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事,突然有一天以另一种面目浮现出来,证明着我们的青春不过是一场毫无意义的误判……对此,我怎么能无动于衷呢?”
郭小芬慢慢地转过身,坐正,把视线重新投到车窗外的茫茫夜色之中。
呼延云下了车,马笑中换到驾驶位上,发动了汽车。他摇下车窗对呼延云说:“别说哥们儿不讲义气,扫鼠岭这案子太大了,以往你怎么过侦探瘾我不管,现在可
必须得知法守法,没有警方的许可,你就是不能擅自展开调查。我给你支一招,要么你找个负责此案的警察,给人家暂时拎包,要么你找个曾经做过警察的当搭档
,这样遇到什么事儿至少能挡一挡,毕竟和尚不亲帽儿亲,在不违法的前提下,警队多少会给老兄弟一点儿薄面。”
呼延云眼睛一亮,嘴角绽开了微笑,做了个敬礼的手势:“明白!多谢马所长指点。”
望着马笑中开车远去,呼延云在黑暗的街道上站了一会儿,慢慢地从兜里掏出了手机。
第五章
1
“马所长、小郭同志,你们喝水。”居委会齐主任把两个装着水的纸杯放在了马笑中和郭小芬的面前,胖胖的圆脸蛋上堆满了笑意,“有啥问题你们尽管问,我知
道的一定讲。”
这里是周立平租住房屋所属的街道办,一排砖砌的平房甚是朴实,只是被南边的楼房遮挡了阳光的缘故,屋子里散发着一股潮气,而且现在虽然是上午九点半,但
照样要开着白炽灯才不显得昏暗。马笑中和郭小芬赶来的时候,齐主任已经站在门口等候他俩,往自己办公室带的路上,嘴里不停地念叨说管片儿民警打了招呼,
必须做好接待工作。郭小芬望着面有得色的马笑中,心想这矮胖子在警队里的人脉和能量还真是不能小觑。
马笑中一边捧着纸杯喝水一边说:“主任您坐,咱们警民一家亲,我来您这儿,就当是远房亲戚来串门儿,虽然头一回见面,但我不拘着,您也别瞎张罗,行不?
”
这话搁谁都听着舒服,齐主任笑得一脸褶儿,赶忙把马笑中他们想要了解的情况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周立平被释放后,姨妈家早已经把房子连同那间地下室一起卖掉,不知搬到什么地方去了,他回不了也不想回冬青街道——很少有刑满释放犯愿意再回服刑前的住
地,承受周围人的指指点点。但是坐牢这八年,外面的一切都已经天翻地覆,他为了能尽快适应环境,在得到相关部门的批准后,就把落脚点选择在了离冬青街道
不算太远的夏荷街道,毕竟这里也是他曾经骑着自行车走街串巷的地方。他拿着释放证明来报到的时候,齐主任亲自接待的他,问了他几个问题,比如对自己的将
来有什么打算等,也给了他几句半软半硬的警告,大约就是现在的社会风气很正,近几年都没有出现过恶性犯罪了,“西郊红箍队”的大爷大妈们不是白给的,绝
对不会给任何违法犯罪的行为以可乘之机。周立平除了用最简单的语言回答了几个问题之外,对那些申斥性的话只是面无表情地听着。
不过从第一次接触开始,齐主任就觉得他很不一样。
“怎么说呢……以前我接待过的刑满释放犯,不管面子上的还是骨子里的,总之都是一副很谦卑的样子,你说一句话,他点两个头说三次‘是’,叫他坐下他一定
站着,脸上的笑永远在讨好你,周立平可不是。他给我的第一印象是很有礼貌,面对面坐着听你说话时很认真,虽然看不透他是赞同还是反对,但能感觉到他是真
的在听,而不是敷衍,这倒让我对他产生了一点儿好感——当然,我不会因为这点儿好感就忘了他是个杀人犯。”
不光齐主任,所有的基层部门也从来没有忘记过周立平的双手曾经沾满鲜血,一直对他严加防范。在他入住了现在这个住处之后,曾经有一两个月,白天楼下总有
三个以上的“红箍队”队员装成聊天下棋的样子把守着,晚上联防队也恨不得围着那栋楼绕圈圈,不过他们的担心是多余的。周立平除了买一些必要的日用品,整
日宅在家里,几乎很少下楼。
“我听说他找房子时遇到了不少麻烦?”郭小芬突然插了一嘴。
齐主任点点头:“谁愿意把房子租给一个杀人犯啊。据说好几次,合同都签好了,定金都交完了,房东听说了周立平的身份,又违约了,宁可交违约金,也不把房
子租给他。不过具体我不太清楚,你得问圆满地产的中介小罗,他帮周立平跑前跑后的,最后租下了现在的住处。”
“现在的房租一天比一天贵,周立平怎么付得起?”郭小芬接着问。
“那套小一居的租金本来就不贵,房东在国外做生意,不缺钱花,所以这几年也没怎么跟着国内的行情往上涨;另外周立平坐牢那些年,做工也挣了一点儿钱,正
好用来交房租。”主任说,“当然他也害怕坐吃山空,所以安定下来之后,经常到居委会打听工作的事情,可惜我们一直都没有给他找到合适的岗位……”
“啥没有合适的岗位啊,就是怕给他找到工作,一出家门就不好监控了呗。”马笑中一脸坏笑地说。
齐主任也笑了,有点儿不好意思。
不过,最后齐主任还是给周立平找到了工作。
这事儿说来也是一个巧合。夏荷街道的社区中间有栋小白楼,原本是想办一所幼儿园的,后来被区考试中心占了做办公楼,有一辆货车经常中午十一点半来运送材
料什么的,山呼海啸地在狭窄的楼群之间穿梭,正赶上小学放学,非常危险,居委会提醒了司机好几次,但无济于事,齐主任亲自出面,那司机仗着自己是“区里
的”,连她也不放在眼里。这天中午那货车又风驰电掣地开过来,学生们尖叫着跑散开时,有个小女生被绊了一跤坐倒在地上,多亏去社区食堂打饭的周立平路过
,一把将她拉开,车轮几乎是擦着身子驶了过去。
货车停下之后,司机刚刚打开门下了车,周立平就扑了上去!
“你没见他那个样子,攥着拳头,咬牙切齿,满脸的肉拧巴着。要不是我正好路过,喊了他一声,没准儿他立时就把那司机生吞活剥了!”齐主任回忆道。
周立平一看齐主任,气焰顿时矮了三分,耷拉着脑袋慢慢地走掉了。
“这人谁啊?”那个司机也吓得够呛,“凶神恶煞的。”
齐主任说:“我们这儿刚刚接收的一刑满释放犯,手上有好几条人命的,你今后别这个时间来送货了,躲着他,开慢点儿。”
这个一向嚣张得不行不行的货车司机,连连点头:“谢谢主任,谢谢主任!”
从此货车进出社区改成了上午十点,而且慢进慢出的。
这件事解了齐主任一个心结,她找到周立平说:“要不,你去咱们社区门口那条大马路做交通协管员吧,早晚岗钱少一点儿,全天岗钱多一点儿,你愿意做哪一个
?”
周立平选了全天岗。
这又让齐主任感觉很踏实,因为全天岗需要从早晨六点到晚上八点站在十字路口执勤,反而更利于对周立平的监控。
从此周立平就头戴小红帽、身穿橙黄两色马甲,手拿小红旗,站在红绿灯下面指挥交通,主要是拦阻行人和骑车人的闯红灯行为,另外遇到机动车出什么事故,及
时配合交警疏导交通。这个工作很简单,面临的压力主要是长时间站立的身体疲倦和部分不守交规者的辱骂甚至殴打。对于周立平的体力,齐主任是有信心的,让
她没想到的是周立平工作的几个月里,从来没有跟任何不守交规者发生过争执,对于违反交规的行为,他是坚定地拦阻的,但碰上那些不听拦阻,反唇相讥甚至撸
胳膊挽袖子的,他只是忍让。
“他挨过打没?”郭小芬问。
“有几个交通协管员没挨过打的?”齐主任苦笑道,“打人的多半是开豪车的大老板,打完撒一地钱就走人。”
“我听说,有位刑警受袭丢枪,警方把周立平列入怀疑对象,到咱们居委会调查时,您还帮他说了句话?”
齐主任对这句话有些敏感:“其实……也算不上什么替他说话,我就是觉得他改造得还好。”
齐主任承认,随着时间推移,她对周立平的印象是越来越好。特别是去年七月底的一天,四十二度高温,她中午外出办事时,看见别的交通协管员都坐在树荫下乘
凉,只有周立平站在太阳地儿指挥交通,后背的汗水把马甲都浸透了,心里挺不落忍的,觉得可惜了个大小伙子。转念又一想,唉,谁让他当年杀了那么多人呢?
这都是报应啊!
郭小芬问:“难道你们不知道,判刑的时候只坐实了他一起谋杀吗?”
“其实他到底杀了几个人,大家心里都有数,十年前那起案子太大了,盖上三层棉被都捂不住的。”
“那么,有没有周围的群众或干部对咱们社区收留了这么个人表示反对呢?”
“嘀嘀咕咕的牢骚,那是一定有的,但是案子毕竟发生在十年前,现在时代变化这么快,眼巴前儿的都忙不过来,谁还在意十年前的事儿啊?再者说了,就周立平
那么一个服服帖帖的样子,连我们办公室的小姑娘都说了,他还连环杀人呢,递他把指甲刀怕他都不敢拿……所以扫鼠岭那事儿一出来,真的把我们都惊到了。老
祖宗说得有道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后来周立平怎么又去了名怡公关公司呢?”
“有一天他突然找我,说找到新工作了,不做交通协管员了。我的第一反应是有些警惕,他找到啥新工作了?会不会想甩掉我们的监控?不过他很老实,把新工作
单位的相关材料交给我一份,我让负责刑满释放人员帮教工作的同志去名怡公关公司调查了一下,回来说是一个正规的公司,我才放了心,但具体他是怎么去这个
公司的,我就不是很清楚了。”
郭小芬看了马笑中一眼,示意自己已经问完了。马笑中笑嘻嘻地站起来,对齐主任说:“得,差不多了,我们去周立平的住处看看。”
齐主任连忙起身:“我带你们去吧。”
“甭价,您忙您的,那边应该有同志留守着呢,我们直接过去就成。”马笑中一再让齐主任留步,可她还是把他们送到了门口。
“对了。”马笑中突然想起了什么,“您或者咱们居委会的其他同志,有没有看见过周立平和什么人走得特别近啊?”
齐主任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摇了摇头。
“您再想想,哪怕不算来往密切的,只是看上去有些可疑的也算。”
这么一点,齐主任想起来了:“有两个人,一位是西郊二中的退休教师朱敏,白发苍苍的一个老太太,曾经当过周立平高中的班主任,她来居委会打听过周立平的
住处,应该是去看过他;还有一个……我说不大清楚,只是有一天傍晚下班时扫过一眼,就在咱们社区花园里面,隔着绿植墙,是一个长头发的女孩,我从来没有
见过,挺漂亮的,跟周立平说着什么,一边说一边擦眼泪……”
马笑中乐了:“得嘞,每个案子都应该有个女人,最好是漂亮女人,顶好是爱哭的漂亮女人,这案子才有点儿意思。”
2
马笑中跟郭小芬来到周立平所住的楼下,这楼有五层,看外墙皮剥落的状态,应该是有些年头了。走进楼门,扑面一股子沤溲气味儿,他们沿着几乎每一层都残缺
不全的水泥台阶拾级而上,突然听到上面传来的叱责声:“你是干吗的?把证件拿出来!”马笑中三步并作两步,快到顶层时,看见周立平所住的房间门口站着两
个人,门里面的是一个肚腩很大的刑警,门外面的是呼延云。
“老普!”马笑中叫了那大肚腩的刑警一声。
老普一看立刻就乐了:“哟,马所长,刚才头儿通知说你要过来,我还想中午请你去哪儿撮一顿呢!”
“撮个屁,最近净他妈撮火了!”马笑中指着呼延云,瞎话张口就来,“这位是局里请的警官大学刑侦专家,帮忙䁖䁖周立平的屋子,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新证据
,你就别门口堵着了。”
老普悻悻地让开了路。
呼延云走了进去,在这间并不宽敞的一居室里仔仔细细地查看着:除了椅子、折叠桌这些面上的器物之外,他还特别注意打开衣柜的柜门,把每件衣服的衣兜都翻
出来;掀开壁橱的布帘,把里面堆得不多的杂物拿出来,一一看过之后,用戴上橡胶手套的手把壁橱的边边角角都捋上一捋;对于书架上的那几本杰夫里·迪弗、
迈克尔·康奈利、保罗·霍尔特的侦探小说,他逐一翻检;当然他也没有放过墙角那台嗡嗡作响的老式双门冰箱,几乎把里面所有盆盆罐罐的盖子都拧开查看,搞
得一屋子腐乳味儿;最后他钻到床底下,用手机灯光照着亮,叽里哐啷一阵翻腾,出来时脸上蒙了一层灰。郭小芬递给他一张湿纸巾,他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只擦
了擦手就塞在了裤兜里。
就在这时,他把目光对准了折叠桌旁边的一个墨绿色的垃圾筐。
他蹲下身,看着那个套着塑料袋的垃圾筐,筐里面除了几张搓成一团的小广告、火腿肠肠衣、纸巾,还有两个燕京啤酒330ML装的空易拉罐。不过他倒没有在意这
些,而是捏起了一张泄泄沓沓的塑料包装:“这儿有个方便面的外封,怎么没看见吃完方便面的盒子?”
“好像是市局刑技处的楚警官提取证物时拿走了。”老普说。
马笑中补充了一句:“周立平自己说,扫鼠岭案件那天晚上,他先回的家,晚饭吃的就是泡面。”
呼延云“哦”了一声,拿起垃圾筐里的两个空易拉罐,突然发现其中一个易拉罐下面粘着一张纸条,是超市收银机打出的结账小票。他把那张小票上的每一个字都
看了又看,渐渐地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郭小芬蹲在他身边问。
呼延云指着上面的一行时间说:“这里显示,扫鼠岭案件那天晚上,他在这家好邻居便利店买了方便面、啤酒和火腿肠,购物时间是晚上六点多。”
郭小芬吃了一惊,瞪圆了眼睛看了看:“有没有可能是他作案之后才回来……”
“不大可能。”呼延云摇了摇头,“他饿不了那么久,这屋里又没有什么别的食物,小票上也没显示他当晚买了其他食物垫肚子。”
“也许他买了两份,但只在垃圾筐里留下一份给我们看?”
“如果是这样,那么这个对手就太可怕了……”呼延云沉思了一下,抬起头来对着老普说,“普警官,麻烦你,能不能拿着这张小票,找一下附近的好邻居便利店
,让他们调出扫鼠岭案件当晚的监控录像,六点左右的,看看周立平到底买了几份东西?”
老普嘟嘟囔囔的,一脸“你算老几凭啥指使我”的不满神情。
“麻溜儿的!”马笑中掏出一把钱塞在老普手里说,“顺便买点儿零食饮料啥的,看守现场又不是坐牢,凭啥让咱兄弟苦哈哈的?”
老普推让了两下没推掉,下楼去了。
马笑中对呼延云和郭小芬说:“你们俩别当着我穿连裆裤,赶紧说你们发现了啥,我听得一脑门子问号。”
郭小芬说:“按照那张小票上的时间和商品显示,结合周立平的供述,他在案发当晚是买了这些东西,吃喝完毕后,才接到邢启圣的电话,去童佑护育院接他的。
”
“那又咋了?”马笑中说,“干坏事儿之前还不让人吃顿饱饭啊?”
“他吃方便面和火腿肠都没问题,问题就出在那两罐啤酒上……且不说做这么大的案子,需要绝对集中精力、谨小慎微,不能让酒精对意识造成任何干扰,就从一
个普通司机的职业习惯讲,假如知道当晚有需要开车的工作,他也不应该喝酒。”
马笑中恍然大悟:“也就是说,周立平至少在那天晚上六点左右,根本不知道自己当晚会接到工作,所以才吃吃喝喝,准备洗洗睡了?”
“别忘了他不满十八岁就做下惊天大案,别忘了他坐过整整八年牢,很大意义上他是职业罪犯,有超人一等的冷静和理性,所以他绝对不会在明明知道当晚要在扫
鼠岭杀人焚尸的情况下,还喝了两罐啤酒。”呼延云站起身来说。
“既然他喝了啤酒,为什么邢启圣找他开车的时候,他不以防查酒驾为借口拒绝呢?”郭小芬有些困惑。
“两罐啤酒,很多司机不好意思拿出来挡事儿的,何况邢启圣叫他的时候是九点,已经过了仨小时,代谢好的都吹不出来了。”马笑中转头又问呼延云,“有没有
这种可能:他知道警方一旦发现他涉案,肯定会搜查房间,所以特地买了两罐啤酒,作案前他只吃了方便面和火腿肠,作案之后回到家才喝了啤酒,故意让警方往
‘酒后不会作案’的方向上去想。”
“事实证明警方并没有往这个方向上去想。”呼延云皱起眉头说,“不过,每一种可能都应该排除……”
正在这时,提着一塑料兜食物的老普回来了,气喘吁吁地说:“好邻居便利店就在楼后面,找到那段监控录像了,我用手机拍下来了。”
监控录像显示:当晚六点多,周立平进了便利店,神情很放松地在货架边转了转,挑了方便面、火腿肠和啤酒,去柜台结了账,也许是口渴的缘故,出门前就打开
一罐啤酒,喝了一大口。
“我靠!”马笑中忍不住说,“这哥们儿完全没有作案的意思啊。”
呼延云眉头紧锁,没有说话,默默地去厨房和洗手间转了一圈,出来对马笑中和郭小芬说:“走吧,这里发现不了什么其他的东西了。”
3
出了楼门,正对面是一个小花园,围成一圈的绿植墙已经挂上了几许苍色,里面的各种花木多已凋零,枝丫稀疏得能用来剔牙,偶尔挂着的一两朵残花仿佛是蘸了
墨汁的纸团。
“齐主任说看到那个长头发的漂亮女孩跟周立平说话,是不是就在这个花园里啊?”马笑中嘀咕了一句。
“对了。”呼延云被提醒了一下,“你们找齐主任了解到什么情况了?”
马笑中把跟齐主任聊天的经过说了一遍,然后埋怨呼延云道:“我昨天晚上临走前不是给你出了主意吗?你怎么还是单枪匹马跑到周立平家里来了,要不是我和小
郭及时赶到,老普那愣头青真敢把你铐起来。”
“我听你的了,但是那人上午有事,说是中午才能赶过来,我怕耽误时间,就提前行动了。”呼延云说。
“别说这些没用的了。”郭小芬说,“现在咱们去哪儿?”
马笑中道:“刚才齐主任不是说关于周立平租房子的细节,得问圆满地产的中介小罗吗?小区对面的马路上就有一家圆满地产的分店,我估计就是那家,咱们去看
看吧。”
他们三个出了小区,过了马路,走进了暖黄色门脸儿的“圆满地产”,一个穿西服打领带的工作人员赶紧迎上来:“您好,是租房还是买房?”
“找人。”马笑中眯着个眼睛,“谁姓罗?”
从一台电脑的后面站起来个戴着黑色宽边眼镜的小个子:“您好……您是?”
马笑中亮了一下警官证:“跟我们走一趟。”
有个看起来像店长的人拦了一下:“这位警官,您找小罗有什么事?”
“你想知道?”马笑中一个狞笑,“成,那你也跟我们走一趟吧。”
店长吓得赶紧闪到一边儿去了。
小罗慌慌张张地绕过一排电脑桌走了出来,腿脚丁零当啷磕到了好几张椅子上,疼得他龇牙咧嘴的。
马笑中昂首阔步地往前走,小罗跟在后面,一路上不停地跟他鸡零狗碎地搭搭话,马笑中理也不理,一直把他带到周立平租住房楼下的那个花园里,一屁股坐在一
张铺着报纸的石板凳上,跷起二郎腿,摇着脚丫子对小罗说:“讲吧。”
“我……我讲啥?”小罗眨巴着眼睛问。
“都到了这儿了,你要是还不知道该讲啥,那要么是你把人民警察当傻瓜,要么就是你干不了看人吃饭这套活儿,二选一,你选哪个?”
小罗讪讪地笑了笑:“您是为了周立平那案子吧,他的房子确实是我给找的,但他那案子我真是一点儿都不知情啊。”
马笑中也不说话,就那么斜着眼睛看着他。
小罗哭丧着脸说:“真的,我真不知道,早知道当初我说什么也不给他找房子了,本来拿他当鱼饵——”他似乎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急刹车,却从马笑中冷笑的
嘴角明白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只好老老实实地说,“最初,他让我帮他找房子时,上来就告诉我他是个刑满释放犯,杀过人,我一听好哇,鱼饵啊这是——我们这
个行当,专有这种买卖,找几个特别晦气的人当‘托儿’租房,房主都签了合同,收了定金了,才告诉他租客杀过人坐过牢什么的,一般房主宁可赔违约金也不出
租了,怕惹事啊,当然违约金我们会跟当‘托儿’的租客对半劈,可是周立平这种刚从牢里出来的不懂行情,违约金我们就可以独吞,当然他付的定金我肯定还是
要还给他的,我也怕他急眼了捅我一刀不是?”
“接着说。”马笑中道。
“这么用了周立平四五次吧,我就准备收手了,万一被他觉察出来我拿他当鱼饵,就不好看了。后来他再找我,我就跟他低头作揖说确实不好帮他找房,中介行的
规矩,多硬的事儿也得往软里办。他很失望,但是也没责怪我,还一个劲儿地说给我添麻烦了,打算自己去找房住。有一阵子我经常在附近的社区里遇到他,穿着
一身晃晃荡荡的旧衣服,走街串巷找房子,被红箍队的老头儿老太太像盯老鼠一样盯着,没事儿就叫过来连盘问带训斥,他也没什么表情,就那么听着……”
“那后来你为什么又帮他找房子了?”旁边的郭小芬忍不住问道。
“因为我欠他一个好大的人情。”
马笑中眼睛一亮:“说说看,怎么回事儿?”
小罗说:“有一次,我们公司做一个两米长的泡沫板广告牌,要得很急,上午定制的,下午去取。我骑了个电动车就去了,回来时把广告牌横在腿前边,一手扶车
把,一手扶牌子往前走,有个骑车逆行的女的,不知怎么的,跟我迎面过去之后倒在地上了。别看她胖得跟个南瓜似的,小腿儿倒腾得倒挺快,追上我非说是我把
她蹭倒的,附近居民对我们这些天天骑电动车串来串去的中介都很有意见,所以围观的一大堆人都挺那女的,急得我一头汗都下来了,正在这时,人群里突然有人
说他看到那女的是扶把不稳自己摔倒的,跟我没关系……”
“周立平?”
“对,就是他。”小罗说,“他正好路过,就来给我做证。那女的还蛮横呢,说就是我的广告牌撞在她膝盖上,把她撞倒的。周立平说这不可能,一来泡沫板很软
很脆,发生这类碰撞不可能没有损坏,而现在广告牌完好无损;二来广告牌一看就是刚做得的,而且做得比较急,底漆还没干透就罩了面漆,油漆不容易干,所以
——他用手指头在广告牌上这么一抹,指头上一层油漆——如果真的剐蹭到人的膝盖,不可能一点儿油漆都蹭不上,可是那女人的白色裤子上连个油印儿都没有。
”
郭小芬不禁“哟”了一声:“这个推理不错嘛。”
“是啊,当时那女的就说不出话来了,我出了一口大气,正想开溜呢,突然那女的盯住周立平喊了起来:‘我认得你,你不就是那个连环杀人犯吗?大家都来看啊
,这个人就是当年在咱们西郊杀了好多人的那个坏蛋!他的话哪儿能信啊?!’我看周立平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赶紧拉着他走了,后面那女的还在骂骂咧咧,
好在围观群众虽然也指指点点的,但是没人敢追上来扔石头子儿。”
马笑中不禁骂了起来:“有些泼妇就是这样,你给她讲道理,她给你脱裤子,等你也脱裤子了,她他妈的提上裤子跟你讲道理!”
“说真的,不管周立平在别人眼里是个多么十恶不赦的坏蛋,至少那一天,在那么多围观的人没有一个替我说句公道话时,他站出来了,事后我跟他一个劲儿道谢
,他说没啥,他就是看不得有人被冤枉,我就更觉得欠他好大一个人情。”小罗指了指花园对面那栋楼房,“这栋楼的顶层有个一居,房东出国前委托我帮他出租
,我呢,存了个私心,留下自己住了,于是就搬了出来,以很低的租金租给周立平了……天知道他怎么又犯下这么大的案子。”
“周立平在这里,一直是一个人住吗?”郭小芬问,“他有没有带其他人回来过,比如女朋友什么的?”
“有一段时间,我往小区里带其他看房的客户时,倒是看见有个长头发的女孩来找他,俩人就在这花园里坐着聊天,看不出是什么关系。”
“那个女孩长什么模样?”
“还行,挺漂亮的,坐台小姐嘛,相貌哪儿能差了?”
马笑中一锤子钉了过来:“你怎么知道她是坐台小姐?”
小罗支吾道:“她和另外几个女孩都在一个夜总会坐台,去年我在其他分店时,她们托我找个好多人合租的房子,我给找了个三居室,安置好以后,她们请我去吃
过一次饭,我对她有点儿印象,但不知道她叫啥名字。”
“什么夜总会?你给她们找的那个合租房在哪里?”马笑中问。
“叫金夜满堂夜总会……不过你们甭去找了,那个夜总会去年年底就被封了,几个女孩又待了一段时间,赶上打击合租房,估计全都回老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