帖子的标题非常醒目,看得出来,这是一个惯扇阴风的家伙,这个家伙知道,网络暴民的燃点很低,一经触动立即引爆。

《网络通缉令:看看刘振辉刘大爷的这件T恤衫价值多少钱》作者ID“月亮是我踹弯的”。

这个狂妄的家伙显然受过逻辑学训练,写起文章来条理清晰思路缜密堪称天衣无缝滴水不漏。先是从幼儿园事件说起,主要观点就是“刘振辉刘大爷站着说话不嫌腰疼”,说现在金融危机,多少人失业了,多少人钱包又缩水了,而刘大爷竟说“没人逼着你们去读幼儿园”,简直就是“一派胡言的强盗逻辑,是为幼儿园张目的鹰爪犬牙。”接着话锋一转,“当然,刘大爷是不会知道我们平头老百姓的苦的,看看他平时穿的是什么衣服,我们就知道他是多么的衣食无忧甚至锦衣玉食了”,于是引出了他的“天价T恤衫”,文中言之凿凿地指出,“这件T恤衫价值14000元,而刘大爷的工资只有五千块,这件衣服他怎么买得起?”然后,作者又从网上搜罗出五张照片,都是刘振辉在不同场合讲话的照片,“大家看看,这五款衣服都是这个牌子的,而这五张照片都是今年拍的,加上最近这一次,是六款不同的衣服,84000元的衣服,对一个工资只有五千块的人来说,买得起吗?这不得不让我们问一句:刘大爷的钱从哪里来的?”最后,进入到最关键的煽动环节,主要从纳税人讲起,“我们纳税人的钱难道都穿到刘振辉身上去了吗?”这篇激情盎然的帖子一经发布,立即掀起惊涛巨浪,各路网民纷纷加入,开始对刘振辉展开了疯狂的人肉搜索,反腐利器再次出鞘了……

刘振辉一次又一次地审阅这篇文章,终于发现了一点儿端倪。他不是网络高手,对互联网技术也是一窍不通,所以他无法去追踪IP地址,无法找到发帖人。但是这并不妨碍他根据这篇文章的风格去推断发帖人的性格和目的,于是他便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摸到了叶菡家,一进屋便对慌乱的叶菡说道:“我终于找到你了。”深更半夜家里闯进来一个陌生人,叶菡紧张得要命,追问他是谁来干什么,等刘振辉说明了来意,叶菡才犹犹豫豫地让他进屋了。但是刘振辉却坐不住,一个劲儿地痛骂发起人肉搜索的人,并且发誓要把他揪出来。

“可是,我不感兴趣。”叶菡说道。

“你不感兴趣?你为什么不感兴趣?你难道不想知道是谁把你害得这么惨吗?你不想知道是谁把你害得像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吗?”“是我自己做错了,怨不得别人。”“叶主任,你错了,这个世界上没有完人,每个人都会犯错误,为什么别人犯了错误还像没事人一样,而我们犯了错误就被揪着不放,还闹得天下皆知?你难道以为发起人肉搜索的人是个正人君子吗?不,绝不是,他就是一个人渣,是一个小人,龌龊不堪的小人。对这种人,我们绝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们必须把他揪出来,看清他的真面目。”“查出他之后呢?难道要杀了他?”“你觉得你有胆量杀人吗?你没有,我也没有。但是我们可以查出他干了什么坏事,哪怕他只是随地吐了口痰,只要放在网络上,也会放大无数倍,我们要让他尝尝这滋味。”刘振辉凭着他三寸不烂之舌,终于说动了叶菡。最后又说道:“这不是我们两个人的战争,我们还要争取一个人加入进来。”“谁?”“杨旭明。”刘振辉说道,“我试着按照网上泄露的手机号码联系过他,但是他关机了,我去他家找他,他不敢开门。唉,这段时间,我们每个人都像惊弓之鸟。所以,这事恐怕得你去跟他说说。”刘振辉走后,叶菡想了很久,越想越觉得发起人肉搜索的人不是个好东西,她必须把他找出来,看看他到底是副什么样的嘴脸。

2004年10月12日,广西省柳州市的韦姓法官借着酒劲儿扯开了餐馆服务生上衣领角的纽扣;2004年10月29日,海南省陵水黎族自治县某镇地税所所长吴某某,酒后到茶艺馆调戏一名19岁的女服务员,并将两名男职工打伤住院;2008年11月16日,山西省某县县委书记高某在北京学习期间,酒后殴打保卫干部,侮辱调戏楼层女服务员。

从以上三个案例,我们可以总结出,调戏女服务生必须满足两个条件:一,要有酒,而且要喝得恰到好处,喝少了不行,胆子还没壮起来,喝多了也不行,只能被抬回去甚至还有住院急救的危险,根本无法调戏;二,此人必须身份特殊,所谓身份特殊指的是两种人,一种是毫无廉耻心的达官贵人,一种是横行霸道的地痞流氓。

杨旭明恰恰满足了这两个条件,首先他是某银行本市分行的行长,不算达官也算贵人,而且毫无廉耻心;其次,他喝了酒,而且喝得恰到好处,足以调戏女服务生。

请他吃饭的是一家民营企业的老总,借了银行的钱,本来效益很好,如期还款根本不成问题,可是国际金融海啸突然袭来,公司的海外订单跟着锐减,于是还钱成了问题。所谓酒杯一端,政策放宽,这在中国是个人尽皆知的潜规则,老总自然想到了这一层,于是在本市最豪华的酒店请杨行长吃饭。

所有调戏女服务生的故事都如出一辙,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一个标致的服务生走进了包厢,杨行长一双色眼就盯着服务生看上看下,当服务生靠近他的时候,他冷不防抱住了人家,一张散发着酒臭味的咸猪嘴一下吻住了服务生的嘴。当年美国参议院财政委员会主席帕克伍德猥亵女服务员后在日记里写道:“我想,对一个跟我女儿年纪差不多的年轻女孩来说,当一个美国参议员把舌头伸进她的喉咙时,她该多么兴奋激动。”杨旭明跟帕克伍德一样龌龊,他是这么想的:“当一个银行行长把舌头伸进她的喉咙时,她该多么兴奋激动。”他这么想着,于是就这么做了,可是中国的服务生毕竟跟美国的不同,她没兴奋也没激动,而是狠狠地咬了一口,把杨旭明疼得哇哇乱叫,之后他就对服务生拳打脚踢。

跟韦法官、吴所长、高书记三个倒霉蛋不同,杨行长酒醒后很快摆平了此事,酒店老板不出头,一个小小的服务生就掀不起多大的风浪。他以为这就没事了,没想到,他比韦、吴、高三人更倒霉,竟然被人肉搜索了。那天上网浏览时,看到一个加黑的大标题,他就隐隐觉得不祥。

《网络通缉令:人渣行长猥亵并殴打服务生》标题里没写他杨旭明的名字,但是他觉得像他这么无耻的银行行长应该不会太多,更不会集中在一个城市里,所谓炮弹不会都落在一个弹坑里就是这个道理,于是他本能地意识到,这事说的就是他。进入正文,一看说的果然就是那事儿。通篇没写他的名字,只是在义正词严痛心疾首地谴责这个人渣行长,帖子最后一句是:让我们把他人肉出来吧!

人肉搜索,反腐利器,再次出鞘!

这句话绝对是个重磅炸弹,假如帖子里说了他名字还好,没说反而引起了网民的广泛好奇。好奇本来就可以害死猫,而当这种好奇披上了道德外衣,力量就堪比原子弹了。不少网民到那家酒店打听,仅三天时间就查出了这个人渣行长叫杨旭明,再之后就是公布了他的办公电话、手机号码,紧接着,此事惊动了北京总行,他被撤职了!

撤职之后也没好日子过,骚扰电话还是不断地打进来,小区门口经常被人贴上标语,他走在小区里,到处都有人对他指指点点。老婆说这日子过不下去了,于是一走了之回了娘家,并扬言要离婚。

杨旭明很恨,但是却不知道该恨谁,他还没修炼出刘振辉“闭门思过”的本领,他门倒是闭了,只是闭了门在家生闷气。过了几天,他倒也坦然了,手机一关万事大吉。本来愤怒的网民很可能到他家门上泼油漆,但是著名的“人肉搜索第一案”一经宣判,网民们老实了,因为法庭裁定大旗网、天涯论坛和张乐奕败诉,此前家门被泼油漆的王菲胜诉。

过了十几天之后,事情稍微平息了,杨旭明渐渐被人遗忘了,因为网民们发现又蹦出一个不知死活的刘振辉刘大爷,矛头几乎在一夜之间转向,杨旭明这才觉得塌实了。可是过了几天,一个自称刘振辉的人找上门来,他已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死活就是不肯开门,并扬言要报警。那个贸然找上门来的刘振辉走了之后,他还兀自心跳不止。

这天晚上,睡梦中的杨旭明被一阵急骤的门铃声吵醒了,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打开灯,看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半了,这个时候谁会敲门呢?难道是老婆回来了?他穿好睡衣,趿着拖鞋走到门口,从猫眼里往外一看,竟然是个陌生的美貌女子。他疑窦丛生,犹豫着打开了门,问道:“你找谁啊?”“找你。”女子说完就走进屋来,杨旭明觉得自己在做梦,天上掉下林妹妹的事,难道也能成真?女子走到了客厅,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他看着女子姣好的面容匀称的身材,不禁心猿意马起来,既然是天上掉下来的,如果不享用一番那就是暴殄天物了。他色眯眯地走到女子身旁,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女子。她的领口很低,可以看到两片白嫩嫩的酥胸,定是温香软玉吧?难道是哪个狐朋狗友给送来的礼物?

“谁派你来的?”杨旭明问道。

“我自己。”女子说道,“杨行长,你这觉睡得很香啊,按了半天门铃才开门。”“别坐在这里了,咱们进房间。”杨旭明说着就去牵女子的手。

女子用力一甩说道:“杨行长,你放尊重点儿。我是来说正事的!”“嘿嘿嘿,正事不都是在床上说的吗?”杨旭明淫笑着,又拉了一把女子的胳膊,“既然送上门来了,就不要扭扭捏捏的嘛。”“你想知道谁在搞你吗?你想知道那次人肉搜索是谁发起的吗?”“什么?”杨旭明一下子清醒了,“你说什么?你知道是谁?”“我不知道,”女子说道,“但是我想查查。”“你为什么要帮我?”“我不是帮你,我是在帮我自己。

”女子说道,“因为我也被人肉搜索了。

”杨旭明狐疑地打量着面前的女子,刚才看到的是一个送上门的美味,此时看到的却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恍然大悟:“哦,你……你……你就是那个第三者。”“是,我就是叶菡。”杨旭明在沙发上坐下来,问道:“你要查是谁人肉你的?干吗来找我?”“因为人肉你的人,就是人肉我的人。”叶菡说道。

“发帖搜索你的人也是‘长江一叶舟’?”“不是,那人的ID是‘烟袋斜菲’。”杨旭明想了一会儿说道:“哦,我明白了,你查过‘长江一叶舟’和‘烟袋斜菲’的IP地址,发现是一样的。”“不是,我不会查那玩意儿,”叶菡说道,“有人分析了三篇《网络通缉令》,虽然三篇文章用的是三个ID,但是从文风看来,是出自一个人的手笔。每个人写文章都有一些惯用的词汇、语法结构,根据这些特征,推断出是一个人干的。”“三篇文章?谁分析的?”“刘振辉,第二道《网络通缉令》的当事人。”“教育局长?难怪难怪,前几天有个自称刘振辉的人还找过我呢,我没搭理他,看来是真的了。他好像最初就是语文老师,后来调到教育局,一点点做到了局长。这么说,他找过你了?”“是。”“我们三个人一起搜出那个人来?”“是。”“搜出来之后呢?”“刘振辉说,世界上不会有完美的人,只要搜出那个人来,我们就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人肉搜索他?”“对。”“好,就这么干,我们也让他尝尝被人肉搜索的滋味。”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狗改不了吃屎,猫改不了上树,说完正事之后,杨旭明的色心又泛滥了起来:“叶主任,咱们还是到屋里休息吧。”叶菡恼火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杨旭明,我不是一个随便的女人。”“嘿嘿嘿,当一次第三者是当,当两次也是当,你何必还要装纯洁呢?”说着就去揽叶菡的腰,叶菡用力把他推开了,气呼呼地离开了杨旭明家。

黑夜里,冷风中,叶菡的眼泪止不住又流了出来,陶林真的会原谅自己吗?一失足成千古恨,当了一次第三者,就会永远背负着道德的谴责,第三者的标签将会一辈子贴在自己头上了。马路上冷冷清清的,只有早起的清洁工拿着扫把扫着路面。路很长,叶菡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回家吗?还有家吗?那还是自己的家吗?陶林还会让自己回去吗?她觉得浑身发凉,心里也是冷冷的,脚步越来越沉重,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只想躺下去再也不起来。

……

此时,叶菡泪水涟涟地说道:“陶林,我知道我错了,但是我不服气,我一定要搜出那个人来,我一定要看看那个王八蛋到底是谁?”周璇不屑地皱了皱眉头,说道:“你现在还不能太激动,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陶林说道:“是是,叶菡,你先好好休息,找人的事,咱们可以从长计议。”这时候,蒋子良三人走进了病房,彭菲菲笑道:“好了,既然人没事了,我们也就该回去了。”“谢谢,真是太麻烦你们了,”陶林说道。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嘛,”蒋子良说道。

叶菡说道:“蒋警官,我想求你们帮个忙,帮我去查一下那个发帖的人的IP地址。”“这个我恐怕不能帮你,因为发帖人并没有触犯任何法律啊。”“难道,难道就任由他想搜索谁就搜索谁吗?”蒋子良无言以对,因为他不好意思说出伤人的话,彭菲菲就不在乎了,尤其是看到老公受窘,她就更憋不住了,说道:“只要老老实实做人,就不会被人肉搜索了。”

已婚的女人都想控制男人的欲望,但是往往到头来发现,能控制得了男人的钱包也控制不了男人的心。当发现老公竟然在搞婚外恋时,唐丽婷特别窝火,她总以为多年来已经把老公收拾得服服帖帖,可没想到孙治海还是跳出了如来佛的手掌心。那天无意间捕获了老公的隐情,她就醋劲儿大发,大吵大闹,拿出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看家本领,要逼迫孙治海说出那个狐狸精到底是谁。可是没想到,老公根本就不理她,抬腿就走了。昨天到了下班时间也没回家,往常都会打个电话回来,告诉她有应酬,现在可好,连个电话都不打了。

她本来已经准备好了一把剪刀,只要老公一回来,就往自己手腕动脉上剪,她不能提前剪,剪早了就没人救她了。可是左等右等,等来的却是公安局的电话,告诉她孙治海死了,而且是被人杀了。仿佛握紧了拳头准备出击,可是敌人却被别人消灭了,唐丽婷心中顿时充满了失落感。嫉妒发狂的女人就是这样,老公的死活已经无关紧要,自己特别失落才是最最关键的。

当她得知老公的情人是电业局的办公室主任叶菡时,敌人又出现了,唐丽婷的心中又被仇恨鼓荡得满满的,她觉得生活终于又有了盼头,有了盼头就有了希望。虽说昨天晚上那个女警官偏袒着叶菡,可是她能偏袒她一辈子吗?回到家之后,唐丽婷寻思了一晚,决定去电业局大闹一场,一定要把那个骚狐狸彻底搞臭,让她这辈子都别想抬起头来做人。她想象着叶菡的惨状,心中特别痛快,于是她就失眠了,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充满了复仇的期待以及可能带来的快感。

她是被一阵敲门声惊醒的,一看时间已经九点多了,她心中懊恼,错过了上班的高峰期,看来只好等到下班时再去电业局大闹了——这种事,一定要人多的时候闹才有效果。

披上睡衣,她将肥胖的身躯搬到门口,从猫眼一看,原来是个送快递的。打开门,快递员非常礼貌地问道:“是唐丽婷小姐吗?”“是。”唐丽婷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此时她尚不知道,这是她在人世间打的最后一个哈欠。

“你的快递。”“我的?什么东西?”“你在网上买的书啊。”“我在网上买书?没有吧?”唐丽婷觉得很搞笑,她从来不看书,怎么会在网上买书呢?

“哦,对不起,大概我们搞错了。”快递员刚刚要走,唐丽婷马上说道:“等等,是我买的,呵呵呵,刚睡醒不清醒,都把这事给忘了。”——爱占小便宜的人就是这样。

快递员掏出一本书来,那是一本非常薄的小册子,封面上只有两个字,唐丽婷倒是认得,是“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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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送书难道都不带包装的吗?”“金融危机,节约成本。”“哎哟,这点儿小钱都要省,我看你们公司真是无可救药了。”“是,是。”快递员说道,“你看这本书是你买的那本吗?”“是是,就是这本。”“你翻到第十页看看。”唐丽婷翻到第十页,草草地看了看,说道:“怎么啦?”“你看这行字,我用荧光笔画过的,就是这句:老吾老以及人之老。”“你这人真有意思,你凭什么画我的书?小心老娘投诉你。”“你真的看过这本书吗?”“你问这个干什么?我看不看关你什么事?你工号多少?老娘马上投诉你,让你吃不了兜着走,现在的人,真是一蟹不如一蟹。”“如果你真看过这本书,你就不会被人杀了。”“你说什么?”唐丽婷嚷道,“操,敢吓唬老娘……”唐丽婷人生中说出的最后一个词语就是“老娘”,随后她的嘴角就溢出了鲜血,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她双手紧紧地捂住胸口,但是依然止不住汩汩流出的鲜血。伤口是被一把刀扎中的,扎得很准,直中心脏。她当时感到一阵心悸,心脏似乎收缩了一下,紧接着便开始无限扩张,心肌活力不减,敬业地泵压着全身的血液,很快在她身边就成了血的汪洋。她重重地倒在一地的血泊中,双腿一蹬一蹬地抽搐着,几下就不动了。唐丽婷就这么死了,空气中,一句“老娘”还余音未绝。

血泊中的唐丽婷就像一条死去的肥狗,佝偻着身子蜷缩在一起,一身的肥肉软塌塌地贴在地上,早已下垂的硕乳此刻像是摊开的一坨鼻涕“流”在了地上。那本夺命的《孟子》就在她脑袋旁边,泡在血泊里变成了一本血书。

蒋子良和彭菲菲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具尸体,两个人离开医院后便赶到这里,本来想调查孙治海有无虐待老人的事情,没想到他老婆也被人干掉了,而且竟然也收到了一本《孟子》。书上血液还没有干,只是在表面结了一层粘膜,不需要权聪到场,蒋子良就能推断出,唐丽婷是在两个小时前被人干掉的,而且凶器又被杀手拿走了!门锁没有被撬的痕迹,凶手肯定是大摇大摆地进屋然后下手。杀人之后,凶手还非常礼貌地把大门给关上了这才离开,害得蒋子良敲了半天门都没人理,要不是鲜血从门缝里流出来,他和菲菲恐怕掉头就走了,估计要过很多天,尸体腐烂散发出臭味了,他们才会接到邻居的报警。

蒋子良给权聪打了电话之后,就跟彭菲菲敲响了隔壁房间的门。开门的是个老太太,大概六十多岁,看到两个警察站在门外不禁疑窦丛生,问道:“请问你们找谁?”彭菲菲亲热地说道:“阿姨您好,我们是市公安局的,想调查一下隔壁这家人的情况。”老太太嘴角一撇,脸上现出一副鄙夷的神色。“那家人啊?猪狗不如。”“怎么啦?”“良心被狗吃了。”“到底怎么回事啊?”“唉,他们干那些事,我都看不下去了。”每个成功男人的背后都有一个女人,每个不孝子的背后也都有一个女人。女人有时候是男人的依靠,有时候成为男人的借口。所谓借口指的是,把自己的不孝全推到老婆身上,而很多不孝的女人也愿意充当这个角色。唐丽婷一直以来兢兢业业不知疲倦地扮演着“借口”的角色,她跟孙治海结婚十年了,十年来,她把老公收拾得服服帖帖,起码表面上如此。

对公公婆婆,她充满了十二分的敌意,最初几年两口子跟公婆住在一起。老太太说,唐丽婷天天对婆婆使脸色,一不顺心就指桑骂槐地骂婆婆,声音特别大,在隔壁都听得清清楚楚,说她婆婆是个一辈子玩嘴混吃的货:“你住在我家,顶多算个老保姆,当保姆都差点儿事,那么懒。”对老婆的放刁撒泼,孙治海最初只是假意劝解,到最后干脆劝父母离开了他们家。

一个月前,父母又来看望他们,毕竟儿子是亲生的,多年不见想得慌,但是唐丽婷却大吵不闹,死活不让两个老人家进门。两个老人坐在门外越想越伤心,开始边哭边数落孙治海的种种不是。孙治海终于打开了门,但却不是请父母进门,而是劝父母赶紧离开,说:“我一堂堂局长,你们就不要再来添乱了!”孙治海塞给父母五百块钱,又把门关上了。

听着老太太的讲述,蒋子良恍然大悟:“哦,晚报报道过这事,不过没写名字。原来竟然是一个局长啊!”“可不是嘛,”老太太说道,“还是领导干部呢,素质这么差。”老太太可能不知道,2003年9月,广东深圳一个公务员也是将父母堵在门外不让进门;2006年12月,山西省永济市一个老人,肺癌晚期,被七个子女丢在医院里无人理会,其中四个子女都是党员干部。所以,一个人的素质跟官职的高低没什么太大关系,当然如果你质疑自己领导的素质,出了问题我可不负责。

蒋子良说道:“我记得《行政机关公务员处分条例》里规定,拒不承担赡养、抚养义务的,要给予警告、记过或者记大过处分啊。”“民不告官不究。儿子再怎么不是人,做父母的也不会轻易去告发他,更不会因此而去毁了儿子的前程。”“哎呀,你说咱俩将来万一生出忤逆子了怎么办?将来儿子把你放在墙头上那才好玩呢。”“那咱俩就一起坐在墙头上喝西北风吧。”

洪跃宗即便有一百个缺点,起码有一点是好的,就是守信。当他打电话给彭菲菲让她去本市最好的自助餐厅吃午饭的时候,菲菲反而有点儿不好意思了:“哎呀,我随便说说的,你别当真嘛。”说完,咽了一下口水,生怕洪跃宗顺水推舟说一句“算了”,那她演戏就演成真的了,还好洪跃宗不是那种人,执意要她和蒋子良马上过去。

“嘿嘿嘿,那我就不客气了。”不跟洪跃宗客气,就更不会跟酒店客气了,一会儿的工夫,她已经吃了五个生蚝、四个对虾、六片三文鱼、六片北极贝、一块烤牛排、一盘水果沙拉,还有各种小炒若干,此时她已经不知道第几次离座去拿东西了,权聪看愣了:“嫂子,你是不是怀孕了?”“嘿嘿,自助餐嘛,要赚回来。”彭菲菲走了,权聪小声问道:“子良,你养得起吗?”“咸吃萝卜淡操心,”蒋子良说道,“养不起你养啊?”“不不不,我可养不起。”“能吃是福嘛。”洪跃宗说道。

彭菲菲端着一个菠萝焗海鲜饭回来了,一坐下便大快朵颐起来,吃着还不忘说话:“老洪啊,怎么不把周璇叫来啊?我觉得那姑娘挺不错,真的!”洪跃宗脸又红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嘿嘿地笑着。

“要不要给人家打个电话啊?”权聪笑道:“嫂子,你好热心啊,将来人家洞房的时候,你估计都会去帮老洪按着新娘子。”正吃着生蚝的蒋子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彭菲菲转过头剜了他一眼,说道:“要是新娘子不从的话,我这当嫂子的还真得去帮忙摁着。”几个人又笑了一通,蒋子良说起了正事:“老洪,你去我们小区查到什么没有?”“没有,”洪跃宗说道,“我把每盘监控磁带都看了,没发现有什么可疑的人进入你们小区的地下车库。”“那就奇怪了,难道凶手是我们小区的?”“这也是一个可能,不过应该不会那么巧吧?”洪跃宗说道,“我后来在你们小区转了一圈,发现摄像头虽然很多,还是有监控死角的,凶手可能研究过你们小区的监控布局,所以很轻易地绕过了摄像头。”彭菲菲的嘴里塞满了海鲜饭,此时含混不清地说道:“其实还有一个最简单的解释,就是我们的车被套牌了。”“不是,”洪跃宗说道,“我调阅了你家车的出入记录,昨天晚上8点50离开了停车场,10点钟又进入停车场。这跟商业广场的监控记录是吻合的。”“看来我们家的车真的被借用了啊,可是为什么呢?”蒋子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