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诉人,辩护人所言是否属实?”审判长问。
“是的。”公诉人吞吞吐吐地说道,“但是鉴于痕迹鉴定存在一定的误差,我们并不认为这能证明秦枫不是凶手。”
“请将证据提交法庭。”审判长说。
公诉人不情愿地将鉴定报告呈交了法庭,翻看着那份报告,审判长却轻微地摇着头。我的一颗心渐渐地沉入了谷底,在找到真凶之前,所有能够证明秦枫无罪的证据都会被某些人刻意地选择视而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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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张静恼怒地摔打着她视线所及范围内所有的物品,我和老罗躲在角落里,一脸恐惧地看着这个发狂的女人。
秦枫一案法庭并没有当庭宣判,但是从法官的目光中,我们却看到了一丝无奈。张静所做的证词,因为被公诉人一一驳斥,法庭采纳的可能性并不高。
秦枫生死难料。
“简律师,请抓紧时间,我相信你们,也请你们一定要坚持下去。”休庭后,老法官和我有过一段简短的交谈,“你们放心,这个案子有二审的机会,一审拟判决死刑立即执行,这种案子,二审差不多都会改判死缓,如果你们做得再扎实一些,发回重审也不是没有可能。你们一定要挺住!不过,你们要有心理准备,在找到真凶之前,谁也不敢轻易作无罪判决。这案子,可能要拖很久。”
“向媒体曝光吧。”老罗当时说,“以秦枫的过往经历,媒体肯定感兴趣。到时候,审委会也不敢轻易作判决。”
“千万别这么干!”老法官语重心长地说,“舆论绑架司法这种事出得太多了,现在我们都比较反感,你们要是对媒体曝光这个案子,审委会只会更坚定现在拟定的判决。”
“敢跟老娘对着干,老娘要让你们跪下唱《征服》!”张静一脚踹翻了一个坦克模型,拉回了我的注意力。
“小心,小心,静,别弄伤了自己。”我连忙说。
张静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嘴角带着一抹冷笑:“本来还想给你们个面子,让你们自己去破案,这可是你们自找的。”
她活动着双手,命令道:“小骡子,把全部的卷宗都给我抱过来。”
“你要干吗?”老罗战栗着问道,一脸心疼地看着刚买回来不到一个礼拜的小坦克。
“干吗?哼哼!”张静冷哼了一声,“俗话说骂人揭短,打人打脸。”
“是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我小心翼翼地更正道。
“老娘偏要把他们抽成猪头,小明哥你有意见?”张静眉毛一挑,问道。
“没有没有,静你说咋办就咋办!”我立刻说道。
另一边,老罗已经把散落一地的卷宗按照顺序整理好,送到了张静的面前,却又小心地说道:“静啊,今儿太晚了,要不,明天再来?”
“哼,你以为检察院的都是傻瓜?”张静白了一眼老罗,“我们在查,他们肯定也在查,只不过我们要找的是真凶,而他们要干的就是让秦枫永世不能翻身!”
教育完了老罗,张静就一头扎进了卷宗里。我和老罗坐在一边,无奈地看着她,不时听她的吩咐,给她煮上一杯咖啡,或者捶背揉肩。
一直到天色微明,我和老罗都已经承受不住,昏昏欲睡的时候,张静突然将手中的笔“啪”的一下摔到了桌子上:“成了!”
我和老罗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咋了?”老罗戒备地问道。
“跟我去抓人!”张静冷峻地说道。
“你知道谁是凶手了?”我惊讶地看着顶着黑眼圈的张静。
“不知道,不过,差不多了。”张静冷笑了一声,边走边说,“第一,凶手剜出了被害人的双眼,这很有可能是出于恐惧,害怕自己的影像留在被害人的眼睛里。这是一种很迷信的思维,这种思维要么出现在老人身上,要么就出现在未经世事的孩子身上。
“第二,我之前就说过,凶手的目的是劫财。被害人家中的首饰不见了,秦枫说的交给被害人的五百块钱也不见了,劫财的这个推论可以得到证实。从被害人当天的穿着来看,她是准备工作的,但她的身上没有佩戴首饰。我一直在想,凶手为什么要砍断被害人的双手?这两个线索联系到一起的时候,我就明白了,凶手是为了摘下被害人手腕上的东西。这说明被害人在恐惧之余对钱财有着极度的渴望,换句话说,叫‘饥不择食’。
“第三,也是我之前就说过的,凶手的鉴别能力有限,分辨不出哪些是值钱的哪些是不值钱的。这表明了凶手的文化层次不高。但是,如果是老人的话,首饰材质的真假总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综合这些分析,我觉得,凶手很有可能是生活在那附近的未成年人。”张静说,“而且是那种整天无所事事的未成年人。他们可能终日出入网吧,泡在网络游戏里。要知道现在的网络游戏可是很烧钱的,这决定了他们对钱财有着无比的渴望,可他们又没有收入来源。”
“而这些人在做事的时候,往往又是不计后果的。”老罗点了点头,说,“因为有《未成年人保护法》的存在,他们在作案的时候通常异常残忍,因为就算杀了人,他们也不会被判处死刑,甚至可能不会被判刑。”
“小骡子说得对。”张静叹了口气,“所以,我们要找的人可能就是这些人。而且,可能还有个女孩子参与了本案。”
“你咋知道?”老罗下意识地问。
“房间里那些未能匹配到主人的足迹,有一组明显是女孩儿的。”张静说。
“可我们到哪里去找啊?”我苦笑了一下说,“那片的范围不小,少说也有几千人居住,就凭我们三个人?静啊,听我一句劝,别赌气,请求支援吧。”
“小明哥,不要小瞧了我,我可是二十四岁就成为主检法医师的天才学霸。”张静得意地说道,“忘了我刚才说的了?这几个混蛋就因为整天泡在网吧里才没钱的,以这些人的心理状态,作案后虽然会恐惧,但怕的只是鬼啊怪啊一类的,才不怕警察呢。我敢打赌,这几天,他们肯定一直在网吧,还没少挥霍!我记得,案发现场不到五百米就有一家网吧,小骡子,我们就去那儿!”
张静风风火火地下了楼,我和老罗紧随其后,路过楼下的超市时,张静“咦”了一声,停下了脚步。
“给我来份报纸。”张静向老罗扬了扬下巴,老罗赶紧过去买了份报纸回来。
报纸头版的位置刊登着一则庭审实录,正是我们刚刚开完的那个庭。但是,在这份报道里,却对我们在庭上提到的秦枫的过往只字未提,反而在被害人的身份上大做文章,将被害人描绘成了一个圣母般的存在。
评论员更是借此对秦枫展开了猛烈的批判,将他描绘成了一个杀人不眨眼、连弱女子和孩子都不放过的恶魔。
“完了完了,被人抢先一步!”老罗痛心疾首,“不行,咱必须得联系报社。”
“人家出拳,你也出拳,有什么意思?”张静不屑地把那份报纸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这时候就应该一个大嘴巴子上去,直接打脸,而且要打到他妈妈都不认识!走!”
在张静的指挥下,老罗将车停在了案发现场不远处的一个网吧门前,我和张静下了车,径直走了进去。
昏暗的网吧里,烟雾弥漫,一张张看上去青涩稚嫩的面孔坐在电脑前大呼小叫,一脸的狂热。
“卧槽,又被爆头了。”
“T,顶上去啊。”
“牧师加血啊,你跑什么?”
看着这一幕,张静忍不住皱了皱眉。
“警察同志,什么事?”吧台后面,一个猥琐的中年人眼神中带着慌张,小心地问道。
“什么事?”张静冷哼了一声,“这群人都有身份证吗?你容留未成年人上网,知不知道这是违法的?”
“警察同志,这你可冤枉我了。”中年人哭丧着脸说道,“我这是实名登记,人家都拿着身份证来的。”
“是吗?”张静微微一笑,看着几个刚刚进来的孩子径直走到机器面前,打开了电脑,“好像不是所有人都需要登记嘛。”
中年人的脸一下子变成了死灰色。
“我问你,前几天这地方发生了一起杀人案,你知道吧?那天晚上,你这里有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张静盯着中年人,冷冷地说道,“你最好跟我说实话,要不然——”
“知道知道,”寒冷的冬季里,中年人却不住地擦着额头上的汗,“不正常的……对了,有几个孩子一下子充了三百块的游戏币算不算?
“警察同志你听我说。”不等张静发问,中年人就说,“绝对不是偷家里人钱来存的,那钱上,有血。”
“为什么不报案?”张静呵斥道。
“我哪敢啊,警察同志,再说,我也没想到和杀人案有啥关系啊。”中年人哭丧着脸说道。
“那几个孩子呢?”张静又问。
“今天还没来。”
“钱呢?”
“这呢。”
中年人拿出了几张纸币,却并没有交给张静。“那个,这钱……”
“重要物证,征调了,回头去找杰明律所的罗杰要钱。”张静一把抢过了那几张纸币,我却为老罗捏了一把冷汗,不知不觉地就损失了一笔,他肯定要心疼死。
“喂,你们干什么呢?”网吧外,突然传来了老罗的叫声。
我和张静赶忙走出网吧,就看到三个孩子正夺路狂奔,她一眼就看到,一个女孩子的手腕上戴着一副和她的年龄明显不匹配的硕大手镯。
“就是他们!”张静大喊了一声,拔腿追了上去。
这三个孩子自然不是我们几个成年人的对手,很快就被带回了警局,在他们的家长到达后,警方对他们进行了审讯,并迅速查明,这些孩子全部未满十四周岁。
对于那场发生在棚户区的杀人案,这几个孩子供认不讳。
那天晚上,两个男孩儿在网吧里打了一天的游戏,却因为装备不济,被人民币玩家血洗。
“这样不行,咱们也得弄点钱,把装备搞上去。”其中一个男孩儿说。
“哪有钱啊,家里一天就给那么点钱,包夜都不够。”另一个男孩儿沮丧地说。
“我知道哪儿有钱。”刚刚走进网吧的女孩儿说,“我刚出来的时候看见有人给门口那家留了五百多呢。”
五百元钱对于这几个孩子来说,绝对算得上是一笔巨款了。几个人一拍即合,决定抢了这笔钱。
趁着夜色,三个人出发了。路上的时候,提议弄钱的男孩儿捡到了那把秦枫丢弃的砍刀,他聪明地并没有直接握住刀柄,而是戴了手套。
有了利刃在手,这几个人的胆气更大了。
同在一个地方居住,被害人对他们的到来没有任何戒备,却没想到,这几个孩子会对她拔刀相向。甚至没有威胁,持刀的男孩儿一下子就划开了她的喉咙。
“你干啥?咋能杀人呢?”女孩儿吃惊地说道。
“她都看到咱们了,不杀了,等着告诉家里挨收拾吗?”
直到这个时候,他们害怕的还并不是警察,而是平日里对他们漠不关心、动辄打骂的父母。
他们从被害人的身上翻出了那五百元钱,看着被害人身上的首饰,男孩儿毫不犹豫地砍断了她的手,把首饰撸了下来,丢给了女孩儿:“这个给你。”
“我怕……”女孩儿犹豫着。
“怕啥,你应得的!”男孩儿没好气地说道。
看着被害人大睁的双眼,好似在控诉着什么,男孩儿一怒之下将被害人的眼球挖了出来。
在床上熟睡的孩子这时候醒了,开始哭泣,杀红了眼的男孩儿一把卡住了他的脖子。看着婴儿渐渐失去了呼吸,他竟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快感。
“俺爸说,孩子要是变成鬼,可厉害了!”女孩儿恐惧地说。
“那咋整?”男孩儿说。
“要是让他知道他跟他妈在一起就好了。”女孩儿说。
“那好办。”男孩儿说着,割下了女性被害人的乳房,塞到了婴儿的嘴里,“这就行了。”
从网吧老板那里收缴回的部分现金上面发现了秦枫的指纹、被害人的指纹以及其中一个男孩儿的指纹。同时,几张染血的纸币也做了同一认定,证实正是被害人的血。
就像张静说的那样,这一个嘴巴子抽得既准又狠,对秦枫的口诛笔伐还没等展开,就集体哑火了。
但嫌疑人是几名未成年的孩子,这个案子在秦枫无罪释放之后,也就不了了之了。为了保护未成年人,媒体对这个案子甚至没有进行后续的跟进报道。
张静可是气得不行。在那几个孩子离开警局的时候,要不是有老罗死死地抱住了她,我真担心,她会亲自动手了结了他们。
不过,那个网吧老板就没那么幸运了。一腔怒火无处发泄的张静亲自指挥了查封黑网吧的行动,直接给这个老板定了个上限的处罚。
“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我把这句话留在张静和老罗的语音信箱里,是在这个案子了结的一年后,我不知道他们是否能听得到,但是,我还是想让他们知道这件事的结果。
秦枫被释放后,义无反顾地去了山区,当了一名支教老师。在他的请求下,那几个孩子的家长也把孩子交给了他。
然而,就在2014年初,一场大火突袭了老旧的校舍,三个孩子无一幸免。
我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第一时间赶赴了山区,发誓就算赌上职业生涯,也要保住秦枫。幸运的是,当地警方查明,当时秦枫并不在学校。起火的原因是那几个孩子生火取暖,发生了意外。
老罗和张静,这两个快意恩仇的人对这个结果一定不会满意,不过,他们所追求的对凶手应有的惩罚纵然迟到,但终归还是来了。
第八章 以貌取人
世界上有两样东西能让我们的内心受到深深的震撼,一是我们头顶上灿烂的星空,一是我们内心崇高的道德法则。
——康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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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罗办公室的书架上有一张三人的合影,照片里,他左手边是我,右手边是一个和我差不多高,但头发颇为凌乱,胡子也没有修剪的男人。他穿着一件破旧的风衣,站得笔直,脚上的鞋子破烂不堪,鞋底和鞋帮用一条鞋带绑在了一起,他却毫不在意,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镜头。
他的脚边放着一个破旧的玻璃丝袋子,鼓鼓囊囊地装满了空瓶子,有几个还不安分地探了出来。
这个男人叫朱亚文,是我们的一个当事人,那个案子也是老罗唯一主动接手,却没考虑过经济利益的案子。
每次打扫老罗的办公室,我都会在这张照片前驻足良久,有时候,我真是想不明白老罗的大脑究竟是一个怎样的构造。
朱亚文是一个哑巴,也是一个快乐的流浪汉,如果不是2009年的那个案子,他和这个城市里成千上万的流浪汉一样,没人会知道他做过什么。
2009年7月的一个清晨,本市新区的一条商业街上,林立的店铺接二连三地打开了卷帘门,开始了新一天的谋生。然而人们很快发现,一家叫作日升五金行的杂货店并没有开门营业。
这家店的老板和老板娘因为没有孩子和老人的压力,平时就住在店里,以往每天早上他们都是第一个开门的。
隔壁五金店的老板王林站在门边观察了一会儿,渐渐发现有点不太对劲。日升五金行的卷帘门并没有完全拉下,而是只拉到了一半的位置,一道暗红色的痕迹从店里蜿蜒而出,延伸向了远处的一块荒地。
“唐老板,你在家吗?”王林上去敲了敲门,卷帘门发出了哐哐的声音,店里却没有传来任何的回音。
王林蹲下身,仔细观察着地上的痕迹,脸色渐渐变得苍白。他突然站起身,用力将日升五金行的卷帘门推了上去,然后猛地后退了几步,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
太阳照进了日升五金行,原本的黑暗变得光亮,阳光下,一个肥肥胖胖的秃顶男人只穿着短裤,仰躺在地上,双眼不甘地大睁着,身旁已积了一片血洼。
警察在十分钟内就赶到了现场。
经辨认,死者正是日升五金行老板唐琼,死因为失血性休克。法医在他的身上发现了五处刀伤,其中三刀位于腹部,两刀刺穿肺叶。死亡时间在前一天夜里的11点至11点30分之间。
店内有明显打斗痕迹,但财物等没有遗失迹象。
熟识其家庭状况的人回忆,唐琼平日就住在店里,一般9点到10点就已经上床休息。
警方对现场进行了还原,鉴于死者穿着短裤和汗衫,床上的被褥摊开,推测死者当时应已经上床休息。警方认为当天夜里,行凶者是以欺骗方式敲开了房门,进入房间后对被害人进行了杀害。
店铺二楼就是唐琼平日居住的地方,房间内放有一台台式电脑,连接店里的监控设备,但电脑硬盘遗失。警方认为,监控视频可能记录下了案发的全部过程,凶手显然知道这一点,行凶后窃走了硬盘。
凶手对店内的财物并没有窃取行为,初步排除抢劫杀人的动机,且凶手连刺五刀,手段残忍,怀疑有可能是仇杀。初步确定的侦查方向是围绕被害人的矛盾关系展开调查。
走访中得知,唐琼脾气暴躁,和商业街上的店主几乎都发生过争吵,甚至就连一些顾客也和他有过争执,但还都不到杀人泄愤的地步。而且,商业街周围有三所大学,四个居民小区,走访摸排工作进展并不会太顺利。
有熟识的店主提供线索称,案发后始终没有见到唐琼的爱人田红。警方迅即对田红展开了调查,却发现田红在案发前一天就外出上货,原定于案发次日返回,却因为发生了车祸,此时正在邻市的医院接受救治。
田红称,发生车祸后她就拨打了丈夫的手机,却始终无人接听。田红发生车祸的时间是案发当日夜里的11点多,她第一次拨打被害人电话的时间是夜里11点30分,彼时,她还不知道,她的丈夫或许就在几分钟前离开了人世。
紧锣密鼓的调查很快再次取得了进展,警方抵达现场后的第二个小时,有群众提供线索称,几天前唐琼曾和一个乞丐发生过争执。
乞丐是个哑巴,没人知道他的姓名。但这个乞丐却有一个特殊的嗜好,每天夜里必定要在日升五金行门前过夜。为此唐琼不止一次和他争执过,甚至对他进行过殴打。如果是仇杀,这个乞丐无疑是最有作案动机的。
警方迅速安排警力在全市范围内寻找这个神秘的流浪汉。
鉴于现场有向外延伸的血迹,警方推断,行凶者有可能受了伤。法医在对现场血迹提取样本的同时,一组警力也正沿着血迹追查。
警方展开调查工作的第三个小时,沿血迹追查的行动小组传来了一个特大利好消息。在距离案发现场三公里外的荒地里,警方找到了一个俯卧在地的流浪汉,其随身携带的身份证件显示此人叫朱亚文。
发现时,朱亚文腹部受伤,流血过多,处于昏迷状态,在朱亚文的手中则握着一把匕首。
经法医及痕迹技术人员鉴定,确认这把匕首就是杀害唐琼的凶器,现场遗留的血迹样本也通过了同一认定,证实是朱亚文所留。
经群众辨认,朱亚文就是屡遭唐琼叱骂和殴打的那个乞丐。
仅用了不到四个小时,一桩性质恶劣的凶杀案就宣告破获,令警方收获了无数的赞誉。媒体更对本案的负责人进行了长篇累牍的报道,称赞他是“当代福尔摩斯”“世界级的神探”。
然而,在提取朱亚文口供的时候,警方却遇到了麻烦。朱亚文不仅仅是个哑巴,更没有上过学,手语极不规范,对于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根本无法与警方交流,只是急切地挥舞着手臂,表示自己没有杀人。唐琼电脑中的那块硬盘也没有能够在他的身上搜出,无法取得监控内容,也就无法得知那天晚上的案发经过。
但这并不妨碍警方认定朱亚文就是凶手,从现场痕迹来看,凶手至少有四人。硬盘应该在朱亚文的同伙身上。当务之急是从朱亚文的口中得知其同伙的行踪。
警方不得已聘请了特教专家协助调查此事,在大量的证据面前,朱亚文依然负隅顽抗。但杀人凶器握在他的手中,现场有他遗留下的血迹,更在他的身上发现了被害人唐琼的血迹,此前二人又曾发生过争吵,这个案子的证据链条已经完备。鉴于羁押期将近,公安系统内部研究后决定以无口供形式先将本案移交检察院,对朱亚文同伙的追查工作持续跟进。
这个时候,老罗的五叔,罗副检察长大力推进的诉前预审已经取得了一定的进展,至少我们在侦查阶段就介入的案子,他是一定要开一次模拟法庭的。
在某些有心人的推动之下,朱亚文的这个案子,他们也希望我们能够提前介入,至于目的,他们急需这样一个铁证如山的案子扳回一局。
只不过他们来找我们的时候还不知道,我和老罗其实早就已经介入了这个案子。
就在朱亚文被警方带着指认现场的时候,我和老罗恰好也到案发的商业街办理一起民事案件,目睹了警方拍照的一幕。
朱亚文咧着嘴,笑得很开心,手指着日升五金行的地面,看着警察手中的相机。
老罗一看到朱亚文,就像被施了定身术,再也迈不动脚步了。直到朱亚文被警察带上了车,他才抽出了一支烟,狠吸了一口,突然说道:“老简,我想接这个案子。”
我愣了一下:“为什么?这可不太像你。这案子没什么赚头。”
“我说他不是凶手,你信吗?”老罗侧头问道。
“你什么时候也有火眼金睛了?”我笑道。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了你这个家伙,我也就自甘堕落了呗。”老罗笑了一下,说完,又换上了一副严肃的神情,“老简,我没开玩笑。我见过这个人。有一回,他向我乞讨。你知道,我挺烦这群人的,有手有脚,随便干点啥都能混点吃的。他倒也没纠缠我,直接换到了下一个人,我也就是这时候被吸引到的,你猜怎么着?”
老罗看了我一眼,不等我问,就接着说道:“那姑娘摸出点零钱给他,他说啥不要,指着人家吃了一半的煎饼果子咿咿呀呀。姑娘把煎饼果子给了他,他千恩万谢,完了还没吃,小心翼翼地收好就走。
“我那天也是闲的,觉得这哑巴挺好玩,就跟着他,看看他到底想干啥。结果……”老罗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这人自己都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讨来那点吃的,还跑到公园,跟几只流浪猫分着吃。你说,这样的人,会去杀人?”老罗盯着我问。
我沉默了一下,说实话,老罗的理由并不充分到能够说服我,历史上有太多杀手人前衣冠楚楚、爱心满满,背后却做下令人发指的杀人案。
泰德·邦迪,这个曾出任华盛顿州共和党主席罗斯·戴维斯的竞选助理,还曾因救了一名落水儿童而受到嘉奖的显赫人物,谁能想到是一个至少杀了二十六人,最多可能杀害了一百个无辜人士的连环杀手呢?
他的事迹甚至曾被作为食人魔汉尼拔博士的原型。
我们无法保证每个当事人的心理都是正常的,尤其是朱亚文这样身体有残疾的人,其心理变态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但我还是决定让老罗任性一次,毕竟,我们总会有分开的那一天。我们俩,不,我们三个人,这个看似坚固的铁三角,迟早是要有一个人离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