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斯潘塞的麻烦更大了。”
“是啊。这个可怜的哥们一边想竭尽全力保住房子、继续还贷,一边又背着一份七年期的气球型贷款。可想而知,这个气球快要炸了。”
“前面那段麻烦用人话再解释一下。我二十年前就还清了住房贷款,所以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什么叫气球型贷款?”
“把钱借给斯潘塞的是一个叫‘薇蕾金融’的资金池。我之前就听说他们有钱帮人垫付保释金。据说这个资金池的投资者都来自好莱坞,负责打理这笔钱的是一个叫罗恩·罗杰斯的人,这家伙是个地地道道的骗子。他只管以这种方式把钱借出去,从不问借钱的人能不能还得起。只要债务人的房产足够值钱他就干,因为他知道他有两次丧失抵押品赎回权的机会:一次是笨蛋房主付不起月供的时候,一次是债务人在到期日要一次性付清余额的时候。”
“所以气球型贷款就是每月支付高额利息,最后再一次性付清本金?”
“完全正确。这种硬钱的交易大多是短期的,比如两年,或者五年。斯潘塞借的这笔钱期限是七年,已经很长了。但问题是到今年七月份就满七年,所有的钱都该还了。”
“他不能找个正经银行再贷款吗?现在金融市场还是很不错的。”
“他根本办不到,因为对方就是要这样搞他。他的信用等级现在已经惨不忍睹了,薇蕾金融还要趁火打劫。每次斯潘塞拖欠月供达到一周,他的信用等级就降一点。你明白了吗?他们就是要把他逼入绝境。他们知道他没钱还本金,这样的信用记录也根本拿不到再贷款。七月一到,他们就拿走他的房子。这才是他们真正想要的甜头。你知道Zillow吗?”
“Zillow?没听说过。”
“是一个线上房地产数据库。你可以输入房子地址,然后系统会根据房子所在街区的情况等因素给出大致的估价。刚才我要确认的就是这个。斯潘塞房子的价值高达六位数,将近一百万美元。”
“那他为什么不干脆把房子卖了呢?这样一来,不仅把气球贷款的本金还完了,自己还能剩点钱。”
“因为他卖不了,他跟薇蕾金融签的协议规定,要卖房子必须经过薇蕾的同意。这就是为什么我说他没找对律师。这种合同上的小字,她要么就是没看到,要么就是不懂,要么就是不在乎。斯潘塞签了贷款协议对她来说就是大功告成了,没准她在里面还拿了回扣呢。”
“所以薇蕾不让他卖?”
“没错。”
“也就是说,他们不让他卖房子,他就还不起气球,薇蕾就要把房子没收,卖掉房子后再把钱分给好莱坞投资者。”
“你有点开窍了,博斯。”
博斯喝下了最后一口马天尼,陷入了思考。除非斯潘塞能搞到五十多万美元把贷款本金还上,否则他就要失去他的房子。如果这都不能逼斯潘塞走上邪路,那他简直可以说是圣人再世了。
哈勒抿了一口马天尼,看着沉思中的博斯点点头,脸上浮现出微笑。
“别着急,重点还在后头。”他说。
“是什么?”博斯问道。
“还记得斯潘塞的律师吗?冒傻气的那个?她叫凯茜·泽尔登。我就是在做法拍房案子时认识她的。那时她是一家小律所的初级律师,她老板每个月的第一个周一上午都会派她去法庭,因为那天是法院公布法拍房清单的日子。我在,她在,还有罗杰·米尔斯,我们一帮人——每个月的第一个周一。每次我们都会买一份清单的复印件,过不了多久,房主就会在信箱里看到我们的广告传单。‘还不上贷款,房子要丢?林肯律师为您解忧’,类似这样的。我会跟清单上的每个人联系,信箱、电话、电子邮件、单位。我大多数客户都是这样拉来的。”
“这就是你说的重点?”
“不是,重点是七八年前我就认识她,那时候她还叫凯茜·泽尔登。她非常漂亮,一两年后,她的老板被抓到跟她有一腿。这件事在当时也算是一件小型丑闻。凯茜的老板最后跟结婚二十五年的妻子一拍两散,跟她结了婚。于是五年前,凯茜·泽尔登正式改名为凯茜·克罗宁。”
哈勒举起酒杯,想同博斯干杯。博斯的酒已经喝完,但他举起杯子,重重地蹾在桌子上,引得邻座食客纷纷侧目。
“要命,”他说,“我们抓住他们的要害了。”
“太他妈的对了,”哈勒说,“下周听证会上我就要把这件事爆出来。”
他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这时服务员端来了他们点的炖牛肉和鸭丝炒饭。
“二位先生,”服务员说,“看起来你们需要补充一些必需维生素。”
哈勒举起酒杯递给服务员。
“当然,”他说,“当然。”
* * *
[1]法院拍卖房产的简称,由法院强制执行拍卖的房屋。
21
吃完炖牛肉和炒饭,博斯和哈勒试图还原整个事件经过。他们都认为这一切很可能始于没钱还债,也没法卖房的斯潘塞,前去求助那位曾经撮合他与薇蕾金融交易的律师——凯茜·克罗宁,旧姓泽尔登。
“她说:‘十分抱歉,朋友,不过明年气球就要爆炸了,那样你就彻底完了。’”哈勒说,“‘这样吧,我把你介绍给我的老公,也是我的合伙人。他也许有办法能在七月份之前搞定你需要的钱。’她给二人做了引见,兰斯告诉斯潘塞,在他上班的那个大仓库里有这样一个密封的箱子,他只需要想办法把一些东西塞进那个箱子里就能高枕无忧。斯潘塞这样的人十有八九会在工作不忙的时候聚在一起讨论怎么钻制度的空子。如今,同事之间的闲聊付诸实践,成了斯潘塞脱离困境的救命稻草。”
“他究竟是怎么办到的,我们还得查实。”博斯说。
“我估计,斯潘塞一旦发现这一切都已经败露,就会跟我们达成交易,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如果他这次选对了律师,没准还能以被害者的身份逃过这一劫。给坏蛋辩护的律师,大家都喜欢。地方检察官二话不说就会为了掌握克罗宁夫妇的违法证据而放了斯潘塞。”
“斯潘塞才不是什么被害者。他也参与了这次陷害我的计划,往我身上泼脏水。”
“我知道,我只是向你说明事实以及接下来事态的发展方向。斯潘塞不过是鬼迷心窍,受人利用。”
“那我们就应该主攻他,跟他当面对质,给他看那段录像。在下周听证会之前把他拉到我们这边来。”
“可以一试,但是万一他执迷不悟,我们就等于把优势拱手让给兰斯·克罗宁。与其那样,我更倾向于在听证会上突然袭击。”
博斯点点头,这个方案确实可能更好一些。但是提到与斯潘塞对质,博斯突然想起斯潘塞正处于他的监控之下。他赶忙掏出了手机。
“我把西斯科给忘了,”他说,“他现在盯着斯潘塞呢。”
博斯拨通了电话,西斯科低声回答。
“情况怎么样?”博斯问。
“他开车乱转了一个小时才确信没有尾巴跟着,”西斯科说,“然后他去了帕萨迪纳,在弗罗曼的停车场见了个人——一个女的。”
“弗罗曼?”
“老城边上的一家大型书店,停车场挺大的。他们俩车窗挨车窗地停在一起,跟警察一样。”
“那个女的是谁?”
“不认识。经销商栏一片空白,她的车牌我查不出来。”
“看着像新车吗?”
“不是,是一辆有刮痕的普锐斯。”
“你能悄悄拍一张那个女人的照片吗?我跟哈勒在一起,他可能认识那个女的。”
“我试试。我可以装作打着电话经过,偷拍一段视频。一会儿发给你们。”
“去吧。”
博斯挂断了电话。西斯科说的那个办法他知道:先打开手机应用开始录像,然后把手机举到耳朵边上装作打电话,从目标人物的车前经过。他的手机摄像头最好可以对准那个开车的女人。
“斯潘塞正跟一个女人说话,”博斯对哈勒说,“西斯科正想办法拍视频。”
哈勒点点头,两人等待着。
“我得找个时候把这事跟索托说一下。”博斯自言自语道。
“什么意思?”哈勒问道。
“她是我原来的搭档。突然袭击克罗宁就等于突然袭击了她。”
“那个要夺走你一切的体制,她也是其中一分子,这不用我提醒你吧?”
“她只是正常办案。”
“没错,但是她办案的方向有点问题,不是吗?”
“这种事在所难免。”
“算我拜托你,不要告诉她。至少现在还不行。等我们准备得差不多了,所有的推理都得到证实了再说。别让洛杉矶警察局有机会倒打一耙。”
“好吧,我可以等,但她不是那种人。如果把情况跟她讲清楚,我们都不用自己去调查克罗宁、斯潘塞或者博德斯,她就替我们查清楚了。”
“唉,希望你说的是对的。”
这时,二人的手机同时振动起来,是西斯科发来的视频。二人各自拿起自己的手机查看。视频画面有些摇晃,摄像头扫过书店停车场里的一排车辆。画外音是西斯科假装打电话的声音,这样是为了标记录像的时间和地点。
“嘿,我在弗罗曼,就是帕萨迪纳的那家书店。现在是周三晚上八点,我要在这儿待一会儿。给我打回来……”
伴随着西斯科说话的声音,画面经过一排停着的车辆,最终对准了其中一辆。透过挡风玻璃可以看到,驾驶员位子上坐着一个女人。她侧脸对着镜头,扭头转向打开的车窗,对停在旁边车里的人说话。西斯科走过这辆车时明智地停止了“打电话”的表演,视频因此记录下车中二人对话的只言片语——另外一辆车里的人虽然在视频上看不到,但根据西斯科的介绍,应该就是斯潘塞。
“你反应过激了,”女人说,“不会有事的。”
“我可告诉你,最好像你说的那样没事。”另外一辆车里的男人说。
走出两辆车几步远时,西斯科的脸出现在镜头中。
“我是丹尼斯·沃伊切霍夫斯基,加州私人调查员,证件号02602。录像到此结束。拜拜。”
视频看完了,博斯满怀期待地看着哈勒。
“视频角度不太好,而且我上一次看见凯茜的时候她还没结婚。”哈勒说。
他重放了一遍视频,在某个时刻暂停后放大图像,仔仔细细地看了好一会儿。
“如何?”博斯忍不住问道。
“没错,”哈勒说,“我非常确定就是她。凯瑟琳·克罗宁。”
博斯马上拨通了西斯科的电话。
“是她吗?”西斯科问道。
“就是她,凯瑟琳·克罗宁。你干得非常好,西斯科。今天的工作到此结束。”
“就这样让他走了?”
“嗯,我们已经得到了我们需要的,不能打草惊蛇。”
“明白。你告诉米克我明天早上去找他。”
“好的。”
博斯挂断电话,看着哈勒。哈勒满脸笑容。
“这件事接下来就拜托你了,可以吗?”博斯问,“就像我说的,接下来我要忙一阵子,少则几天,所以暂时顾不上。”
“我没问题,但是警局那边的事你非去不可吗?”哈勒说,“你在那边就是个兼职的,担子不能交给别人吗?”
博斯想了想。他满脑子都是小若泽·埃斯基韦尔倒在后门过道上的场景。
“不行,”他回答道,“这件事非我莫属。”
第二部分
茫茫蛮荒之南
22
博斯站在柜台前,两眼低垂。一个男人坐在柜台里,正在看一份外语报纸。那人并不是留着山羊胡子的面包车司机。他年龄更大些,头发灰白。在博斯看来,他应该是个上了些年纪的小头头,脏活累活都由手下的年轻人替他干。
他头也不抬,操着浓重的俄罗斯口音问博斯。
“谁派你来的?”他说。
“没人。”博斯说。
那人终于抬起头,盯着博斯的脸端详了半天。“你自己走来的?”
“是的。”
“从哪儿来?”
“我只是想看医生。”“从哪儿来?”
“法院旁边的庇护所。”“那得走了很长时间啊。你想要什么?”
“我来看医生。”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医生?”
“在庇护所。有人跟我说的。行了吗?”
“你看医生干什么?”
“我需要止疼药。”
“哪里疼?”
博斯往后退了退,拿起手杖,抬起了腿。那人俯身向前,好看到柜台外面。然后他又靠了回去,眼睛盯着博斯。
“医生正忙着呢。”他说。
博斯看了看身后,又环视了一下房间。等候区有八张塑料椅子,都空着。屋里只有他和这个俄罗斯人。
“我可以等。”
“身份证件。”
博斯从牛仔裤后面的兜里掏出破旧的皮钱夹。钱夹是用链子拴在皮带上的。他翻开钱夹,从里面拿出驾驶证和医保卡,放到柜台上。俄罗斯人伸出手,把两个证件都拿了过去,仰靠在椅子上查看证件。博斯希望那人向后靠在椅子上是因为自己身上的气味。事实上,他真是从庇护所一路走过来的,作为自己代入角色的一部分。他穿了三件衬衫,一路走来,第一层已经满是汗水,另外两层也都湿了。
“多米尼克·H.赖利?”
“没错。”
“欧申赛德这地方在哪儿?”
“南边,靠近圣迭戈。”
“把眼镜摘下来。”
博斯将太阳镜推到眉毛上面,眼睛看着俄罗斯人。这是第一个重大测试。他需要露出药物上瘾者才有的那种眼睛。在庇护所附近下车前,他把药品管理局训练员提供的薄荷精油抹在了眼睛下面的皮肤上。现在每只眼睛的角膜都受了刺激而发红。
俄罗斯人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将塑料证件扔回到柜台上。博斯又戴好太阳镜。
“你等着吧,”俄罗斯人说,“或许医生会有时间。”
博斯通过了测试。他努力让自己不要露出放松的迹象。
“好的,”他说,“我等。”
博斯从地上捡起自己的背包,一瘸一拐地走到等候区。他挑了把最靠近诊所前门的椅子坐下,把背包当脚凳,用来放自己戴着护膝的那条腿。他将手杖放到地上,滑到椅子下面,然后双臂抱在胸前,头靠在后面的墙上,闭上了眼。在一片黑暗中,他回顾了一下刚刚发生的事,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向俄罗斯人露出任何马脚。他觉得自己作为卧底,在初次接触上处理得不错,他也知道药品管理局准备的钱夹和身份证件都很完美。
前一天,他花了好几个小时跟着药品管理局训练员学习做卧底的技巧。当天前半段培训行动的基本要点是:哪些人会在什么地方暗中观察并保护他,他的伪装身份是什么,在他的钱夹和背包里有什么是可以利用的,如何以及在什么时候呼叫撤离。后半段基本上是角色扮演,训练员教他怎么做出氧可酮上瘾者的样子,还设置卧底期间可能出现的不同情景让他练习。
此前设置的情景就包括他刚刚和柜台后俄罗斯人的接触。前一天,博斯已经像刚才一样反复练习了多次。一天的卧底学习,其关键在于帮助博斯隐藏恐惧和不安,并将其引导到他将要扮演的角色上。
称自己为乔·史密斯的训练员还训练了博斯出庭时的可信度——能够出庭做证或是私下在法官面前证明自己在卧底期间没有犯罪或是逾越道德。如果卧底行动引发起诉的话,这对争取陪审团的支持非常关键。对在法庭上的可信度而言,其基础在于避免真的使用他假装上瘾的药物。除此之外,他的一条裤腿中还藏有两片盐酸纳洛酮。如果他被迫吞咽或是迫于情势吞咽的话,每一片黄色药片都可以快速解除药物中毒。
几分钟后,博斯听到俄罗斯人站起身来。他睁开眼睛,发现俄罗斯人进了柜台后面的走道,然后就消失了。很快,他听到了他说话的声音。只有他的声音,而且用的是俄语。博斯猜测他在打电话。他说俄语时语气紧迫。博斯觉得应该是他们的几个药物傀儡被药品管理局和州医疗委员会给带走的消息。
博斯查看了下墙壁和屋顶。他没有发现摄像头。他知道犯罪组织的成员不太可能会安装摄像头拍下自己的不法行为。他把护膝往下推了推,以便能够正常走路,快速移动到柜台。俄罗斯人继续在诊所后面说话,博斯则探过头去看柜台后面有什么。里面杂乱地放着几份俄语和英语报纸,包括《洛杉矶时报》和《圣费尔南多太阳报》,大多数都展开在此前的选举和与俄罗斯人有关的调查报道上。柜台后的这位老兄看来跟西律一样关注这件事的报道。
博斯挪开一堆食品外卖服务的菜单,找到一本活页记事本。他迅速翻开,看到几页用俄语做的笔记。上面有带日期的表格和数字,但是他一点也看不懂。
俄罗斯人突然停了下来,博斯迅速合上记事本,把它放回原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他将护膝恢复了原位,刚靠到墙上,俄罗斯人就回到了自己柜台后的位置上。博斯眯着眼睛盯着他。俄罗斯人丝毫没有发现柜台上的东西有任何不对的地方。
后来的四十分钟没有任何动静,直到博斯听到有车停在了诊所前门外。很快,门打开了,几个邋遢的男男女女进了诊所。博斯认出一些他在这周早些时候监视面包车时见过的人。他们跟着俄罗斯人进了走道,消失在视野中。博斯此前见过的面包车司机站在柜台后,可能是因为看到了博斯,又立即双手放在胯上,朝博斯的方向走了过来。
“你到这儿来干什么?”他问。他的口音和那名柜台服务员一样浓厚。
“我想看医生。”博斯说。
他将左腿从背包上抬起来,以免那人没有注意到他的护膝。司机开始问博斯一些柜台服务员已经问过的问题。他一直把手放在胯上,没有放下来,问完最后一个问题之后,司机沉默了很长时间,似乎在做什么决定。
“好的,你过来。”他最后说。
他开始朝走道走去。博斯站起身,拿起手杖和背包,蹒跚地跟在他后面。走道很宽,通往一处未使用的护理站,然后分出左右两条路。司机带着博斯往左走去,那边的走道有四个门。博斯猜这里是合法诊所还开着的时候使用的检查室。
“进去。”司机说。
他推开门,用胳膊撑住,示意博斯进去。博斯跨过门框时看到房间里只有一把椅子。还不等他转身,他就被猛地推到了房间里。他扔掉背包和手杖,举起双手,以免自己的脸撞到对面的墙上。
他立刻转过身来。
“这他妈的是怎么回事,老兄?”
“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我跟你说过,跟另外那家伙也说过。你知道什么?算了吧,我要离开这儿。我会再找个医生。”
博斯伸手去拿地上的背包。
“把它放在那儿,”司机命令道,“想要药的话,你就把它放在那儿。”
博斯站起身,那人走上前,双手放在他的胸口上,又将他推到了墙边。“想要药片的话,就把你的衣服脱了。”
“医生在哪儿?”
“医生会来的。把衣服脱了做检查。”
“不,去他妈的。我知道其他可以去的地方。”
他弯下身体,把护膝滑到膝盖下面,让自己能够屈膝。他伸手去拿手杖,因为他知道手杖作为武器远比背包要有用。但是司机快速上前一步,用脚踩住了手杖。然后他伸出手,抓住了博斯牛仔上衣的衣领。他把博斯拉起来,又往墙上推去,将他的头狠狠地撞在了粗糙的石膏墙上。
他靠了过来,呼吸时气都喘到了博斯脸上。
“把衣服脱了,老头。现在就脱。”
博斯举起双手,关节都贴到了墙上。
“好的,好的,没问题。”
司机往后退了退,博斯开始脱自己的上衣。“然后我就能看医生了,是吗?”
司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把衣服放到地上。”他说。
“没问题,”博斯说,“然后就是看医生,是吗?”
“医生会来的。”
博斯坐在椅子上,将护膝解开,脱了下来,然后脱掉靴子和脏袜子,接着他开始脱身上穿的三层衬衫。药品管理局给他的卧底角色和整个行动取的代号叫“肮脏的牛仔”,真是恰如其分。他的药品管理局训练员一开始反对护膝和手杖,但最终还是同意按照博斯的意愿给这个角色增加点他自己的特色。当然,他们并不知道手杖里藏着武器。
很快,博斯脱掉了三层衬衫,只剩下平角内裤和一件被汗水湿透的脏T恤。他从裤袋链子上拆下钱夹用手拿着,然后把牛仔裤放到衣服堆上。
“不行,”司机说,“所有东西。”
“等我见到医生。”博斯说。
他坚持自己的立场,司机又靠上前。博斯以为他会再多说几句,结果那人直接出了右拳,博斯的下腹狠狠吃了一记。他立刻弯下腰,用胳膊护住自己,以抵挡更多的拳头。他的钱夹掉到地上,链子落到脏兮兮的油毯上咯咯作响。司机没有继续攻击,而是一把抓住博斯的头发,直接靠上去,对着他右边的耳朵说了起来。
“不,现在就把衣服都脱了。要不然我们就杀了你。”
“好的,好的。我懂了。我脱。”
博斯试着站起身来,但还是需要用一只手扶着墙才能站稳。他脱下T恤,扔到衣服堆上,然后脱下平角内裤,也一脚踢到那堆衣服上。他张开双臂,袒露自己。
“行了吗?”他说。
司机看着博斯上臂的文身。将近五十年过去了,文身已经很难辨认。上面刺的是一只拿着手枪的坑道鼠。
“上过战场?”他问。
“打过一仗。”博斯回答说。
“哪一场?你去过越南?”
“是的,越南那场。”
刚才那一拳让博斯感到喉咙里涌出了一些胆汁。
“他们打中你了,那些共产党?”司机问。
他指着博斯肩膀上一处枪伤留下的疤痕,博斯决定按照给这个角色设定的台词来解释。
“不是的,”他说,“警察打的。回到这儿以后。”
“坐下。”司机说。
他指着椅子。博斯一只手扶着墙保持平衡,走过去坐了下来。冰凉的塑料椅面直接贴在他的皮肤上。
司机蹲下身,抓起背包甩到肩膀一侧,然后开始收拾博斯的衣服。他把手杖留在了地上。
“你等着。”他说。
“你这是干什么?”博斯说,“别拿走我的——”
司机不等他说完,径直朝门走去。
“你等着。”他又说了一遍。
他开门走了出去。博斯赤裸着身子坐在椅子上。他俯下身,抱紧胳膊。这倒不是为了显得稳重或是取暖,而是因为这一姿势可以缓解肚子的疼痛。他怀疑司机这一拳会撕裂肌肉组织或是损坏内脏器官。他已经很久没有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人击中了。他暗自责怪自己怎么一点防备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