的下水。
蓝家山明白,他此次处于一个非常危险的境地。任何人的本能反应都是快速上浮,这么做固然危险,但至少有一线生机。而与他人共用吸氧管,其实是蓝家山急中生智,长达近半个小时的上浮过程,两人能否坚持到最后还不一定,所以蓝家山很感激小何的默契配合。
但不管怎么样,老杨还是及时地把他们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蓝家山仔细查看过那根出了故障的氧气管,它在中部被折断,因此被倒灌河水。
按老杨的说法,他突然感觉到水下有异物,所以才能立刻判断出下方出了状况。以他的经验来说当然没问题。这个所谓异物可能是旋流中的漂浮物,直接缠到了氧气管上,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可以说是很低的。如果真是如此,那老杨真是反应及时。
收工后,蓝家山特意回家和父母照了个面,差一点就天人永隔了,如果真出了事,他感到最对不起的,就是自己的父母。
没想到,老唐也尾随着他过来了。他神色不安,蓝家山知道他有话要对自己说,便把他带进自己的房间。
老唐紧张地问:“你和老杨没有仇吧?”
蓝家山被他这句开场白吓一跳。他是老杨找来的,他以为他们是一伙的。
老唐哭丧着脸说:“我越琢磨,今天的事越奇怪。”
照老唐的描述,老杨在甲板上是突然跳起来,用力把氧气管挣断的,然后在第一时间跳入水中。任何水手都明白,此时水下的人已经极度危险,虽然老杨的施救措施没有任何问题,但老唐怀疑,这是不是他故意造成的一次意外。
面对老唐如此坦率的疑问,蓝家山感觉到了事态严重。两根氧气管在一起,为什么唯独他的出了故障?而且老唐同样在船上,却感觉不到任何异样?
老唐后怕地说:“我这人胆子小,我只想平平安安地挣几个钱。我和老杨是多年的老朋友了,如果不是实在担心,我不会这么问你的。我来岩滩之后,听说老杨他们在水下发现的一颗石头被调包了,会不会是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
连老唐都可以找到老杨的动机,蓝家山被迫相信,老杨之所以如此积极地让他回到水下,只是为了伺机找个报复他的机会。那20万存折又是怎么回事?
老唐说,他不把憋在肚子里的话说出来会后悔,他很担心这个报复行动会把自己也牵连进去。
蓝家山明白,他得先稳住阵脚,他安慰老唐,说石头调包和自己无关,老杨不会害自己的。
打发走了老唐,蓝家山立刻让母亲把老杨的存折拿出来,没空和家人解释,他直接拿到信用社去验证。
果然,银行工作人员告诉他,这个存折上的数字是伪造的。折上只有2000元。
好险!老唐猜测的没错。老杨一定是察觉到了石头失踪与自己有关,甚至可能知道是自己牵线的。他深藏不露,伺机报复自己。蓝家山的脊梁骨蹿过一股冷气。
他不能再下水了。再玩下去,总有一天,连命都报销了。蓝家山感到一阵阵后怕。
很可能小培就是为了这个才躲开他的。船老大为什么试图用蓝家山的家人出面阻止他下水?也可以找到答案了,其实都是为了他的安全起见。
这么一推理,蓝家山浑身冒冷汗。老杨算准他会出事,再假惺惺地去救他,以免落人把柄。
蓝家山的传呼响个不停,再没有比这更富有戏剧性的事了。居然是小培找他。
小培说自己马上赶到岩滩,嘱咐他先不要下水,等见了面再说。他一定也嗅到事情不对劲了。
蓝家山问他这些天躲在哪里。
“啊呀,这些天,可把我闷坏了,就像坐牢一样,我们见面再聊。”小培挂上电话。
摊牌的时刻到了,真相即将大白。好险,差一步他就没命了。老天保佑!
难熬的两个小时过去了,小培在第一时间赶来旅社。
逃亡生涯结束了。小培一屁股坐到蓝家山的床上,从包里掏出十几盒录像带。
“全送给你,我看得都要吐了,都是好片子。”
武打片,三级片,还有两盒限制级影片。
蓝家山迫不及待想了解真相:“你躲到哪里去了?”他怎么还有闲心交接录像带?
小培答:“我给老大发配到小石师傅那里学手艺去了,老大支付了5万的学费,老大说因为学费太高,所以让我专心学习,把我的传呼也没收了。我师傅也不让我们出门,成天把我们关在房间里,让我替他们免费打工呢。”
听上去真是莫名其妙,他原来是被封闭起来学手艺去了。
蓝家山问他今天怎么回来了。
小培心有余悸:“第一阶段结束,我也得放放假吧,老大让我先回来一趟,我听说你的事了,你得好好谢谢老杨,如果不是他反应快,你就没命了。”
这都哪跟哪啊?蓝家山糊涂了,把老唐的猜测和自己的推断告诉小培。
小培懊恼地说:“兴亏我来得及时,这个老唐是唯恐天下不乱,我知道水下出了什么事,我说出来怕吓坏你们。”
蓝家山听得一头雾水。
小培慢腾腾地说:“氧气管出了故障,我猜是那两条鱼弄的,有时候它们会咬氧气管,这种情况要万分小心才能发现,我听老杨描述他发现的一些现象,就知道我们现在这个位置,危险藏在什么地方了,那两条鱼的洞穴肯定就在附近。”
假想敌由老杨变成了两条鱼,虽然听来荒唐,但蓝家山也不由毛骨悚然。
蓝家山试探地问:“老杨不知道我们调包石头?”
小培望了蓝家山一眼,说:“他当然知道,是他和我们一起调包的。”
蓝家山问:“你们?”
小培坦白:“我和船老大呗,这事没告诉你。”
蓝家山震惊了:“那你们卖石头,他也是知道的了?”
小培沉默一下,点头,说:“你还不知道一件事,那块石头出茬子了。”
小培下面一番话令蓝家山目瞪口呆,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原来,那块石头居然在交易前被人偷走了。事情真相是,当晚小培出面,带着莫新去村子里一个秘密地点看石头,莫新交了1万定金后,说自己要回去考虑一下。没想到三个小时后,石头就给人秘密盗走了。肯定是村里有人接应,里应外合,否则不会连狗都没叫过一声。
船老大等人吃了个哑巴亏,既不能报警,又得乖乖地把1万块还给莫新,别提有多郁闷了。
小培懊恼地说:“这个莫新就像个黑社会。他把石头弄走,我们拿他一点办法没有。老大挺生你的气,但我和老杨都相信,这事和你没关系。”
想起床底下那4万块钱,蓝家山脸上有点火辣。所有事件的逻辑都贯通了,莫新担心蓝家山会受到责难,便悄悄给他一笔补偿。
蓝家山晃晃老杨的存折:“那这个存折——”
小培说,自从他被发配到小石师傅那里“学艺”,船老大决定让蓝家山出局,并且不许他和蓝家山联系。小培就让老杨出了这么个主意,以打消蓝家山父母的担心。
小培鼓励蓝家山也和自己一起干,他说:“你脑子比我灵,等我学成了,我们就把精力转到加工行业吧,你也不用下水了,省得你父母担心。再说,这水下也真的挺危险。”
这几件事的大反转把蓝家山弄蒙了,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石头调包及由此事引发的疑团均得到了解答。老大之所以把小培紧急调回来,是因为今天出的险情让他心有余悸,于是,他召集大家开了个碰头会。
第五章
1.第二步棋
蓝家山也没想到,原来以为监督氧气管这活,有耐心和责任心就够了,其实看似简单枯燥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的工作也藏着很多学问。而小培为什么让老杨等老手如此放心,也是因为他的经验和细心,避免了一些可能事故的发生。
氧气管是水手的生命线,劣质的氧气管、氧气管缠绕、被螺旋桨切断都会造成危险。水下的漂流物则是潜在的危险,而大鱼也是危险之一。
小培自己琢磨着,配置了一种药物。每天收工都将氧气管仔细检查保养,并泡入药水中,其实就是为了避免引起水下生物的注意力。药物是驱赶水下生物的,所谓防患于未然。
难得的是,这些都是小培自己为了以防万一而琢磨出来的,谁也不知道大鱼是不是咬过氧气管,遭受意外的水手是不能提醒同行的,因为他们都死了。
这回因为小培走得比较急,所以只是交代了让帮手经常泡药水,而未说明原因。老杨他们又不相信别人,要求自己监督氧气机,才发生了这样的事。
根据老杨描述的细节,小培说自己也曾遇见过同样的状况,但他用的是另一种方式,敲打震动,使鱼群远离氧气管。
蓝家山想起自己在船上值班时,只是关注水面上的情况,观察氧气管所释放的信号而已。潜水员通过摇动氧气管来提醒上浮和起吊石头,如果碰到类似的事,他肯定不会像老杨那样反应及时。想到这里,便对老杨投去敬佩的一瞥。
老杨质问老大为什么在关键时刻要让小培请假,他们坚决要求小培回来,否则大家轮流监督氧气机,效率会降低很多。
老大当然不敢透露小培的“培训课”真相,他立刻表态,小培的“休假”结束,即日上船工作。
蓝家山脑子里考虑的是另一回事,凭借如此简陋的设备,在如此拥挤的水面下采捞石头,危险性毋庸置疑。大家为什么不把自己的经验总结与大家分享,从而尽量降低出事的概率?
他把自己的疑虑一说,船老大和小培脸上露出茫然的神色。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船和船之间确实都存在着竞争关系,谁运气好,谁下手快,谁抢占了好地盘,谁雇用了好水手,谁就能从有限资源里多抢一杯羹。
在水下如果发现了好石头,大家还得瞒着别的船,以防盗挖。至于个人的经验,那就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
但扪心自问,没有一艘船希望看到别的船上有人出事。所以在施救方面,同行间都是非常默契。
蓝家山似乎在问自己:“如果能够让大家防患于未然,那不是可以救人一命?”
大家最直接最本能的反应就是:“别人也没提醒过我们啊。”在他们眼里,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蓝家山立刻做了一个决定。他要把小培的经验教训在每一艘船上推而广之。一方面,促进大家在安全意识上有更多交流,另一方面,他可以在这一行找到切入口。如果是那样,他的第一步棋就走活了。
说到做到,蓝家山当天晚上就把从小培等处总结出的实用的关于氧气管的安全防范措施和泡管药水的配方记录下来,经过整理润色后,署上小培的大名,自己则署名“整理”。他请打字室打印了一份,然后找个照相馆给文件过塑,先拿去让黑仔过目。
黑仔很诧异地看着这份文件,听说蓝家山要在每艘船上都免费发放一份,又高兴又感动。他不好意思地说,自己可以补充一些建议,不过他的文化水平不高,还要请蓝家山执笔。
蓝家山提醒他说:“你画上示意图就可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