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满脸横肉的人嚷道:“滚你个球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但是连警察的影子都看不见,执法队长满脸大汗,再次拨通了110,接线生说已经通知了当地派出所。他放下手机,焦急地走来走去,过了半个多小时,两个警察终于踱着方步走进了剧场,烂仔恶人先告状,说文化局的执法人员无理取闹、干扰老百姓正常的文化生活。一个警察不耐烦地挥挥手让他住嘴,然后一本正经地问执法队长:“你们是哪个单位的?”执法队长拿出证件说明来由,又交待了事情的经过,之后耐心地等着两个警察的协助,谁知道警察似乎没有听懂执法队长的话,他又问了一遍:“你们是来查什么的?”
“这里有人跳艳舞。”
“人呢?”
“跑了。”
这时,几个烂仔嚷嚷着:“他们是诬陷,我们这里是正常演出。”
警察无奈地看着执法队长,现出爱莫能助的表情。冯敬走上前来,说道:“我刚才拍到了。”他将DV机里的磁带倒回去,然后播放,小小的屏幕上便出现了一幕幕色情、大胆的演出,几个舞女疯狂地舞动着屁股,合着音乐的节奏将一件件衣服脱下来,朝台下乱扔。冯敬毫不客气地问道:“请问这算不算证据?”警察嘿嘿冷笑一声,转身对烂仔们呵斥:“你们都给我回去,少给老子惹事!”烂仔们骂骂咧咧地一个个离开了,乔昭宁扛着摄像机着急了:“哎——怎么能让他们走呢?他们刚才打人!”一个警察笑容可掬地拍打着乔昭宁的肩膀:“老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算啦算啦!这帮烂仔今天把他们抓进去了,过几天又放出来了,倒是让他们白吃政府几天米饭。”乔昭宁还想继续争辩,冯敬在他身后赶紧扯扯他的衣襟,乔昭宁这才不吭声了。
烂仔们走得干干净净,舞女们也逃得不见踪影,剧场的负责人压根就不知道是谁,文化稽查大队也无可奈何,只好把剧场大门一关,贴上封条了事,而这个封条第二天就可能被撕毁。
在回去的路上,众人都沉默着,每个人都觉得很窝火。冯敬把塞在鼻孔里的纸巾拿出来看了看,狠狠地丢到车窗外,然后对乔昭宁说:“今天晚上,我们晚点不睡了,连夜把片子做出来。”回到台里,已经将近凌晨2:00。两人把拍摄到的素材看了一遍,不禁大声叫好,因为烂仔们行凶的画面一个不落地拍下来了,冯敬被打、乔昭宁被打、执法人员被围攻,以及烂仔们狂妄的叫嚣,都被收录了。两人分工合作,乔昭宁写稿子,冯敬编辑,最后由乔昭宁配音,把新闻做了出来,忙完之后已经是凌晨4:00了。
大功告成,两人击掌叫好。
可是他们得意太早了。
天一亮,朱建文就接到了电话,片子被毙了!
两人狠狠地骂了一通,可是乔昭宁却不甘心,他把视频上传到网上了!就像一枚重磅炸弹,网络上炸开了锅……乔昭宁等着写检讨呢,可是最后却没写,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乔昭宁摆出一副拼命三郎的架势,就没人敢太认真对待这次“泄密”事件了,要不很可能把自己也搭上了。
最后,两个不作为的警察一个记大过,一个被开除了。
苏镜叹息道:“这事我知道,原来是你干的。”
何旋嚷道:“干嘛?想打击报复啊?”
苏镜刮了下她的鼻子:“再嚷嚷把你抓起来。”
乔昭宁说道:“那两个警察受处分,绝对是误伤。当时这事闹起来之后,市公安局还跟我们开了个座谈会,又是赔礼道歉又是欢迎监督之类的。我就坚持要严惩那几个打我和冯敬的人,我们都拍到了,截了图给他们看,后来那几个人真的被抓了,还搜罗出他们其他犯事的证据,最少的也被判了三年。你那两个同事,我也没打算怎么样,他们就是不作为嘛。可是这事闹到网上之后,舆论纷纷骂声不断,你们领导已是骑虎难下,只好严肃处理了。”
“那几个烂仔有的应该也放出来了吧?”
“嗯,应该出来几个了。”
苏镜沉思着,乔昭宁却说道:“他们想要报复我的话,早就真刀真枪地干了,肯定不会想到用个名片盒来栽赃我。”
何旋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还有啊,你把那家餐馆给整倒闭了,如果我是老板,肯定也不会放过你。”
苏镜问道:“哪家餐馆?”
乔昭宁摆摆手说道:“老黄历的事,就别提啦!都多少年了,那老板估计都把我忘了。”
“不说就不说,我回家再说。”
苏镜倒是很有兴趣听完的,可是乔昭宁说道:“苏警官,如果你觉得我已经不那么嫌疑了,我就去做片子去了。”
苏镜笑了。
笑完之后,他接了一个电话。
3、复旦学者解玄机
有朋自远方来,出血是应该的,不出血是说不过去的。
赴约之前,苏镜做了何旋半天思想工作,他觉得两个互不相识的大老爷们大眼瞪小眼地干坐着实在无趣,所以死活要拖着何旋一起,不说自己不擅应酬,却说何旋应该好好学习,因为来的毕竟是复旦新闻学院的博士,“你一个新闻工作者,好好跟沈博士学习一下。”
后来何旋就去了,然后一见远方这位“有朋”,苏镜就有点心虚甚至带点后悔,他本以为博士嘛,起码是四五十岁了,没想到沈博士这么年轻,大概就三十出头,长得还非常帅气,温文尔雅谈吐不凡,他紧张地看了看何旋,等发现老婆没被迷住这才放心了,再看到沈博士左手无名指的婚戒,他就更加放心了。
这一切都只是最初的印象,而随着交谈的深入,他会感激这位陆晔教授要他“多多关照”的沈博士。
见面之后先是寒暄,宾主双方充分发扬了表扬与自我表扬、吹捧与互相吹捧的光荣传统,很快一个成了最优秀的青年才俊,一个成了最干练的刑侦警察。沈博士说他已经到顺宁好几天了,这次是到顺宁大学新闻学院做交流访问。苏镜立即恭维起来:“沈博士都是去哈佛耶鲁访问的,怎么能看上顺宁大学呢?好像也没啥名气嘛。”
沈博士说道:“哪里哪里,顺宁大学是前几年刚办了新闻学院,几次跟我们学院领导商量能不能派几个人过来交流访问,顺便给学生们讲讲课,学院就把我派来了。”
“那陆教授以后也有机会来啦?”
“应该有吧。”
“前几年我们这里发生了一宗连环谋杀案,还多亏了陆教授帮忙答疑解惑呢。”
“哈哈,这事在我们老师学生之间都传开了。”
“我爱人是顺宁电视台的记者。”
“我还以为是主持人呢,这么漂亮!”
“沈博士过奖了。”何旋应道。
“何记者是在顺宁电视台哪个栏目?”
“《顺宁新闻眼》。”
“啊?”沈博士说道,“那个栏目总是出事啊。”
苏镜说道:“是啊。已经出了两宗连环谋杀案了,第一次是陆教授给我指点迷津,这第二次还多亏了我老婆呢。”
沈博士笑了:“厉害厉害,你还会破案啊?”
“也没有啦,只是翻了翻新闻学几本书。”然后,何旋把那次连环案的侦破过程简单讲了一下,听得沈博士一愣一愣的,末了说道:“新闻理论也可以杀人啊,真是没想到。”
苏镜说道:“不知道你听说没有,最近顺宁又发生一起连环谋杀案。”
“这事我知道,”沈博士说道,“顺宁大学的颜雄飞说起过,好像死了四个人是吧?”
“是,有记者,制片人,还有报社总编。”
“这年头,记者越来越不好当了。”
何旋说道:“是啊,我们的生存环境很恶劣。”
苏镜说道:“得了吧你。这次连环谋杀案,我怀疑与媒体暴力有关。”
沈博士正沉思着,何旋抢先说道:“对了,那张图也许沈博士能看懂呢。”
“什么图?”
苏镜答道:“凶手在每个死者身上都留下了一张卡片,上面画着奇怪的图案。”他找服务员要来纸和笔,一会儿工夫画出一张草图,说道:“每次都是这个图案,但是最近一张卡片上,倒数第三个圆圈这里画了一张笑脸,我知道凶手在嘲笑我,但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偏偏画在这里。”
沈博士一看说道:“这是霍尔的一张传播模式结构图,前两天我还刚看过。”
“在哪看到的?”苏镜问道。
“在颜教授的讲义里。”
“颜教授?”
“就是顺宁大学新闻学院的颜雄飞。”
“那这张图是什么意思呢?”
“这个传播模式结构图,就隐含了媒体暴力的意思。”沈博士接过笔,在那张草图上写写画画,原来每个圆圈都代表了某种身份或者意义。从上到下六个圆圈,分别是解码后的信息、解码者、信息、编码者、精英、话题,左边一个圆圈是主导性话语结构,右边一个圆圈是职业话语结构。
苏镜说道:“那个画笑脸的位置就是这个‘编码者’。”
沈博士说道:“被杀的四个人,都是编码者。这个何记者应该知道什么意思吧?”
何旋说道:“沈博士,你先吃着,我先给乖学生上上基础课。”
“承蒙何老师指教。”
看着这两口子惺惺作态的样子,沈博士不禁觉得好笑。
何旋开始正襟危坐有板有眼地讲起来:“这个编码解码是当代文化研究之父斯图亚特·霍尔提出来的概念,传播学鼻祖施拉姆也采用了这一理论,他把传播过程分解为八个要素,其中就包括编码者和解码者,其中编码者负责将讯息译制成可用于传输或表达的形式,比如声音、电子信号等。而解码者与编码者作用相反,负责将编译过的符号还原为接收者能够理解的讯息存在形式。这个编码者,一般来说,指的就是媒体及其从业人员,比如说,你老师我。”
“那这个主导性话语结构和职业话语结构又是什么意思呢?”
“这个老师我教不了你了,还是问沈博士吧。”
“不敢不敢,我也就是掉掉书袋。”
“哎呀沈博士,你就别谦虚了。”
“是啊,这个对破案可能会很有帮助呢。”
“好,”沈博士说道,“那我先问你们,新闻真实吗?”
何旋说道:“有真的,也有假的。”
“呵呵,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新闻的定义是:对新近发生的事实的报道。可是,我们报道出来的事实,都是文字或者图像描述的事实,也就是说,受众最终看到的只是符号。每一个新闻事件都是被符号承载着,而符号会以遮蔽事件的方式给事件以意义。霍尔认为,编码是由媒介制度、媒介知识包括生产程序、职业观念、文化背景、媒介定位、受众期待等建构起来的。因此,在大众媒介的传播过程中,话语中的意义不是完全通过话语一对一地再现‘真实’,对于解码者而言,他通过媒介所接受的永远是被言说的事件。”
苏镜点点头说道:“这个可以理解,因为版面的关系嘛,不可能什么事情都能报道。”
“是,这个也有点类似传播学里的把门人理论,”沈博士说道,“那什么因素会影响编码者做出选择呢?来看这个图,就是主导性话语结构和职业话语结构。先说主导性话语结构。社会生活领域的划分实际上也是不同话语领域的划分,在我们生活周遭发生的事件只有被选中进入话语领域才会被认为是有意义的。尽管媒介从它的生产逻辑看,应该是组织各种意义进入其领域,但是媒介的意识形态性和商业性,往往使它在取舍时有轻重缓急之分,体现其利益的意义以及意识形态要求的意义总是在优先考虑之列。这种被优先考虑的意义在编码过程中支配其他意义,或者让其他意义服从于它。这就是主导性话语结构。”
何旋说道:“这就是话语霸权喽。”
“对。”
苏镜说道:“《顺宁都市报》总编皮华明,还有你们栏目制片人樊玉群,应该就是因为这个‘主导性话语结构’被杀的吧?”
何旋不屑地瞪了一眼,说道:“没有广告就没有工资,你养我呀?”
沈博士继续说道:“记者面对的各种信息已经是被‘主导性话语结构’选中的信息,然后记者再从这些信息中选择他们感兴趣的信息,这时候选择的标准就是要符合职业对信息符号的要求,即进入‘职业话语结构’中。信息变成职业性符号是对原符号的转换,但是,它没有逃离‘主导性话语结构’的控制,只是从职业传播的需要上对体现主导性话语霸权的信息进行的转换。这种转换只是对主导性话语结构中意义的一种再生产,并没有新的意义出现。”
何旋叹口气说道:“姚琐涵和刘宁大概属于这个层面了。”
沈博士说道:“其实,这只是理论分析中会分这么细,在实际操作中,二者其实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是共同作用的,但是不管怎样,最后都会归结到编码者这里。”
苏镜接口道:“因为观众喜欢看冲突激烈的场面,所以姚琐涵诱导银行行长说出‘我就是法律’的话,樊玉群逼迫警察骂人发飙,刘宁则干脆只选择容易引发反响的话题。这就是职业话语结构的霸权。”
看沈博士听不明白,何旋便对三件事情做了一番解释。沈博士说道:“其实,全国各地的媒体都在滥用这种权力,北京大学教授张颐武讲要像重视孔子那样重视章子怡,把章子怡作为一扇输出中国文化的重要窗口,结果被媒体曲解成孔子不如章子怡了;崔永元在一个学术讨论上讲到要严格区分公共电视与商业电视,却被人抓了几句讲超女的话无限放大,把有价值的电视批评给完全遗漏了。这都是职业性话语结构起的作用。其实,早就有读者质疑了,媒介的歪曲力量如此之大,引导读者的力量如此之巨,媒介是否还能担当向受众传达事实的功能。”
何旋嘿嘿笑道:“说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苏镜说道:“叫你来你还不情愿,现在知道有好处了吧?”
何旋呵呵一笑,又问道:“那这个精英、话题又是什么概念呢?”
沈博士说道:“举个例子来说,前几天,火车脱轨撞居民楼,这是一个话题,记者要采访精英,也就是专家,他们的精英身份既与主导性话语结构相关,不能太偏激,骂政府不能太凶,也与职业性话语结构相关,起码得找个能说会道的吧!这个图使我们更加清晰地看到主导性话语结构对解码者的影响以及最终对信息的影响过程。”
苏镜沉默片刻说道:“没想到,这第三宗连环谋杀案还是得从传播学里找切口,我本来还以为这是杀人游戏的纸牌呢。”
何旋说道:“沈博士真是渊博啊。”
“哪里哪里,我说的都是从网上看到的一篇论文,觉得写得挺好的,就多看了几眼。”
“沈博士,您刚才说颜雄飞的讲义里也有这个结构图?”苏镜问道。
“是。”
“他是教传播学的教授吗?”
“没有,他跟我一样,主要研究方向为美国政治传播、国际传播和媒介管理。”
“他也研究这个?”
沈博士呵呵一笑:“大概是被媒体暴力伤害了,所以才开始研究的吧?”
4、教授驱逐记者
苏镜安静地坐在后排,无所事事地打量着一个个后脑勺,课还没开始,学生们大多已经到了,讲台上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平头,鬓角有点花白。他就是苏镜在顺宁火车站新闻发布会上看到过的顺宁大学新闻学院教授颜雄飞。此时的颜雄飞精神饱满踌躇满志,随意地翻着讲义,准备着传业授道解惑。但是苏镜想到的总是颜教授赤身裸体的样子,这不能怪苏镜下半身思维,颜教授的表现实在太令人难忘了,当着警察和围观群众的面突然脱了裤子,而且竟然还是教授,这样的场景任谁都无法忘记。他饶有兴趣地想着,不知道这些学生们有没有看到那段视频呢?应该是看到的,教授裸奔的视频那么火,他们怎么会不知道呢?他们会以什么眼光来看待这位道貌岸然的教授呢?
除了这些遐想,跟他一起坐在教室后排的几个人,也很值得研究,看上去这五六个男子不像是学生,他们起码有二十六七岁,有的甚至三十好几的样子,每个人的脚下都放了一个大包,不知道装着什么宝贝。这几个人坐在一起,低着头叽叽咕咕地不知道说些什么,时不时地抬起头张望一眼门口。苏镜总觉得其中有一个人很眼熟,一定打过交道,起码打过照面,但是一时又想不起来。那是一个矮胖子,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不知道刚听了什么笑话,低着头痴痴地笑着。终于,苏镜想起来了,那是在《顺宁都市报》,他曾经遇到过这个胖子。正在此时,一人看着门口叫道:“来了。”
这是一个小型的阶梯教室,大概可以容纳七八十人,坐在后排,前排光景一目了然。一个梳着马尾的女孩,着一身粉色套装,肩上斜挎着一个书包,跟同学有说有笑地走了进来。矮胖子几人突然一起弯腰,从脚下的包里拿出照相机,对着女孩子一顿狂拍。
咔嚓咔嚓的声音惊动了上课的学生,他们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来,疑惑地看着这几个人。苏镜顿时明白了,这几个人都是记者,只是不知道那个女孩子是谁。女孩子一见有人拍照,赶紧低下了头,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几个记者还想到前面拍摄,却听颜雄飞突然一声大吼:“你们哪个单位的?”
其中一个说道:“我们是记者。”
“有你们这样当记者的吗?老师怎么教你们的?你们这是在破坏课堂秩序知道吗?”
矮胖子说道:“还没上课呢。”
刚说完,上课铃声响了,矮胖子没言语了,另外一个记者说道:“颜教授,不好意思,我们现在就走。”
颜雄飞却冷冷地说道:“既然来了,就不要急着走,听完课再走吧。”
几个记者相互对视一番,然后竟坐了下来,一副天不怕地不怕能奈我何的样子。
颜雄飞说道:“同学们,今天正好有这么几个人来当我们的活教材,我们对他们表示感谢。”说完,颜雄飞带头鼓掌,学生们虽然不明就里,也被颜教授的气势震住了,跟着一起鼓掌,热烈的掌声把几个记者的脸都搞红了。
“也许大家不知道为什么这几个人是活教材,”颜雄飞说道,“因为我们今天这堂《媒介管理》要讲的主题就是媒体暴力,而这几个人正是媒体暴力的身体力行者。大家知道,这几个所谓的无冕之王是来干什么的吗?”
几个记者有点沉不住气了,被颜雄飞收拾得抬不起头来,但是此刻开溜就更没面子了,所以几个人还是做出了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只是此时很心虚了。
学生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苏镜也听不清楚。
颜雄飞说道:“刘大张、李文言、曹思成、王永光,你们几个到后排坐着,看谁拿出相机就给我砸,出了事我负责。”
苏镜一看,这四个学生人高马大,收拾那几个记者绝不成问题,何况果真动手的话,班上其他男生肯定会一哄而上。
矮胖子叫道:“颜教授,你这是干什么?作为新闻学院的老师,你竟然指使学生干涉我们的自由采访权。”
“哼哼,我看你们的权力太大了点,”颜雄飞说道,“对付你们这种自以为是的所谓无冕之王,只能以暴制暴。杨玉茹,你站起来。转过身。看着他们。看他们哪个敢拍!”
刚才被拍照的女孩子眼眶早已湿润了,眼泪不停地打转。
颜雄飞继续说道:“每个人都转过头,看着他们。”
作为一个外来人,苏镜有点紧张,因为有几双狐疑的眼睛看向了自己,他赶紧也去看着那几个记者,脸颊兀自发烫。几十双眼睛有的愤怒,有的好奇,有的充满挑逗,有的不屑一顾,一句话,大家就像进了动物园,还是免票的。灼灼的目光把几个记者的脸都烧红了,但是他们仍然倔强地看着前方,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颜雄飞继续说道:“知道为什么让你们看着他们吗?就是为了让你们看看行使媒体暴力的人都是什么德行。”
一个记者不干了:“颜雄飞,你干什么骂人?”
“闭嘴!这是我的课堂!”颜雄飞一声断喝把那记者骂哑了,然后接着说道,“让你们看他们,是为了让你们引以为戒,将来你们大部分人都会走上工作岗位,到报社电台电视台工作,你们很多人会当上记者或者编辑,将来你们中的一部分幸运儿还会当上媒体的负责人,但是我要你们记住今天的一幕,拒绝媒体暴力,远离媒体暴力,如果将来你们当中有谁走上跟他们一样的道路,就会跟他们一样,遭到千人万人的唾弃。做人渣还是不做人渣,在乎一心,同学们好自为之。”
这就是骂人了。矮胖子不干了,呼地站了起来,准备理论或者是吵架,可是颜雄飞却不屑一顾地看了看他,然后不愠不火地说道:“好了同学们,我们继续上课。”矮胖子咽了口唾沫,不知道该继续站着还是坐着,还好同行拉了他一把,他算是找了个台阶坐下了。
颜雄飞拿起粉笔,片刻间在黑板上画出了那个八圈十一箭头的图案,说道:“今天,我们就讲讲媒体暴力的产生过程。”
接下来的内容跟沈博士讲的大同小异,苏镜耐心地听着,只是那几个记者很不服气地叽叽咕咕个不休,似乎是为了发泄心中的不满,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大,终于有学生不耐烦地回头瞅他们,但是他们依然我行我素。没办法,人都是要面子的,丢了面子,总得想法找回来。
颜雄飞喝道:“滚出去!”
“颜雄飞,你嘴巴放干净点!”
“这不是你家,你才应该滚出去呢。”
颜雄飞说道:“最近你们已经有四个同行被杀了,还不收敛点!”
“屁股蛋子都上网了,还充什么大个?”矮胖子说道。
颜雄飞气得浑身颤抖,那段视频是他平生的奇耻大辱,最初他一上课就从学生们的眼神里看出了不一样的味道,他想与其遮遮掩掩不如光明磊落一点,坦然地对学生们说了经过。事实证明,揭开盖子比捂着效果好,学生们果然不再议论了。所以,他能被铁路部门聘请为公关顾问绝不是偶然。可是现在,当着一群学生的面,这几个以正义使者自居的无良记者竟然公开叫骂,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将粉笔用力一甩,准备上前拼命,教室里非常安静,那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可就在这时,后排一个男子站了起来,走到几个记者身边,颜雄飞已经注意他很久了,他料定此人绝不会袖手旁观,只是他没想到,这人解决问题的办法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只见他轻声说道:“几位记者大人,颜教授请你们滚出去。”
平静。
更平静了。
这意味着暴风雨的级别提高了,热带风暴即将变成强台风。
一个记者伸手指向苏镜的鼻子,还没等说话,苏镜一把抓住他胳膊,反向一拧,将他按倒在地,另外一个记者见状扑向前来,还没靠近苏镜,就被苏镜伸出一脚绊倒在地,然后踩住了他。第三个记者又来了,他不知道这个出头鸟是哪来的,反正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谁知道刚刚凑近了这个“出头鸟”,该鸟人的手肘就横向撞了过来,胸口挨了重重一击,他向后倒退几步,还好一把抓住了桌子,要不就从从阶梯教室滚下去了。另外两个记者不敢动了,但是又不能走。
苏镜说道:“你们这是破坏公共秩序,要我报警吗?”他松开两个记者,说道,“走吧,颜教授还要上课呢。”
“你是什么人?”一人问道。
苏镜斜睨了一眼,没搭理他。
“你走着瞧!”
苏镜还是没有搭理他,这句“你走着瞧”其实就是跟再见、Byebye差不多,千万不能太当真,这只是一句表示还要面子的话。
记者们走了,学生们惊讶地看着苏镜,然后不约而同地鼓起掌来。颜雄飞也笑了,然后说道:“我们继续上课,刚才讲了霍尔的媒体暴力结构图,现在再来讲讲中国媒体的三大情结,注意,以下并非原创,大家不要出去招摇说这是我们颜教授说的,到时候我可就糗大了,搞不好被媒体冠以学术腐败、剽窃论文的名头。这三大情结是我在网上看到的,我觉得总结得非常精辟。是哪三大情结呢?分别是正义使者情结,无冕之王情结和主子奴才情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