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法庭允许后,沐紫的保姆出现在了证人席上。看着庄严的国徽,这个只有小学文化的保姆瑟瑟发抖。
“证人,原告证人刚刚提到,是你提供了亲子鉴定的检材,是这样吗?”我问。
保姆看了一眼吴某金,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答应给我钱。”
“多少?”
“五千。”
“审判长,您不觉得这件事很蹊跷吗?”我看着审判长,微微一笑,“原告证人认定我当事人的孩子是他的,却还要通过收买的方式取得检材进行亲子鉴定。我的当事人更否认与原告证人相识,这份亲子鉴定的真实性恐怕值得商榷啊。”
“不,那就是真的,我没必要在这件事情上撒谎!”吴某金大声喊道。
“那好。”我点了点头,“你用的是什么检材?”
“头发。”
“我想也是。”我看了看保姆,“你是怎么得到那些头发的?”
“剪的啊。”保姆不解地看着我。
老罗突然站起了身,微微一笑:“审判长,我们想请另外一位证人出庭,在专业技术领域,她能给我们最确切的解释。”
审判长和身边的陪审员商量了一下,点了点头。
这一次茫然的人换成了我,老罗的这个举动可不在我们的演练内容里。可以说,吴某金当庭提交的证据彻底打乱了我们的计划。
但当他说出证人的名字时,我恍然大悟,这个时候的确只有她才能给我们落后的局面带来一线生机。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清脆声音让所有人侧目,张静一脸无奈地从旁听席上站起,走上了证人席。她是闲着没事才来陪我们走走,旁听一下本次庭审,顺便防着老罗和沐紫之间发生点儿什么,这个无聊的举动却在无意中帮了我们大忙。
“证人,用头发做亲子鉴定的结论是否有效?”履行完了必要的程序,老罗轻咳了一声,问道。
“那要看你指的是什么头发了。”张静想了想,说道,“在我们的工作中,如果必须用到头发作为DNA的检材,我们会强调,这根头发必须是带有毛囊的。我们平时所说的头发指的是发干的部分,这部分是无法做DNA鉴定的,因为发干主要是由角质蛋白构成,没有细胞,也就不存在DNA。”
“谢谢!”老罗冷笑了一声,看着吴某金,“刚才已经说过了,沐紫的保姆提供给吴某金的头发是剪下来的发干部分,并不带有毛囊,而证人的解释也很清楚,这部分头发是不能用来做DNA鉴定的,这份亲子鉴定的结论又是怎么出来的?审判长,这难道不是在作伪证吗?”
“法警,将证人吴某金暂时带离法庭,移交公安机关立案侦查。”审判长面色不善地说道。

  3
一场意外让庭审暂时中断,当吴某金被法警带走后,庭审才又再次恢复,只不过这一次的主角变成了我们。
“证人。”我向沐紫的保姆示意道,“在前期公安机关的侦查中,你曾供述,你是受人指使才对沐紫进行恐吓的,这个人在法庭上吗?”
“在。”保姆点了点头,舔了舔嘴唇,不待我继续提问,就抬起了手,指向了原告席上的何艺。
“你撒谎,我根本不认识你!”何艺一拍桌子,站起来低喝道。
这个粗暴的举动让保姆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
“别怕!”我走到保姆的身边,伸手搭上了她的肩膀,“能告诉我们,你和何艺是什么时候、怎么认识的吗?”
保姆的呼吸急促了起来,强自保持着镇定,说道:“一年以前,就是她聘请我去做小沐的保姆的。”
何艺脸上的神情变了,她努力回忆着什么,突然颓丧地坐倒在了椅子里。我微微一笑,知道这一轮的交锋,我们赢了。
“不,不对!”何艺突然说道,“这个保姆的确是我找的,但是那是我丈夫要求的,而且并不是给沐紫用的,我丈夫是让我给我婆婆找个保姆。”
“审判长,这件事,我们需要核实,仅有证人的口供是不够的。”梁律师严肃地说道。
审判长点头,却又说道:“简律师,请继续。”
“好的。”我点头,“证人,你能告诉我,原告是怎么指使你恐吓我的当事人的吗?”
“她给了我一笔钱。”保姆不停地舔着嘴唇,“让我把花盆扔下去,不用砸到人,吓吓她就行。”
“那笔钱在什么地方?”
“在银行里。”保姆说,“她是直接汇到我的银行卡里的。”
“审判长。”梁律师再次起身说道,“这部分我们需要调查取证,但作为律师我们没有相关权限,所以我请求启动法庭调查取证程序。”
也许是这次庭审出现了太多未知的变数,甚至出现了之前没有在证人证据清单上的人证物证,严格来讲这些都需要法庭休庭,对相关材料的合法性进行审查。也就是我们和梁律师都不是那种抓住法定程序不放的律师,我们想要的都是事实的真相。
所以对于梁律师的请求,审判长只是稍一犹豫,便宣布暂时休庭,待双方完成相关调查取证工作后,再继续开庭审理。
一离开法庭,我们就在张静的陪同下去见了已经被送进看守所的吴某金。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罪行再也无法隐瞒,此时的吴某金没有了在法庭上的恼怒,而是一脸的颓丧,见到我们,他更是险些哭出来。
“吴先生,按照程序,我们现在要对你提供的亲子鉴定进行核实,不过,你真的确定还要再来一次吗?”张静笑着问道。
“我再提醒你一下,伪证罪和诬告陷害罪最高可能判处七年有期徒刑,是吧,老简?”老罗冷笑道。
“不用了。”我们原本以为吴某金还会坚持,没想到,也许是老罗的话彻底触动了他,他竟然摇了摇头,声音嘶哑地问道,“我要是现在都说了,能算我自首吗?”
“自首恐怕是不行了。”张静遗憾地说道。吴某金的头垂得更低了,但张静的下一句话让他的眼中再次燃起了希望。
“不过如果你能如实交代我们现在还没掌握的情况,按照法律法规规定,可以算你有立功表现。你参与的这件事性质并不太恶劣,也没有造成严重后果,说不定可以争取缓刑。嗯,如果到时候是这两位做你的辩护人,没准儿还能给你争取个无罪,这就要看你的表现了。”张静手里转着笔,微笑着说道。
“我说!”吴某金咬了咬牙,向我们讲述了一个比小说还要精彩的故事。
他和沐紫并不认识,甚至在今天出庭之前,他只见过沐紫的照片。
他试图驾车谋杀何艺根本不是受沐紫的指使,而是出于何艺的授意。为此,何艺给他的酬金是五万,何艺在成功拿到李铭的遗产后,可以再将公司的部分股权转让给他。
至于那份亲子鉴定,并不是受任何人的指使,是他自己主动联系的。
“我知道那女人怎么想的。”吴某金不屑地撇了撇嘴,“按照《继承法》,如果沐紫试图谋杀其他的遗产继承人,就会被剥夺继承权。”
“你倒还挺懂法的,那你怎么不知道作伪证也是要被判刑的呢?”老罗讥笑道。
“她跟我说完那个计划之后,我特意去书店查的法典。”吴某金没有理会老罗,说道,“不过我发现,她的计划里有个漏洞,沐紫和李铭之间并没有法定的婚姻关系,如果两份遗嘱都被判定无效,沐紫是不享有继承权的。真正会和何艺、何艺的女儿分享李铭遗产的只有沐紫的女儿。而那个小女孩儿并不涉嫌犯罪。”
“所以你就想到了伪造亲子鉴定,让法庭相信,沐紫的孩子和李铭没有任何关系,是吧?”
“嗯。”吴某金点了点头。
在法院的协助下,我们调取了银行的相关资料,证实何艺的确曾向吴某金的账户内汇入了五万元。有了这些证据,我们打赢这个官司已经没有丝毫悬念了。
半个月后,这个刑事自诉案第二次开庭审理。
在过去的半个月里,梁律师似乎终于查明了事实,刚刚开庭,他就代表何艺要求变更诉求,撤销对沐紫策划谋杀何艺的指控,只保留针对遗嘱有效性纠纷的诉求。
然而,这是两项不同的诉求,分别归属刑一庭和民二庭两个法庭受理,这次开庭,并不审理遗嘱纠纷。
何艺虽然撤诉了,但我们代表沐紫提出的反诉却并没有结束。
短暂的休庭过后,审判长宣布了准许何艺撤诉的决定后,便宣布审理我们反诉何艺一案。
“简律师。”我刚要起身发言,坐在我身边的沐紫突然拉了拉我的衣角,低声问道,“我们能也撤诉吗?”
“为什么?”老罗一愣,“沐小姐,我们可是好不容易才掌握了这些证据,保证能够打赢官司的。你现在撤诉的话,那对我们接下来解决遗嘱纠纷可能会有麻烦。”
“那……”沐紫的神色无比地纠结。
“你是想和你的孩子完全继承李铭的遗产,还是和何艺以及她的女儿均分那些遗产呢?我提醒你啊,何艺那边肯定是占大头的,你没有遗产继承权。”老罗劝解道。
“那好吧。”
沐紫出人意料地叹了口气,让我对她的好感再度增加了不少,老罗则不合时宜地对我眨了眨眼睛。
我赶忙清了清喉咙,宣读了我们的反诉状。
“首先,关于我的当事人何艺与沐紫小姐的保姆之间的关系,我有必要澄清一下。”进入质证阶段,梁律师慢条斯理地说道,“首先,我的当事人并不否认与沐紫小姐的保姆相识,但我的当事人找这个保姆却不是为了沐紫小姐,而是为她的婆婆,这一点在家政中心是有记录的。”
他提交了一份从家政中心取得的文件和该中心负责人的证词,然后才继续说道:“其次,上次庭审的时候,这个保姆说我的当事人给她汇了一笔钱,要求她恐吓沐紫小姐。对于这一点,法庭已经取得了相关的证据,我想事实应该很清楚了,那笔钱并没有从我当事人的账户中划出,而是从李铭的公司账户上划出的。
“就这一点,我们也询问了公司的财务。财务表示,何艺并不参与公司的运营管理,无权动用公司的资金,所以这笔钱究竟是什么人通过什么方式汇到保姆的账户上的,法庭有必要查清。我们查到的情况是这样的。”梁律师再次提交了一份证人证词,“这个财务说啊,这是沐紫打电话要求的。”
我一愣,侧头看着沐紫,却见沐紫的神色变了,一股不好的预感迅速浮上了我的心头。
“另外啊,我还有些问题想问问沐紫小姐,希望法庭能够允许。”梁律师说。
“准许。”审判长点头说道。
“沐小姐啊,你的新工作是不是还是秘书啊?”梁律师和颜悦色地问道。
沐紫点了点头,却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嗯,作为秘书,你们的着装是不是有很严格的要求啊?我的助理是要求必须穿套装的,你们是不是也这样?”梁律师又问。
“反对,对方律师的问题与本案没有直接关系。”我直觉地觉得,这个笑面虎挖了一个大坑,正慢慢地带着沐紫跳进去。
“梁律师,请说明你为什么提这些问题。”审判长问道。
“好吧。”梁律师摊了摊手,“我只是想确认一下,在案发当天,就是沐紫小姐差点儿被花盆砸的那天,她在上班的时候穿的是什么鞋。”
“就是一般的鞋啊。”沐紫茫然地答道。
“是和职业装配套的高跟鞋,对吗?”梁律师终于露出了他的獠牙。
“是啊。”不等我阻拦,沐紫就已经下意识地答道。
“这我就不太明白了。”梁律师双手一摊,“你上班穿的是高跟鞋,为什么在回家的时候穿的是旅游鞋呢?”
“穿了一天高跟鞋,谁都会累吧?下班的时候换上一双轻便的旅游鞋,这没什么奇怪的。”我说。
“简律师,请当事人回答这个问题,你不要诱导当事人的思维。”审判长提醒道。
不等沐紫回答,梁律师就已经点了点头:“嗯,按简律师你这个说法,倒也能说得过去。不过,我倒是有另外的解释。沐小姐你之所以换上旅游鞋,是为了到那个位置能够蹲下来整理鞋带。”
“我为什么要那么做啊?”沐紫茫然不解地看着梁律师。
“为了给躲过那个花盆找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啊!”梁律师一摊手,说道。
“反对。”我脸色阴沉地说道,“对方律师的猜测没有任何根据,是对我当事人的污蔑。”
“污蔑啊,这个我可不敢。”梁律师连连摆手,“这样,我们听听我的证人怎么说。”

  4
梁律师请出的这个证人出现在证人席的时候,我和老罗齐齐看向了沐紫。
看着这个证人,沐紫的脸色也是一片苍白,那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帮助我们作证何艺策划谋杀沐紫的那个保姆。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怎么成了何艺和梁律师的证人?她会做出什么对我们不利的证词?我和老罗都感到一阵阵的茫然。但是老谋深算的梁律师根本就不给我们反应的时间,已经开始了提问。
“证人,在上次开庭的时候,你曾经指控,你向沐紫砸花盆是受了我的当事人何艺的指使,还收了她的钱,是吧?”梁律师问。
“是。”保姆偷偷看了一眼沐紫,当和我们的目光对到一起的时候,她迅速转移了视线。
“现在,你还坚持之前的说法吗?”梁律师难得一副严肃的神情。我和老罗却已经霎时间明白了沐紫之前为什么会提出撤诉。
然而现在一切都已经晚了,保姆已经稳定了情绪,缓缓开口说道:“不,我收回之前的说法。”
“那么,事实究竟是怎么样的?”梁律师问。
“是小沐让我这样做的。”保姆舔了舔嘴唇。
“她为什么让你这样做,你知道吗?”
“不知道。”保姆摇了摇头,“小沐没跟我说过,只是跟我说,将来有人问起就说是何小姐让我这么做的。”
“那笔钱也不是我的当事人何艺给你的了?”
“不是,是小沐给我的。”保姆说。
“你说,是何艺请你去给沐小姐做保姆的,事实也是这样吗?”梁律师又问。
“不是的。”保姆再次摇头,“是何小姐找的我,但是她是让我去给她婆婆做保姆,是李先生让我去小沐那边的。”
“你说的李先生,是何艺小姐的丈夫李铭先生吗?”
“是。”
“你撒谎!”老罗腾一下站了起来,面目狰狞地看着保姆,大声说道,“之前你并不是这样说的。”
老罗的愤怒让保姆缩了下身子,恐惧地看着他。
“罗律师,请控制下你的情绪。”审判长连忙说道,“证人,你之前为什么不说明这些?”
“之前……”保姆犹豫了一下,“之前我不知道这件事是犯法的,后来梁律师跟我说,在法庭上说假话是要蹲大狱的。”
“我是不是能这么认为,梁律师威胁了你?”老罗目光阴狠地看着梁律师,话却是冲着保姆说的。
“我只是如实向她告知了法律的规定,并没有强迫她作证。”梁律师摊了摊手,“你要不信,我这里有录音。”
“沐紫,她说的是不是真的?”我微微侧头,低声问道。
坐在我身边的沐紫脸上毫无血色,没有说话,却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那一瞬间,我一下子瘫倒在了椅子里,我知道,这个官司,我们输了,输得无比彻底。
“审判长,梁律师,作为一个在公安机关、在多次开庭中供述明显不同的人,我很难相信她这次说的就是真的。如果对方律师不能提出更确凿有力的证据,对于证人的证言证词,我认为不能采信。”老罗依然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本来还不想拿出来的。”梁律师摇了摇头,“咱们私底下关系挺好,都说了留点面子了。审判长,这是我们从沐紫居住的小区提取回来的监控录像,里面有些东西很有意思。”
他拿出一个U盘,交给了法警。
技术人员检验U盘没有问题后,现场播放了里面存储着的视频。
视频一共有五份,拍摄的时间集中在沐紫险些被花盆砸中前的半个月内。在这些视频里,沐紫站在自家的楼下,动作几乎一模一样,她仰头看着楼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正从高空坠落,她下意识地移动脚步,一个花盆就在她的脚边摔得粉碎。
然而她没有愤怒,也没有恐惧,而是蹲在花盆边,皱眉思索着什么。随后,她抬起头向上面喊了几句,片刻,又一个花盆摔碎了,距离沐紫只有几步的距离。
“沐紫小姐,你能告诉我,当时你在干什么吗?”梁律师问。
沐紫惨然一笑:“我不打了,这官司我认输。”
“沐紫小姐,现在不是你要不要打这个官司的问题,”梁律师沉下脸,厉声道,“而是你涉嫌诬告陷害我的当事人,我现在正式代表我的当事人对你提出反诉。”
他将一纸诉状递交到了审判长的面前。
“梁律师,你这是一点活路都不给我们留啊!”老罗突然冷笑了一声。
“不是活路不活路的问题。”梁律师呵呵一笑,“事实的真相直接关系到我当事人的利益,我不得不这样做。两位,还请原谅我得罪你们的地方。”他把目光转向了审判长,神情严肃,“审判长,我认为对方律师不可能不知道事实的真相。虽然律师没有义务向公安机关、检察机关或法院说明真相,一切应以当事人利益为重,但在明知真相的情况下依然允许甚至教唆证人作伪证,这已经超出了律师职业守则的底线,是违法犯罪行为。我建议法庭剥夺对方律师的辩护权,移交相关部门对此事展开调查。”
“好好好!”老罗难得地没有发火,连着叫了三声好,甚至还拍起了巴掌。这让我不无担忧地看着他,别是被这件事刺激坏了脑子,那我对静可就没法儿交代了。
老罗慢慢站起身,面向审判长,缓缓说道:“我有必要解释一下,对于今天庭审查出来的事实,作为辩护人,事先我并不知情,这是我的失职,法庭若要剥夺我的辩护权,我没有反对意见。但有一件事,本来我不想追究了,但是现在被人欺负到这份上,那我就不得不说了。
“刚才梁律师也说了,作为辩护人,为了维护当事人的利益,可以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对已知的事实真相对检察机关有所隐瞒。但为了隐瞒事实,允许证人或当事人撒谎作伪证,这就触及了法律的底线。”老罗冷笑着看着梁律师,“我的当事人诬告何艺小姐这件事,事先我们并不知情,我还得感谢你帮我们查明了事实。但是,我想请问一下,何艺小姐为什么要撤诉?这一点,你不会不知情吧?”
“我只是遵照当事人的意愿提出请求,其他的,我一概不知道。”梁律师沉声道。
“那我告诉你吧。”老罗微微一笑,笑容里却隐藏着嗜血的獠牙,不紧不慢地说道,“你的当事人何艺小姐之所以要撤诉,是因为她知道这个官司打不赢。我的当事人沐紫小姐并没有策划威胁恐吓你的当事人,和沐紫小姐做的一样,那场差一点要了她小命的车祸,是她自己一手策划的。”
梁律师一脸震惊地看着坐在他身边的何艺,此时的何艺脸色惨白,就和沐紫的神情一样。
“这是真的?”梁律师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干涩地问道。
何艺艰难地点了点头。
“审判长,所以事实很清楚了,我有失职我承认,梁律师也一样失职。既然我们已经不再适合作为沐紫小姐的辩护人,我想,梁律师你也一样不适合做何艺小姐的辩护人了吧?”老罗两手一摊,“你非要一个鱼死网破的结局,那咱们双方就干脆都撤出这个案子吧。至于司法局和律协那边怎么处理咱们的事,咱们再慢慢研究?背后打黑枪这事,我不爱干,但我干得肯定比你好,那是我本行。”
审判长眉头紧锁,示意我们暂时休庭半小时,合议庭要研究一下这件事怎么处理。在他的执法生涯中,恐怕也没碰到过这么混乱的庭审。
这种临时性的休庭不同于中止庭审,择日再开庭审理的休庭,我们双方都不能离开法庭。梁律师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几次想要过来跟我们说话,可碍于法庭的规矩,只能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
对于他抛过来的目光,老罗却是爱搭不理。
“怎么办?”我低声向老罗问道,“这事现在不太好收场啊。”
“收什么场?”老罗冷哼了一声,“他非要闹,打算拿这个案子的判决去争取遗嘱纠纷的胜诉,那咱就谁也别想讨好。我什么时候是吃亏的人了?”
“沐紫这边怎么办?这个案子……”我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沐紫。
“尽人事,听天命吧。”沐紫叹了口气,脸上依旧带着笑容,“你们都尽力了,我和女儿,也许,就是没这个命吧,苦了那孩子了。”
她抬手擦了擦眼角。
“别啊。”老罗手忙脚乱地找出面巾纸,塞给泫然欲泣的沐紫,“你看我这个哥们儿怎么样?年轻有为,事业有成,我们那个律所,他是最大的股东。”
“老罗!”我低喝了一声,堵住了他的嘴。都什么时候了,他满脑子想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啊。
“活跃下气氛嘛。”老罗撇了撇嘴。
“沐小姐,一码归一码,遗嘱纠纷那边,你不用担心。”我平静地说道,“只要你的女儿确实是李铭的骨肉,谁也不能剥夺她的继承权。”
“我……我不知道。”沐紫惨然一笑。
我和老罗却是身子一震,僵硬地转过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我真的不知道。”沐紫苦笑了一下,“李铭让我给他生个孩子,可是我一直没能怀孕,那段时间……”
她抿了抿嘴唇,欲言又止。
“你不用说出来,我明白。”我干涩地说道,僵硬地点了点头。
“谢谢你,简律师。”沐紫感激地看着我。
“我要炒了你,从现在开始,你不再是我的律师了。”我们这边窃窃私语的时候,梁律师那边的日子显然也并不好过。不知为何,何艺突然怒气冲冲地站起了身:“你说过我没事的,我们肯定能赢。”
“何小姐,”梁律师沉着脸,“我们合作的前提是你必须对我实话实说,不能有任何保留,但是事实上呢?你不仅隐瞒了犯罪事实,甚至还教唆别人作伪证。你这个案子,我没法儿代理了。”
“好,那你就给我滚!”何艺喝斥道。
“肃静!”合议庭成员重新走回了法庭,审判长威严地看了一眼站着的何艺。那股压力让嚣张的何艺也难以忍受,和审判长对视了片刻后,慢慢地坐回了椅子里。
“合议庭经审查研究决定,本次审理的案件有必要移交公安机关进行侦查,因此将对当事人沐紫、何艺采取必要的强制措施。鉴于当事人沐紫有哺乳期婴儿需要照料,本院允许当事人缴纳足额保证金后,取保候审。辩护律师简明、罗杰、梁淼淼未能尽到律师职责,已不适合继续担任两位当事人的辩护律师,对于涉案细节将移交主管部门调查,合议庭将建议主管部门依据调查结果给出相应处罚。双方如对本裁决不满,可提请复议。退庭。”
“老简,老罗!”
看着何艺被法警带走,沐紫在我们替她缴纳了保证金——面对一个失去了生活来源,面临牢狱之灾的女人,我实在无法狠下心坐视不理——出具保证书后也离开了法院,梁律师硬着头皮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