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莲社信士似乎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事,猛然间如退潮一般,纷纷快步后退。外围的莲社信士退下了八卦石台,但八卦石台中央的几个莲社信士,此时与乾、阴二人斗得正烈,难以抽身而退。
乾坤看见外围的莲社信士急速退开,尚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便感觉脚下一空,似乎地面塌陷了一般,身子向下急坠。在他的脚下,先前立足的石块翻转下沉,周围的石块则向外移动,整个八卦石台如同旋涡一般转动起来,正中央的位置裂开了一个足够好几人通过的八卦形状的地洞。
八卦地洞出现得太过突然,乾坤正好立足于地洞出现之处,身子顿时向下坠落。阴长生和三个正在激斗的莲社信士反应极快,迅速一跃,跳离了地洞出现之处。
乾坤的身体坠落了一半,阴长生忽然伸出大手,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臂,令他没有掉入八卦地洞。阴长生立在一块向外移动的石块上,正准备催动臂力,将乾坤拉起来。一团如烟似雾的黑色粉尘,忽然从地洞里疾冲而出,乾坤猝不及防,吸入了一口黑色粉尘,只觉得浓臭刺鼻、胸肺剧痛,浑身力气迅速流失。阴长生同样吸入了一小口黑色粉尘,手臂顿时疲软无力,拉拽不住乾坤,眼睁睁地看着乾坤掉入了地洞之中。乾坤的惊呼声从地洞中传出,随即响起“嘭”的一声,似乎是身子落地的响声,乾坤的惊呼声戛然而止。
“乾坤!”木芷惊声叫道,眉心处的四瓣梅花一下子浓艳如血。她挣扎着起身,但身中麻毒,旋即又摔回了地上。
阴长生半蹲在地洞边缘,浑身发软,意识昏沉,胸肺剧痛难当,便如一把刀子插进胸肺不断搅动一般。他知道方才那团黑色粉尘乃剧毒之物,急忙伸手入怀,摸出一个颈口系有一串璎珞吊饰的小玉瓶,一口咬掉瓶塞,顺势往嘴里倒入了一颗圆乎乎的明黄物事。他转蹲为坐,盘腿坐在八卦石台上,昏沉的头脑开始逐渐清醒,胸肺处的疼痛渐渐得到缓解,浑身的力气也开始一点点地恢复。
除了乾坤和阴长生,三个身在地洞边缘的莲社信士也吸入了黑色粉尘,此时全都倒在了八卦石台上,捂住胸肺,不断号叫,叫声极为凄厉可怖,片刻之间便痛得昏死了过去。
八卦石台停止了转动,阴长生静坐在地洞边缘一动不动,稍稍低下双眼,望向八卦地洞。八卦地洞之中一团昏黑,看不见乾坤掉落在何处,只看见昏黑深处一灯如豆,照出了一道模糊不清的人影。
那道人影立在一根石柱之上,石柱正在快速抬升,片刻之间,便抬升到与八卦石台齐平的位置,就此静止下来。石柱与地洞都是八卦形状,大小完全一致,可谓严丝合缝,地洞立刻被封堵住了。乾坤没在石柱之上,已是被困在了地洞之中。
半空中的八盏白色灯笼照下了白光,随着石柱的抬升而出现在八卦石台上的那道人影,此时显露出了真容。那是一个极高极瘦的男人,脸上满是疮疤,凹凸不平,如蟾蜍皮肤般丑陋不堪;他的头发已然掉光,下巴留着一小撮染成了黑白二色的干枯胡子;他的身上穿着青黑色的儒服,左手腕戴着深褐色的菩提子手串,右手拿着一柄打开的折扇,折扇的扇骨共有二十四根,全都是用大小一致的筒骨打磨而成,扇面黑锦白墨,书有“虚怀若谷”四个大字——如此行头打扮,道不像道,儒不像儒,僧不像僧,显得不伦不类,极为怪异。他的颈部戴有一串骨节项链,项链上坠着白玉骷髅头,腰间悬着一把十字形的钥匙。在他脚下的八卦石柱的正中心,有一个小小的十字锁孔,显然他腰间的十字钥匙,便是令八卦石柱抬升和降落的钥匙。
阴长生一动不动地坐在八卦石台上,四周的莲社信士没有趁机攻击他,而是面朝那瘦高男人躬身行礼,齐声道:“恭贺阎罗大人出关!”
出现在八卦石台正中央的瘦高男人,此时嘴角微斜,带着一抹悠闲的笑意,正是绰号为“毒阎罗”的幽泉狱镇狱阎罗。
十三鬼穴
毒阎罗一直在神明室里闭关炼毒,神明室位于八卦石台的正下方,八卦石台上的各种声响,全都清清楚楚地传入了神明室,被他一一听在了耳中,是以他虽未亲身经历,却知道八卦石台上发生了什么事。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在神明室入口开启的那一刻,扬起一大团毒粉,一是为了让毒粉弥漫整个神明室,防止敌人进入神明室;二是为了攻击八卦石台上的敌人。虽然他知道有不少莲社信士身在八卦石台上,但他丝毫不在乎这些莲社信士的性命,毫不犹豫地打开折扇,向上一挥,带起一股劲风,将一部分毒粉吹出了地洞,这才有了乾坤、阴长生和三个莲社信士纷纷中毒的结果。
毒阎罗看了一眼下泉阎罗的尸体,见其脑袋歪向一侧,颈部有一道深色勒痕,咽喉折断,早已死透。他目光一转,落在了阴长生的身上,至于三个中毒后昏死在地的莲社信士,他压根儿没有瞧上一眼,也丝毫没有施以解药为三人解毒的意思。他斜起嘴角,慢条斯理地说道:“在九泉狱中连闯四层,算不得什么本事,能连杀四位镇狱阎罗,也不见得有多么厉害,吸入了我的鸩晏粉却能坐着面不改色,这才算有些门
道。”这番话说得极是自负,但嗓音沙哑无比,难听到了极点,如喉咙受过大伤一般。
阴长生不言不语,对毒阎罗毫不理睬,连正眼都没瞧毒阎罗一下。
一些莲社信士见阴长生如此狂妄,又深知阴长生极为厉害,于是脚下一动,打算趁阴长生吸入鸩晏粉后动弹不得的机会,冲上八卦石台将其制伏。
毒阎罗目光一扫,透着阴冷之意。那些迈出了脚的莲社信士,眼睛里掠过一丝惧色,急忙收回了脚,不敢轻举妄动。毒阎罗道:“区区一个小毛贼,你们大惊小怪什么?全都各归各位,倘若再放人闯进来,我将你们个个拿来喂毒炼毒!”
众莲社信士恭声道:“是,阎罗大人!”他们迅速散去,各回各位,有的看守牢狱,有的把守铁板栈道,有的返回幽泉上狱巡逻值守,只剩下三个面具赤色更深、獠牙更长的莲社信士立在八卦石台的三个角上。原本还有一个同等地位的莲社信士负责站在剩下的那个角上,便是之前去幽泉上狱布置毒阵的那个莲社信士,其人已经摔死,他负责的那个角自然空了出来。
毒阎罗转回目光,看着阴长生,道:“你是什么人?”不等阴长生回答,便自行往下说道,“我这么问你,想必你是不会回答的,不如我来猜上一猜。”他轻摇折扇,踏前两步,极为悠闲地绕着阴长生走了一圈,看了看阴长生手中的锁链,又看了看锁链上十三柄奇形怪状的兵刃,再看了看阴长生后背上的那口鬼面青铜匣。他的目光落在了鬼面青铜匣上仿若人体经络穴位图的线条和圆点上,落在了经络穴位图正中那个尖长的“鬼”字上。他猛地将折扇一收,道:“你与药王孙思邈是何关系?”
阴长生听到“药王孙思邈”五个字,目光一抬,看着毒阎罗,却依然什么话也不说。
毒阎罗道:“下泉阎罗认不出来,那是他见识粗浅,不像我精通毒道,通晓人体穴位。你这口青铜匣上所刻的点线,乃十三鬼穴图。你这十三件兵刃之上,分别刻有十三鬼穴之名。据我所知,十三鬼穴世代护卫药王孙思邈,不过在十年前已被莲社杀尽,莫非莲社斩草未除根,竟然有所遗漏?”
阴长生的锁链上坠有十三柄兵刃,且每一柄兵刃的刃身上都刻有一个字,分别为“宫”“信”“垒”“心”“路”“枕”“床”“市”“窟”“堂”“藏”“臣”和“封”。这十三个字,对应的正是人体穴位中的十三鬼穴。十三鬼穴最早由神医扁鹊发现,乃治疗癔症的穴位,若在这十三处穴位上施针用药,即能驱除百邪、治愈癫狂。药王孙思邈对此极为着迷,毕生精研这十三处穴位,将其分别命名为鬼宫、鬼信、鬼垒、鬼心、鬼路、鬼枕、鬼床、鬼市、鬼窟、鬼堂、鬼藏、鬼臣和鬼封,统称为十三鬼穴。
十三鬼穴的来历,在场诸人当中,除了毒阎罗之外,还有两个人知道。其中一人是白玉蟾,白玉蟾是陈泥丸最为器重的弟子,陈泥丸一生炼丹制药,精于医学药理,白玉蟾从陈泥丸那里学到了不少治病疗伤的医术,对人体穴位多有了解。另外一人是水之湄,水之湄身为洞天福地的水行士,精通识药聚毒之术,毒医二道本是相通,因此她对人体穴位了解颇多,知道十三鬼穴的由来。
水之湄虽然知道十三鬼穴,但不知道十三鬼穴世代护卫药王孙思邈是什么意思,听毒阎罗说出此话,不由得略微诧异。但她对药王孙思邈和十三鬼穴的事毫无兴趣,此时怔怔地望着毒阎罗,上下打量了多次,暗暗摇了摇头。她之前一再向下泉阎罗追问幽泉阎罗的来头,是因为她踏入幽泉上狱的毒阵之后,发现不少毒物与她所炼的剧毒极为相似;在此之前,她还在寒泉狱中追问过陈泥丸,那是因为她发现九泉狱中的孟婆汤,与她所炼的孟婆汤,在毒效上颇有相似之处,甚至连名字都完全一样,而九泉狱中的孟婆汤,是出自幽泉阎罗之手。正因为如此,她一度以为幽泉阎罗很可能会是她的一位故人,但此时所见,幽泉阎罗瘦削丑陋,她的那位故人却是魁伟英俊,相互之间没有半点相像之处,她不由得大为失望。她暗暗摇头之时,忽然出声问道:“毒阎罗,你可认识一个名叫水不还的人?”
毒阎罗正意味深长地瞧着阴长生,听到水之湄的这句问话,脸上的疮疤忽然微微一动,道:“水不还?那个自称来自什么洞天福地,是什么五行士的人?”说话之时,抬起一对细小的眼睛,向水之湄看去。
水之湄原本没抱什么希望,忽听毒阎罗说出此话,眼睛一亮,道:“你知道他?他人在何处?”
药王遗脉
毒阎罗右手一甩,折扇“唰”地打开。他轻摇折扇,说道:“此人只身一人闯过了毒雾带,在毒术上还算有些造诣,不过他闯进了幽泉狱,遇上了我这位毒祖宗,居然自不量力地与我比拼毒术,焉能有活命的道理?”
水之湄听完前半句时,内心一阵狂喜,听完了后半句,却是又悲又怒,颤声道:“你……你杀了他?”
“我平生炼有奇毒二十四味,只用了其中五味,便将他毒死。他的尸体被我丢进了福寿井,屈指算来,已有三四年了吧。”毒阎罗语气悠闲,但嗓音太过沙哑,听起来难听至极。
水之湄的眼睛里一下子充满了血丝,喃喃道:“他死了……他死了……”然后语气猝然一变,“你杀了我男人,我……我饶不了你!”
毒阎罗“唰”地收起折扇,扬起折扇指了一下水之湄,道:“把这女人的面纱摘了。”
八卦石台上离水之湄最近的那个莲社信士立即走上前去,摘掉了水之湄脸上的彩珠面纱。水之湄原本容颜冷媚,但此时没有了丝毫媚态,只有阴冷,两道目光如利剑一般,死死地盯着毒阎罗。
毒阎罗打量了一下水之湄的长相,道:“原来他的女人长这般模样,我还以为是什么天姿国色,让他死前还念念不忘。他临死之前,倒是有句话留给了你。”
水之湄急忙问道:“什么话?”
毒阎罗顿了一下,一字字道:“他说对不起你。”
此言一出,水之湄心中顿时泛起一股酸楚之意。她的脑海里原本满是水不还当年抛弃她后与木芷亲昵的画面,此时却回忆翻涌,想起了水不还曾经教她识药炼毒、与她花前月下亲热、对她立下婚娶誓约的种种甜蜜往事。“除了这句,他可还有留下别的话?”她问道,声音略微有些发颤。
毒阎罗应道:“只此一句。”
水之湄得知水不还没有留话给木芷,临死之前所想之事,竟是对不起她,心中不由得一阵欣慰,转头瞧了木芷一眼,目光中大有傲色。她旋即转回头来,盯着毒阎罗,说道:“水不还是我男人,也是在我之前的上一任水行士,你杀死了他,这仇我非报不可!你有胆量便解开我的镣铐,我以毒术与你一决生死!”
火不容是洞天福地在位时间最长的五行士,从头到尾见证了两代水行士之间的各种纠葛,此时在一旁瞧得大有兴致,即便中毒后浑身难受委顿在地,却也嘿嘿笑道:“他娘娘的,有趣。”
土为安也是五行士之一,但他对水之湄的事毫不在乎,此时坐在斛斯伽罗的身边,连眼睛都没抬一下。
木芷听闻水不还已死,想到水不还是为了帮她完成心愿而去闯终南山秘境,心里不由得一阵伤感。但她对水之湄挑战毒阎罗一事并不关心,此时望着八卦石台的正中央,心中大为担忧:“不知道乾坤此刻怎样了,他虽能中毒自解,但那鸩晏粉如此厉害,只盼他不要有事才好。”忽又望着静坐不动的阴长生,暗暗想道,“听毒阎罗所言,阴长生似乎与药王孙思邈有所关联。传闻孙思邈有起死回生之能,不知此事是真是假,倘若能活着离开幽泉狱,我定要向阴长生问个清楚明白才行。”
毒阎罗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水之湄,嘴角轻斜而笑,道:“什么水行士?就凭你,还不配与我叫阵。”他目光一转,回到阴长生的身上,说道,“数月之前,主上曾经传书,说孙思邈在终南山中留有遗脉,我还当是无稽之言,如今看来,或许真有其事。你便是药王遗脉吧?”
一直不言不语的阴长生,此时终于开口了:“药王何在?”他的嗓音极为粗沉。
毒阎罗道:“你不向我讨要鸩晏粉的解药,开口却问孙思邈何在,看来你闯进九泉狱,还想找终南捷径去碧落天,便是为了救孙思邈吧。如此看来,你果真是药王遗脉。”
阴长生不置可否,只道:“药王人在何处?”
毒阎罗发出了冷笑声,道:“主上布下开境之局,便是为了引药王遗脉现身,想不到你真的会自投罗网。两个孟婆当真是废物,负责捉拿药王遗脉,居然让你闯到了幽泉狱。我也不怕告诉你,孙思邈被囚禁在第九层溟泉狱中,已有整整十年。”说着,竖起折扇指了指脚下,“只要通过终南捷径,便是溟泉狱,只可惜这里由我镇守,你想救他?那是绝无可能。”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尽皆吃惊。药王孙思邈的名头,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世人都知孙思邈是隋唐年间的神医,早已去世了几百年。此时毒阎罗竟说孙思邈被囚禁在溟泉狱中,也就是说孙思邈尚且活在人世,众人如何能不吃惊?木芷听闻此言,心惊之余,暗暗想道:“药王孙思邈竟然还活着?他有起死回生之能,倘若我找到了他,便能……”想到此处,再难克制情绪,面露欣喜之色,心潮急剧起伏。
阴长生得知孙思邈被关在溟泉狱中,神色一缓,似乎心头一块大石落了地。他就此闭上眼睛,静坐不动,再不说只言片语。
毒阎罗瞧着阴长生,道:“我此刻杀你,便如踩死一只蚂蚁,可谓易如反掌。不过主上引你现身,是因为你有极大用处,我只能生擒你,不能拿你喂毒炼毒。真是可惜至极。”他目光一转,扫过被生擒的木芷、水之湄和土为安等二十几人,说道,“两个孟婆和陈泥丸都是无能之辈,手握我二十四奇毒之一的孟婆汤,居然还让你们这些人闯过了黄泉和寒泉二狱。不过你们能闯过邪神所在的阴泉狱,倒是有些奇了。你们来到幽泉狱,遇到了我,路就算走到尽头了。我这人最是通情达理,你们有什么遗言想要留下,尽管说出来。说完之后,就该拿你们试毒、喂毒、炼毒了。”他慢悠悠地摇动折扇,扇面上“虚怀若谷”四个大字晃来晃去,尤为刺眼。
众人望着毒阎罗,有的目光怨毒,有的满脸怒色,有的神色恐惧,有的面如死灰。水之湄却是冷媚一笑,正要开口,忽然有人抢在她前面说话了:“阴泉狱中那只名叫邪神的白狐,不知是什么来历?”
水之湄斜眼看去,见说话之人是坐在土为安身边的斛斯伽罗。斛斯伽罗神色平静,目光中带有一丝好奇,仰头望着毒阎罗。
第10章 举头三尺有神明
毒药配方
毒阎罗看了一眼斛斯伽罗,道:“我叫你留遗言,不是叫你发问。”顿了一下,似乎不吐不快,他又慢悠悠地道,“不过你既然问到了邪神的来历,说与你听倒也无妨。那是在二十年前,邪神闯进了九泉狱,据说它在狱中四处乱窜,像是在寻找什么人,结果将九泉狱搅得天翻地覆,最后被阴泉阎罗引入一间地牢,将它困在其中。阴泉阎罗困了它整整十年,方才勉强将它收服,它就此成为阴泉阎罗座下的镇狱灵兽。阴泉阎罗死前留下遗命,每日须燃一支龙血香,让邪神闻香入睡,否则它会狂暴而死。阴泉狱的莲社信士全都是白痴,照做了三天,第四天却忘记燃香,以至于邪神大发狂性,在阴泉狱中疯狂肆虐。主上传下圣令,隔绝阴泉狱,每日必须点燃龙血香,将香气送入阴泉狱中。邪神如此凶狂,阴泉狱有它在,你们居然能闯过来,倒是奇了。”
斛斯伽罗得知了邪神的来历,心里暗道:“神女如是出走斛斯山是在三十年前,邪神却是二十年前闯入九泉狱,相互之间隔了十年,它究竟是不是神女如是身边的那只千年灵兽,只怕难说得紧。”听到毒阎罗的最后一句话时,她说道:“有一个人自愿舍弃性命,留在阴泉狱中缠住了邪神,我们这才能到此处。”说到这里,她往八卦石台的正中心望了一眼,暗暗担忧乾坤的生死。
毒阎罗道:“原来如此,这人能独自一人缠住邪神,倒是有些本事。”目光扫过其他人,“还有谁要留遗言?”
赵无财忽然双手相合,竖在身前,嗫嚅道:“阎罗大人,你大人大量,求你饶了我吧……我只是想来终南山秘境求取一些财物,我现在什么都不要了……我也没想要逃出去,都是他们这些人硬闯过来,我只是一路跟着他们,我什么都没有做啊……求求你放我走吧……”
毒阎罗笑道:“很好,待会儿试毒之时,我一定提早让你解脱。”
赵无财听闻此言,心胆惊惧,险些昏死过去。
水之湄瞧了赵无财一眼,不屑地冷冷一笑,道:“毒阎罗,你方才说孟婆汤是你炼出的奇毒,不过巧得很,你这孟婆汤,与我洞天福地的孟婆汤毒性相似,连名字都一模一样。我看你是抢了水不还的毒药配方,这才炼出了孟婆汤。你这般卑鄙无耻,居然还敢自称‘毒阎罗’。你有本事,便与我以毒对毒,一决生死。”她有意激怒毒阎罗,要与他比拼毒术,为水不还报仇。
哪知毒阎罗丝毫不显愤怒,反而悠然说道:“不错,孟婆汤的配方,是我从水不还那里得来的,不过不是抢,而是他主动献给了我。他中了五味奇毒,跪在我的面前,献出毒药配方,求我赐他解药,饶他的性命。这等无胆鼠辈,我岂会饶了他?”
水之湄脸色一寒,道:“你胡说八道,他才不会下跪求饶!”
毒阎罗道:“会不会下跪求饶,待会儿你试过我的奇毒便知道了。当初水不还将毒药配方双手奉上,我只瞧了一眼,配方上记载的全是各种致命毒药,当真是大错特错。”
水之湄道:“有什么错?”
毒阎罗道:“要取人性命,一刀一剑即可,用毒来杀人,那有什么乐趣?毒的妙处,是令人遍尝千滋百味的痛苦,却又不取其性命,令其生不如死,这才叫乐趣。我所炼的二十四味奇毒,没有一味是致命的毒药,唯有数种同时使用,才能取人性命。水不还的孟婆汤大有不对之处,我去除配方里的三味毒草,添加三种麻药,如此炼出的孟婆汤,能令人血脉滞缓,失却力气,不服解药便一直浑身无力,只能任由我摆布。如此孟婆汤,才称得上是世间奇毒。”
水之湄所炼的毒药,皆是致命之毒,毒阎罗的这番论毒之言,倒是闻所未闻。但她一一听来,竟觉得颇有道理,只不过嘴上不服,重重地哼了一声。
木芷忽然道:“你绰号‘毒阎罗’,又自称是什么毒祖宗,我看你才是大错特错。”
毒阎罗转眼看着木芷,道:“哦?我错在何处?”
“你将水大哥的毒药配方据为己有,稍做改动,便成了你的奇毒。既然你的奇毒是传承自水大哥,那么谁是谁的祖宗,我看也不消多说。”木芷微微笑道,“不过论及脸皮的厚度,某人若是自称祖宗,天下倒是无人能出其右。”说着有意多看了几眼毒阎罗的脸。
毒阎罗的脸满是疮疤,脸皮自然比寻常人厚上一层。若是被贬损了毒术,他倒还罢了,可贬损到这张脸,他顿时目光一冷,语气森然:“我有几味奇毒,倒是能让人的脸皮变厚不少。你既然说出了这样的遗言,那我便满足了你,现在就抓你去神明室试毒,让你做那个无出其右之人!”说完这话,他大步走上前去,一把抓住木芷的头发,将木芷拖上了八卦石台。
木芷手脚上的镣铐虽已除去,但她腹部伤势太重,又在幽泉上狱的毒阵里中了麻毒,此时浑身麻木,手脚只能做一些轻微的动作,根本无力反抗。
白玉蟾有心阻拦,但他同样身中麻毒,无能为力,只能出声喝止。阴长生睁开眼瞧了一下,但他中了鸩晏粉的毒,口中含着那颗圆乎乎的明黄物事,正在解毒之中,他长时间静坐不动,便是为了等待解毒。他胸肺处的疼痛尚未完全消除,此时一动,血脉流转加快,鸩晏粉的毒会流遍全身,到时候便前功尽弃,所以他只能暂且忍耐,待到体内的毒解尽之时,再乘其不备向毒阎罗出手,方有胜算。木芷是因为替水不还说话才得罪了毒阎罗,但水之湄越是听到木芷出言维护水不还,越是对其心生怨恨,此时见木芷被毒阎罗拖上了八卦石台,不由得嘴角含笑,大觉解恨。
毒阎罗取下腰间的十字钥匙,插入八卦石柱正中央的十字锁孔之中,快速拧动了八圈。
只听金石摩擦之声响起,八卦石台震动起来,正中央的石柱开始下沉,毒阎罗和木芷身在石柱之上,跟着石柱下降,进入了地洞。周围的石块向内转动,地洞缓缓闭合,整个八卦石台恢复了最初的模样。
三个莲社信士依然分别立在八卦石台的三个角上,一动不动地看守着众人。
试毒
木芷跟随石柱下降,片刻间下行了数丈,忽然石柱停下,头顶的八卦地洞也在此时完全闭合。她的眼前一片昏黑,只有一支燃烧的蜡烛立在不远处的烛台上,微茫的烛光仅能照亮方圆数丈的范围,再往外便是一片漆黑,看不见边缘何在。
木芷看了看四周的地面,没有看见乾坤,不禁暗觉奇怪:“乾坤从地洞摔下来,应该就在附近才是,怎会不见了人影?莫非他已经解了毒,躲藏到了暗处?”她原本极为担心乾坤的安危,此时想到乾坤很可能已经解了毒,略微放下心来。
毒阎罗的一对眼睛盯着木芷上下打量,烛火映在他的眼眸深处,不住地上下跳动。
木芷见毒阎罗只是盯着自己,并没有去看地面,似乎忘记了方才有人掉进地洞一事。她怕毒阎罗会想起此事,于是有意转移毒阎罗的注意力,说道:“你不是有什么厚脸皮的奇毒吗?你尽管往我身上试,我绝不会……”她话未说完,忽然身子一紧,已被毒阎罗一把抱住。
木芷大惊失色,想要挣扎,可浑身麻痹,难以动弹。她惊声叫道:“你做什么?快放开我!”
“木芷,小声点,别让上面的人听见了。”毒阎罗的嗓音依旧沙哑,但温柔了许多,“我……我是你水大哥……”
木芷更加吃惊,道:“你……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