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干吗?”我确定纸杯里没有水后,捏瘪,扔进垃圾桶里。
搭档闭着眼回答:“尝试用那个方式飞行。”
我忍不住笑了:“感受到身体周围气流的变化了吗?”
搭档睁开眼看着我:“在你进来之前有点儿感觉到了。”
“是不是不理你,你能这样玩儿上一天?”我坐到催眠用的大沙发上。
“也许吧……”他双手插在裤兜里恢复到平时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靠在桌子旁。
“中年危机?”我问。
搭档:“差不多是这样。”
我:“除了年龄之外还有其他源头吗?”
搭档:“嗯?不不,他不是那种中年危机。”
我想了想:“中年危机不就是指无法完全应对的身体上的老化吗?”
“不,我认为就现在这个时代来讲,中年危机本身并非完全是指面对身体老化应措不及。而是这样,”说着他开始慢慢地溜达着——这个行为表明他正在把自己思绪整理成语言:“中年危机通常是生活压力带来的,越是成功的人越容易产生这种心理压力。因为他们已经拥有了不少东西——情感、家庭、事业、社会地位、个人成就上的稳定、自我认知的成熟,等等。所以他们希望维持着这些,同时还能在这个基础上更加完善。其实这就是生物进化中的那个形容——红桃皇后定律——《爱丽丝漫游仙境》里红桃皇后刁难爱丽丝,要她拼命奔跑,以保持在原地。生物进化就是这样,拼命进化以保持在生物圈中的地位,否则就会被边缘化直至灭绝。换回来说就是努力工作,保证事业的延续及发展,生活上的高品质保障,不进则退。这种状态下身体的老化已经是次要问题了,因为这个年龄的人更多是动脑而不是从事体力活动——至少我们面对的这个人属于这种情况。”说到这儿他略微停了一下,“健身不算,那是为了维护体力保证精力。”
“嗯……”我点点头,“很有道理。”
搭档:“所以这种年龄段的人通常承受着某种隐形的压力。看上去光鲜和稳定,其实背后……不用我说你也知道的,就是这样。而且,这把年纪在情感释放上又相对矜持,不会是年轻人那样头脑一热就怎样怎样,所以积蓄到一定程度,就变成了梦中那种映射——飞不起来。你有听到他提到过梦中跟他年龄相仿的男人自由飞翔吗?不用细问我也猜得出,一定没有。”
我:“其实在生活中很多从事体力劳动的……”
搭档摇摇头打断我:“这我知道,当然,如果生计的压力过大,大到疲于奔命那种反而也不会表现出什么中年危机,因为时间上和思维上都不允许,虽然实际上压力还是存在的,但是没有足够的时间表现,因为,那算努力活着,没时间想更多。像他,这个人,不用说我们也看得出他的生活状况,标准中产阶级甚至更好一些,生活优越,家庭和睦,一切都顺风顺水,还有闲暇时间参加各种社交活动。但,这不意味着背后的压力就小。因为他已经拥有很多了,所以他既要保证继续拥有,还需要更多的突破,否则这种人没有任何其他渠道来证明自己……”
我忍不住插了一句:“证明自己这点,很重要吗?他现在拥有的已经是很多同龄人梦寐以求的了。”
搭档停下脚步看着我:“人这辈子都在证明自己,几乎没有一刻是停下来的。这跟已经获得多少无关。价值这个东西,很有意思,说起来是跟物质有关,但物质本身又不全部代表价值,有时候只是其中一部分,有时候甚至一点儿都不沾。”
我:“嗯……是的。因为他拥有得足够多了,所以想要突破难度就越来越大……是不是可以这样说:人的贪婪是无止境的。”
搭档靠回到桌边端起水杯:“那又怎样?毕竟我们是凡人。但我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好,因为这符合我们的身份——凡人。而真正的贪婪是:一个不想做凡人的凡人。例如,立志要修仙,要成为超人,要成为圣人,对吗?”
我忍不住笑了:“什么事儿都能让你解释出花样儿来。”
搭档面带微笑看着我:“但我说得没错。”
我:“好吧,我们回到现在。这个人目前的这种情况,怎么办?用什么方法疏导?”
搭档皱着眉想了下:“我认为……问题的显现点在什么地方,就从什么地方着手,但不能用直接的方式。”
“你是说……”我仔细整理了一下他这句话,“让他……能从梦中飞起来?”
搭档点点头:“我们帮他在梦中飞起来。”
“该怎么做呢?”我问。
搭档:“这样,两个步骤同时进行。先让他认识到自己的成就——他现在拥有的一切并非是包袱,而是动力源——这很重要,很多人都意识不到这点。激励,永远是最好的强心针。”
我掏出本子记下:“还有吗?”
搭档:“催眠诱导。”
我:“嗯?你要我……”
搭档:“对,没错,我们帮他从梦中飞起来。”
我:“做是没有什么问题,但这样是不是太直接了?”
“嗯……”搭档捏着下唇认真想了一会儿,“不,不直接。因为他的问题映射为梦中的沉重感,所以通过梦境的实现来让他抛开这种感觉已经足够间接了——间接地影响他的心理,所以我说要两个步骤进行。综合这两种方法对他应该是有效的。”
“可以,不过还是要循序渐进,不能太急,还是要花上一点儿时间的,假如保证每周一到两次的话,差不多要三个月。”说着我合上本子。
“嗯哼,”他点点头,“你决定。”
大约在两个月之后的某天下午,我跟搭档正因一个案例在激烈争论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是短信。搭档抬起一根手指示意我停一下,拿过手机看了一眼,先是略微皱了下眉,然后微微一笑把手机递给我。
我接过手机,那条短信只有一句话:
“当双脚离开地面的瞬间,我的心再无牵绊。”
***
(1)长矛,指雪茄品种。
第七章 平衡
搭档:“嗯……怎么说呢……是这样,在生活中平淡无奇是一种普遍现象,而我们经常会把这种平淡无奇延伸出去,即——看到新奇的事物也会很快把它按照平淡的分类去划分,并且假想着这个世界的一切就是已知的,平淡无奇的。”
我:“你是想说思维惯性吧?”
搭档:“不,我认为这来自自我保护心理。”
我:“嗯?不是很理解……你点菜的时候脑子想这个来着?”刚刚搭档在餐馆拿着菜单发了会儿呆,我能看出他是走神了。所以在回诊所的路上诱导了一下,果然,他开始滔滔不绝。
搭档:“这么说吧,我们,我指人类,在遇到未知的时候,绝大多数人都在尝试着用已知去解释未知,而根本原因在于:面对未知我们会不安、畏惧。我们认为自己在食物链的顶点,不需要怕什么,可是实际上呢?我们很清楚该怕的东西太多了,因为我们本身既渺小又脆弱。所以,我们去用已知概括未知的核心就是:不接受真正的现实。”
我整理了一下这段话:“嗯,明白,似乎是这样,不过……”
搭档摇摇头:“没有不过,我说的是大多数而不是全部。或者用另一句话来总结:厌倦已知,却又恐惧未知。”
我:“那为什么会延伸出这种反应呢?”
搭档抬起头看了看诊所所在的大楼:“我说过了,根本就在于我们太渺小了,并且能深深地体会到这点,我们需要花很久才能做出点儿什么,并改变点儿什么。可悲的是真正被改变的却是我们本身,并非这个世界。”
我:“仅仅改变本身就已经很夸张了。这让我想起最近看过的一本书,大概是说一群人跑到荒岛上去寻找某个东西,而得到那个东西的人能掌控自己的命运。那本书好像叫……”这时我注意到搭档仍然保持着仰头的姿势。“怎么了?脖子扭了?”
搭档快步向大楼走去,并回头催我:“快,咱俩去楼顶。”
“干吗去?”我边跟上他边问。
“楼顶有个人,似乎是个女的。”
“怎么?你认识?”
“不,她坐在栏杆外。”
五分钟后。
搭档停了几秒钟,稳住呼吸,推开了通往楼顶平台的门。
一个从背影看上去很年轻的女孩正坐在水泥台子的边缘,双腿垂在楼体外——在二十七层高的楼顶。
搭档装作很闲散的样子,漫不经心踱步到栏杆边。
女孩回过头看了我们一眼。她看起来岁数不大,有着一张清秀的脸。
搭档并没着急说什么,而是略微等了几秒钟后做出诧异表情:“你在这儿干吗?”
女孩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看风景。”
搭档:“你坐的这个位置太危险了,头不晕吗?”
女孩:“嗯……是有点儿。”
搭档:“那回来呗。”
女孩又停了一会儿:“太高了……”
搭档:“所以让你回来啊。”
女孩显得有点儿不好意思:“嗯……我是说……太高了,我腿软,动不了了……”
搭档笑了笑:“要帮你吗?”
女孩又看了看我们,伸出手并点点头。
搭档使了个眼色给我,我小心地翻过栏杆扶住她,同时搭档牢牢地扣住她的手腕,把她拽了起来。
她翻回栏杆的时候腿抖得厉害。
“水还是别的什么?”搭档蹲在诊所接待室的小冰箱前回头问她。
“我想喝点儿甜的东西。”她边回应边略显好奇地四处打量着。
搭档拿出一罐果汁,又找出纸杯一起递给她。
女孩先是倒了满满一杯,然后一饮而尽,接着又倒了第二杯,依旧一口气喝完。她应该是有点儿低血糖。
搭档坐到对面的小沙发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坐了很久了?”
女孩:“嗯,大概两个小时了可能。”
搭档:“真的是看风景?”
女孩把罐子里剩下的果汁都倒进纸杯又喝了一口才放下:“嗯……就是觉得想坐在那儿看看。”
“为什么?心里不舒服?”搭档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的表情变化。
她:“夜里睡不着的时候我经常会站在窗口看风景,从我住的那里能看到这栋楼,觉得这里看上去比较高,视野应该很好。正好今天没什么事儿我就来看看。”
搭档:“哦……这样啊……今天不上班?休息吗?”
她略微迟疑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就是不想上,所以请了假。”
搭档:“你看这个楼有多久了?”
她的目光突然变得缥缈了起来,并且有一种她这个年龄不该有的阴郁:“两年?两年多了吧……大概。”
搭档:“你有……二十……六?”
她点点头:“差不多,二十七。”
搭档:“不是本地人吧?”
她:“嗯,我是南方人。”
搭档:“嫁到这里的?”
她:“对。”
搭档:“毕业就结婚了?”
她回过神来好奇地看着搭档:“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嗯,我在这里上的大学。”
搭档:“你,经常睡不着吗?”
她看了一会儿搭档后又看了看我,眼睛瞟向别的地方:“你们是觉得我有心理问题吗?”
搭档:“不好说。”
她表情异常地平静:“严重吗?”
搭档:“通常这需要长时间的接触才能判断出来到底是怎么个情况,目前看,你不是很好。而且我是以一个普通的观察者身份看到的。很明显,正常情况下没有人会自己跑到那么危险的地方,用那么危险的方式坐在那里。”
她沉默了几秒钟后点点头。
搭档看了看我,略微停一下后换了话题——他的目的是打算结束女孩的沉默状态:“通常来说,坐在你那个位置的人都将会是我们的收费对象。如果你并不打算付费或者对此有疑惑……你懂我的意思?但是,我认为也许我们能帮上你也说不定。”
她露出笑容:“我知道你们是开心理诊所的,收费没问题,这样我会更坦然点儿,否则扭扭捏捏的,更不好……不过价格贵吗?”这是我第一次看她真正笑的样子。
“通常我们按小时计费。”搭档回身抽出一张计费说明单递了过去。
女孩把单子拿在手里认真看了一会儿后点点头:“不便宜,但是也没想象中那么贵……好吧,那我先接受初步分析好了。”
“实际上我认为我们的价格和免费没什么区别了。”搭档对于钱不会、也从来没有过一丝含蓄。“但是,我依旧并不把你当作一个收费对象来对待,至少目前不会。因为我希望你能随便和我聊聊,这样也许对你有帮助也说不定——哪怕仅仅是失眠。”
他不再用第一人称复数,而这通常就是他引诱对方开始的前奏。
女孩盯着眼前的茶几想了想,然后她抬起头:“其实没什么事儿,我老公都说我这是无病呻吟。”
搭档:“他为什么那么说?”
女孩没吭声。
搭档:“有例如吗?我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虽然女孩抿着嘴似乎在考虑。
搭档拿起桌上的空果汁罐,然后回身扔进垃圾桶里。他这是在用肢体语言做出暗示——女孩抿嘴这个表情证明她想说,只是目前出于某种原因在抑制——这家伙越来越精通于此了。
她望着搭档又迟疑了几秒钟才开口:“我……上大学时是我第一次离开自己住的城市,最开始是新鲜感,觉得这里一切都很有意思。在学校的时候认识的老公,因为他是本地人,对这个城市很熟,所以那时去什么地方都是他带着我,当时我觉得他还挺好的。毕业后他向我求婚,我认真想过,觉得应该是会幸福的,于是就答应他了。后来他家的亲戚安排我们俩到一家公司上班。我们一起上班,一起午餐,一起下班,有时候一起逛街、看电影,陪他一起玩游戏。很多同学都羡慕我们,说整天在一起很好,而且还有人照顾。最初我也这么认为,但是……但是几年后我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可是我说不好是怎么了,就是觉得哪儿不对,似乎缺了点儿什么,虽然仔细想想好像又什么都不缺,然后我就对自己说:也许是我要求得太多了,也许过一阵就好了。可是……那种感觉总缓不过来,总是觉得不对劲儿、提不起精神……而且压在我心里越来越重,我……我想我缺少的可能不是一点点,而是很多,但我却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
搭档:“你对别人说过这些吗?”
她:“最初有那么一段时间我会打电话给高中同学和小时候一起长大的朋友,提过这种……嗯,就算是感觉吧,但……他们都觉得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甚至有人认为我是在炫耀……可我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炫耀的想法,我就是觉得缺失了很多东西。那阵儿我下班回去就抱着电话打,只有这样才能让我感觉稍微好一些。”
搭档:“过了多久你跟你老公说到这种感受的?”
她想了想:“差不多是在结婚三年后……才说。”
搭档:“为什么一开始不说呢?”
她突然沉默了。
搭档起身去又拿了一罐饮料放到她面前,并帮她打开。拉开饮料罐拉环那“砰”的一声似乎吓了她一跳。
女孩愣愣地看了一会儿眼前的杯子,缓缓地再次开口:“可能……我老公……他从小就没离开过这个城市,一直都是在这里长大的,所以他在这里很……但是……我觉得……嗯……就是那种本能地觉得,跟他说这些,他不见得会理解……”
搭档:“但你还是说了。”
女孩:“嗯,他问我缺什么,是不是住得不好?吃得不好?物质条件不够?娱乐不够?我都摇头,他问我到底要什么,我说不出来。后来……又聊了几次……就像开始我跟你说的那样,他认为我是在无病呻吟……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跟他说过这件事……”
搭档:“那你觉得自己是无病呻吟吗?”
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搭档:“真的吗?”
她此时的表情看上去很阴郁:“我真的不知道,但……但是那种无助感压得我喘不过气,为此我经常深夜睡不着,站在窗前看着外面尽可能地深呼吸,可无济于事。甚至有时候……我就想,当我父母都不在人世的那一天,我也干脆死掉算了……是不是我太、太那个了?你也觉得我是无病呻吟吧?”
搭档看着她:“不,正相反,我能理解你的感受。就像是玩网络游戏,但只有你是玩家,其他角色都是NPC(1)。”
她默默点点头。
搭档:“我觉得你自己应该很清楚这种感觉并且能描述出来,是这样吧?”
她用力抿着嘴唇又停了一会儿:“我……你知道吗?我总是感到无比地……我说不清。很多时候他带着我去找他的一些朋友玩,虽然身处在人群中,很热闹,可我却很深刻地体会着无法根除的一种东西……就好像我是在无人的荒岛。”
搭档:“孤独感?”
她很轻地叹了口气:“我不知道。”
搭档:“我认为你知道,就是孤独感,但假如用这个词的话,连你也会觉得自己是无病呻吟。”
她抬起头望着搭档:“我倒真希望自己是无病呻吟。”
搭档摇摇头:“正相反,你不是。”
她:“那算是什么?”
搭档并没有回答她,而是岔开了话题:“你这几年还给曾经的舍友同学朋友打电话吗?”
她:“打,但很少。”
搭档:“为什么?”
她低下头想了一会儿:“我也说不明白,就是觉得打了也没什么用。”
搭档无视她的含糊其词:“是觉得没人理解是吧?”
她盯着自己纠缠在一起的手指没说话。
搭档:“你对父母说过吗?”
她摇摇头。
搭档:“你和父母的关系也不是很好,但也并不太糟糕,对吗?”
她:“嗯。”
搭档:“你确定他们对你的感情吗?”
她认真想了想:“其实他们对我很好,但是……”
搭档:“什么?”
她:“但是他们有时候只是从自己的角度去考虑一些问题,假如我不顺从的话……就会……说一些很伤人的……话。”
搭档点点头:“我知道了,其实你对父母更多的是不满。”
她:“也没什么不满意的……”
搭档:“不不,我指的不是物质,而是别的什么,是吗?”
她低着头一言不发。
搭档:“你希望灵魂上独立,否则你……”
她突然打断搭档:“我知道了。”
搭档平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我不认为你知道。”
她:“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了,就是这样,既然已经找到根源了,所以基本没什么问题了。”
搭档微微前倾着身体望着她:“你心里也是这么说的?”
她避开搭档的眼睛不置可否。
搭档瞟了我一眼。我很清楚他是什么意思——这个女孩目前所表现出来的防御机制是由心理上的反向生成触发的,即:越是渴望,却越是背道而驰。
“你愿意接受催眠吗?”搭档问。
女孩盯着茶几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
搭档:“需要我先讲一下催眠是怎么回事儿吗?”
女孩摇摇头。
搭档:“催眠可是要收费的哦。”
女孩依旧点点头:“好……但是时间……”说着她看了下表。
搭档:“不会很久。”
“这个女孩……算是有点儿无病呻吟那种吗?”在催眠室里间准备摄像机的时候我压低声音问搭档。
搭档:“不,从最后一点就能看出来。”
我:“哪个?”
搭档没说话,而是抬头看着我。
我:“怎么了?”
搭档:“你在装傻。印象中有多少人是这么痛快就接受催眠的?并且我在决定给她催眠前压根就没提到过这件事儿。而且之前不是她主动来找我们的,某种程度上算是我们‘捡’来的。所以说她对我们的信任有点儿太快了,这本身就是问题。通常来说女人是偏警觉性的,但她却……我认为她内心是渴望交流并且很愿意倾诉出一切,只是那该死的反向生成……不过这么说来也对,还是因为女人特有的警觉。所以……”
我想了想:“嗯……似乎是你说的这样……这么说的话,你要给她做催眠的提议也是一种试探方式?”
搭档点了下头:“就是这个意思。我认为她现在正处在接近临界点的时刻——把压抑化为某种行动力,当然,是不好的那方面。我不想看着她就此干什么傻事儿或者后半生心如死灰。但,我始终不明白的是:她现有的情绪全部是从某个点弥漫出来的,可就是那个点,我找不到,似乎是某些什么根深蒂固的东西……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我:“明白了,你想通过催眠去深挖到底根源在哪里,切入口你有吗?这个我还没找到。”
搭档微微一笑:“有,她说了。”
我:“哪个?”
“她失眠半夜站在窗前,那是她最无助的时刻。”说完搭档抓起笔记本去了催眠室。
对于我所有的暗示女孩没有丝毫的质疑和疑惑,飞快地就进入到了催眠需要的状态中。
我:“当我数到‘1’的时候,你就会回到深夜,站在窗前。”
“3……”
“2……”
“1。”
她低垂着头,松弛着身体瘫坐在沙发上。
我:“很好,你已经站在窗前了,告诉我你在做什么?”
女孩:“在……看……”
我:“能告诉我你在看什么吗?”
她:“远处……很远、很高的地方……”
我:“那里有什么?”
她极其轻微地叹了口气:“有几个人……”
我:“你能看清那些人是谁吗?”
她:“能……看清……”
我:“告诉我那都是谁。”
她:“那是……那是我自己……”
我:“是什么样的你?”
她:“曾经的……曾经的我……”
我:“哪一个是曾经的你?”
她的呼吸开始变得有些重,看上去是情绪压抑所带来的:“都是……都是我自己……”搭档皱了皱眉并且在本子上记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