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访者仔细想了好一阵儿:“哦…我明白你们说的了…所以催眠师才会通过催眠来进入到别人的梦里去截取那些记忆,对吧?”

我:“不完全对,催眠和睡觉是两回事儿,但催眠的确是在模仿做梦的状态。”

来访者:“咦?催眠不是让人睡着?”

我:“呃…不是…”

来访者:“那为什么叫作催‘眠’?”

搭档:“河马并不是马,鳄鱼也不是鱼。”

来访者:“…好吧,我一直以为催眠就是让人做梦,然后趁着对方做梦的时候去问一些自己想知道的问题呢…”

搭档边笑边看我。

我:“催眠是通过某种手段让被催眠者交出部分意识,这样就能获取被催眠者潜意识中的一些想法或者某些记忆。”

来访者:“交出部分意识?这是怎么回事儿?”

搭档:“他指的是主控权。被催眠者在进入到催眠状态后,会接受催眠师的引导——其实这就是交出意识的控制权。”

来访者:“被催眠的时候,不具备思考能力?”

我:“不,丧失的不是思考能力,而是部分防范能力。”

来访者:“就是别人说什么自己答什么,对吧?”

我:“差不多是这样。”

来访者:“那这个回答是经过思考的吗?”

我:“嗯…与其说是回答,倒不如说是条件反射。这样你就能理解了吧?”

来访者:“我懂了,条件反射是最直接的,没有任何防范…那你刚才说催眠是模仿做梦,是不是指刚才你们说的那个?面对记忆流的直接反应?”

搭档:“实际上更深层一些,通过催眠所面对的实际上是被催眠者的潜意识部分。”

来访者:“关于潜意识的问题我回去再查。我有两个问题,一个是:潜意识不会被意识到吗?另一个是:我想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搭档:“对,当然不会被意识到,所以被称之为‘潜意识’。至于为什么这么做…因为虽然我们无法意识到潜意识,但是我们的一言一行基本都被潜意识所影响着。”

来访者:“那本能呢?本能不能操控我们的行为吗?”

搭档:“本能是原始出发点。比方说你饿了,会去找食物,但是你的潜意识则在你寻找食物种类时加上了一些特征。假如你潜意识中有节食的倾向,那么你在寻找食物的时候会更偏向于低热量、低脂肪。若是你对某种能够成为食物的动植物有特殊的经验,比方说你小时候被猪追过,这个记忆在你心理上留下阴影,那么你在选择食物上有可能更偏爱猪肉,这是因为报复心理,或者很排斥猪肉,这又是因为泛规避危险心理联想。因此,你的行为动机就变得极为复杂,但是表现出来的形式却很简单:你饥饿时喜欢首选猪肉或者完全不选择猪肉。”

来访者笑了:“你小时候才被猪追过呢!不过,我听懂你的意思了,细想的话的确是这样。”

我:“所以说,催眠师通过各种手段去获取被催眠者的潜意识中的信息,其实目的就是解释行为。刚才他说过了,行为的表象简单化掩盖住太多太多行为动机了。”

来访者:“真有意思啊!这些是我原来完全没想过的问题…对了,还有,你刚才说催眠是在模仿梦境,也就是说梦境其实是一种潜意识的表现形式喽?”

我:“嗯,根据目前的观察和认知来看,是这样的。”

来访者:“那这么说吧,实际上,潜意识是趁着睡眠时期意识停滞才会主导梦的,对吗?但是有时候我会意识到自己在做梦,这怎么解释?”

我:“睡眠时期的意识不是停滞的,而是浅淡、低频率、低范围的活动,所以在有些时候你会有那种‘知道自己在做梦’的体会。”

来访者:“催眠的时候呢?会不会有这种可能性?就是被催眠者的意识跟催眠师争夺控制权?”

我:“会,还很常见。”

来访者:“那什么情况下会发生这种事?”

我:“不信任的情况下。实际上,心理分析、心理诱导、心理暗示和催眠一样,基本都是建立在信任的基础上,否则很容易失败。”

来访者:“有例外吗?”

我:“有。”

来访者显得有些惊讶:“难道真的有轻轻松松就可以给人催眠的?”

搭档:“并不轻松,那种快速催眠也要精心挑选被催眠对象的,例如意志薄弱的人或者在某人意志薄弱的时候。”

我补充了一句:“还有群体催眠。”

来访者:“同时对很多人催眠反而容易?”

我:“相对容易一些。有个说法可能你听说过:骗十万人比骗一个人容易。”

来访者:“为什么会这样?”

我:“人在群体中的时候防范会降低很多。群体催眠看似并非具有个体针对性,但实际上还是有的。加上人与人之间的情绪相互感染,平时那些不易被催眠的人反而会受到身边那些容易被催眠的人的影响而被催眠。”

来访者:“听上去好像洗脑…”

我:“实际情况就是这样,因为情绪的感染和扩散起了很大作用。”

来访者:“以后我得留意一下这种活动。”

我:“观察?”

来访者:“嗯…我想观察一下…对了还有,既然做梦本身就是一种潜意识的释放,你也说了,催眠在某种程度上是模仿做梦,那是不是可以在别人睡觉的时候像催眠那样去问问题呢?”

我:“可以是可以,但是由于对方的催眠状态不是你引导的,所以你的问题很可能把对方的意识唤醒。”

来访者:“哦,是这样啊…我还以为可以趁着对方睡觉时随便问呢。”

搭档:“某些时候可以,但是成功率偏低。”

来访者:“说到现在,似乎所有问题都集中在潜意识上了,对吧?如果说做梦本身是潜意识的释放,我可不可以这么说:其实做梦的时候才会触及到自己的…自己的…内心?灵魂?自我?你们明白我指的是什么吗?”

搭档点了点头:“明白你指的是什么,可以这么说。”

来访者:“也就是说,梦极其重要,对吗?”

我:“引用拉康的一个观点吧:拉康认为,潜意识是人类一切行为的源头,我们所有的感受、判断、分析和选择都源于潜意识。所以,既然梦是潜意识的释放,那么我们所说的现实只是虚幻,梦才是真实的。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该怎么用虚幻去解析真实呢?”

来访者:“我的天…的确是这么回事儿!”

搭档:“你把她吓到了。”

来访者似笑非笑地看着搭档:“还好…当初听说你从事这个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个很无聊的职业呢,没想到你们的工作这么有意思,我还是挺感兴趣的…”

搭档:“我们不招人。”

来访者叹了口气:“还是那么滴水不漏。”说完转向我,“谢谢你,今天真的了解到不少东西。”

我回报一个微笑:“客气。”

来访者:“时间差不多了,咱们一起吃饭吧?我埋单。”

搭档:“终于说到正题了。”他转向我,“走吧。”

我点了点头,起身去拿外套。

07 衣柜里的朋友(上篇)

挂了电话后,我就开始走神儿,以至于不知道搭档什么时候从书房溜出来,坐到催眠用的大沙发上好奇地看着我。

搭档:“你…怎么了?”

我茫然地抬起头看着他:“什么?”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你从刚才接完电话后就走神儿,失恋了还是找到你亲生父母了?”

我完全回过神:“什么亲生…你才不是亲生的呢。刚才一个朋友打电话说了件奇怪的事儿。”

搭档:“有多奇怪?”

我想了想,反问他:“你相信鬼吗?”

搭档:“你是指和爱情一样的那个东西?”

我:“和爱情一样?你在说什么?”

搭档:“大多数人都信,但是谁也没亲眼见过。”

我叹了口气:“我没开玩笑,你相信有鬼魂的存在吗?”

搭档略微停了一下:“相信。”

他的答案多少让我有些意外:“我以为你不会信…”

搭档:“干吗不信?用鬼来解释很多莫名其妙的事情会方便得多,而且这种神秘感也正是我们所需要的——否则这个世界多无聊。你刚才接电话就是听了这么个事儿?”

我点点头。

搭档露出好奇的表情:“打算说吗?”

我:“嗯…是这样。刚打电话的那个朋友说到他远房亲戚家里的问题。那两口子有个儿子,原本挺聪明的,后来大约从13岁起,就能看到自己衣柜里有个女人。那女人穿一件白色的长裙,类似睡袍那种,长发。”

搭档:“嗯…标准女鬼形象。”

我:“开始的时候,男孩跟家人说过,但是没人当回事儿,觉得他在胡闹。后来,他们发现男孩经常一个人在房间里自言自语,他们就问他到底在跟谁说话。男孩说,衣柜里那个女人有时候会跑出来跟他聊天,并且劝他,‘活着很没意思,上吊自杀吧…’”这时,我留意到搭档的表情已经从平常的散漫转为专注,于是停下话头问他:“怎么?”

搭档:“嗯?什么?我在听啊,继续说,然后呢?”

我:“然后这家人被吓坏了,找和尚、道士什么的作法,家里还贴符,甚至还为此搬过两次家,换了所有家具,但是没用,那个衣柜里的女鬼还是跟着他——如果没有衣柜,就转为床下,或者房间的某个角落。依旧会说些什么,并且劝男孩上吊自杀。就是这么个事儿。”

搭档点了点头:“真有意思,一个索命害人的吊死鬼找替身…现在还是那样吗?”

我:“对,还是这样。”

搭档靠回到沙发背上,用食指在下唇上来回划动着:“传说自杀的人,灵魂是无法安息的…”

我:“嗯,我也听说过这个说法,所以我刚才问你信不信鬼的存在。”

搭档:“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儿?那个男孩现在多大了?”

我:“大约3年前,那孩子现在16岁。因为经常自言自语,并且行为怪异,现在辍学在家。”

搭档:“哦…这样啊…可以肯定他父母都快急疯了。那现在他们住在哪儿?”

我说了一个地名,那是离这里不远的另一个城市。

搭档沉吟了一下:“不远嘛…要不,我们去看看吧?”

我吓一跳:“哎!怎么个情况?”

搭档:“我感兴趣啊,有可能我会有办法。”

“这个事儿…”我疑惑地看了搭档一眼,“超出了我们的领域了吧?”

搭档眯着眼想了一下:“不,这的确在我们所精通的领域中。”

大约一周后,我们沟通好一些所需条件,驱车去了那个男孩所在的那个城市。

在路上的时候,我看到搭档脸色有些阴郁,并且显得闷闷不乐。我问他是不是后悔了,他点了点头。

我:“你感觉没什么把握?”

他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好一阵儿才缓缓地说道:“这趟酬劳有点儿低。”

接下来是我叹气。

由于拉着厚厚的窗帘,房间显得很阴暗。少年此时正靠着床坐在地板上。他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样木讷与偏执,看上去是个身材消瘦、面容苍白的少年。

搭档拒绝了他父亲递过来的椅子,在离少年几步远的地方慢慢蹲下身,也盘着腿坐到了地板上。

我也跟着坐了下去。

少年的父亲退了出去,并且关上门。

现在房间里只有我们3个人。

当眼睛适应黑暗后,我发现少年此时正在用警惕和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我们。

搭档保持着沉默,看背影似乎是在发呆。

“你们…不像来作法的。”先开口的不是我们。

搭档:“嗯,不是那行。”

少年:“那你们是干吗的?”

搭档:“我是心理分析师,我身后那位是催眠师。”

少年显得有些意外:“有这种职业吗?”

搭档点点头。

少年:“你们不是记者?”

搭档:“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有过从事新闻行业的打算,后来放弃了。”

少年:“为什么?”

搭档:“我不喜欢站在中立的角度看事情,而喜欢站在对方的角度看事情。”

少年似乎没理解这句话:“中立的角度?对方的角度?有什么区别吗?”

搭档:“有,一个是足球裁判,一个是某方球迷。”

少年:“哦…你们来干吗?”

搭档:“听说,你有一个与众不同的朋友。”

少年点点头。

搭档:“她现在在衣柜里吗?”

他抬起手臂指向衣柜:“她就在那里。”

搭档:“我们现在打开衣柜也看不到,对吧?”

少年依旧没吭声,只是点点头,看上去他似乎一直在观察我们。

搭档:“她长什么样子?”

少年想了想:“她有一头黑色长发,很瘦,穿着白色的长裙,脸色也很白。昨天你们不是来过吗?我爸我妈不是都告诉过你们吗?”

搭档:“你自己说出来比较有趣。我能打开衣柜看看吗?”

少年好奇地看了一会儿搭档,迟疑着点了点头。

搭档缓缓地起身,走到衣柜前,慢慢拉开衣柜。

由于房间里比较昏暗,此时我脑子里全是恐怖片中高潮部分的画面。

适应了一会儿之后,我看到打开的衣柜里满满地堆着各种书籍,没有一件衣服。

搭档扶着衣柜门,歪着头仔细看了一会儿:“看样子她在这里比较挤啊。”

少年轻笑了一下:“她不需要我们所说的空间。她从衣柜中出现,也消失在衣柜里。”

搭档:“现在她在吗?”

少年:“在,正在看你。”

搭档:“盯着我看?”

少年:“盯着你看。”

搭档:“她经常跟你说话吗?”

少年:“嗯,她知道我在想什么,所以总能安慰我。”

搭档:“还有吗?”

少年:“她劝我:‘上吊吧,活着真的很没意思。’”

搭档不动声色地“哦”了一声,随手抄起一本书翻了翻:“《天边的骷髅旗》?写海盗的?”

少年:“不是。”

搭档:“那是写什么的?”

少年:“写佣兵的。”

搭档:“为了钱卖命那种?”

少年:“为了钱出卖杀人技巧的那种。”

搭档:“而且还是合法的。”

少年:“对。”他重新上下打量了一下搭档,“现在能说你们到底来干吗了吗?”

搭档把书放回衣柜,然后关上柜门,坐回到离少年几步远的斜对面:“我们主要是来看你。”

少年:“给我作心理分析?”

搭档:“嗯,有这个打算。”

少年不羁地笑了笑:“你们真有本事。”

搭档保持着平静:“为什么这么说?”

少年:“你们是不是认为我有自闭症,或者因为父母吵架打算离婚,就导致我希望用这种方式来获得他们的关注,最后久而久之成了精神分裂,对吧?”

他的话让我大吃一惊,因为昨天晚上在宾馆的时候我们还在聊这个问题,只不过这些话是我说的,而不是搭档说的。

搭档:“你当然不是自闭症,自闭症的人嘴不会这么厉害。”

少年懒散地把头靠在床垫上:“让我来说明一下整个过程吧?当你们听说我的事儿之后,就跑来这里,故作镇定地想跟我慢慢聊聊,然后再花上一段时间让我敞开心扉,最终我抱着你们之间的一个痛哭流涕,说出你们想要的所谓真相,这样你们就可以从我爸妈那里收费并且坦然接受他们的感恩,然后心满意足地走了。如果你们虚荣,可能还会在某天吹嘘整个经过…是这样吧?如果是我来说这个故事,我一定用讲鬼故事的方式作为开头,这样才能吸引人,几度峰回路转之后,渐渐披露真相。对不对?”

搭档保持着平静:“你漏了一点。”

少年:“什么?”

搭档:“按照你的思路,我还会告诉你:‘我是来帮助你的。’”

少年笑了:“对,这个细节我忘了。这样吧,我们做个交易好了。”

搭档:“说说看。”

少年:“我们按照这个方式演下去,然后你们拿到你们要的钱,我假装好一阵儿。”

搭档:“那你能得到什么呢?”

少年:“你们就此滚蛋,别再烦我,怎么样?”

搭档歪着头想了想:“那我也有一个建议。”

少年:“比我的更有趣么?”

搭档:“当然。”

少年漫不经心地把眼睛瞟向天花板,并学着搭档的口吻:“说说看。”

“是这样的…”说着,搭档半蹲在地板上,前倾着身体,“不如…”话未说完,他猛地一把卡住少年的脖子,俯在他耳边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凶恶语气压低声音说道,“别为自己那点儿小聪明洋洋得意了,你编了个低劣的鬼故事玩儿了这么久,只能证明你很幼稚。我明天还会来,如果你像个小女孩那样扭扭捏捏,那到头来只能证明你只是缩在父母翅膀下的小鸟罢了。记住,嘴巴放干净点儿,别再惹我。”说完,他慢慢松开双手,站起身,看了少年一会儿,然后回头示意我准备走。

此时,他的表情看上去像是个狂暴的恶棍。

反应几秒钟后,我才连忙站起身。

出房间时,我回头看了一眼,少年显然被吓坏了,摸着脖子目瞪口呆地望着搭档的背影。

当车开到路上的时候,搭档解开领口松了口气。

我:“你…嗯…怎么了?”

搭档:“没怎么。”

我:“呃…我们不会被那孩子的父母告吧?”

搭档不屑地哼了一声,看样子他并不想说下去,这让我很诧异。最初我还以为他会洋洋得意地跟我说明自己为什么这么做。

“好吧…当你想说的时候…”我叹了口气,继续开车。

快开到宾馆的时候,搭档突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这家伙,跟我小时候一模一样。”

晚饭的时候,搭档才完全恢复到平时的表情:散漫、镇定,就仿佛下午那事儿不是他干的。

我:“听你们下午的对话,似乎不是什么灵异事件。”

“当然不是。”搭档边说边慢条斯理地用餐叉把盘子里的面条卷成一小团。

我:“你是什么时候确定不是灵异事件的?昨天跟他父母聊的时候?”

搭档:“在你跟我说到这事儿的时候。”

我:“你始终没告诉我为什么你认为这不是灵异事件?”

他把卷在叉子上的面条蘸匀酱汁,然后抬起头:“那时候我还没见到他本人,所以没法确定。”

我停了一会儿,说出自己担心了一下午的事情:“他父母会起诉我们吗?”

搭档:“他不会对他爸妈说这件事儿的。”

我:“你怎么能确定?”

搭档:“他太像我了。如果是我,我就不会说的。”

我总算松了口气:“那他是什么情况?”

搭档:“也许你会觉得我这么说像是有点儿在拐着弯儿自夸…实际上他很聪明,这点从他所读的那些书就能看出来。”

我:“都是什么书?当时衣柜里太暗,我没看清。”

“都是些远远超过他阅读年龄的书。”说着,他轻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把那卷面条送进嘴里。

我:“对了,还有,你不觉得掐他脖子这事儿…有点儿过分吗?”

搭档没吭声,点了点头。

我:“作为你的搭档,从职业角度我要提醒你,最好不要再有这种事儿了,虽然你没伤到他,但是你吓到他了。”

搭档表情认真地抬起头:“你认为我会再做第二次?”

我:“嗯,你的那个样子我从来没见过…呃…像是个在街头混的。”

他咧开嘴坏笑了一下:“好吧,我不会再有那种行为了。”

我:“咱们再说回来吧,到底他是怎么个情况?”

搭档:“我还不知道原因。”

我:“那就略过原因。”

搭档把手肘支在桌面上,嘴里叼着叉子尖儿,看上去像是在措辞,但是我知道他不是:“嗯…让我想想啊…看上去他是受了什么打击¨wén, rén, shū, wū¨,那个打击对他来说伤害很深,所以他故意用这个方式装一出闹鬼的恶作剧来换取他想要的。就像他今天说的那样,假装被我们搞定这件事儿,好让咱俩滚蛋,他继续保持现状。”

我:“什么现状?”

搭档:“就是不用去他所讨厌的学校,不用面对那些对他来说白痴的同学,自己在家看自己喜欢看的,只需要偶尔自言自语,装神弄鬼。”

我:“你是说他不想上学了吗?”

搭档:“正是这样。”

我:“所以编造了这个故事,并且维持了3年?”

搭档:“没错儿。”

我深吸了一口气:“我觉得这比鬼故事更离奇。”

搭档:“一点儿都不,从昨天说起吧。昨天他父母说过,他小时候学习成绩非常好,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是个天才。上了中学之后,开始一段时间还好,但是慢慢地,他似乎对上学和功课失去了兴趣,学习成绩也直线下跌。为此,他父母头疼得不行,甚至还请了家庭教师辅导。结果,那些家庭老师都被他轰走了。然后不到半年,他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我:“对,大致上是这么说的。”

搭档:“有件事情他们说错了。”

我:“哪个?”

搭档:“他不是对学习失去了兴趣,而是对优异成绩所带来的成就感失去了兴趣。”

我:“你的意思是他能做到很优秀,但是他对此感到腻了?”

搭档叼着叉子点点头。

我:“我还得问,为什么?”

搭档:“他的聪明已经远远超过了同龄人,他的思路、见解,以及看事情的成熟度甚至不亚于成年人。打个比方吧,现在的他更像是一个拥有少年身体和外表的老人。而且,他还会受到青春期体内内分泌的干扰。”

我:“那…岂不是很可怕?”

搭档:“没那么糟,也并非没有破绽。”

我:“例如?”

搭档:“他毕竟还是个孩子。”

我:“但他现在的状态,我们拿他有办法吗?”

搭档放下餐叉,舔了舔嘴唇:“当然有。”

我:“什么?”

搭档望着我:“你忘了吗?我说过的——这家伙和我小时候一个德行。”

第二天下午去他家的时候,少年的父母并未有什么异样的表情,这让我如释重负,他果然没把搭档的暴力行为告诉父母。

少年还是悠闲地坐在地上,并立着一条腿,把胳膊搭在膝盖上。在他身边散放着几本书,由于光线太暗,我看不清都是些什么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