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病人。”卡洛斯低声说。
“因为对于他来说,就有了一个可以利用的人。”
“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们需要找一个非常出色的特工,让杰里科 · 沃尔特感到好奇。”
54
拳击袋发出一声撞击,链子发出嘎嘎声。萨迦 · 鲍尔敏捷地移动到一边,身体跟着袋子运动并再次出击。两次打击,回声在空旷的拳击馆墙上回响。
她练习了两个快速左勾拳的组合,一个高,一个低,紧跟着一个右勾拳。
黑色的拳击袋摇晃着,钩子吱吱嘎嘎地响。它的影子掠过萨迦的脸,她又再次出拳,三次快速打击,转动肩膀,向后移动,绕过拳击袋,再次出击。
她长长的金发随着臀部的快速运动而飞舞着,拂过她的脸。
萨迦在训练的时候忘记了时间,所有的想法都从她脑海中消失了。在过去的两个小时里,她一直在健身房里,其余的人在她跳绳的时候就离开了。拳击台上方的灯关了,但是门口的饮料机依旧发着光,雪在窗外人行道上和干洗店的标牌前飞舞着。
萨迦从眼角看到拳击俱乐部外面的街上停着一辆车,但她继续用同样的拳击组合练习,试图提高攻击的力量。一滴汗水滴在了地板上,旁边还有一个已经脱落了的小号拳击袋。
斯蒂芬走了进来,他跺了跺脚上的雪,静静地站了一会儿。他的外套敞开着,露出了里面的白西装和白衬衫。
当她看到他脱掉鞋子走近时,她继续击拳,没有停下的意思。唯一的声音是袋子的砰砰声和链子的嘎嘎声。
萨迦想继续训练,她还不打算打破自己专注的精神。她微微沉下眉毛,用一连串的拳击攻击拳击袋,尽管斯蒂芬此时正站在她的后面。
“再用力!”他说着,把拳击袋扶正。
她笔直地向右一拳,力量大到他忍不住退后了一步。她笑了起来, 在他恢复平衡之前,又打了一拳。
“给我挡住。”她的声音里有点儿不耐烦。
“我们得走了。”
她脸部紧绷而灼热,又一次击出拳头。她发现自己很容易屈服于极度的愤怒,而愤怒使她感到虚弱,但这也是为什么她在其他人放弃后仍然坚持练习的原因。
沉重的打击使麻袋颤抖,链子嘎嘎作响。她的动作慢下来了,尽管她还能坚持很久。她气喘吁吁地向后退了几步,袋子继续摆动着,天花板上的夹子因为晃动带起一小股灰尘。
“好吧,我满足了。”她微笑着,用她的牙齿拔掉拳击手套。他跟着她走进了女更衣室,帮她把手背上的绷带脱掉。
“你弄伤了自己。”他低声说。
“没关系。”她看着自己的手说。
她褪了色的健身衣被汗水湿透了,乳头透过湿漉漉的胸罩凸了出来,肌肉膨胀而充血。
萨迦 · 鲍尔是安全局的一名侦察员, 她和国家刑事调查局的乔纳 · 林纳一起处理了两起大案件。她不仅是名高水平的拳击手,而且是一名非常好的狙击手,还接受过高级审讯技术的专门训练。
她二十七岁,眼睛像夏日的天空一样蓝,长长的金发上扎着五彩的丝带,几乎不可思议的美丽。大多数见到她的人都充满了一种奇怪而无助的渴望感,只要看她一眼就足以让人无可救药地坠入爱河。
热水淋浴产生蒸汽,使镜子变得朦胧起来。萨迦坚定地站着,双腿分开,双臂垂在身边,水在她身上洗刷。她的一条大腿上有一个巨大的瘀伤,右手指关节在流血。
她抬起头来,擦去脸上的水,看见斯蒂芬站在那里,用一种不带任何情绪的表情看着她。
“你在想什么?”萨迦问。
“我们第一次做爱时下雨了。”他平静地说。
她清晰地记得那天下午,他们去电影院看了日场,当他们走到麦德博格车站时,天上开始下起了倾盆大雨。他们跑到他位于圣保罗街的工作室,但全身仍然湿透了。斯蒂芬经常谈起那时的场景,她脱掉衣服, 挂在散热器上,然后坦然地站在那里,在他的钢琴上按着音符。他说他知道他不应该盯着看,但她把整个房间都照亮了,就像一个玻璃球在黑暗的小屋里。
“去洗澡吧。”萨迦说。
“现在可没有时间去洗澡。”
她皱着眉头看着他。
“我孤独吗?”她突然问。
他不确定地笑了:“什么意思?我孤独吗?”斯蒂芬拿过一条毛巾,镇定地说:“过来吧。”
55
他们在格伦米勒咖啡馆下车时,天正在下雪。萨迦把她的脸转向天空,闭上眼睛,感觉雪落在她温暖的皮肤上。
咖啡馆里几乎人满为患,但他们很幸运,找到了一张空的桌子。蜡烛在霜冻的灯笼中闪烁,雪花飞到窗上后滑落下来。
斯蒂芬把他的外套挂在椅子的后背,走到吧台去点餐。
萨迦的头发仍然是湿的,她脱掉绿披风时浑身一个激灵,背上还有湿漉漉的汗。附近的人一直在看他们,她担心他们坐在了别人的座位上。
斯蒂芬在桌子上放了两杯伏特加马提尼酒和一碗开心果。他们沉默地喝下了一杯。当一个戴眼镜的瘦子走过来时,萨迦刚想说自己现在有多饿。
“杰克。”斯蒂芬惊讶地喊道。
“我感觉有情况。”杰克咧嘴笑了。
“这是我的女友。”斯蒂芬说。
杰克瞥了一眼萨迦,但不费心去打招呼,只是悄悄地对斯蒂芬说了些什么,然后笑了起来。
“不不不,真的,你们必须去弹一首。”他说,“米尼也在这里。”
他指着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他正在朝一个摆放着吉他的角落走去。萨迦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他们可能在谈论一场传奇的演出,一份迄今为止最赚钱的合同,以及一个巧妙组合的四重奏。在等待的时间里,她的眼睛在吧台上游走。当杰克把斯蒂芬扶起来,他对她说了些什么。
“你要去演奏吗?”萨迦问。
“就一首歌。”斯蒂芬笑着回答道。
萨迦表示放他走,当杰克拿起麦克风并介绍他的客人时,酒吧里的嘈杂声平息下来,斯蒂芬在钢琴旁坐了下来。
“《四月巴黎》。”他简短地说道,然后开始演奏。
56
萨迦看着斯蒂芬半闭着眼睛,当音乐在房间里流淌起来时,她的皮肤上开始冒起鸡皮疙瘩,灯光似乎也变得柔和起来。
杰克开始轻柔地演奏优美的和声,然后低音伴奏加入了旋律之中。萨迦知道斯蒂芬很喜欢音乐,他们终于安排了一次机会坐下来一起聊天。
她整个星期都在期待着这个时刻。
她缓慢地一颗一颗吃着开心果,收集了一堆空壳等待着。
他从她身边走开时所产生的一种奇异焦虑感使她突然感到一阵寒战,她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从哪里来的。她知道自己是不理智的,并不断告诉自己不要孩子气。
当她喝完自己的酒之后,把斯蒂芬的那杯拿了过来,虽然已经不冰,但她还是喝了。
她看着门,一个红面颊的男人拿着他的手机正在拍她。她累了,考虑着要回家睡觉,但她真的很想先和斯蒂芬谈谈。
萨迦已经记不清他弹了多少曲。约翰 · 斯科菲尔德、迈克 · 斯特恩、查尔斯 · 明格斯、大卫 · 奥朗德、拉斯 · 古尔林,和一首她不知道名字的长曲,比尔 · 埃文斯和莫妮卡 · 塞隆德曾演奏过。
萨迦看着那堆苍白的果壳,马提尼玻璃杯上的牙签和她隔空对望着。她走到吧台前拿了一瓶高仕啤酒,喝完后,走向洗手间。
一些女士正在镜子前化妆,厕所都被占用了,她不得不排队等候。当一个隔间终于空出来后,她走了进去,锁上门,坐下来,盯着白色的门。陈旧的记忆突然给她带来了一种无能为力之感。她记得母亲躺在床上,脸上带着病容,盯着白色的门。那时候萨迦还只有七岁,她试图安慰她,试图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但她妈妈不想握着她的手。
“给我停下来!”萨迦坐在马桶上命令自己,但记忆的画卷并没有消失。
她母亲的情况变得更糟了,萨迦不得不为她去寻找药物,帮她拿药片和水。
萨迦坐在母亲床边的地板上,抬头看着她。感觉到冷的时候就拿一条毯子,按照母亲的要求一次次地给父亲打电话。
当母亲终于睡着时,萨迦记得她关掉了小灯,蜷缩在床上,把妈妈的胳膊抬起,让她抱住自己。
她通常不去想这些,设法与记忆保持距离,但这次她的记忆却汹涌而至。当离开厕所时,她的心脏在剧烈跳动。
他们的桌子还是空的,空杯子还在那儿,斯蒂芬还在演奏。他和杰克保持着目光接触,他们对对方的即兴表演反应很热烈。
也许是饮料或她的记忆影响了她的判断力,她向音乐家们走了过去。当她把手放在斯蒂芬的肩膀上时,他正处于一段漫长的即兴表演中。
他看着她,然后应激反应似的摇摇头。她抓住他的胳膊,试图让他停止演奏。
“过来,就现在。”她说。
“把你的女人管好。”杰克咝咝地说。
“我在演奏。”斯蒂芬咬牙切齿地说。
“但是我们……我们同意……”她感到惊讶,自己的泪水涌上了眼眶。
“走开。”她听到他对她怒骂说。
“我们能马上回家吗?”她拍着斯蒂芬的脖子问。
“看在上帝的分儿上!”他尖声道。
萨迦向后退去,弄翻了一瓶摆在扩音器上的啤酒,啤酒瓶摔到地上碎了。
啤酒溅到了斯蒂芬的衣服上。
她静静地站着,但是他的眼睛只盯着钢琴的琴键,双手在琴键上奔跑,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来。
她等待了片刻,然后回到他们的桌子旁,已经有人坐在了椅子上。她绿色的皮质大衣躺在地板上,她用颤抖的双手把它捡起来,急匆匆地跑进了大雪之中。
57
第二天早上,萨迦 · 鲍尔在安全局的一间宽敞会议室里和另外四名特工、三名分析员以及两名行政人员共度了一上午。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面前都摆着笔记本电脑或平板电脑,灰色的屏幕上显示着一个图表,说明过去一周内跨境非无线通信流量的数据。
正在讨论的议题包括信号情报局的分析数据库、新的搜索方法和三十名左右的支持暴力激进组织成员。
“请注意,即使那些激进组织成员已经开始使用了 al-Qimmah 网络,”萨迦一边说,一边用手把长发撩在肩上,“但我认为这不会带给我们太多好处。显然,我们需要继续下去,我们应该努力渗透他们周边的妇女群体……正如我之前提到过的……”
门开了,进来的是安全局的老大,弗纳 · 赞登,他抱歉地举起自己的手。
“不好意思打断你。”他低沉的声音引起了萨迦的注意,“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和你单独谈一谈。”
她点了点头从位子上站了起来,但把笔记本电脑留在了桌子上,和弗纳一起离开了会议室。
雪从波尔希斯加坦寒冷的天空中落下,空气中的微小晶体被朦胧的阳光照亮,弗纳迈着长长的步子,萨迦则像个孩子一样匆匆地跟在他身边。他们默默地经过弗莱明加坦,穿过卫生中心的大门,穿过环绕小教堂的圆形公园,沿着台阶走向巴恩胡斯维克湖的冰面。情形变得越来越奇怪,但萨迦没有问任何问题。
弗纳用手做了一个指示,然后向左拐到一个圆形循环的小路上。 几只小兔子蹿进了灌木丛中寻找掩护,白雪覆盖的公园长凳在这雪景中呈现出一种柔软的形状。
走了一段路后,他们在昆斯莫尔斯堤岸的两座高楼之间转了一圈, 然后走到一扇门前。弗纳按了密码,打开门,把她带到电梯里。
在刮花了的镜子里,萨迦可以看到雪花覆盖着她的头发。它们正在融化,形成闪亮的水滴。
当吱吱作响的电梯停下来时,弗纳拿出一把带塑料卡的钥匙,打开了一扇门,门上挂着警报灯,然后向她点了下头让她跟着进去。
他们走进一个空荡荡的平层,看起来是最近刚刚搬空,墙上满是图片和架子被拆除后的洞。地上扬起了很大的尘土,还有一把被遗忘的宜家钥匙。
厕所里传来冲洗的声音,然后国家刑事调查局的卡洛斯 · 埃利亚松走了出来,他把手放在裤子上擦了擦,然后伸过来和萨迦握手。
“我们去厨房吧。”卡洛斯说,“想喝点儿什么吗?”
他拿出一包塑料杯,在自来水龙头上接满了一杯,然后递给了萨迦。
“难道你以为有午饭可以吃?”当卡洛斯看到她脸上迷惑的表情时说道。
“不是不是,但……”
“我有润喉糖。”他很快地说,拿出一小盒 L?kerol 的糖果。
萨迦摇了摇头,但弗纳拿起卡洛斯手上的盒子,拿出了几粒,丢进嘴里。
“味道不错。”
“萨迦,你可以看出来,这是一场非正式的会议。”卡洛斯清了清嗓子说道。
“发生了什么事?”萨迦问。
“你听说过杰里科 · 沃尔特吗?”
“没有。”
“没多少人听说过……这没什么稀奇的。”弗纳说。
58
一缕阳光照在厨房脏兮兮的窗户上, 卡洛斯 · 埃利亚松递给萨迦 · 鲍尔一份档案。她打开文件夹,发现自己直接盯着杰里科 · 沃尔特苍白的眼睛。她把目光从照片上移开,开始阅读这份十三年前的报告。她脸色变得苍白,背靠着散热器坐在地板上。她阅读了档案,翻看了照片,浏览了验尸报告和有关他的刑期和服刑地点。当她合上档案时,卡洛斯告诉她米凯尔 · 科勒 · 弗罗斯特是如何在失踪十三年后被发现徘徊在伊格斯塔大桥上。
弗纳拿出他的手机,播放年轻人描述他被囚禁和逃跑的录音。萨迦听着他痛苦的声音,当她听到他谈论他的妹妹时,她的脸变红了,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她看着文件夹里的照片,小女孩站在那儿,手里握着自己蓬松的辫子和一顶骑马帽,微笑着,好像在进行什么淘气的计划。当米凯尔的声音安静下来时,她站起来,在空窗前踱起步,然后停在窗前。
弗纳说:“十三年前,国家刑事调查局没有任何线索可以继续进行搜寻。”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但杰里科 · 沃尔特知道,他知道菲莉西亚在哪里,他知道他的同谋是谁……”
弗纳解释说,用传统的审讯,通过心理学家或牧师,都没办法从杰里科 · 沃尔特那里得到真相。
“甚至拷问也不会起作用。”卡洛斯一边说一边试图坐在窗台上。
“该死的,为什么我们不用常用的手段。”萨迦问,“我们所要做的就是招募一个线人,这差不多就是我们这个组织现在……”
“对不起打断一下,乔纳说……”弗纳插嘴道,“乔纳说杰里科会弄死任何告密者。”
“那我们到底怎么办?”
“我们唯一的选择是在关押他的地方安插一名训练有素的特工。”
“他为什么会跟别的病人说这些?”萨迦怀疑地问道。
“乔纳认为我们需要找到一个非常特别的特工,让杰里科 · 沃尔特好奇到想知道更多的信息。”
“好奇?怎么好奇?”
“让杰里科对那人本身产生兴趣……而不仅仅是让他觉得自己有可能被放出去。”卡洛斯回答。
“乔纳提到我了吗?”她严肃地问道。
“没有,但你是我们的第一选择。”弗纳坚定地说。
“那谁是你的第二选择?”
“没有第二选择。”卡洛斯回答。
“那么,这一切该如何安排呢?”她用一种温和的语调问道。
“我们的机构已经开始工作了。”弗纳说,“如果你接受这个任务,你只需要爬上飞机……”
“很诱人嘛。”她喃喃道。
“我们会安排你在上诉法院被判处接受精神科治疗,并立即转送到卡拉登医院。”
弗纳走到水龙头旁,把塑料杯重新注满。
“我们发现了一些可能对我们有利的东西,原来的郡议会许可证中的一个条文……这是在洛文斯特伦斯卡医院的精神病科首次成立时批准的。”
“它非常清楚地写道,病房可为三名病人提供治疗。”卡洛斯补充道,
“但在过去的十三年里,他们只有一个病人,那就是杰里科 · 沃尔特。” 弗纳喝水时发出吵人的咕噜声,他把杯子揉成一团,扔进水池里。
“医院的管理者总是试图拒收其他病人。”卡洛斯继续说,“但他们知道,如果接到了硬性的要求,他们就只好接收。”
“这就是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情……监狱服务委员会召开了一次特别会议,决定将一名萨特安全精神病科的病人和一名卡拉登医院的病人转到洛文斯特伦斯卡医院。”
“换言之,你将成为那名突然出现的病人。”卡洛斯说。
“所以,如果我同意,我会被当作一个危险的病人?”她问。
“是的。”
“你会给我一份犯罪记录吗?”
弗纳回答说:“国家司法部门的决定应该就足够了,但我们需要创造一个完整的身份,包括法庭判决和精神病评估。”
59
萨迦和两名警察局长一起站在空荡荡的平层中。她的心怦怦直跳, 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向她尖叫,让她拒绝。
“这违法吗?”她感觉到自己的嘴巴变得干涩。
“是的,这当然……而且这非常机密。”卡洛斯严肃地回答。
“非常机密?”她重复了一遍,嘴角蜷缩出一个微笑。
“在国家刑事调查局中,我们会把它列为机密,这样安全局就看不到这些文件。”
“我会确保它在安全局里被列为机密,这样国家刑事调查局也看不到它。”弗纳继续说。
“除非政府有直接的要求,否则没有人会知道这件事。”卡洛斯说。
阳光透过脏兮兮的窗户散发着光亮,萨迦望着邻近建筑的镶板,一个烟囱排气口向她反射的光芒,她转向两个男人。
“你们为什么这么做?”她问。
“为了拯救这个女孩。”卡洛斯笑着说,但从他的眼神里看不出丝毫笑意。
“我相信国家刑事调查局的首脑们和安全局一起努力……”
“我认识洛斯安娜 · 科勒。”卡洛斯打断道。
“那个母亲?”
“我们在阿道夫 · 弗雷德里克学校上同一个班,我们非常亲近…… 我们……这……这非常难受……”
“所以这是因为私事?”萨迦问道,后退一步。
“不!因为这是唯一正确的做法,你自己也可以看到。”他回答说, 目光朝着档案夹示意。
萨迦的表情没有变化。他继续说:“但是如果你让我说实话的话……如果没有私人的因素,我不确定我们会召开这样的会议。”
他开始摆弄水龙头上的开关。萨迦看着他,她强烈地感觉到他没有告诉她全部真相。
“究竟是什么程度的私人原因?”她问。
“这不重要。”他很快回答。
“真的?”
“重要的是……我们需要这么做,这是正确的事情,是唯一正确的事情……因为我们相信女孩还是可以得救。”
“因此我们需要尽可能快地派出一个特工,但不能安排大规模的行动。”弗纳说道。
“很显然,我们不知道杰里科 · 沃尔特会说什么,但这是一个机会……一切都表明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萨迦静静地站着,眼睛闭了很长时间。
“如果我说不的话怎么办?”她问。
“你会让那个女孩死在那个该死的胶囊里吗?”
“我们会去找到另一个特工。”弗纳简明地回答。
“那你们去找吧。”萨迦说着开始走向大厅。
“你不考虑一下吗?”卡洛斯喊道。
她背对着两位警察局长摇摇头,光线穿过她浓密的头发和交织着的缎带。
“不考虑。”她回答说,然后走出了平层。
60
萨迦坐上地铁去斯卢森,然后步行一小段距离到达斯蒂芬位于圣保罗街的工作室。她在索德尔麦斯托格街口买了一束红玫瑰,心想着斯蒂芬是否可能也给她买了玫瑰花。
她很欣慰自己拒绝了渗透杰里科 · 沃尔特和安全科的艰巨任务。 她迈上台阶,打开门,能听到钢琴的声音。她走了进去,看见斯蒂芬坐在钢琴旁。音乐停止,他的蓝色衬衫脱扣了,身边有一瓶啤酒,房间里有股烟味。
“亲爱的。”她稍稍停顿了一下,“对不起……我需要你知道我对昨天发生的事感到抱歉……”
他继续轻柔地演奏着。
“原谅我。”她严肃地说。
斯蒂芬把脸撇了过去,但她还是听到他说的话。
“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
萨迦把花束朝他递过来,试着微笑。
“对不起。”她重复说,“我知道我很难弄,但我……”
“我在演奏。”他打断道。
“但是我们需要谈谈发生了什么。”
“走开!”他大声说。
“对不起,我……”
“然后把门关上。”
他站起来,指向大厅。
萨迦把手上的花扔在了地上,走到他跟前,用力推他的胸膛,以至于他不得不后退一步,撞翻了钢琴凳,把乐谱也拉了下来。她欺身向前,如果他打算还手,那她就准备揍他。但斯蒂芬只是站在那里,手垂在一边,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
“这不管用。”他说。
“我只是觉得内心不平衡。”她说。
他摆好了钢琴凳子,把散落的乐谱归拢到一起。恐惧在她体内渐渐升起,她退后一步。
“我不想让你难过。”他用空洞的声音说,把她的恐惧变成了恐慌。
“这是干吗?”她问道,突然感到一阵恶心。
“这不起作用,我们不能在一起,我们……”
他沉默了。她试着微笑,但前额却溢出了汗来,头晕随之袭来。
“因为昨晚我表现得很糟糕?”她尽量平复语气说道。斯蒂芬不情愿地瞥了她一眼。
“你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女人,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你又聪明又有趣,我应该是最幸福的人……我可能会在余生中都后悔,但我认为我们应该分手。”
“我还是不明白。”她降低了声音,“因为我生气了……因为你演奏的时候我打扰你了?”
“不,不是这样……”
他重新坐了下来,摇摇头。
“我可以改变。”她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后继续说,“但是一切都已经太迟了,对吗?”
当他点头时,她转身离开了房间,走出大厅,抄起一把达拉纳省买来的旧凳子,扔到镜子前。碎片散落在地上。她推开前门,从楼梯上跑下来,直奔进蓝色的冬日灯光中。
61
萨迦沿着建筑物和雪堆之间的人行道奔跑,冰冷的呼吸深深地刺痛了她的肺。她穿过马路,跑过迈瑞托格特,然后在霍格斯坦的另一边停下来,从车顶取些雪,把雪压到她那热辣刺痛的眼睛上,然后继续跑完回家的路。
当她打开门时,手在颤抖。她走进大厅,关上身后的门,随即发出一声孤独的呜咽。
萨迦的钥匙掉在了地板上,她踢掉了鞋子,径直穿过客厅来到她的卧室。
她拿起电话,拨号码,然后站着等着。响了六声之后,转接到了斯蒂芬的语音信箱。她不听他预设的留言,用最大的力气把电话扔到了墙上。
她蹒跚着,俯身向前,抓住抽屉柜。
她没有脱衣服就躺在了双人床上,像胎儿一样蜷缩起来。这种感觉很熟悉,当她小的时候,她正是以这种姿势从死去的母亲怀里醒来。
萨迦 · 鲍尔再也记不起她母亲生病时自己是多大,但当她五岁的时候,她意识到母亲有一个严重的脑瘤,疾病以可怕的方式改变了母亲, 病变的细胞使她变得越来越烦躁。
她爸爸几乎从不回家,她不忍思考他是怎么让母女俩陷入绝望的。作为一个成年人,她试着告诉自己他只是人类,他只是变得软弱。她像咒语一样重复它,但对他仇恨的怒火却不会消退。他把负担都交给了年
幼的女儿,真是不可思议。她不想去想这件事,也从不谈论它,因为这只会让她生气。
疾病夺去母亲的那晚,她给母亲去拿药,然后帮她服药,再跑去拿水。
“我再也受不了了。”她妈妈低声说。
“妈妈你一定要坚持。”
“打电话给爸爸,告诉他我们需要他。”
萨迦按照她妈妈的要求做了,告诉爸爸他现在必须回家。
“妈妈知道我没法回来。”他回答。
“但你必须回来,她已经受不了了……”
那天晚上晚些时候,母亲变得非常虚弱,她除了吃药之外别的什么也没吃。当她打翻了地毯上的药瓶时,她冲着萨迦大喊大叫。母亲非常痛苦,萨迦试图安慰她。
母亲只是叫萨迦打电话给爸爸,说她在早上就已经死了。
萨迦哭着说她不能死,如果妈妈死了她就不想活了。当她再次打电话给爸爸时,她的眼泪慢慢流到了嘴里。她坐在地板上,听着自己的哭声和父亲的电话留言。
“打电话……给爸爸。”她妈妈低声说。
“我在打。”萨迦抽泣着说。
母亲终于睡着了,萨迦把小灯关掉,在床边站了一会儿。母亲的嘴唇发亮,呼吸沉重。萨迦蜷缩在她温暖的怀抱里,筋疲力尽地睡着了。第二天一早醒来,她发现母亲已经冰凉。
萨迦起床,看了看电话的残骸,脱下外套,让它掉到地上,然后去厨房拿了一把剪刀,向浴室走去。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看见了一个如约翰 · 鲍尔画笔之下的美丽公主,想着如何拯救一个孤独的女孩。她看着镜子中自己的镜像,心想也许自己是唯一能拯救菲莉西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