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纹身的女孩》作者:庄秦

作者: 庄秦
出版社: 清华大学出版社
出版年: 2014-6-1
页数: 240
定价: 38.00元
装帧: 平装
ISBN: 9787302355878

内容简介
本书由15 篇惊悚悬疑短篇小说组成,运用了电影的手法,更生动的用文字呈
现画面,营造紧张气氛。描写了现代都市喧嚣角落最离奇诡异的故事,黑色树林、
鱼纹身的少女、能不能不要再撒谎的女孩、史上最恐怖的坟墓等众多利器故事。

 


第1章 幻肢
我坐在会客厅里焦急地等待着,过了很久,终于听到“吱呀”一声,有人推开了旋转门。
我抬头望去,看到母亲坐在轮椅上,一位穿着粉红色制服的年轻护士推着她,进了会客厅。我留意到,年轻护士低着头,刘海垂了下来,正好遮住了她的面庞。
我忙不迭地走过去,从护士手中抢过轮椅,推着母亲来到落地窗边,今天天气很好,阳光透过玻璃正好可以晒到我和母亲,很温暖。
我问:“还有多久可以出院?”护士冷冷回答:“这种问题,请你问医生。”
这家医院的护士,态度一向都不太好,我正想发脾气,母亲却摆了摆手,我只好咽下怒火,俯下身体,问她:“最近身体好吗?”
“还好,还好,就是经常见不着你,想你呢。”母亲慈爱地回答道。恰好在这个时候,我又听到旋转门那边传来“吱呀”的声响,回过头去,看到了身披白大褂的主治医生,正吃力地推着一台可移动治疗床,想要进来。
治疗床上躺着一个病人,浑身披着白色床单,只露出脑袋,病人有气无力地耷拉着脑袋,眼睛微微睁开,眉毛鼻子都挤到一块了,仿佛很痛苦的模样,可能刚做完手术吧。
主治医生把治疗床推进会客厅后,看到整个厅内只有我和母亲,于是垂头对治疗床上的病人说道:“来看望你的人还没来,你先在这儿等一会儿吧。”
病人似乎没听明白医生的话,他张开嘴,先犹豫了片刻,才嘶哑地叫出了声音:“痛,痛呀,好痛!”
医生笑了笑,说:“没关系,我给你打麻药,马上就不痛了。”
“快,快一点,现在就给我打麻药!要痛呀,痛死我了!”病人不住呻吟。
医生为难地看了病人一眼,只好转身向旋转门走去,大概准备去拿麻药给治疗床上的病人注射吧。这时,我听到母亲小声问:“还有多久可以出院?”我赶紧对她说:“妈,我去问问医生?”
趁着医生还没走出旋转门,我快步走到他面前,拦住去路,问道:“我妈问,还有多久可以出院?”
医生看了看我,露出微笑,和蔼地答道:“从纯医学的角度来看,已经可以出院了,但我建议,还是再多观察一下。一旦我确认可以出院,就第一时间通知你,好吗?”
真是太棒了。我像个小孩一般蹦蹦跳跳回到母亲的轮椅旁,快活地说道:“医生说,还有几天就可以出院了。出院后,我们一家人又可以住在一起啰。”母亲也很开心,她笑着对我说:“欧青啊,你什么时候才能带个女朋友回家给妈看一下?我做梦都想着抱孙子呢。”
唉,又提这个……我脸色一沉,但旋即便笑嘻嘻地说:“妈,放心好了,这段时间没和你在一起,我认识了一个姑娘,很不错。我再和她处几天,就带她回家来见你。”
“真的?你没骗我?”母亲露出开心的笑容。
“没有,真没有!”我斩钉截铁地答道,同时抬起头向旋转门外望去,然后我看到了站在门外走廊上的苏米莉。
其实刚才苏米莉陪我来会客厅的时候,我就对她说过,要不要一起来见我母亲?但她却连连摆手拒绝了我的提议。唉,她还有点儿害羞呢,可丑媳妇最终还是要见公婆的呀。
我还想陪母亲再多聊一会儿,可旁边那张治疗床上的病人却突然开始呻吟,“哎哟,哎哟,哎哟——”真是煞风景,可我也不能阻止一个刚动完手术的病人痛苦呻吟呀。这时,那个病人似乎刚注意到我的存在,他扬起手,对我叫道:“小伙子,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我诧异地问:“要我帮什么忙?”我缓缓走到了治疗床边。
这个病人只有脑袋露在白床单外,他大约四十多岁,满脸胡茬,看上去家境并不宽裕。他可怜兮兮地对我说:“我的两条腿好痒啊,痒得我实在太难受了……你能帮我挠一挠吗?”
呵,敢情他刚才呻吟着“哎哟哎哟”,不是因为术后疼痛,而是因为痒?真是太好玩了。如果他真疼痛了,我可没法治,但痒痒我还是可以帮着挠一挠的。
于是我伸出右手,撩开了覆盖在他身上的那张白色床单。可当我撩开床单之后,立刻如一盆冷水猛的浇在自己脑袋上一般,愣住了。
治疗床上躺着的这位病人,从他的两腿髋关节之下,根本就空无一物,他没有腿,两条腿都没有了。
在他的髋关节位置,包扎着厚厚的绷带,还有血水渗出,很明显,他刚做过双腿截肢手术。
他明明两条腿都没有了,为什么却还说自己的腿痒得难受?说得就像真的一般。
他是不是疯了?
我正感好奇的时候,一只手突然搭在我的背上,吓了我一跳。
回过头,我看到了身披白大褂的主治医生。医生戴着口罩,只有两只眼睛露在外面,他用眼神示意,请我让开。
我只好侧身,让他来到病人身前。我留意到,在医生的手中,拿着一支灌满药水的注射器。
“你的腿是不是很疼?”医生和蔼地问道。
躺在治疗床上的病人摇了摇头,说:“现在不疼了,但很痒,痒得难受。”
医生笑了笑,抬起手臂,让病人看到他手中的注射器,然后说道:“我就猜到你这会儿应该不疼了,只是有点痒,所以我带来的不是麻药,是止痒药。我马上就给你注射,你稍等片刻,就不痒了。”
医生埋下身体,将注射器移到治疗床上空白的地方,如果病人的双腿依然健在,那么注射器这会让应该正好扎在病人的腿上。
医生轻轻推动注射器,白色的药水全都滴在了床垫上,可他却不停地说:“别动,我正在给你打针呢,别紧张,不疼的。”
我有些忍俊不忍,很想笑,这不是过家家吗?
但我却发现,当医生假装给病人打针的时候,病人还真皱了皱眉头,露出痛苦表情,好像还真很疼痛的模样。
医生抬起手臂,向病人展示了一下注射完毕的空针管后,问:“还痒吗?”
病人欣喜地答道:“不痒了,真不痒了!杨医生,你真是神医呀!”
哦,原来这位主治医生姓杨呀……杨医生又对病人说道:“呵呵,刚才给你注射的止痒药,同时也有催眠的功效。如果不出意外,过三秒你就会睡着的。一,二,三——”
他刚数完“三”,治疗床上的病人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然后眼睛一闭,嘿,还真睡着了。
“这是催眠吗?”我好奇地问。
杨医生饶有兴趣地看了看我,说道:“是的,是催眠,而且是患者非常配合的那种催眠。”
病人的床单还没成型覆盖,我看着湿漉漉的空荡床垫,问道:“这位病人明明没有双腿了,为什么他还会感觉到疼痛?”
“这是典型的幻肢痛。”
“幻肢?幻肢痛?”我有些没听懂。
杨医生解释道:“有些截肢病人,在肢体切除之后,还会幻想肢体依然存在,甚至还能感觉到疼痛、冷热、痒、麻木。这种幻想出来的不存在的肢体,就是所谓的幻肢。有时候,他们还会感觉到幻肢随着大脑指令,进行一定的运动呢。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幻肢已经并非骨科的问题了,还应该牵涉到心理学与精神病学的层次上去。”
说到这里,起初推着轮椅送母亲进会客厅的那位护士忽然走了进来,大声说到:“欧先生,会客时间到了!”
我只好无奈地目送护士推着母亲的轮椅,出了旋转门。当我看到轮椅消失在电梯里,我也走出了会客室,苏米莉还站在走廊上,她笑盈盈地问:“我们可以回去了?”
我点了点头,答道:“好,回去吧。”
我独自一人回到自己那间狭窄的陋室之中,苏米莉把我送到门外,就回去了,她始终都是这么矜持。
当她离去时,我诚恳地问她:“下次能和我一起去见我母亲吗?”
苏米莉倚着墙壁,想了想,回答了三个字:“也许吧。”
呵,女人说也许,还不是半推半就?
我回到屋里,心中乐开了花。和她交往了三个月,终于到了拨云见日的好日子!
一周后,我接到医院通知,说我可以和母亲一起回家了。真棒,这下可以母子团聚了。对了,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做呢!我赶紧从枕头下取出手机,拨出一个号码,片刻之后,听筒里传来苏米莉慵懒的声音:“喂,哪位?”
“我是欧青,一周前我问你,能不能下次和我一起去见母亲,你说,也许吧。我明天就要和母亲见面了,你到底是也许去,还是也许不去呢?”我之所以问得这么委婉,也是因为我考虑着,苏米莉是个很矜持的姑娘。
果然,她在电话线对面沉默良久,最后我听到了她的回答:“我会陪你的。”
第二天清晨,我换上一套干净整洁的白衬衫,还有笔挺的西裤,刚出门就遇到迎面而来的苏米莉。
“你真答应陪我一起去见母亲?”我兴奋地问道,然后我看到她满眼娇羞,她似乎点了点头。
其实苏米莉住的地方,离我那套狭窄的陋室很近很近,算起来,我们已经相识快三个月了。正因为我们住得很近,经常擦肩而过,久而久之便开始打招呼,寒暄几句,说起来有点好笑,直到现在我都记不清,究竟是谁主动向对方打招呼的呢。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我们第一次看电影,是苏米莉主动提出来的。
后来,她还经常陪我吃饭,陪我运动,陪我半夜到花园去看星星,我们就这样相爱了。她是个很不错的女孩,从没问过我收入状况,但我也很有信心能让她将来过上不错的生活。
我已经计划好了,将来要和她生两个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她也同意我的这个建议,不过,直到现在我们还没有亲密接触过,最多就拉拉手,毕竟,我已经重复过很多次了,苏米莉是个矜持的姑娘。
我和苏米莉一起来到了医院的会客厅外,透过旋转门,我看到母亲已经坐在轮椅上等待着我了,在轮椅旁,还放着一个皮箱,皮箱里应该装着衣物吧。这儿的护士虽说态度不太好,但还是很敬业负责的,早就提前把病人的衣物送到了会客厅里。
送母亲来的,依然是那个留着刘海的护士,穿着粉红色的护士服,这会儿她低着脑袋,刘海再次遮住了她的面庞。
让我感到好奇的是,那个双腿截肢并深受幻肢痛折磨的病人,这会儿居然也在会客厅里,他依然躺在治疗床上,杨医生就站在治疗床边。而在病人的床上,似乎还竖着一个奇怪的东西,像块薄片一般,从病人的髋关节位置竖了起来,正对着他的脸。
我仔细看了一眼,才发现,竖在病人髋关节位置的,竟是一面镜子。
他们在做什么?
我推开旋转门,和苏米莉一起走进了会客厅里。杨医生看到我后,向我打了个招呼,笑呵呵地说道:“我正对病人进行根除幻肢痛的临床治疗呢。按道理说,本来这种治疗应该在诊疗室里进行的,但今天有患者要出院,作为主治医生,我必须来对患者说一声告别,所以只好把病人也带到这儿来进行治疗啰。”
我好奇地问:“你用一面镜子治疗幻肢痛?”
杨医生笑道:“没错,治疗幻肢痛,首先要知道幻肢为什么会痛?幻肢痛其实与大脑的错误释放神经信息有关,病人认为幻肢存在,于是大脑向幻肢发射神经信息,但幻肢原本是不存在的,所以传递过去的神经无法得到反馈,只好错误地以疼痛来代替因截肢而缺失的感觉信号,当然,有时候也会错误地用冷热、痒、麻木来代替。”
“用一面镜子就能解决这些问题?”我依然感到不解。
杨医生继续解释:“是的,用镜子治疗,这叫以幻治幻,镜子竖立在病人失去的肢体位置,透过镜子,病人只能看到自己完整的部位,截肢部位则在镜子之外。这样可以使病人产生截除的肢体仍然存在的视觉错觉,患者移动健全肢体时又能主观感觉自己可以移动和控制‘幻肢’。这种方法激活了那些引发幻肢痛的脑部调节中心,从而减缓疼痛感觉。幻肢痛患者脑部错误地以疼痛代替因截肢而缺失的感觉信号。用镜子疗法我们可以修正这种失调,让患者学会控制幻肢,由此可以明显减轻痛感。”
说实话,我听不懂杨医生的解释,但不管怎么说,听起来反正很厉害的样子诶。
我下意识地牵着苏米莉的手,走到镜子旁,低下头,向镜面望去。
果然,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这位病人的上半身,缺失的下半身一点也看不到。
“我在抬左腿,我又在抬右腿,一点也不痛,真的,一点也不痛!”这个双腿截肢的病人兴奋地嗷嗷大叫着。可是我却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悲哀,当镜子拿开之后,他看到自己的双腿其实并不存在,又会做如何感受呢?就算现在面对镜子感觉不到幻肢痛,以后呢?以后他该怎么办呢?
杨医生似乎看出了我的疑虑,他笑着说:“对病人进行镜子疗法,其实是为了他以后佩戴假肢做准备呢。他可以从控制幻肢得到经验,佩戴好合适的假肢后,用不了多久,他就可以像正常人那样行走了。欧先生,现代科技非常发达,高科技制作出来的假肢,完全可以媲美真正的人体肢体。”
果真是这样吗?
我决定不再关心什么幻肢痛什么假肢的事了,今天是我和母亲回家的好日子,同时也是带苏米莉和母亲第一次见面,这件事才更加重要呢。
于是我抬起头,对坐在窗边轮椅上的母亲大声叫道:“妈妈,你看我带谁来了,上次你不是说,要我把女朋友带来吗?”
母亲立刻回过头兴奋地朝我望来,可这时,我发现她的眼神很古怪。
接着,我听到她问:“你女朋友?你女朋友在哪儿?”
母亲居然没看到我女朋友在哪儿?什么眼神呀?
我赶紧拉着苏米莉的手,让她靠近我,然后说道:“就是这个漂亮的姑娘呀!”
母亲茫然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的身侧,接着问道:“欧青,你说的女朋友到底在哪儿呀?”
有没有搞错,这么一个漂亮的女孩在我身边,你老人家居然看不见?
几个月没见,母亲的视力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呀?
我急不可耐地绕过治疗床,想把苏米莉带到轮椅旁,让母亲用手摸一摸她的面庞。
可当我走过治疗床床头的时候,无意中扭头朝病人髋关节位置的镜子望了一眼,我的身体突然僵住了。
在镜子里,只有我一个人站在床头,我的手上空无一物,根本没有拉着苏米莉。我再扭头望向身侧,咦,苏米莉到哪儿去了?
刚刚我还牵着她的呀!
我茫然失措,胸口隐隐作痛,仿佛有一柄锤子正用力击打着我的心脏。我环顾四周,这时我终于看到了苏米莉。
不知什么时候,苏米莉竟换了一套粉红色的护士服,她款款走到杨医生身旁,伸出手,竟挽在了杨医生的手臂上,她低声问:“亲爱的,这是怎么回事?”
是啊,我也想问这是怎么回事?苏米莉什么时候换了一套护士服?
她为什么会用手挽着杨医生的手臂?她为什么会称呼杨医生为“亲爱的”?
我看到杨医生侧过脸,亲热地吻了苏米莉的脸颊一下,然后说:“没事,放心好了,这里有我呢。”
杨医生手持一支灌满药水的注射器缓缓向我走来。这是怎么回事?
我怒不可遏,这对狗男女,难道想要麻醉我?
混蛋,杨医生你这个该死的第三者!
苏米莉,你这个水性杨花见异思迁的坏女人!
我愤怒地走到治疗床边,从那个截肢病人的髋关节位置拔出了那块镜子,狠狠朝杨医生的脑袋砸了下去。
只听“砰”的一声,杨医生瘫倒在地,脑袋汩汩涌出鲜血。
而苏米莉则大声尖叫着:“来人呀,护工,快来呀!”
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闻声从走廊冲进了会客厅里,当我被他们狠狠按在地上的时候,我听到坐在轮椅上的母亲嚎啕大哭道:“欧青,你的病,怎么还没好呀?”
杨医生手捂着脑袋,苏米莉关切地弯下腰,替他包扎着厚厚一层绷带。
苏米莉的手法相当娴熟,不愧为精神病院的资深护士。
“米莉,真有趣,给欧青注射了镇静剂后,他睡着了还在说梦话呢。他说,你是他女朋友,你们相恋三个月了,还说你今天答应第一次见他母亲呢。而且他还说,当初是你采取主动,邀请他一起去看电影的呢。”杨医生不无醋意地说道。
“这怎么可能?”苏米莉不屑地应道,“我怎么可能爱上一个精神病院的患者?看电影,倒是确有其事,但我们是在医院休闲厅里看的,那也是你对病人采取光影疗法的治疗手段呀。”
苏米莉挠了挠头,不解地问男友:“真奇怪,欧青为什么会固执地认为,我是他的女友呢?”
杨医生笑了笑,答道:“很简单,他是精神分裂患者,在治疗期间,我成功地消除了他幻想出来的某种人格。但没想到,现在他又分裂出新的幻想人格……在这个新的幻想人格中,他把你当做了他的女友。”
“可我根本不是他女友呀!”
“这就如同幻肢一般……所谓的女朋友苏米莉,就是他的幻肢。事实上,从他的叙述当中,他一直幻想,他和你已经相恋三个月了,而他因为精神分裂症住进精神病院,正好就是三个月前。而他还认为平时每天都与你交谈,还和你一起吃饭,一起运动,一起在花园里看星星——当然,这都是他幻想出来的。而今天,他则幻想着你已经同意了第一次与他母亲见面,呵呵,丑媳妇见公婆呢。可当他发现自己的幻肢移情别恋了,他就如同失恋一般,疯狂地对我做出了报复举动——他认为我是第三者呢。”
“那么,你准备如何对欧青进行下一步治疗呢?”
杨医生想了想,若有所思地答道:“我准备对他进行镜子疗法,以幻治幻。在新的治疗过程中,米莉,我希望你继续扮演他女朋友的角色。慢慢对他冷淡,就像真实生活中的男女恋人分手一般,循序渐进,平稳过渡。要让欧青像一个正常人一样,接受一段感情的失败,这样他才不会再次做出疯狂举动。”
“呃……这样好吗?对我太不公平了吧?平白无故就让我当一个精神分裂患者的女朋友,人家很委屈的诶。”苏米莉忍不住撒娇道。
“呵呵,我们是医务工作者嘛,伟大的白衣天使,你就受点委屈嘛。”杨医生站起来,深情地吻了一下苏米莉的额头。他俩相恋很多年了,再过两个月,就将迎来他们大喜的日子。
我躺在病床上,看着头顶上输液袋里的药水,正一滴一滴进入我的身体里。既温暖,又冰冷。
刚才有个护士给我说,刚才我在会客厅里干了件蠢事。护士说,苏米莉当时确实挽着杨医生的手臂,不过,我并不知道,苏米莉其实是杨医生的表妹,表妹挽一下表哥的手,又有什么关系呀?我竟然会误会杨医生是第三者,真是太搞笑了。
这个消息让我很激动,原来苏米莉并没有移情别恋呀。
护士离去的时候,还给我说,当我注射了镇定剂陷入昏迷的时候,苏米莉一直在病房外等着我。现在我醒了,她马上就叫苏米莉进来。
真是太好了。不过,当我看到苏米莉款款走入病房的时候,她的眼里似乎带有一丝阴霾,看我的眼神,也满是冷淡。我猜,刚才我疯狂的举动,已经令她的心里产生了阴影,也许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向我提出分手。
我绝对不能接受这一点,绝对不能!我。不。能。让。她。离。开。我。
当苏米莉说完一些不痛不痒的话,离开了病房之后,我艰难地扭动身体,伸出手,在医疗废物垃圾桶里捡了几颗尖利的不锈钢针头,藏在袖子里。
哼,我要好好收藏这几颗不锈钢针头。
一旦苏米莉最终向我提出分手,我就把针头扎进她的太阳穴里,不停地扎,扎到她不能动弹为止!


第2章 鱼纹身的女孩
哪怕我双手沾满鲜血,也要让她死在我的怀抱里,到那时,我们就能天长地久永远在一起了,谁也不能让我们分离!
我这样做,是不是有点不太像个正常人?呵呵,我本来就不是正常人。是正常人,又怎么会住进精神病院?
清晨我来到窗边,立刻看到了对面楼里的那个女孩。
女孩穿一条低腰牛仔裤,翘着二郎腿,腿上架着一把棕色木吉他,上半身好像没穿衣服,长发从两边耳侧搭下来,正好落在她的胸前。在她身边不远的地方,摆着一张小茶几,茶几上搁着一个烟缸,烟缸里斜放着一根烟,正袅袅升起细细的青色烟柱。
因为女孩疑似没穿上衣,我心里砰砰直跳,躲在水泥柱后,探出半个脑袋,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她弹吉他弹得很入神,眯着眼睛,不会发现我的存在,事实上,她也根本不可能知道我在对面楼里。
我所在的这幢楼,距离对面楼足足有一百多米,而且还是一幢停工已久的烂尾楼。离得这么远,我也是使用军用望远镜,才能清楚地看到这位在阳台上弹吉他的女孩。
我在烂尾楼里待了一整夜,手里还拿着军用望远镜,当然有我的理由。我是一个自由调查员,所谓自由调查员,其实就是私家侦探,只要付给我足够多的钱,让我调查什么都可以。对面楼里弹吉他的女孩,名叫薛妮,英文名sally,上周一位委托人把调查费用打入我的账户后,便让我调查薛妮的一举一动,并要求每天递交一份巨细无靡的书面报告。
至于委托人是谁,我不知道,我与对方都是通过电子邮件沟通,调查费用由网上银行支付,只要我收到的是真金白银就行了,其他的我也没必要知道。
薛妮17岁,在附近一所高中读高三,没住校,她与母亲李紫薇住在一间距离高中不远的出租屋里。薛妮的父母于七年前离婚,法院将当时未成年的她判给了母亲。薛妮和李紫薇都不是本地人,她之所以在这座城市读书,是因为李紫薇几个月前在这里做建材生意。李紫薇生意做得不算太成功,为了拓展客户,她经常去外地商谈生意,我监视薛妮的这一周,只见过李紫薇一次。而今天,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薛妮在阳台上弹吉他,第一次看到她抽烟。
我正神思游移的时候,薛妮突然站了起来,长发依然搭在胸前,一点没有走光。她转过身拎着吉他走入屋里时,我确认了她果真没穿上衣。同时,透过望远镜,我看到了在她左侧的琵琶骨上,有一副纹身,图案是一条鱼。
我在烂尾楼里飞快地敲打着笔记本电脑,将薛妮会弹吉他、后背有纹身的情况写成邮件,发给了那位神秘的委托人。只可惜在望远镜中只是惊鸿一瞥,我无法详细叙述薛妮后背上的鱼,是何品种,当然,那并不重要。
即使打字的时候,我也没有忘记透过望远镜观察薛妮住的那间出租屋。当我写完邮件,正好看到薛妮换上校服收拾好课本打开了房门。我赶紧合上笔记本电脑,放进背包里,便飞快地冲下了烂尾楼,向薛妮插班就读的那所高中跑了过去。
虽然我自诩长得还算英俊,但想要冒充高中生混进校园里调查薛妮的一举一动,还是不可能的。关于这一点,我在接下这单调查之前,就曾在邮件里向委托人坦诚相告,好在委托人也对此表示理解,因此我只需对薛妮的课外时间进行调查即可。
如果正常的话,薛妮从离开家到抵达学校,要花五分钟。而我从烂尾楼赶到学校,也正好需要五分钟。如此一来,我便可以每天在学校门口与她偶遇一次——我并不想与她搭讪,我只是想让她稍微对我留下一点印象,万一以后有必要近距离与她接触,也不会显得过于唐突。
可当我赶到学校,等了一会儿,却并没见到薛妮出现。
怎么回事?平时她都准时出现在校门,今天难道出了什么意外?
我迟疑片刻,便沿马路朝薛妮家方向走了过去。走到半路,我终于看到了迎面而来的薛妮,但奇怪的是,此刻她头发凌乱,袜子上全是污迹,脸颊上还有一点淤血,好像擦伤了。她走路竟一瘸一拐,全身有气无力,眼神涣散。当她快要与我擦肩而过的时候,几个女生从她身后快速跑过,肩膀毫不客气地撞到她的肩膀上。
“哎哟”一声,薛妮膝盖一软,倒在了地上。那几个女生若无其事地继续向前狂奔,根本不理会摔倒在地的薛妮。而薛妮使劲撑了撑地,却怎么也爬不起来。我定睛一看,才发现薛妮的掌心竟渗出一片鲜血,显然是她摔倒的时候又受伤了。
我想了想,立刻向薛妮走过去,友善地伸出了手。
根据我的经验,要写出一篇完全令客户满意的调查报告,就必须与被调查人近距离接触,如果能走进对方的生活,那就更好了。仅凭跟踪与偷窥,只能接触到一点表面皮毛,与真正的核心内质还相距甚远。
现在正好就是介入薛妮生活的最佳时机,刚才我已经看出,那几个撞到她的女生,根本就是故意为之,她们似乎对薛妮充满了敌意。薛妮为什么会惹来其他女生的不满?如果能搞清缘故,或许可以为我的调查报告增添一笔漂亮的内容。
薛妮并没领我的情,她倔强地想要自己撑起身体,但掌心刚一着地,就立刻呲牙咧嘴地倒吸冷气。一定是疼得受不了吧?我微微一笑,对她说:“别害怕,我不是坏人。”我一边说,一边从衣兜里掏出了一张印有国徽的皮夹——我是私家侦探,不是警察,这张皮夹,只是我花五块钱在地摊上买来的,里面空空如也,没有工作证可夹。
幸好薛妮没有接过皮夹翻开查看,她以为我是警察,稍微放了点心,她握住我的手,终于站了起来。不过,看样子她不能继续正常走路了,我只好对她说:“需要去医院检查一下吗?”
“不用了,警察叔叔,我还要去上课呢,我读高三了,一堂课都不能缺。”
冷汗,她居然管我叫叔叔?我看起来有那么老吗?
我只好目送这个倔强的姑娘一瘸一拐地艰难前行,我站在原地愣了半晌,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我的客户为什么要委托我全方位调查一个读高三的小姑娘呢?
从我这一周的调查结果来看,薛妮是个很单纯的姑娘,学校里怎么样我不清楚,但放学后通常立刻回家,简单弄点饭菜吃了,就在书桌前做作业,做完作业看会儿电视就睡觉。今天早晨当我看到她赤裸上身在阳台上弹吉他时,委实吃了一惊,而当我看到她后背上的鱼纹身时,更是诧异地说不出话来。
看来她还有很多东西需要我去挖掘。
薛妮就读的高中实行封闭化管理,她中午不回家,我也正好可以去做一点自己的事。到了下午五点,我便又来到高中校门,看到她出来后,便跟在后面悄悄尾随。我有预感,今天会出点和平时不一样的事。
果然,我只跟了十多米,就发现还有另外几个人也在跟踪她。
正是那几个早晨曾将薛妮故意撞倒在地的女生,共有四个。为首的一个,留着短发,一出校门就嚣张地点上一根烟,叼在嘴里,一副不良少女的模样,快步向薛妮走了过去。当她无意中扬起手的时候,可以看到在她手腕上,系着一根价值不菲的白金手链。
“砰”的一声,那短发女生用肩膀重重撞到薛妮的后肩上,薛妮趔趄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而另一个女生则正好跟过来,肆无忌惮地直接伸出手,推了薛妮一把。薛妮立刻倒在地上,我赶紧跟了过去,正好听到剩下两个女生恶狠狠地堆薛妮说:“外地妹,你离陈松远一点!下次再看到你和陈松说话,我们就撕烂你的嘴!”
陈松,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直觉告诉我,弄清这个人和薛妮的关系,或许就是我那位神秘委托人想要的调查报告内容。
那四个女生发完狠话后,便自顾自离开了。我想要上前现身扶起薛妮,但还不等我靠近,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男生的声音,正呼喊着薛妮的名字。回过头,我看到一个帅气男孩冲出校门,满脸关切地向薛妮跑了过来。
欺负薛妮的四个女生还没走远,也听到了这男孩呼喊薛妮的声音,我注意到,那个领头的短发女生竟流下了伤心的眼泪。她怒气冲冲地快步折返回来,拦在了那个男生身前,怒吼道:“陈松,你是不是选了这个外地妹?不要我了?”
哦,原来这个男孩就是陈松。我退了几步,在一堆好奇学生身后,偷偷摸出手机,朝陈松拍了几张照片。
陈松却一把推开短发女生,吼道:“什么叫我不要你?我和你之间本来就什么关系也没有!”短发女生顿时泪如泉涌,跺了跺脚,转身跑了。陈松弯下腰想搀扶薛妮,薛妮却摇了摇头,转过脸,撑起身体,自己一个人走了。
唉,又是典型的校园三角爱情故事,高富帅不爱白富美,偏偏喜欢灰姑娘的烂俗剧情。
这场闹剧成了围观者们的最佳话题,校门外的学生们都议论着刚才发生的这一切。即使闹剧主角都已经走了,他们还围在原地议论纷纷。从他们的话语里,我基本了解是怎么回事了。
陈松家境优渥,父亲做能源方面的生意,据说每个月给陈松的零花钱,比我干私家侦探的收入还多。那个短发女生叫叶青,家境也不错,母亲是工商局长。叶青一直暗恋陈松,可陈松却喜欢上刚转学过来的外地女孩薛妮。
听了三个人的背景,我不禁暗忖,这下好玩了,薛妮的母亲在做建材生意,正好归叶青的母亲管,陈松父亲的能源生意也需要工商局关照。如果小孩之间的矛盾发展到大人身上,就天下大乱了。
我来到烂尾楼上,趁着薛妮吃完饭在书桌前写作业的时候,也用笔记本电脑写好了今天的调查报告。在报告里,我把道听途说与自我想象结合在一起,对薛妮、陈松、叶青之间的三角关系进行了一番叙述。发送完邮件后,我透过望远镜观察薛妮,竟不禁大吃一惊。
望远镜镜头里的薛妮,此刻已经做完了作业,但她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看电视,而是褪掉上半身的衣物,背对落地穿衣镜直立着,扭过头看着镜子里自己后背上的纹身——那条鱼。她嘴唇一张一合,似乎正嘟囔着什么。
她在说什么?我立刻从电脑里调出一个软件,戴上了耳机。
今天薛妮在学校里上课的时候,我去了她家一趟。用一根细铁丝就撬开了她家的防盗门,然后在屋里每间房中都安放了一个隐蔽的窃听器。通过网络,我可以在电脑上听到她家里的所有动静。
——早晨我发送了关于薛妮弹吉他、抽烟、有鱼纹身的邮件后,那位神秘的委托人很快就回了一封邮件,让我在薛妮家里安装窃听器。委托人的理由是,想请我录下薛妮弹吉他的声音,至于为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不过,这些窃听器可以让我知道她现在正在嘟囔着什么。
我立刻就听到了她哀怨的声音:“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人为刀俎……”然后,便是她幽幽的哭泣声,似飘似渺。听着她的哭声,我的心都快碎了。
薛妮是个聪明的女孩,我猜,她一定是喜欢陈松的,但她也知道叶青的母亲可以轻易让自己的母亲生意失败乃至破产。所以她在校门外,宁愿成为别人的笑料,也拒绝了陈松伸来的双手。她以前在另一座城市,大概也有类似的遭遇吧?母亲到哪座城市做生意,她就跟着去哪座城市读书,看尽世态炎凉。她一定早就知道了社会的险恶,也知道自己家庭的处境,所以才会在身上纹下一条鱼——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唉,在这个浮躁浅薄的社会里,没有背景的人,谁又能比谁混得好一点呢?想想我自己吧,同样也是个失败者,没多少钱,没人爱,也不敢去爱别人。如果招惹了不能惹的人,别人打过来,我只能跪下求饶,或者装死。
正当我暗自神伤的时候,对面的灯光熄灭了。片刻之后,我听到薛妮上床的声音。又过了一会儿,我听到耳机里传来薛妮微微的鼾声。
我也放下耳机,在地上铺了一张破烂的草席,没过多久,我也合衣睡着了。那时,才晚上九点半。
第二天,我在高中校门外,从一帮闲聊的学生口中,得知了一个可怕的消息——叶青昨晚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