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唐林,就像老罗说的那样,以一种极端的宠溺爱着自己的女朋友。
不能说谁对谁错,只是凡事都应该有个限度。超出了这个限度,即便你给了她绝对的自由,那也会成为她一辈子的桎梏。
“无知,幼稚,toonaive。”老罗说。
我拉开抽屉,翻到最下面,那里静静地躺着一个纸包。
它在那里已经足足躺了三年了。
我伸出手,指尖碰到了纸包,却像触了电一般,迅速地抽了回来。那里面的东西,现在只有我和林菲知道是什么。
那是我一辈子都没有勇气再去看的东西。
那一幕,就好像发生在昨天,静站在我的面前,双目泛红,嘴角却带着笑。她抬手撩开额前的那缕刘海儿,将她遮挡了多年的脸完整地呈现在我的面前:“小明哥,这么多年,你恐怕都忘了我长什么样了吧?
“最后再看我一次吧,记住我,你要是敢忘了,”她龇着牙,威胁道,“我就,我就死在外面,永远不回来了。
“这个留给你。”张静放下刘海儿,把一个纸包塞进我的手里,“要好好保管啊,说不定将来哪天科技发展了,你就能克隆出一个我和小骡子来陪着你,那也不算是我们违背承诺了。再见……不,永别了,小明哥!”
她扬着手,挽着老罗的胳膊,蹦蹦跳跳地走进了登机通道。她不想让我看到她的哭泣。这傻丫头,她根本不知道,在她转身的那一瞬间,她的妆都哭花了。
可是,丫头啊,我真的没有忘记你,为什么,违背了承诺的人会是你呢?
009 隐形杀手
贪吃蜂蜜的苍蝇准会溺死在蜜浆里。
——盖伊
1
凛冬将至的时候,只在签房屋租赁合同的时候见过一面的房东忽然找到了我。
昨天下班,我刚走到楼下,就看见他在单元门前徘徊,手上夹着一根自己卷的旱烟,不时抽上一口,眉头紧锁。
我的房东原本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十年前,村子动迁,他得到了这处房产,简单地装修过后,便对外出租。六年前,我租下了这里。图省心,这些年,我一直没有换过房子。
看到六年未见的房东,我知道,长久以来的安宁恐怕要被打破了。早有传言,有开发商看中了这块地皮,准备在这里新建一个CBD商圈,动迁就是眼前的事了。
“抽不惯那个,还是我这个更有劲!”把房东让进屋里,他局促地坐在沙发上,推托了我递上的过滤嘴香烟,自顾自地卷了一支旱烟,吸了一口,“简大状,有个事,我想跟你打听一下。”
“搬家的事吧?”我笑了一下,“这事我听说了,这几天我就让人帮我看看房子。”
“不是,不是。”房东连连摆手,“这都没谱儿的事呢,你就先安安心心在这住着。我就是想问问,要是动迁这事是真的,你能帮俺们争取争取,多要点赔偿款不?”他不自然地叹了口气,“俺们一辈子靠地吃饭,现在地也没了,就指着这点赔偿款了。”
我一怔,摇了摇头。
今时不同往日,随着恶性拆迁案件的频发,各地方政府接连出台相关法规,对拆迁补偿的政策也日益完善。发展到今天,补偿款的计算已经有了明确的标准,再也不是过去那种漫天要价、坐地给钱的时代了。
对这个答案,房东显然不太满意,客套了几句之后就离开了。
“简大状,你再好好想想,万一有啥好法子呢?俺们这一家老小的,就指着这个生活呢。你放心,俺们给钱,这楼里乡里乡亲的,我说一句话,大家伙都能同意。”临走的时候,房东再次叮嘱道,“唉,动迁动迁,动的那都是俺们这群农民的命根子啊。”
送走了房东,我突然觉得,这里的一切都那么陌生。这个房东,好像有什么地方和六年前不太一样了。明明,他只是脸上的皱纹多了一点。
我觉得,我确实应该搬家了。
“菲啊,帮我留意一下,有没有合适的房子,要租金便宜点的,就我一个人住。”我端着水杯,走到林菲身边,说。
“简大哥,你都这个身份了,你觉得,还租房子住,合适吗?”林菲侧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现在房价这么低,赶紧抓住机会入手一套,完了赶紧把你的正事办了才是王道啊。你们老简家不能就这么绝后了吧?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你这丫头,操的心太多了点吧?”我瞪了她一眼,“这个真不用你操心,我爷爷兄弟三人,我爸爸姐弟七个,传宗接代这事,用不着我。房子那事,抓紧点时间啊,过几天我就没地方住了。”
林菲撇撇嘴,她大概根本无法理解我的心态。房子对于我来说,只是一个住的地方而已。
我的家,自从没有了他们,我也就没有了家。
“那也别找了,我这儿就有现成的。”林菲拉开抽屉,从里面翻出一把钥匙,推到我面前,“静姐那套房子,装修完一直没人住,我平均一周打扫一次,家具家电齐全,还有她临走时候给你买的那些衣服也都在那放着呢,拎包入住。”
我怔了一下,摇了摇头。“你还是帮我留意一下吧。那房子啊,那是你罗大哥和静的,任何人,哪怕是我,也无权入住,你明白吗?”我看着林菲的眼睛,严肃地说道。
林菲把散落下来的头发别到耳后,无奈地笑了一下:“好了,简大哥,我知道了。”
她知道了,可她真的明白了吗?
那套房子,虽然现在写的是我的名字,可它从来不属于我,也永远不会属于我,它只属于张静,只属于老罗。
我,我只是负责替他们保管,总有一天,他们会回来的。
说起这套房子,还有一个有趣的故事。
那是2006年的年底,比现在还要更冷一点的时候。
北郊棚户区的拆迁工作已经持续了近三年,眼看着人工、材料等各项费用高速上涨,可动迁户们却不疾不徐,接受拆迁补偿条件的只有寥寥几家。开发商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
这项工程是政府的重点拆迁改造项目,三天一小催,七天一大催已经成了例行公事,开发公司下属的拆迁队却无能为力。项目开始的时候,市里的一把手就下过死命令,必须保质保量按时完成施工,作业过程中严禁出现任何违法违纪行为。
这就彻底杜绝了暴力拆迁的可能。拆迁队最多采取威胁恐吓等一些不入流的手段,对于差不多都是大半截身子进了黄土的老人,效果显然不怎么好。
眼看着最后的期限将至,开发商咬牙提高了补偿标准,这才让这里的住户们心满意足地离开。可有一户人家面对开发商提出的高额补偿却拒绝了。
这是一个老人带着一个只有十岁的小孙女的家庭,就住在棚户区最里面的一座平房里。
老爷子姓魏,人称魏教授,据说退休前是某大学地理系的老师。他原本是和儿子儿媳、小孙子、小孙女一起生活,听说老宅要动迁后,才带着小孙女回到了这里。在周围的邻居都搬走、断水断电后,他成了这里唯一的钉子户。
开发商已经把补偿款提高到了正常标准的两倍,魏老爷子却依旧无动于衷。据说他手里有一张牌,这张牌让他对外宣称,低于十倍标准的补偿款别想让他从这里搬走。
2006年12月29日,星期五,天色渐晚,上小学的小孙女没回家,魏老爷子也没太放在心上,以为她去父母那了。那孩子毕竟才十岁,在严寒的冬季陪他在这样恶劣的环境里待了这么久却没有闹,已经是个很懂事的孩子了。
魏老爷子简单地吃过晚饭,往火炉里添了几块蜂窝煤,便上炕睡觉。
午夜的时候,下起了雪,门外传来了一阵唰啦唰啦的声音。魏老爷子警觉地睁开眼睛,抓住了就放在枕边的一把西瓜刀——那是几天前拆迁队的人扔到他院子里的,原本想吓吓他,却成了他护身的利器。
魏老爷子静静地聆听着,风声让他听不清那个奇怪的声音。大概过了五分钟,见没什么动静,他嘟囔了一声,翻了个身,又闭上了眼睛。
雪过天晴,刺眼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射在魏老爷子的脸上。他不情愿地睁开眼,往被窝里缩了缩,炉火早已熄灭,屋子里一片冰凉。
挣扎了一会儿,魏老爷子还是起了床,穿衣,下地,开门,双手高举,伸了个懒腰,他的动作只做到一半就停住了,目光狐疑地看向地面。就在门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硕大的纸箱,纸箱没有被密封,寒风中,箱盖不停地抖动,发出唰啦唰啦的响声,和他昨晚听到的那个声音一模一样。
他走上前,双手抓住箱盖,向两边一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手脚并用,逃命一般躲进了屋里。他哆哆嗦嗦地找出手机,连按了几次键才解锁,那三个常挂在嘴边的数字这时候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
是119还是120来着?
他狠狠敲了敲头,才颤抖着拨通了110。
被害人魏凤,女,1996年10月28日生人,生前与祖父魏天明同住。2006年12月29日周五晚放学后未归家。12月30日早8时许,魏天明起床后在自家门前发现纸箱一个,纸箱体积70cm×150cm×50cm,魏凤蜷缩于纸箱内,面色青紫,衣衫凌乱,已死亡。
法医尸检,魏凤死亡时间为12月29日晚10时30分至晚11时30分之间,死因为机械性窒息,其颈部有明显勒痕,痕迹形态与某种鞋带吻合;未有遭遇性侵迹象;前胸有抓挠迹象,判断为被害人自己造成,原因不明;被害人指甲内有他人皮肤残屑残留,判断可能为凶手所留。
经查,周五晚放学后,魏凤未归家,也未去其父母处。同学回忆,她行走的方向为祖父家。调取校门口监控视频,发现一可疑男子尾随魏凤。经被害人家属及魏凤的老师辨认,此人名叫李保全,为开发公司下属拆迁队主要负责人。
魏凤的老师回忆,李保全曾多次到学校威胁恐吓魏凤。学校保安多次对其进行教育,并报警,因其并未触犯相关法律,警方只对其进行警告,未采取强制措施。
魏天明回忆,李保全曾多次威胁他们:“如果还不接受补偿条件并限期搬走,那会发生什么,我们也不好说。毕竟你孙女才上小学,还是个孩子,你也不希望她出什么事吧?”
李保全作案嫌疑迅速上升,警方依法对其进行传讯,并采集了检材进行同一认定。经鉴定,魏凤指甲内部分皮肤残屑为李保全所留,他鞋带的花纹也与魏凤脖颈上的痕迹吻合。
同时,魏天明指控李保全除杀人外,还抢走了一样东西。那是一块孔雀石原石,价值不菲,一向由魏凤随身携带保管。魏天明称,这块孔雀石原石是他翻地的时候在院子里发现的,专家判断,应是从矿脉上自然脱落,换句话说,魏天明家的院子下可能隐藏着一条矿脉。这是魏天明敢于索取高额补偿金的原因。
至此,李保全作案的动机充足,证据链条完整,事实清楚。
他带走魏凤,试图借此威胁魏天明尽快接受拆迁条件。晚10时左右,或许李保全试图对魏凤进行侵犯,两人发生了打斗,打斗中魏凤抓伤了李保全,李保全愤而杀人。杀人后,李保全将魏凤装进纸箱,趁着夜色送至魏天明家门外,同时窃取了魏凤随身携带的孔雀石原石。
法庭审理认为,犯罪嫌疑人李保全犯故意杀人罪。被害人魏凤未成年,认定李保全故意杀人情节严重;归案后,李保全拒不认罪,无悔罪表现,应从重处罚;犯抢劫罪,数罪并罚,一审判处李保全死刑立即执行。
李保全当庭表示不服判决,要求上诉。
这个案子转到我们手里已经是2007年的春天,万物复苏,百花盛开的时候。
可那天却下起了雪,鹅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如泣如诉。
“这是老天爷都替他喊冤啊。”看着窗外的大雪,老罗感叹了一句,“老简,李保全那人我清楚,手脚是不太干净,但是杀人这种事,他没那个胆子。”
“不太好办啊。”我把电脑向前一推,伸手揉了揉眼睛,看了几个小时的庭审录像,我的眼睛都有点受不了了,“检方提供的证据很明确,虽然李保全本人否认,但他的辩解并不足以推翻这些证据。
“你能跟我说说,你怎么想的不?这案子你怎么能接!”我没好气地说道。我就是出去办了点事,前后不过两个小时,老罗就招惹了这么一个麻烦。
“接吧,老简。”老罗把烟蒂在烟灰缸里按灭。
“我们输掉这个官司的可能性是99%,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我严肃地看着老罗,“这案子我们几乎没有赢的可能,除非出现奇迹。”
“就当帮我一把。”老罗又点上了一支烟,“你知道我过得有多难,我不想靠家里,确切点说,我想离他们越远越好,我必须保持经济独立。开发公司同意,这个案子不管输赢,最后都会给我们一套房子作为代理费。”
我怔怔地看着老罗:“你为什么一定要和家里划清界限?”
“现在还不是时候,等到时候,我一定会告诉你的。”老罗叹了口气,凝视着我的眼睛,“相信我,老简,我不会害你!”
2
不管我怎么不情愿,老罗都已经跟人家签了委托书,而且,我相信老罗,这个案子对他有着特别的意义。
但此时,距离上诉的最后期限只有五天不到的时间,我们必须在五天内找到李保全没有作案的证据,否则,这个案子的二审恐怕连开庭的机会都没有。
单凭我和老罗,面对公检法三机关联手查明的事实和证据,想要翻案,显然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这时候想起我的好了吧?”张静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嘴里叼着发夹,一手把头发拢到脑后,转头看着我,含混不清地说,“不过你们俩能告诉我是怎么想的不?这案子都接,你们俩有那么缺钱吗?”
“不是我,是老罗。”我无奈地笑了一下,“老罗说这个案子能帮他赚套房子,他有大用。”
“小骡子你这是打算给我个惊喜?算你小子有良心。”张静的表情丰富了起来,“我跟你说啊,我也知道你有多难,房子也不用太大,两居室就够了,你们家不缺房子,我们家也不缺,老人的事不用操心。装修呢,就简单一点,家具家电也不用太大牌,这些就不用你操心了,到时候我来搞定……”
老罗面无表情地听着张静的畅想,把车开进停车场,不冷不热地吐出一句话:“到了。”率先推门下了车。
张静的表情僵了一下,回头看着我:“小骡子这是怎么了?”
“他说是不想靠家里。静,老罗和他家里到底怎么回事?好像关系不太好?”我微微前倾,探头问。
“他没告诉过你?”张静愣了一下,“那这事我也不太好多嘴。总之,小明哥,小骡子不会害你,他这么做也是为你好。”她推开车门,一只脚已经迈出了车外,突然又回过头,神情严肃,“小明哥,这案子,不管想什么办法,我们都得帮小骡子打赢。”
我茫然地“嗯”了一声,心底的疑云却更加浓重了。
嫌疑人李保全是一个身材单薄、三十多岁的汉子。
他穿着橘黄色的马甲,坐在椅子上,双手拢在袖子里,身形微微伛偻,一双不大的眼睛不安分地转动着。
“把你知道的,从头到尾跟我们说一遍。”老罗在他对面坐好,冷着脸说道。
“报告政府,我没杀人。”李保全突然起身,立正站好,目不斜视,声音洪亮地说道。
这个动作吓得他身边的武警下意识摸上了腰间的枪。
老罗连忙摆了摆手,似笑非笑地看着李保全:“李保全,别跟我来这套,你是不是都不记得我了?你是不是都忘了,不管到什么地方,我这个人不相信怀疑,只相信证据。”
“罗爷,我哪敢忘了您老人家啊。”李保全讪笑了一下,在椅子上坐好,“但是我真没杀人。”
我愕然地看着老罗和李保全,这两个人似乎认识。可老罗怎么会结识这样的人?
老罗却根本没有理会我的目光,自顾自地抽出了一支烟:“你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我这就是倒霉催的。”李保全看了一眼老罗放在身前的烟盒,咽了口口水。
老罗见状,把烟盒向前一推:“都是你的了。”
“哎,谢谢罗爷。”李保全点头哈腰地拿过烟盒,抽出一支,点上,深吸了一口,舒服地呻吟出声,这才开口,“罗爷你也知道,我前段日子刚出去,我这都进号子好几回了,出去想找份工作,难啊。要不是实在没辙了,谁能去干那缺德事啊。我能不知道拆迁那干的都是断子绝孙的活儿?”
“说正事,你那天到底都干了啥?”李保全猥琐的模样却说出了大义凛然的话,让老罗有点不耐烦。
“哎。”李保全应了一声,又抽了一口烟,这才向我们讲起了那天发生的事。
眼看着上边规定的期限就要到了,拆迁队的队长急得抓耳挠腮,却一直想不出好办法。倒霉的李保全偏偏在这时候上门要预支工资。拆迁队长看到李保全那一脸小人样,气就不打一处来。
“预支工资?”队长讥笑了一声,“咱们都快喝西北风去了,你还要预支工资?”
“我也得养家啊。”李保全讪笑了一下,“队长,我都好几年没看见我儿子了,这好不容易他妈才同意让我们爷俩儿见一面……”
“你们爷俩儿的事,跟爷们儿有什么关系?”队长捂着上火肿胀的腮帮子,打量着李保全,“要不这么的,保全啊,你想个法,只要能把那老不死的弄走,别说工资,我做主给你奖金,你看咋样?”
“你这不是为难我呢吗?”李保全哭丧着脸。他比谁都清楚,魏天明就是一块滚刀肉,天不怕地不怕,他连刀片都送过去过,结果那个老爷子直接拿来切菜了。让他想办法弄走魏天明,他还不如换份工作。
“别说爷们儿没给你机会啊。嘶——”队长疼得嘶了一声,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捆钱,“钱就在这放着,有没有能耐拿走,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那一摞钱至少有一万块,李保全盯着那摞钱,眼睛放光。他太需要钱了,他需要这笔钱向前妻证明,他有能力养活儿子。
咬了咬牙,李保全点了点头。
可到底用什么办法才能让魏天明搬走,李保全却毫无思路。他焦躁不安地在大街上闲逛,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魏天明的孙女魏凤的学校。
看着背着书包的小学生们兴高采烈地走出校园,李保全来了主意。
当魏凤走出学校的时候,这个单纯的小姑娘并不知道,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一个猥琐的男人揩了把鼻涕,慢慢地跟上了她的脚步。他看着她和同学有说有笑,看着她在路边的地摊买一块钱十串的麻辣豆皮,吃得不亦乐乎,看着她和同学道别,蹦蹦跳跳地拐上自己家的那条路。
李保全突然想,现在的家长啊,总觉得赚到足够的钱留给孩子就是对他们好了,全然不知道,这些孩子每天要面临着怎样的危险。
可能在放学的路上被人拐走了,可能贪玩出了车祸。赚再多钱,又有什么意义呢?
寒风料峭,魏凤打了个冷战,李保全也跟着哆嗦了一下。看着小姑娘身上单薄的衣服,李保全忽然有些不忍。自己的儿子跟她差不多大,每天是不是也像她一样,一个人上学一个人回家,一块钱的麻辣豆皮就能让他开心好久?
今年的冬天比往常都冷,他的鞋够暖吗?会不会冻伤了脚?他的棉服够好吗?会不会让人欺负?
李保全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能不能让儿子过一个温暖的冬天,希望就寄托在这件事上了。
他快走了几步,拦腰抱住了那个孩子,伸手捂住了她的嘴,拐进了一条巷子里。李保全浑然不知,他的这些举动,都被监控摄像头如实地记录了下来。
他把那孩子按到墙上,反手堵着她的嘴。奇怪的是,那孩子看着他,脸上却没有任何的恐惧和不安。
管不了那么多了。李保全舔了下嘴唇,恶狠狠地说道:“告诉那个老不死的,再不搬走,我第一个就弄死你!”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魏凤突然抬手,在李保全的手背上狠狠一抓,李保全吃痛,松开了手。魏凤落到了地上,她一言不发,狠狠地在李保全的脚上踩了一下,李保全叫痛的时候,魏凤已经跑远了。
李保全揉着手,看着魏凤的背影,没有追上去。他忽然笑了,要是自己的儿子也有这么勇敢,那多好。
他吹着口哨,一步三晃地向巷子里走去,穿过这条几乎已经废弃的小巷,再跨过一道墙,就是他的小窝。至于钱的事,实在不行,就重操旧业吧。
“也就是说,监控系统看到了你绑走了魏凤,但是没人能证明魏凤跑了,也没人能证明你没有囚禁魏凤,并且杀了她。”老罗微微皱眉。
“我都一个人住这么多年了,踩点的时候,更不能让人看见。”李保全又点上一支烟,叹了口气。
“石头呢?你拿没拿那块石头?”老罗翻了翻卷宗,“那块石头挺值钱的吧?”
“可拉倒吧。”李保全嗤笑了一声,“就那块破石头,十块钱有没有人要都是个事。”
“不是孔雀石原石吗?还是从矿脉上采下来的,市场估价……”我有些不解。
“我知道了。”张静突然点了点头。
我一愣:“你知道了?”
“嗯。”张静严肃地点了点头,目光看向了李保全,“你凭什么说,那就是块破石头?魏天明出示过鉴定报告,那是一块上好的孔雀石原石,价值百万,正是因为这块石头,他才有胆子要那么高的赔偿的吧?”
“就那个鉴定?”李保全不屑地一笑,“警官,不是我说,这里边的道道我明白,那个鉴定,”他抬起手,手掌竖起,“五十块钱就够,我都能做一份,成本就在那个章上。
“再说了,”李保全把烟掐灭,“真像那个老头子说的,那石头那么贵重,那说明啥?他们家地底下有矿脉,这还用动迁?早就强征了。我是混子,可我不是傻子,铜矿这个东西,那是国家的。你说那个破石头,我要它有啥用?”
张静微微一笑:“看到了吧,一个嫌疑人,脑袋比你们两个大律师转得还快。你说得没错,”她点点头,“那块石头应该是假的。”
3
“客户出钱,我出报告。这不犯法吧?”
师范大学,地理系副院长办公室,头发花白却打理得整整齐齐,红光满面地坐在沙发椅里的副院长手上夹着一支软中华,一边吞云吐雾,一边随手在一份报告上签了字,盖好了章。
“这个签名你们知道值多少钱吗?”副院长扬了扬那份报告,“熟人两千,不熟的,五千起。”
“报告的真实性你也不负责,对吗?”张静讥讽地笑道。
“我说是真的,那就是真的。”副院长笑了一下,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了窗子,寒风扑面而来,他却岿然不动,“至少在这个地方,在这个城市,没有人会质疑我的鉴定。在这一亩三分地里,我说的就是真理。”
“不会,还是不敢?”张静冷笑了一声,“国家赋予你这个权力,是让你造福一方,不是让你拿来牟利的。”
“知识如果不能转换为利益,那要知识还有什么用?”副院长回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们,“就拿你们几个人来说吧,你们十年寒窗,辛辛苦苦考上大学,最后不就是为了找份好工作,养家糊口?”
“你错了。”我摇了摇头,“如果是为了钱,我们有很多办法。我们三个,两个律师,一个警察,之所以选择这样的工作,是因为,我们相信,除了钱,还有很多东西是值得我们去守护的,比如看不到却听得到的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