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科语气有些哽咽。“半年前我就离婚了。三个月前,我……我……我也下岗了,没当科长了。”
不对不对!他一定在骗我!明明我打他办公室的电话,说他已经不在人世了呀!
“乱讲!我明明还活着的,怎么说我不在人世了?”王科气急败坏。我也有点生气了,谁这么缺德?
王科突然笑了,而且是哈哈大笑,捧腹大笑。
“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听错了。我原本在人事科当科长,电话那边一定是说我在三个月前已经不在人事科了。哈哈……”
我晕,以后谁再在我的面前说省略话,我就和谁急!!!
“哈哈哈哈!”屋里的人爆发出一阵欢快的笑声。就连向来不苟言笑的赵朴哲也微微露出了一丝笑意。
赵倩莲捧着肚子问我:“故事里的主角真的就是你吗?我看你没有这么笨,也没有这么胆小啊。”
我故作姿态地蹙紧了眉头,答道:“我真的就这么笨,我真的就这么胆小啊。”
躺在病床上的赵博楚老先生带着笑意,说:“庄先生,讲了两个学生的故事,明天你讲一个关于教师的鬼故事吧。我以前做过教师,对这个职业充满了感情。”
我点点头,说:“恭敬不如从命。明天我就讲一个关于教师的鬼故事,名字叫《跳舞的骷髅》。”
第6章 故事六 跳舞的骷髅
第六天,我又来到了赵家别墅。
在讲故事前,我先对赵博楚说道:“赵先生,我一直没给你们说过吧,其实,我也做过教师,而且还是在一家乡村学校当的教师。”
“哦?!是吗?”显然赵博楚有些诧异。
“是的,我以前做教师的山村,叫做水曲柳乡……”
师范毕业后我就去了一个叫水曲柳乡的小镇,当上一名光荣的山村教师。
当我提着行李来到村口时,看到不远的地方有几处孤独的坟茔,地上到处都是烧成灰烬的钱纸。一阵小旋风把尚未燃尽的纸片卷到了空中,然后纷纷扬扬地撒下,漫天的碎纸落在我的头上。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带着不识路的我,来到了山村里的小学。他在路上告诉我,水曲柳乡的地表很薄,几锄头就可以挖到前人埋下的尸骨。老辈子说这里是最靠近地府的地方,所以外乡人为了快点把钱纸送给逝去的亲人,都到这里来燃点香蜡纸烛。
小学的赵校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她对我说:“小庄啊,我们这里很需要你这样的年轻老师。以后你就教四到六年级的语文课,另外美术与音乐你都顺便带带吧。”我明白山村小学里的师资力量匮乏,让我多教点课程也是应该的。
我放下行李,就来到了四年级的教室。站在讲台上,看着一双双渴望知识的眼睛,我的心深深地悸动了,我发誓要把这些孩子都教成有用的人才。
当时我还没有进行充分的备课,所以决定先给这些孩子先上一节美术课,毕竟我读师范时,学得一手好粉笔画。寥寥几笔,我就在黑板上画了一个正在跳舞的小人,然后对孩子们说:“今天大家随便画,想画什么就画什么。最好你们都来画自己的爸爸妈妈吧,别怕画不好。”孩子们埋着头拿铅笔在纸上画了起来,我则斜倚着讲台,向窗外望去。
我看到了一个小脑袋,从窗台下伸了出来,害羞地看着我。这是个五岁多的小男孩,两只眼珠滴溜溜地乱转着,但目光一直停留在黑板上我画的那个跳舞的小人上。我暗自笑了笑,走到了窗边,想对这个孩子说,等他过两年,满了七岁就可以到教室里跟这些小哥哥小姐姐一起学画画了。可我刚走到窗边,这个孩子已经不见了。大概他真的太害羞了吧,毕竟乡下的孩子都有些怕生人的。
下课时,我看到了孩子们画的东西,虽然笔法很稚嫩,但也算画得不错。放学后,我向赵校长刚分配给我的宿舍走去。刚上了黑黢黢的楼道,就看到一个小孩怯生生地站在门口,正是那个躲在窗外听我讲课的小男孩。我走上前去,对他说:“小朋友,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家啊?在这里干什么呢?”
小男孩从背后摸出了一张纸,对我说:“老师,这是我画的画,画的是家里人,可以给你看吗。”我笑着刚一接过画,这小男孩就一溜烟地跑掉了。
进了屋,我打开了这孩子画的画。我一看到这幅画,顿时一呆,然后心脏剧烈地跳动了起来——画纸上,有两个正在跳舞的人,一个是大人,另外一个是小孩。他们都没穿衣服,在画纸上只有两排歪歪斜斜的骨架!这小孩画的是两个正在跳舞的骷髅!在两个骷髅的脸上,还各自戴着一幅面具。虽然寥寥几笔,却又画得惟妙惟肖。
我实在是难以想象,一个五岁多的小孩竟然可以画出两个戴着面具跳舞的骷髅。正当我骇然之际,忽然听到了有人在敲门,打开门后,我看到来访的是赵校长。
赵校长关心地问我是否习惯在水曲柳乡的生活,还问我今天上课感觉怎么样。寒暄之后,她的眼光落在了书桌上铺开的那张画上,忽然脸色一变,问我:“这是谁画的啊?”
听到我说那是一个校外的小孩画的,她慢悠悠地吐出一口气,说:“现在的小孩啊,老是想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这世界上那么多美好的事物不去画,偏要画骷髅僵尸这些丑恶不堪的东西。”屋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有点沉闷,赵校长又说了几句话后就离开了。
赵校长了走之后,我定定地看着书桌上的画,忽然感觉有点头晕。晕晕沉沉的感觉袭上心头,两只眼皮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我闭上眼睛,坐在椅子上的我竟莫名其妙地睡着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忽然被一阵嘈杂声惊醒,推开窗一看,那声音是从村口那边传来的。
我披上衣服来到村口,看到那里的空地上燃烧了一堆篝火,火堆边围着一堆乡民,人群中间几个赤裸上身的乡村大汉正卖力地跳着一种我从来没见过的奇怪舞蹈。他们跳舞的姿势非常古怪,张牙舞爪地做出一个个匪夷所思的动作。他们的脸上都戴着手工绘成的面具,面具上画的是妖魔鬼怪的模样,眼睛里滴着血,嘴里爬出了蛆虫。大块大块的色调虽然粗旷,却也不失精美。而真正让我震撼的却是——他们戴的面具,正和那个五岁小孩画的骷髅脸上的面具一模一样。
人群里,我看到了白天领我进村的那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他告诉我今天是旧历七月七,正是鬼门大开的时节。这些人跳的是过去流传下来的敬神舞,乡民通过这样的方式表述他们对鬼神的崇敬,并祈祷来年的丰收。
我由衷地对老人说:“这样的舞蹈,你们村里应该好好宣传一下啊,说不定可以办成一特色旅游项目呢。”老人却说:“现在这些人跳舞,都是在瞎跳,没什么章法。再往回十几年,有个村里汉子才叫跳得好啊,可惜十年前去南方后再也没有音讯了,想来一定是发了大财吧。”
我忽然想起了那个小男孩画的画,于是向老人打听起这孩子的情况。可是老人想了很久,才说他不知道村里有这么一个小孩,也许是邻村来这里放牛的孩子吧。
第二天,我又去给孩子们上课。一整天我都向窗外看,但我并没看到那个五岁多的小男孩。放学后,我怅然若失地想寝室走去,刚走到楼前,在楼道的阴影里慢慢走出了一个瘦小的身影,正是那小男孩。他细声细气地对我说:“庄老师,昨天那张画,我画得好吗?”
我摸了摸他的头,说:“你是画得不错,可是你这么小,不应该画这样的东西,你应该画更美好的事物啊!你应该看到什么就画什么。”小男孩咬着嘴皮,倔强地说:“我画的就是我看到的!”
我有点生气了,对他说:“你怎么可以撒谎呢?带我去见你的家长。”说实话,我真的不希望孩子这么小就学会撒谎,虽然他并不是我的学生,但我也觉得有必要见见他的家长。毕竟对于小孩子来说,学坏容易学好难,怎么都不能学会撒谎的坏毛病。
小孩领我向校外走去,天已经有点黑了,我们向村口走去,没走几步,天竟黑透了。我有点奇怪这乡村里的气候,天怎么会黑得这么早?在路上,男孩告诉我他叫小波,他们就住了村口。我有点纳闷,记得来村子的时候我并没注意到村口有人家的。
到了村口,我真的看到有一幢小土墙房子透着微微的光线,这里果然有住户!小波把我引进了土墙屋,屋里有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正咿咿呀呀地含糊唱着什么山歌。他一定是小波的爸爸吧。
这男人一见我,就露出了诧异的神情,他得知了我的来意后,局促不安地对我说:“庄老师,真是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我笑着说:“麻烦倒是没什么的,关键是我们不能让小波学会撒谎哦。”
男人点着头说:“其实呢,小波是看着我跳舞,才画出了这样的画。”
“哦,就是敬神舞吗?你也会跳?”我好奇地问,然后请求着说,“昨天我没有仔细看到乡村七月七的敬神舞,你可不可以为我表演一下啊?”
男人笑着说:“谈不上啥表演,我和小波一起跳一段来给庄老师乐呵乐呵吧。”他从床头抓起了两个精美的面具,自己戴上了一个,又给小波戴上一个。他哼起了古老含糊的乡村歌谣,身体扭转成了一个个诡异而优美的姿势,就如软体体操一般,又如芭蕾舞一般。
这正是我昨天在村口看到的敬神舞。这舞蹈让我非常震撼,我在来水曲柳乡之前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舞蹈,我忍不住跟他们一起和起了拍子,四肢也不由自主地摇晃起来。屋里的油灯随着穿堂风摇摇欲坠,在恍惚的灯影中,我也变得有些恍惚了。我感觉自己不是在看他们跳舞,而更像是在一场梦境之中。
半个小时后,他结束了舞蹈,我感觉自己也该走了,于是拍着小波的头,说:“小朋友,以后别再撒谎了,要好好听爸爸的话。”小波睁大眼睛,叫了起来:“庄老师,我没撒谎!”
我冲小孩的爸爸笑了笑,说:“看吧,他还在撒谎呢。”我又转过头来对小波说:“要是你没撒谎,那又怎么能画出戴着买面具跳舞的骷髅?”
小波倔强地看着我,眼睛里露出了委屈的神情。突然他一把抓住了父亲的褂子,然后使劲一拽。他爸爸的衣服被小波拽开了,露出了衣服后的一排白森森的骨架,我的四周顿时被一阵浓重的腐烂气息包围——他爸爸果然是一个戴着面具跳舞的骷髅!我顿时一阵气短,浑身颤抖起来。
“这下你相信我没骗你了吧?”小波一边说一边脱掉了自己身上的衣服,一件,又是一件。在他的衣服下,也是一具骷髅骨架,肋骨与髋骨上,还依附着腐烂的泥土与肥大的蛆虫……真的是两具戴着面具跳舞的骷髅!我感到一阵阵眩晕,无边无际的恐惧向我袭来,我像是被浸在了没过头顶的冰水之中。我的眼一黑,竟被吓晕在了地上。
等我悠悠醒转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片月光下,正是村口旁的那处坟茔旁。哪里还有什么土墙小屋?更没有什么五岁的小男孩小波与那戴着面具跳舞的骷髅。
一切大概是个梦吧?一定是我刚来水曲柳乡太劳累了。我安慰着自己准备离开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迈不动步伐,原来我的脚深深陷进了坟茔旁的泥土里。我使了很大劲才把腿从泥土里拔了出来,在拔出来的一瞬间,我看到自己的脚似乎从土里带出了一截白森森的什么东西。在月光下定睛一看,竟是一根指骨!骨骼间还隐隐夹杂着一点黑色的阴影。
我大声的呼着救,一群被惊动的村民来到了村口。我指着那截指骨,张大了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的脸上写满了惊悸,后来有个村民对我说,我脸上的所有器官都扭曲到了一起。村民们见状后,齐心合力刨开了这座孤独的坟茔,他们在地下发现了两句埋得并不算深的骸骨,分别属于一个大人,一个小孩。骨架已经发黑,有经验的村民一眼就看出他们是被毒死的。
有村民报了警,警车拉着警报驶进了水曲柳镇,几乎所有的村民都来到村口,用好奇的眼光观赏着这一切。我也被警察拉去问话,当然,我不能说出那场奇怪的,关于两个戴着面具跳舞的骷髅的诡异梦境。当警察问我为什么会在半夜躺在那座孤独的坟茔旁时,我只好耸着肩膀说:“大概是我在梦游吧。”
在警察怀疑的眼光中,我颓然颤栗地回到了小学宿舍。天已经蒙蒙地亮了,我感觉这样的精神状态实在是不能去学校教书,于是决定向赵校长请一天假。
在赵校长的宿舍外,我敲了敲门但却没有人来开门。我听到赵校长的屋里传出了汩汩的水声,似乎是里面浴室的水龙头没有关上。我垂下头,果然从门缝里漫出了水,已经浸湿了我穿的布鞋。
赵校长大概不在屋里吧,我正想离开的时候,忽然嗅到屋里飘出一阵奇怪的味道。有点腥甜腥甜的,很淡很淡,像是新鲜血液的味道。我的脑海里涌起了不祥的预感,我感觉这气味越来越浓。我叫来了小学的体育老师,我们合力撞开了门。
在屋里的浴室中,我们看到了骇然的一幕——赵校长躺在浴缸里,整个身体都浸在了水中,而水则在盛满了浴缸后,漫出在地上,汩汩地向外淌去。赵校长的左手搭在了浴缸边缘的瓷砖上,手腕上有一条触目惊心的口子,鲜血已经凝固了。她的脸上一片苍白,想必全身的血液已经流淌带殆尽——她已经停止了呼吸。地上有一个空瓶子,从标签上看是安眠药。看来一切毫无疑问,赵校长是在吃了大剂量的安眠药后,躺在浴缸里用刀片割断了自己的静脉。
体育老师在呕吐完胃里的一切后,打电话报了警,警车拉着警报第二次来到了水曲柳乡。警察经过仔细的搜索后,在赵校长的书桌上发现了一封遗书。从这封遗书里,我们终于知道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埋在坟茔里的,是赵校长的丈夫与小孩。十年前,她丈夫决定去南方打工,并且要带走他们的孩子小波。赵校长不愿意丈夫儿子离开自己,她认为丈夫一定是想去南方那花花世界找其他女人,她的心理完全扭曲了,决定杀死丈夫与儿子——她用一包老鼠药做到了这一切。
她把丈夫与小波埋在了村口不远处的空地边缘。水曲柳乡的地表太浅了,才刨几尺浮土就是坚硬的岩石,所以两具尸体埋得并不深。
几天之后,我与村民们在村口重新埋葬赵校长的丈夫与儿子的尸骨时,村里那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叹息着说:“唉,赵校长的男人就是十几年前村里敬神舞跳得最好的人啊。”另一个村民附和着说:“就是啊,怎么也看不出赵校长这么心狠,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以为她是个好人啊。”
听完这个鬼故事,屋里陷入一种难以言说的寂静,寂静得像一座坟墓。良久,赵博楚才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他缓缓地说:“这么多年来,难道赵校长就从来没后悔过吗?要是换了我,一定天天晚上都做噩梦。她也伪装得太好了吧?”
我点点头,对他说:“是的,这么多年来,赵校长她一直都在伪装着,其实她和一具戴着面具跳舞的骷髅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说得好!”赵博楚赞道。
赵倩莲突然叫了起来:“这个故事太沉重了!我不喜欢!”
赵博楚幽幽的叹道:“倩南,如果你以为这个世界是光明一片,那你就错了。”
我却笑了笑,说:“赵小姐,你不喜欢这样阴暗的故事,那你平时喜欢什么?”
“我喜欢唱歌跳舞,特别是唱歌!你能不能讲一个歌手的鬼故事?”赵倩莲说话的时候,喜欢眨眼睛,我觉得她的眼睛特别漂亮。
“好的,没问题。明天我就给你们讲一个歌手的鬼故事。”
第7章 故事七 最好的贝司手
第七天,我坐在赵家别墅三楼的卧室里,对着眼睛扑闪扑闪的赵倩莲,问道:“你平时喜欢听什么样的歌?”
赵倩莲说:“我比较喜欢蓝调音乐,带点英伦风格的软摇滚也蛮喜欢的。我们班上的女生自己组了支乐队,我就是贝司手。”
“是吗?”我睁大了眼睛,“真巧,今天我要讲的鬼故事,就是关于一个贝司手。”
“哈哈,你别是讲我的故事吧?”
“当然不是。”我话锋一转,“赵小姐,你听说过一支叫black box recorder的英国女子乐队吗?”
赵倩莲答道:“当然知道,她们的歌很好听,里面有一种绝望的力量。特别是一首叫《wonderfullife》的歌,我们乐队还试着弹奏这首歌,可惜和弦实在太难了,我怎么都弹不好。”
“嗯。”我点点头,“今天我要讲的鬼故事,就叫《最好的贝司手》,故事与black box recorder的《wonderful life》有关。”
苏蕾是个吉他手,她有一支小型的三人女子乐队,她们常常在城市的各个酒吧穿梭演出。乐队还有一个鼓手和键盘手,按照一支小型乐队的配置已经是足够了,但苏苏总觉得她们的音乐里还差一点什么东西——对,还差一个贝司手。当然,这个贝司手应该是个女孩子。
苏蕾的乐队被摇滚音乐节邀请,即将参加一个演出,看来不得不为乐队找个贝司手了。苏蕾在报纸上登了一个中缝广告,征召一个弹贝司的女孩加入她的乐队。可是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却没有一个人来应征。也许是报纸的中缝广告实在是太不显眼了吧,苏蕾正准备再去做个广告的时候,一个背着贝司的女孩找到了她。
这个女孩十六七岁,名叫碧素,她当着苏蕾的面弹了一小段贝司。当她弹完之后,苏蕾蹙紧了眉头——碧素的贝司弹得实在太差了。
苏蕾婉转地告诉碧素,如果她的技术能再好一点,也许可以加入乐队,不过现在肯定是不行的。碧素听完这话后,眼神变得有些黯然,两行泪水滑出了眼眶。看得出碧素是个喜欢摇滚的女孩,苏蕾忽然觉得心里最柔弱的地方被触动了,想当年她也是个什么也不懂的摇滚女孩。于是苏蕾对碧素说:“明天你到这里来参加合练吧,也许现在你还不能和我们一起演出,但是如果你继续练下去,总有一天可以和我们一起走上舞台。”
第二天,碧素开始了她的摇滚之梦,与苏蕾的乐队进行了第一次练习。当时她们选了一首black box recorder的《wonderfullife》,那是一首很绝望的歌,歌曲里弥漫着无边无际的忧伤。苏蕾半闭着眼睛站在麦克风前,手指拨弄着琴弦,寻找着那种绝望的感觉。忽然她听到了一阵杂音,接着所有的音乐都乱了起来,绝望的感觉也在瞬间离她而去,再也找不回来了。
苏蕾郁闷地睁开眼睛,她看到碧素缩着肩膀站在墙边,战战兢兢地说:“对不起,我不小心弹错了一个音符。”鼓手与键盘手都不满地看着她。
苏蕾本来想说声没关系,可鼓手却抢先说道:“你不会弹就别弹,别耽误大家的时间。这首歌我们马上就要第一次演出,你还是下去再练练吧。”
碧宿可怜兮兮地说:“嗯,我先练练吧。可是我在哪里练呢?”
键盘手刻薄地说道:“你去天台练吧,那里安静,而且最重要的是,那里没人会被你吵到。还有,要是你练不好,就一直呆在天台别下来。”
苏蕾本来想劝几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什么都没说,也许在她的潜意识里,也希望碧素早点离开吧。碧素垂下眼帘,慢慢把贝司放进了箱子,然后黯然地走出了门,向楼上的天台走去。过了一会,就听到天台上传来了低低的贝司弹奏声——碧素真的在练习了,不过她还是弹得很差。
苏蕾结束了一天的练习,她就住在合练室里,当她正准备睡觉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阵杂乱的贝司演奏声,她这才想起了在天台上练习的碧素。难道她一直在天台上弹贝司吗?苏蕾沿着楼道走到了天台门口。天台的门紧紧关着,一把铁锁加在门上,门外一片寂静,并没有贝司的演奏声。“哦,也许是我的幻听吧。也许是我太累了,也许是我太渴望拥有一个最好的贝司手吧。”苏蕾这样对自己说,然后她闷闷不乐地回了合练室。
新的一天,碧素都没有出现。大概是她真的知难而退了吧,隐隐中,苏蕾感觉有点失望。这几天她继续与乐队的成员练习着《wonderfullife》,她觉得始终都唱不出歌曲里的那种蔓延到骨髓里的绝望。
晚上,她又一次听到贝司的演奏声,这次听到的质量比前一天好了许多。这贝司声似乎是从天台传来的,可当苏蕾上到天台的时候,声音立刻就嘎然而止,苏蕾只看到天台的大门加着一把明晃晃的铁锁。苏蕾只好耸耸肩膀,告诉自己这一定又是幻听吧。
可是接连几天,苏蕾都听到了贝司的演奏声,她觉得自己的幻听越来越严重了,每天晚上不得不靠安眠药才能入睡。
正式演出的前一天,屋外下起了瓢泼的大雨,也许是对合练的效果甚不满意,乐队的三个人一直在练习室里排练到了深夜。接近午夜的时候,苏蕾还闭着眼睛站在麦克风前寻找着感觉,忽然间,她似乎听到了一个声音,那是贝司弹奏的声音,弹得非常好,弹的正是《wonderfullife》,琴音里弥漫着冷到足以刺痛灵魂的绝望。苏蕾浑身颤抖了一下,她知道,她找到那种感觉了。
这一次的合练,让苏蕾感觉到无与伦比的快感,她唱完了最后一句歌词,睁开了眼。她看到鼓手与键盘手都虚脱地站在一边,满面泪水。苏蕾问:“你们听到了那完美的贝司声了吗?”她们都点点头:“是的,是从天台上传来的。”
三个女孩来到了天台门口,门锁着的,只听到门外风雨交加的声音。没有贝司的弹奏,难道三个人同时出现了幻听?她们黯然转过身准备下楼的时候,忽然看到楼道处伫立着一个纤瘦的女孩,感应灯投下的昏黄灯影在她身上笼罩了一圈光晕——她是碧素!
“刚才是你在弹贝司吗?”苏蕾问。
碧素点点头,说:“是的,我每天都在家里练习,练得手指都破了。我想现在应该可以符合你们的要求了,我一直都渴望加入你们的乐队。”
虽然已经过了午夜,但是她们还是像发了疯似的在排练室里合演起《wonderfullife》。碧素和一个月前相比,完全是换了个人,她弹得实在是太好了,就像是融进了整个乐队一般。碧素一直闭着眼睛,陶醉在音乐里,她是在用灵魂弹着贝司。
看着碧素,苏蕾对自己说:“这小姑娘天生就是属于摇滚的,她用生命在弹奏着乐章。”
又是新的一天,夜幕刚刚降临,摇滚音乐节马上就要开始了。苏蕾乐队的四个女孩站在了舞台上,一开始她们还有点不自信,可是当追光灯的投影照到了她们的身上,碧素拨动琴弦弹出了第一个音符时,摇滚的光芒立刻充盈了所有人的身体。
她们都是属于音乐的,那个晚上是属于她们的。《wonderfullife》被苏蕾唱得荡气回肠,那股绝望的力量让全场静默不已。当她唱完最后一句歌词,全场发出了雷鸣般的欢呼声。苏蕾流着眼泪带着三个女孩谢了一次又一次的幕,她看到第一排的乐评人向她伸出大拇指,她知道成功了,也许会有一家唱片公司会慧眼签下她们。
苏蕾回头望了一眼,她看到碧素的眼里也闪烁着晶莹的东西。
苏蕾捧着鲜花第一个走下舞台,她看到了迎面走来的一个着名乐评人。乐评人一见到苏蕾,就叫道:“小苏,你这支三人乐队可真不错啊,我给你介绍一个唱片公司的老总……”
“三人乐队?我们是四人乐队啊!”苏蕾纠正道。
“什么?别看玩笑了,你们明明是三人乐队啊。”
苏蕾心中一惊,她回头望去,舞台上只有鼓手与键盘手,哪里还有碧素的影子。
苏蕾从电视监视器里看到了刚才演出的video,的确,舞台上只有三个女孩,她们绝望地唱着《wonderfullife》,根本没有碧素的影像。而鼓手与键盘手也都坚持从来没听说过碧素的名字。
难道碧素只是个活在自己幻觉里的女人吗?苏蕾发了疯似的跑回了家,她找了一把榔头中到了天台,砸碎了那把加在门上的锁。
天台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具干枯的骨架屹立在墙边。从身形上看,还依稀分辨得出这具骨架属于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她的手里,握着一把生锈的贝司……碧素晃了晃头,再定睛一看——其实,天台上什么也没有。没有生锈的贝司,也没有干枯的骷髅。或许,一切都是她的幻觉。或许,又不是幻觉。
故事讲完后,赵倩莲沉沉地叹了一口气,说:“连个鬼魂都想着要把贝司弹好,我还有什么理由不把那首《wonderful life》弹好呢?”
赵博楚也说道:“你的这个鬼故事,应该称得上算是一个典型的励志鬼故事了。”
我笑了笑,说:“其实呢,如果用唯物主义也可以解释这样的故事。碧素只是因为一直渴望自己的女子乐队里可以拥有一名杰出的贝司手,日思夜想,所以精神状态出现了一点问题,产生幻听。所以才出现了这样的事。”
赵博楚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我的看法。不过,他话锋一转,又说道:“庄先生,你讲了很多鬼故事,都是惩善扬恶的类型,好人最终战胜了坏人。其实在这世界上,好人往往不长命的,你能不能编一个坏人最终得逞并逍遥法外的鬼故事?”
我笑了笑,说:“人之初,性本恶。坏人得逞的故事,我倒也知道几个,明天就来说一个。”
“我非常期待你的下一个故事。”说话的竟是赵朴哲——这是我第一次听他说话。他的声音有些麻木不仁,喉咙像是风干了一般,我总觉得像是一支汤匙缓慢刮过同样粗糙的碗。这让我心中有些莫名的忐忑,我觉得很不舒服,于是赶紧起身告辞。反正我知道他们从来都不会留我吃上一顿饭,我又何必再在这里久留?
第8章 故事八 恐怖的十三楼
第八天,天有些阴,起云了。我赶到赵家别墅的时候,天空已经零零星星落下几滴雨。
进了卧室,我就看到赵朴哲用一双阴鸷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他似乎可以看穿我的五脏六腑,这不禁让我感觉有些毛骨悚然。
我浑身一个激灵之后,坐到了沙发上,点燃了两根蜡烛。
但是赵朴哲并不准备放过我,他走到我的面前,音调平缓地说:“庄先生,如果今天这个故事讲得好,我会吩咐车马费加倍的。”
我有些纳闷,为什么他会对这种坏人得逞的鬼故事有特别的兴趣。但我还是没有理会他,重重咳了一声嗽,说:“今天我要讲的这个故事,名字叫《恐怖的十三楼》。”
凌晨3点,素影在街角转弯处与伟峰拥吻告别,独自走进公寓的电梯间。伟峰是位英俊潇洒的男子,自己开了一间贸易公司,且身后美女如云。难得的是,伟峰甘愿为她舍弃结发的妻子,与她重新组建小家庭。
素影一面想着,一面走进电梯,冰冷的电梯门在她的身后合拢。她正准备按下15层的按扭,不小心却按成了13。素影所住15层,实际上应该是第13层。外商投资修建座电梯公寓时,按照国外的规矩,没有设不吉利的13、14层,12之后直接就是15。不过电梯的厂商却是一家中外合资的企业,还是按照国内的风俗设置了13、14层的按扭。所以素影常常按错,她本来就是个很粗心的人。不过往常的经验告诉她,即使按错了也没关系,那两层楼原本就不存在,即使按下了,电梯也不会停下。
让素影惊错的是,当指示灯亮到13层的时候,电梯竟真的停了下来。就在她惊诧的片刻,电梯门慢慢地打开,像一张想要吞噬食物的大嘴。门外漆黑一片,隐隐约约地能看到有一层微白的雾气,向四处飘散着,弥漫着诡异的气氛。
素影以为是自己的幻觉,这怎么可能呢。可是当她再一次看向电梯指示灯的时候,她惊讶地张大了嘴,竟真的是在13层。就在那一瞬间,电梯里的灯突然灭了,她陷入一团看不到凶险的黑暗里。“啊——”素影尖叫起来,心脏也随着剧烈地震动,仿佛要从胸腔里跳出来,她赶紧用手捂住胸口。
一股淡淡的气味从走廊上飘过来,像是一种生物腐烂的味道,还夹杂着青草与泥土的气息。这气味虽然很难闻,但又像迷药一般,牵动着素影的神经。她一再地告诫自己不要走出电梯,可身体就像着了魔一般,脚下不听使唤,摇摇晃晃地迈了出去。
走廊里一片黑暗,素影向四周望了望,想要找出一丝光亮,可是等待她的,除了黑暗还是黑暗。她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心里没底,于是更加害怕。她突然想起自己的坤包里有一个打火机,像是找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似的,急忙从包里找出来。在她点燃打火机的那一瞬间,当她看到眼前的景象,她又惊声尖叫起来。“啊——”
一个白色的影子悬在半空中,黑色的长发将脸全部遮住,鲜红的舌头在嘴巴外露出长长的一截。她张开嘴,尖利的牙齿在打火机微弱的火光中闪着点点寒光,喉咙深不再底,像要将素影整个儿吸进去。
“你猜我是谁?”白衣女鬼用干瘪麻木的声音缓慢地问。
素影战战兢兢地摇头。
“你转过头去……”白衣女鬼指了指素影的身后。
素影转过身,看到空荡荡的电梯里,亮起一点微弱的灯光。在浓浓的白色雾气后面,一对男女正在跳华尔兹,步伐优雅,神情甜蜜。正当舞跳到精彩之处,那男子托住女子的腰,她向后仰了下去。这时,男子缓缓抬起头,向素影望了过来,眼睛里倾泻出一股怪异的神情——那是一种仇恨的神情,他的眼中似乎要滴出血来。
素影惊呼一声,她已经认了出来,那个男人竟然是伟峰!那个她深爱着的男人!
伟峰扼住怀里那女子的咽喉,脸上浮出一种胜利的微笑,加重了手里的力量。她的脸上始终都露着不敢相信的表情,然后身体忽然一软,瘫在了地上。伟峰站起来,擦了一把汗,然后狞笑着女人的尸体上重重地踢了一脚,拍了拍手。
这时,电梯里的灯光蓦地灭了,一切又归于黑暗。
素影目瞪口呆地立在原地,她无法分辨眼前所见的真伪。白衣女鬼的嘴唇抵在她的耳边,朝她吐出一口气,又是那股炽盛的腐烂的气味。
“那个女人就是我——我是他的妻子。伟峰为了娶你而杀了我,还把我砌进了家中的夹墙里。”白衣女鬼轻轻地说。
素影歇斯底里地大叫:“不会的!不可能!伟峰不是那种人!”
“哈哈——”白衣女鬼大笑起来,声音凄厉而阴森。她拂开头发,露出了一张苍白的脸,果然和刚才被杀死的女人一模一样。她冷笑着,“你继续回头看——”
素影顺从地回过头。电梯里又有了微弱的亮光,她看到自己和伟峰举行婚礼的场景。伟峰与自己牵着手走过红地毯,在神父的祈祷中交换了戒指。素影将鲜花抛向身后,女宾纷纷开始争抢花球。伟峰含情默默地望着素影,然后目光随着花球落下,落到穿着伴娘礼服的女子身上。那是一个素影不认识的女子,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那个女子比素影更加漂亮。
“知道吗,就在这个时候,伟峰爱上了这个女人。”白衣女鬼干瘪的声音突然又在素影耳边响起,她心里猛地一惊。
这那么一突儿时间,电梯里的光闪了一下,素影又看到另一幅场景。
在空无一人的花园里,素影坐在秋千上轻轻地晃荡着。伟峰满面笑容地在一旁为她摇着,慢慢地,他用的力气越来越大,脸上的笑容也开始变得狰狞。素影被越推越高,她大声尖叫,可伟峰不予理睬。终于,素影从秋千上飞了出来,像一片柔弱无助的叶子,在风中飘摇,最后重重地落在地上。她的额头撞到一块坚硬的石头,鲜血顿时染红了草坪,像开出一朵妖艳的花。她的身体抽搐了几下,终于把头歪向一旁,一双原本美丽的眼睛里写满惊恐。
素影看到这里,脸色苍白,额头沁出了细密的汗珠。“不!这不是真的!伟峰是爱我的!”她惊叫着回过头,眼前又是一片黑暗。当她再次点燃打火机,白衣女鬼已经消失。空气里又弥漫出那股腐烂的气味,她忽然觉得头晕,挣扎着回到电梯里,然后身体一歪,软软地倒在地上。
素影醒过来的时候,电梯正停在15层,门已经打开,走廊里灯火通明。素影好像很累,感觉头昏沉沉地,她使劲揉了揉太阳穴。“是幻觉吧?一定是今天和伟峰玩得太晚了。”她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