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尔沃斯花园案
作者:(英)约翰·布德
译者:张靖敏
【内容简介】
故事发生在20世纪40年代的维尔沃斯,那是个非常前卫的小镇,所有自由的灵魂都能在此找到归属,无论是素食主义者还是异国的宗教信徒。
当时信众多的是由古怪的麦尔曼先生倡导的“奥教”。
对“奥教”的狂热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温床:憎恶、嫉妒以及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交织在一起,从而引发了这个异常怪诞的案件。
不用问,这种棘手的案子肯定要交由干练的梅瑞狄斯督察处理。


序言
《维尔沃斯花园案》于1947年首次出版,展现了约翰·布德(John Bude)作为侦探小说家多才多艺的一面。和布德的其他许多作品一样,这本书讲的也是梅瑞狄斯督察破案的故事。但在这个故事里,梅瑞狄斯督察在整本书的后半部分才出现。与布德早期的大部分作品相比,幽默感是本书的一个鲜明特色;也许,他觉得读者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严峻的后期需要一些轻松的东西吧。
《维尔沃斯花园案》是布德的第15本书,是他在拥有老练的专业经验后写就的。这本书安排巧妙,没有在第一章 就出现一具尸体,而是在全书一半时,向读者展示了一件双重谋杀案。在整个故事推进中,布德描述了一群以各种方式和“奥教”连在一起的人身上发生的不幸事件。维尔沃斯花园城市是“奥教”的温床,这是“一个乐于助人的宗教,因为你几乎能在里面找到想要的任何东西”。尽管他们看起来超凡脱俗,但很快就能发现这群“奥教”教徒有着比寻常人更多的敌对、嫉妒和黑暗秘密。
长期以来,各种邪教一直吸引着侦探小说作家,也许是因为看似古怪的信仰和教条很容易为滑稽的谋杀行为提供了肥沃的土壤。因此,邪教出现在众多侦探小说中,特别是20世纪上半叶创作的经典侦探小说。G.K.切斯特顿明显把他对悖论的热爱沉浸在这样的故事中,一个著名的例子就是《阿波罗的眼睛》;在最后,布朗神父说:“这些斯多葛式的异教徒总是因为他们自己的力量而失败。”在阿加莎·克里斯蒂的系列丛书《赫拉克勒斯的丰功伟绩》中的《革律翁的牛群》里,大侦探波罗嘲笑了一个德文郡名为“牧羊人的羊群”邪教的信徒。另一位侦探小说女王——奈欧·马许在《狂喜的死亡》一书中让罗德里克·阿莱因调查一位新加入圣火之家的成员的神秘死亡事件。纵观大西洋,各种类型的邪教出现在各种风格的侦探小说中,其中不乏名家如达希尔·哈米特(代表作《丹恩诅咒》)、埃勒里·奎因(代表作《然后在第八天》)以及安东尼·布彻(代表作《九乘九》,一个著名的“密室杀人案”)。
经典侦探小说的作者往往是理性的思想家,他们认为邪教领袖都是骗子,利用追随者的轻信来获取个人利益。布德似乎对奥教的喜剧潜力和它作为侦探小说背景载体的适宜性同样感兴趣,但在故事的后期,故事情节的发展与弗里曼·威尔斯·克罗夫茨的作品有些相似。克罗夫茨是法兰奇督察的创造者,这位侦探在挑战看似坚不可摧的不在场证明时,比梅瑞狄斯更加坚持不懈,而克罗夫茨一丝不苟的创作方式显然影响了布德的手法。
“约翰·布德”是欧内斯特·卡彭特·埃尔莫(1901~1957)转向创作侦探小说时采用的笔名。从其早期的作品——1935年出版的《康沃尔海滩谋杀案》开始,他选择的案发地和标题都是各色吸引人的地点。这和他选择笔名的方式一样,也是比较直接的营销策略,随着他慢慢发展成一个非常有能力的工匠,最后证明这些措施都非常有效。梅瑞狄斯督察在布德的第二本书《湖区谋杀案》中首次登场,也许稍失个性,但却非常有吸引力,也是侦探小说黄金年代的英国警官(和法兰奇督察一样)。
当战争再次出现时,布德——当时住在苏塞克斯一座相当恬静怡人的房子“弯角屋”——加入地方志愿军,并安排把他的女儿詹妮弗送到安全的德文郡,和她祖母待在一起。布德一直忙于处理落在“弯角屋”附近的“飞弹”的余波,但也许是为了弥补无法陪伴在女儿身边的遗憾,他开始尝试写一本儿童读物。布德一章一章地把故事寄给詹妮弗,最终以他的真名于1946年出版了这本书。
詹妮弗回忆说,因为“弯角屋”有500年的历史了,屋子里没有饮用水,所以父亲不得不每天走到树林里的深井去打两桶水,往返大约400多米。他写作时的小屋是一座低矮的建筑,连着主屋,但要从屋外进去。小屋里面有一扇低矮的长窗户,因此当他写作的时候可以坐下来,看着屋外的花园和山丘。未经允许,任何人都不得擅入。
战后,生活与以前没有多大区别,只除了一点让他感到高兴的事,1946年他有了一个儿子理查德。随后,我们的父母变得非常忙碌,忙着在小屋上搞建设。另一件让人兴奋难忘的事是,我们把罗孚汽车弄出车库,开上了路,我们终于可以不用只靠自行车出门了。因此,我们又一次能够去伦敦看戏、看芭蕾和音乐会等等。
《维尔沃斯花园案》中显而易见的幽默感,来自一个典型的机智而热爱恶作剧的男人,这也正是他女儿印象最深的一点。布德与笔下的梅瑞狄斯督察不同,他显然是一个更讨人喜欢的家伙,而这部小说也展示出了其受人喜爱作品背后的写作天赋。
马丁·爱德华兹
英国警衔说明
由于“侦探小说黄金时代”系列小说的故事发生地主要在英国,书中机警睿智的侦探也以英国警察为主,所以在读者阅读本书之前我们先对英国的旧时警衔和称呼做一些简略介绍,以便读者更好地理解小说背景。
英国的旧时警衔主要分为5等(从高到低):
警察总监(Chief Constable);
警司(Superintendent)/总警司(Chief Superintendent);
督察(Inspector)/总督察(Chief Inspector);
警长(Sergeant);
警员(Constable)。
伦敦以外地区的警署还有以下几种职级(从高到低):警察局长(Chief Constable)、警察局副局长(Deputy Chief Constable)、助理警察局长(Assistant Chief Constable)。
另外,对于担任刑事调查部门或其他某些特别部门职务的警务人员,一般会在他们的职级之前加有“侦探(Detectives)”前缀,本书中译为“警探”。此类警务人员由于职责性质特殊,所以一般不穿制服,而着便衣执行任务。
在警务人员的升迁或训练等临时过程中,他们的职级还会加有“实习(Trainee)”“临时(Temporary)”“代理(Acting)”的前缀。
献给
朱丽叶·欧希尔
感谢她对“先知”的不懈警惕


第一部
维尔沃斯花园城市


第一章
奥西里斯[1]之子

“任何一个身为自由人的英国人,”伏尔泰曾这样说过,“都有权选择自己喜欢的方式上天堂。”如果下地狱的方式有千千万万种,那么无疑获得救赎的方式也同样有千千万万种。而英国或许是全世界最能包容各种五花八门、稀奇古怪、不为人知的宗教的国家。其中最助力于这许多信仰繁荣发展的,恐怕要首推维尔沃斯小镇。维尔沃斯不是一座普通小镇。小镇布局考究,呈蘑菇状聚集形态,像个花园,所有建筑极具个性化。维尔沃斯的房子没有超过30年的,那里没有贫民窟和纪念碑,没有花园篱笆、马路边的巨幅广告牌和酒馆,只有随处可见的开花灌木、废物筐、宽阔的林荫道、手工艺品商店,各种仿都铎、乔治王朝时期的建筑和意大利风格的房子。当然,这种地方还会有一家健康食品店,贩卖巴西坚果黄油、冷食油炸意大利粉馅饼、马黛茶以及种类齐全到让人震惊的各式草药与泻药。以人均消费来算,维尔沃斯也许是全英国摄入生菜和胡萝卜最多的社区。维尔沃斯小镇里很大比例的精英不仅是全素食主义者,而且不抽烟不喝酒,不做任何对普通人来说能让生活更有意义的事情。
他们自己织布、自己做衣服,带着那种致力于高尚生活的人所共有的精致面孔走自己的路。许多人喜欢穿短裤凉鞋,更多的人爱好剪贴画或涉猎蜡染。虽然有些人是出于真心,但有些人则不是;但毫无疑问每个人都个性独特,内心燃烧着对各自信仰不可熄灭的火焰。他们的信仰也许是神智学[2]或巴布教[3];也许是基督复临安息日会[4]、基督教科学派[5]、泛神派或任何愿意相信的东西——但在一个充斥着无神论者和不可知论者的莫测世界里,维尔沃斯真是让人感受到一种全新的精神活力,这也是驳斥宗派主义在这个国家衰退的最好例证。
据称(在此必须感谢海因茨先生)维尔沃斯总共有57种不同的宗教,这充分说明了该小镇的包容性。其中有些是传统教派,有些不传统但很出名,还有些既不传统也不出名。最小众的非传统派别当属由尤斯塔斯·K.麦尔曼在20世纪早期创立的那个教派了,它古怪中带着点异域色彩,叫作“奥西里斯之子”。
为了给这个繁忙的世界省点事,“奥西里斯之子”的教徒们用其全称的首字母组成一个单词来称呼他们的教派——奥西教[6],或者更简练一点——奥教。(请勿将其与“自我暗示[7]”这个词混淆。)奥教的神祇来自古老的埃及——奥西里斯、伊西斯、荷鲁斯、托特、塞特[8],等等——这个丰富的神话体系经过现代改编,加入了许多从别的、不那么遥远的宗教里借来的教条。结果就变成了一个包罗万象的大杂烩,里面混杂着对魔法数字、占星术、灵光、星光体、谦逊、冥想、素食主义、永生、手织粗花呢和兄弟之爱的信奉。简而言之,这是一个乐于助人的宗教,因为你几乎能在里面找到想要的任何东西。尤斯塔斯·麦尔曼什么都不忘往里加,这是他的孩子,他的热情所在,他的生之所系……他创造了奥教。但在顿悟之前,尤斯塔斯·麦尔曼只是个无名之辈,因此也可以说奥教成就了今天的尤斯塔斯·麦尔曼,把他从一家乡村小书店中解放出来,让他在维尔沃斯找到5位年长的女侍祭、对信仰的无限热情有了归属,有了可小额透支的银行账户。他的真诚毋庸置疑。奥教对尤斯塔斯来说是解决所有人生谜题的钥匙,是通往救赎的唯一捷径。他相信它可以解决任何问题——即使是他透支的银行账户。正如许多拥有坚定信念的人一样,他的乐观没有辜负他。尤斯塔斯在维尔沃斯找到一群愿意倾听他的知识分子。5位女侍祭很快发展到10位、15位、50位狂热的男女信徒。尤斯塔斯还找到一间有着铁皮屋顶的小礼堂——某个没有前途、教义和财政双双破产的教派留下来的,将那里变成了奥教的第一座神庙。最后,就像帕西法尔[9]终于找到圣杯一样,尤斯塔斯找到了尊敬的哈格·史密斯夫人。在此之后,奥教才终于有了知名度。

尤斯塔斯在离开书店搬到维尔沃斯镇之前,就已经是一个鳏夫。事实上,他是在妻子去世不久后开始构思奥教的第一版教义的。尤斯塔斯最好的想法总是出现在他沉浸于自我恍惚中时,或者用更简洁的表达方法——“在如瑜伽修行者般的无我状态时”出现(“无我”在奥教中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但没人能解释清楚它到底是什么意思。)。尤斯塔斯唯一的孩子特伦斯,同样也是他在陷入“无我”状态时出生的,但这件事却不免让人产生怀疑。因为尽管在这种状态下的尤斯塔斯总是迸发出各种好点子,但特伦斯的出现恐怕是他最坏的点子了。特伦斯完全是在他父亲的对立面。尤斯塔斯性格温和梦幻,声音轻柔;特伦斯却体格健硕、为人实际,嗓门粗壮。尤斯塔斯刚搬到维尔沃斯镇时,特伦斯还只是个高中生。在本文开始的时候,他已经是一个21岁年轻小伙儿了,有着良好的胃口和健全的心智以及一副拳击手般的体格。但特伦斯的父亲却在全力削弱他的健全状态。把他送到一个男女同校的学校——有着超级现代化,或者说后印象主义的课程表;压制他的好胃口,只让他吃素食;让他做奥西里斯神庙的护符者;只给他非常少的零花钱,这是一根筋的宗教狂热者常有的不人道行为。说特伦斯不喜欢他父亲,一点都不夸张。被各种条条框框束缚着的他,内心积聚着即将爆发的憎恨。他认为奥教是一堆狗屁不通的废话。“奥西里斯之子”是这个让普通人感到怪异的小镇上最令人尴尬的一群怪人。他觉得素食主义是一种不自然的罪行;男女同校的教育让人觉得草率;那位尊敬的哈格·史密斯夫人则是自然造物的污点。然而因为不善言辞以及过于顺从,特伦斯从不敢公开反叛,他只是像一头被肆意驱赶的牛那样默默忍受。特伦斯的眼神有时看起来也像一头牛——温和顺从的眼神里不时流露出一丝让人感到不祥的敌意。
麦尔曼父子住在杏仁大道上一栋最具都铎风格的宅子里。这栋大宅子四周很幽静,坐落在6亩大的花园中,精心照料的花园与其奥教先知的身份十分相配。宅子由一位能干的女管家劳拉·萨默斯照料,她是个寡妇,也是一位相当漂亮的金发女郎,举止优美,谈吐文雅。在一座高度解放的花园城市里,这样的安排不会引起一丝丝的非议。不过,如潮涌来的污蔑中伤,对于麦尔曼先生这样纯洁脱俗的人来说不值一提。事实上他从未意识到萨默斯夫人是一位金发女郎,她只是一个管家和一位皈依了奥教的信徒(虽然她的信仰并不是特别靠得住)。特伦斯和萨默斯夫人彼此相互理解、相互同情。因为她已故的丈夫就是一位胃口好、想法少的人。她看到特伦斯穿着过紧的短裤、凉鞋和开领衬衫时总是心怀愧疚,单单看到这副衣着不合体的大男孩模样就能激起她的母性本能。他们组成一个松散的同盟共同抵抗尤斯塔斯·麦尔曼的温柔影响。两人常常一起在私下取笑“奥西里斯之子”们认为神圣的东西。这也许不合时宜,但却是人之常情,特别是对哈格·史密斯夫人——看她一眼都让特伦斯觉得说不出来的无趣。
表面上看奥教的大主教——考虑到命名的统一性,我们还是称之为之前说的“先知”吧——当然是创始人尤斯塔斯·麦尔曼。但这场运动背后的力量,提供财政支撑的真正政策领导人则是艾丽西亚·哈格·史密斯。她承担一切费用,因此发号施令的也是她。哈格·史密斯一辈子都发号施令,对此习以为常,也可以说去世的丈夫做矿泉水生意赚的百万身家让她有了这个资本。
从很早开始,哈格·史密斯夫人便拿宗教打发时间,就像别的妇女拿高尔夫、桥牌或者红杜松子酒打发时间一样。可以说她是特别擅长发现各种稀奇古怪的宗教——越古怪越好。她尝试过各种宗教,但时间一长总是精神上消化不良,再转头寻找更易消化的教义。哈格·史密斯曾一度放弃寻找获得救赎的方式,转向韵律操的怀抱。但不幸的是,她对艺术的热诚、壮硕的体格与其见长的年纪不太相称,导致在某次高级课程中扭伤了背。这短暂的真空期很快就被奥教填满。哈格·史密斯夫人好像在奥教里找到了精神食粮,奥教教义让她觉得再适合不过了。她贪婪地抓住奥教运动的一切,允诺尤斯塔斯每年5000英镑的酬劳成为奥教名义上的领导,自己在背后掌舵。幸运的是,尤斯塔斯(也许在某个“无我”状态中)明白这样对他更有利,于是张开双臂明智地接受了哈格·史密斯夫人的资助。奥教立刻开始向外扩张。尽管中心仍在维尔沃斯,但自从4年前哈格·史密斯夫人成为一位奥西里斯之子后,奥教徒的总人数迅速超过一万,在伦敦及各地都相继建起了神庙。5年后,注册费和捐款数就足够应付所有开销。6年后,奥教开始盈利,此时尤斯塔斯发现必须用一个复杂的等级制度来推动奥教运转。他需要一位约克大主教[10],也就是说——当他突然离世时,能有一位可敬的继承人来接替他的职位。先知候选人的职位就这样确立了,由此也意外引入一位谜一般的人物——佩塔·彭佩蒂——的华丽登场。

奥教自初创之时起就对某类人群特别有吸引力。这是一个吸引少数派的宗教;而这少数派中的大多数人都支付得起高昂的入教费。入教费是哈格·史密斯夫人特意设置的门槛,用来寻找同好。哈格·史密斯夫人在追求自己的爱好时更看重质量而不是数量。她希望自己的宗教更有一定的分量,有某种难以描述的好品质、好血统。她常常觉得作为先知的尤斯塔斯,观点有时太过民主。对他来说,所有信众不论出生和收入都对某些教义有好处。就连尤斯塔斯自己,作为先知都有点……说到这里哈格·史密斯夫人总会拨弄起手指,捋捋她灰白的头发。
接着,笼罩着神秘的光晕,一位直击哈格·史密斯夫人内心的男人出现在维尔沃斯花园城市。他举止优雅、性格独特,留着黑色的胡子,黑色的眼睛深邃迷人,带着充满异域风情的口音以及如同法国伯爵般的贵族风范。
“彭佩蒂,”哈格·史密斯夫人如是说道,“可不是一个普通人——他充满了故事!”
尽管如此,佩塔·彭佩蒂很快在奥教中崭露头角。他给教会注入一股全新的令人振奋的神秘感,就如同在火锅里加入一味早前缺失的东方香料。他的名字本身就很能激发人的联想,难道彭佩蒂不是一个地道的古埃及姓氏吗?它在埃及语中是“圣父”的意思,而这就迅速成为他在许多敏感易受影响的年轻奥教女教徒心目中的形象。尽管他的外表与神圣毫无干系,但对这些年轻小姐们的态度却有如严父,而且对奥教运动的热忱也是无可指摘。他自称是底比斯阿蒙拉神庙某位名叫佩恩·彭佩蒂祭司的转世,但其血统却一直是个谜。据说他出生在尼罗河畔,一直在开罗过着放荡不羁的生活,有大笔钱财可供挥霍,但后来对这样的生活方式感到后悔,于是来到英格兰寻求救赎。谣言还提到他一直在跟一位苏格兰牧师学习,毫无疑问,这解释了他对英语的完美掌握。
哈格·史密斯夫人觉得他令人愉快。在看惯了尤斯塔斯令人乏味的谦卑姿态后,彭佩蒂的优雅举止让人耳目一新。她喜欢他歪戴着土耳其毡帽的活泼样子,甚至是穿在黑色大衣下的黑色宽松长袍;还喜欢他东方式的夸张举止,神秘的长时间沉默不语,以及充满文化和自信满满的样子。
在维尔沃斯,彭佩蒂也许是奥西里斯之子最有效的宣传招牌了。谈到他必然会提到奥教,而说起奥教又时常会提到尤斯塔斯·麦尔曼。总之,尤斯塔斯也沾光儿得到了很多荣誉。在彭佩蒂出现之后,哈格·史密斯夫人才能把每年的会费提高了一倍,而由此得到的收益,经在投票一致通过后,彭佩蒂获得每年500英镑的薪水。他好像完全没有财产,但这也不奇怪,毕竟是挥霍掉一大笔财富的人。彭佩蒂住在紫藤路一栋低调的花园城市廉租房里——也就是那种普通的漆蓝色门窗,在红桶里种着两棵月桂树,门前有一条石板路的廉租房。他的一日三餐通常在一家名叫合理饮食的餐厅解决,这是一家开在维尔沃斯主干道百老汇上的素食餐厅。每天会有一个女人来他家帮他“干”活。简而言之,彭佩蒂虽然外表看着华丽,生活却如避世修行的僧侣一样简朴。但这究竟是出于本心还是迫于无奈,就不得而知了。
这群聪明而排外的真理追求者们——也许古怪、喜怒无常、“与众不同”,但就本质而言,他们的热情不论是否过激,都是人类行为的驱动。奥西里斯之子表面上看确实反映了这个新兴宗教的所有简单可爱之处。他们好像都因为一个共同信仰而团结在一起,互相之间充满了堪称过度的互相体谅。但即使是在花园城市里,外表也依然具有欺骗性。在奥教这层欺骗性的外壳下,一场风暴正在逐渐酝酿着;些许敌意越变越大;模糊的嫉妒越来越明晰;一点兴趣膨胀成痴迷。而在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的一个小小暗斑,那难道不是悲剧即将来临的某种朦胧暗示吗?巨木生于树籽,回溯事情的发生,毫无疑问,这一悲剧的起点始于艾丽西亚·哈格·史密斯的“构想”。如果没有她的“构想”,利于谋杀的条件不会成熟。而如果没有谋杀,梅瑞狄斯督察也永远不会知道奥西里斯之子。事实上,梅瑞狄斯一直认为这是他经手过的最有趣、最古怪、最吃力的案子之一。
***
[1]Osiris,奥西里斯,古埃及神话中的冥王,也是植物、农业和丰饶之神。
[2]Theosophy,神智学,认为通过直接认识、哲学思辨或某种物理过程就能洞悉神和世界的本性,把上帝看作一切存在和善的超越的源泉,以喻意解释法来解释宗教典籍。
[3]Babaism,巴布教,从伊斯兰教的一个教派发展而来,创始人赛义德·阿里·穆罕默德1844年成立。
[4]Seventh Day Adventism,基督复临安息日会,源自19世纪中期美国的米勒派运动,该组织成立于1863年,以遵守圣经于创世纪中上帝所设立的每一周的第六天为安息日。
[5]Christian Science,基督教科学派,该派认为物质是虚幻的,疾病只能靠调整精神来治疗,并称此为基督教的科学。
[6]Coo,奥西教,由Children of Osiris的首字母组成,此处为意译。
[7]Coue‘-ism,自我暗示,与原文奥教“Cooism”发音字形相似。
[8]Isis,伊西斯,古埃及神话中的生命女神。
Horus,荷鲁斯,古埃及神话中法老的守护神,王权的象征。冥王奥西里斯和伊西斯之子。
Thoth,托特,古埃及神话中的智慧之神。
Set,塞特,古埃及神话中的沙漠与风暴之神。
[9]Parsifal,帕西法尔,亚瑟王传奇中寻找圣杯的英雄人物。
[10]约克大主教,英国国教英格兰圣公会的最高神职人员之一,其地位仅次于坎特伯雷大主教。


第二章
哈格·史密斯夫人的构想

“亲爱的,”哈格·史密斯夫人大模大样走进老考德内庄园的早餐室,“先别跟我说话。我想要静坐一会儿,让思绪缓一缓。我有一个构想!一个绝妙的振奋人心的构想!”她满意地吸了吸鼻子,“啊,我是不是闻到了核桃牛扒的味道?很好,亲爱的,你可以给我上一小份牛扒,加一杯咖啡。忽略我们尘世的身体是不对的,绝对不能忘记它是我们灵魂的临时居所。”
她这是在对秘书说话,她的秘书是一位非常年轻漂亮的褐发女郎,身材时髦瘦削,恭敬有礼的举止对其职位来说再合适不过了。但那恭敬的举止却是她身上唯一不和谐的地方,尽管哈格·史密斯夫人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丹妮斯·布莱克迷人的仪态背后隐藏的是其对雇主难以动摇的厌恶,而厌恶的理由都是些哈格·史密斯夫人绝对不会承认的“胡言乱语”。因为习惯了一张张恭敬微笑的脸、习惯了周围人顺从而周到的服务——哈格·史密斯夫人“理所当然”地认为这都是出于她难以抵挡的人格魅力,而与其富裕的银行账户余额毫无关系。哈格·史密斯夫人喜欢丹妮斯的陪伴,因为她总是那么机敏能干又安静,再加上她有一种浅蓝色的光晕,这让艾丽西亚觉得尤为舒心。
丹妮斯走到餐具柜对面,伺候好哈格·史密斯夫人后,给自己倒了杯咖啡,回到她在餐桌上的老位置。她开始小口小口吃着吐司,悄悄地从她长长的睫毛下看着艾丽西亚。看她一脸满足的微笑,毫无疑问她现在正思绪如泉涌。丹妮斯不禁好奇,她这次的热情又会以何种形式出现在哪里。从她涨红的脸上满是疲惫和慎重的神色看来,这次的构想无疑非常宏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