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子良被老婆当着同事的面这么一顿呵斥,脸上挂不住了,驳斥道:“我怎么活在别人阴影里了?我就是我!”“拉倒吧你,动不动就少川少川,动不动就如果少川在会怎么怎么样。
何少川不是神,他是破过一些大案要案,但是他不值得你这么去崇拜他!如果他真的那么优秀,他也不会失踪那么久!而且,谁知道他是真失踪假失踪,谁知道他在干什么?你还整天念叨着少川少川的,你醒醒吧你。”蒋子良被骂得一声不吭,他突然觉得彭菲菲说得很有道理。他跟何少川搭档多年,一直都是少川拿主意,日久天长渐渐形成了习惯。在和少川搭档的日子里,他已经迷失了自我,他总是要向少川看齐,却没发现自己身上其实也有很多优点。彭菲菲觉得既然已经这样骂开了,索性骂个痛快,要不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逮住这么个机会了,她继续咆哮着:“我告诉你姓蒋的,我爱的是你,是你蒋子良,是真真正正的你,不是何少川,更不是何少川的精神俘虏。你要是再这么没骨气,我就跟你离……”“婚”字尚未出口,蒋子良一把抱住了她,火热的嘴唇紧紧地贴了上去,彭菲菲挣扎着嚷道:“你松手,我……我……我还没骂完呢。”“菲菲,我爱你。”“我……你……松手啊,别被同事看到。”“哎哟,还怕被人看到啊?”门口传来权聪笑呵呵的声音,“要不要给你们搬张床啊?”蒋子良赶紧松开了菲菲,菲菲羞得满脸通红,整理着头发。权聪继续说道:“我爱的是你蒋子良,不是何少川的精神俘虏。哎呀,真感人啊,这是我听过的最歇斯底里的爱情宣言了。”蒋子良瞪了他一眼,说道:“有屁快放。”“粗俗,”权聪说道,“菲菲,你也不管管他。”“子良这人就是这样,我说过他很多次了,”彭菲菲说道,“哪能总是这样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啊?”“你们两口子啊,以后没人敢惹了,”权聪说道,“我来是告诉你们,孙治海体内也发现了乙醚。”蒋子良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如果叶菡不是凶手,那么凶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呢?”彭菲菲说道:“我觉得把嫌疑人定为女人太武断了,不一定非要是女人才用乙醚,男人也可以用。比如孙治海这个案子,时间短,任务重,如果不用乙醚的话,势必要搏斗,会惊动保安。所以,先用乙醚再杀人,是最简单最省时间的办法。我们不能被表面现象迷惑了。”“对对对。”蒋子良说道,“就像去年,追远网的首席执行官薛沐波被人杀死之后置顶了,当时我和少川都没想到会是女人作案,以为只有男人才有这么大的力气。可是后来发现,凶手就是个女人,罗圆圆为了复仇,十年时间里一直在锻炼身体。”彭菲菲继续敲山震虎:“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再优秀的警察比如何少川,也会有判断失误的时候。”蒋子良彻底蔫了。
盘问叶菡一无所得,蒋子良只好把人家礼送回家。叶菡此时无精打采失魂落魄,在彭菲菲的陪同下,脚步踉跄地走出公安局大门,突然一个胖女人冲上前来,一边声嘶力竭地哭着,一边丧心病狂地骂着,“你这个骚狐狸,你这个臭女人,你这个杀人凶手,我跟你拼了。”彭菲菲一看,这不是孙治海老婆唐丽婷吗?在审讯叶菡之前,他们打电话给唐丽婷让她来认尸,她当时就失控了,劝了半天才停止了哭嚎,然后离开了公安局。怎么现在还在这儿?大概就是等叶菡出来的吧?只见唐丽婷冲上前来,伸手就要抓叶菡的头发,而叶菡还是一副痴痴呆呆的样子,毫无躲避的意思。彭菲菲见状,连忙将唐丽婷隔开了,大声呵斥道:“你冷静点儿!”唐丽婷对彭菲菲的话充耳不闻,仍然不依不饶地骂:“你这个骚狐狸,是不是被操疼了就杀人了啊?你几辈子没被操过了,你来勾引我老公?”唐丽婷的话不堪入耳,彭菲菲实在听不下去了,也跟着骂道:“你要不要脸了?不要在警局门口撒野!”彭菲菲平时看起来温柔端庄,发起火来也是一副骇人的面孔,唐丽婷顿时不说话了,只是眼神依然像两把刀,狠狠地剜着叶菡。彭菲菲将叶菡送上出租车,毫不理会唐丽婷径直走进了大门。等彭菲菲的身影远了,唐丽婷又开始叫骂:“警察包庇第三者,这日子没法过了啊,老天爷,你让我死了吧……”唐丽婷曾经有过很多愿望,但是都没有实现,比如她想减肥没有实现,她想变漂亮也没有实现,她想把电话亭旁边的小贩赶走,还是没有实现。她万万没有想到,她这最后一个愿望,竟然很快就实现了。
两个故事。
武大郎大家都认识,就是那个在远东地区建立了一个用烧饼做国旗的国家的那个矮子。在成为矮子国国王之前,他是个胆小鬼,见了什么都怕,可是他面对西门庆和潘金莲鬼混,并没有像老鼠见了猫一样——吓破了胆,却是雄赳赳、气昂昂地冒死去捉奸。
还有个人叫老王,大家可能比较陌生,他是2008年度获奖小小说《好悬》的男主角,说的是他提前下班回家,发现老婆和单位书记偷情,吓得赶紧跑回单位,叹道:好悬,差点儿被领导发现早退!
陶林发现老婆出轨后,没有像武大郎那样去找孙治海拼命,因为孙治海已经死了;也没有像老王那样哀叹一声“好悬”,因为他不是电业局的职工。他只是感到了愤懑,感到一股无名之火在胸中升腾。他觉得脑袋很重,所以一直低着头,他知道那是被一顶帽子压的。他接到第一个电话的时候觉得莫名其妙,立刻挂断了;可第二个电话随后就打进来了,指名道姓要找叶菡,然后还对叶菡表现出垂涎三尺的样子;第三个电话是个女人,没等陶林开口,她就破口大骂,骂叶菡是个婊子;第四个电话,陶林才知道发生了什么。第五个,第六个……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进来,铃声本来不大,此刻却像雷声在轰鸣。他把电话线拔了,这才换得片刻的清静,可是,手机又骤然响了起来。
这次是公安局打来的。
他不明白,老婆怎么会跑到公安局去了。他粗暴地拒绝了彭菲菲,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坐在沙发上想起了所有的美好岁月,随后又想到了一个丑陋的男人伏在叶菡身上耕耘。多少次啊,他是在沿着别人的足迹前进,这让他痛不欲生。
警察们很执着,电话又打来了,在洪跃宗的劝慰下,陶林终于为老婆作证了,放下电话之后他就走了,离开了家,他要去酒吧,他要去夜总会,他要一醉方休,他要借酒撒疯。
当叶菡拖着疲惫的身躯,满怀愧疚的心情回到家里的时候,面对的是空荡荡的屋子,满地都是烟头,几个玻璃杯摔在地上,留下了一地的碎片。看着此情此景,她不禁泪流满面,想起了初恋的时光,想起了婚后的甜蜜,想起了老公的嘘寒问暖,想起了美好的日日夜夜。但是老公走了,他还会回来吗?叶菡拿起扫帚打扫着卫生,如果人生的污秽瑕疵也能这样一扫而净该有多好?捡拾玻璃碎片时,她不小心划破了手,感到钻心的疼,以前有一次,她也是把手指划破了,把老公紧张得像天要塌下来似的,又用酒精消毒,又用纱布包扎,就这样还不放心,硬是带着她去打了一针“破伤风”,针打完了,老公却又骂她了:“你这猪,以后给我小心点儿!”叶菡笑了,叶菡又哭了,现在她的手又破了,而老公已经不在身边了,她就像一个受伤的野兽,默默地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电话线拔了,她知道她把老公害惨了,老公一定是不堪其扰才拔了线吧?她把电话线接上,想给老公打个电话,她希望老公能原谅她,但是电话线一通,就有电话打了进来,她惊恐地看着电话机,不知道该接还是不该接。终于她鼓起了勇气,电话那头是一个冷静的男人的声音:“是叶菡吗?”“我是。”“你好,我想有件事情必须当面跟你谈谈。”“你是谁?”“一两句话说不清楚,咱们见面再说吧。”叶菡看了看时间,已经将近凌晨一点了,在这非常时刻,她怎么能跟一个陌生人见面呢?
“不行,我不想见你,你就放过我吧。”“这事很重要,对你对我都很重要。”“无聊,我现在没有心情听你胡扯,再见!”“唉,等等……”那人还没说完,叶菡就挂断了电话。她沉思了很久,觉得这个人不像其他骚扰她的人,既没有诅咒谩骂,也没有流氓意淫。那他是谁呢?他想干什么呢?自从她被人肉搜索之后,所有的事情都怪怪的。
拨通了老公的电话,话筒里传来单调的嘀嘀声,老公关机了,她禁不住又流下了热泪,他难道真的不会原谅自己了吗?就在这时候,门铃响了起来,她赶紧收拢一下头发,心情忐忑地打开房门迎接老公,她还没有准备好怎么面对被自己背叛的陶林。
老总对女秘书说:这几天我带你去北京走走。你准备一下。
女秘书对老公说:这几天我要和老总去北京开会,你自己照顾自己。
老公对小情人说:我老婆这几天要去北京出差,我们也出来玩吧。
小情人对小男孩说:这几天不用上课,老师有事情。
小男孩对爷爷说:这几天老师有事,不用家教,你陪我玩吧。
爷爷没办法,就给女秘书打电话:我要陪孙子玩,不能去北京了。
秘书对老公说:老总有急事,我们不去北京开会了。
老公对情人说:不能出来玩了,我老婆不去北京了。
情人对小男孩说:老师事情办完了,这几天正常上课。
小男孩对爷爷说:这几天还是要上课,我不用你陪我玩了。
爷爷又对女秘书说:这几天我还是带你去北京走走,你准备一下。
……
陶林坐在一间酒吧里,听着轰鸣的音乐喝着闷酒,脑海里充斥的都是这个笑话。他想起老婆多少次以加班为名深夜方归,他本来觉得奇怪,一个电业局的办公室主任,有什么班好加?现在才知道,原来是这么回事!
音乐还在轰鸣着,糟糕的心情还在四处飘荡。这是本市有名的一夜情酒吧,他特地选了这里,他要放纵自己,让自己在音乐美酒中堕落,也许只有这样才能得到心灵的平衡。可是在他眼前闪过的一个个女人,都变成了叶菡的模样,他心里充满了恨,对每个人的恨。一个妖冶的女人花枝招展地走过来,轻佻地打着招呼:“这里有人吗?”陶林闻到一股浓浓的香味,这香味让他窒息。他抬头瞥了一眼女子,冷冷地说道:“没有。”女人坐下了,抽着烟,向他吐口烟圈,说道:“一个人喝酒不闷吗?”陶林立即招呼服务生又上了一瓶啤酒,两个人一碰酒瓶,便仰起头咕咚咕咚地喝起来。
“有心事?”女人问道。
陶林笑了笑。
“经常来玩吗?”陶林看着女人挑逗的眼神、性感的唇,一伸手将女人揽过来拥在怀里。
谁知道女人却极力挣扎着,挣脱了陶林的怀抱,怒声呵斥道:“你想干什么?疯了你!”陶林鄙视地笑了:“你不就是想搞吗?还装什么淑女啊?”“流氓!”女人怒气冲冲地起身离开了。
一丘之貉,陶林想,女人真是一种下贱的动物,明明想胡搞,却还要追求一点儿所谓的情调,世界上还有几个女人是可靠的?他把最后一点儿啤酒全都灌进了肚子里,然后摇摇晃晃地离开了酒吧。屋外起了风,带来一阵寒意,这让陶林稍微清醒了一点儿,于是他又想起了叶菡的好,想起了叶菡给他煲的补血强腰益肾汤。人总是有犯错误的时候,我是不是应该原谅她?女人是用来爱的,也许正是因为自己平时太忙没有照顾好叶菡,才让她红杏出墙的吧?
他回到家,他要跟叶菡好好谈谈。人生就像一本书,就把这一页翻过去吧,就当一切都没发生。叶菡还是那个幸福单纯的小女生,陶林还是那个英俊潇洒的白马王子。
客厅地上的茶杯碎片已经打扫干净了,陶林知道叶菡回来了,但是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叶菡什么时候回来的?她应该睡了吧?陶林轻轻地走进卧室,可是床上空空如也,床头一张大幅的结婚照片孤独地悬挂着,照片上的两人脸上挂着甜蜜的微笑。他心中突然涌起一股不祥之感,叶菡不会一时想不开了吧?他急匆匆地找遍了每个房间,可是根本没有叶菡的影子。他慌了神开始后悔,不该这样对待叶菡。他拨打叶菡的手机,可是已经关机了。
陶林心急如焚地在客厅里走来走去,这时候他才意识到,无论叶菡做了什么错事,他都愿意原谅她,只要她不出什么意外。地板上的几个鞋印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男人的鞋。他的头嗡地大了,难道叶菡还跟那个男人有来往?->小说下栽+贼吧Zei8。COM电子书<-随后他又否定了这一想法,叶菡是个爱干净的人,她不会允许任何人穿着鞋进屋的,何况那个鞋印非常夸张,全是黄泥巴。家门口的鞋印则非常凌乱,如果是叶菡认识的人,他会径直走进屋里的,不会在门口待这么久而不换双拖鞋。
难道叶菡出事了?她去哪儿了?闯进家里的人到底是谁呢?
杰克.塔兰斯每次杀人后给报社寄一封密码信,画着十二宫的标志;Peter Sutcliffe杀人后在尸体手中塞五英镑;Richard Ramirez杀人后留下一个倒转的五角星……如今,彭菲菲手拿一本《孟子》,思索着这本书里会藏着什么秘密。大凡连环杀手,一般都是很偏执的人,而在每具尸体旁都放上一本《孟子》,凶手肯定另有深意。《孟子》一书发展了孔子关于“仁”的思想,提出仁政主张和“民贵君轻”的民本主义思想,发挥了“天人合一”的世界观和性善论的伦理观。难道凶手认为,李天亮、江麓和孙治海都没有做到天人合一,都是不仁不义?也许,蒋子良的推断是对的,凶手是个国学的狂热崇拜者,是一个新儒家的极端拥趸者。
蒋子良此时刚刚看完那本《皮下注射》,不禁赞叹一声:“没想到,真没想到。”他还想跟老婆讨论一下,可是却见菲菲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不禁问道。“你怎么了?看书能破得了案子吗?”“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真凶手。”彭菲菲说道。
蒋子良有点儿不屑一顾:“那你好好琢磨吧,我可要睡了。”忙了一天,蒋子良睡得很快,一会儿的工夫就沉入了梦乡,但是好梦不长,他突然被一声大叫惊醒了,慌乱地睁开眼睛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彭菲菲两眼放光,说道:“我找到了,我找到了……”“你找到什么了?”“我找到凶手杀人的意图了。”蒋子良哀叹一声,说道:“你再这么下去,会变成权聪第二的。”彭菲菲激动地在地上走来走去,念念有词:“对,肯定是这样,就是这样。”蒋子良困得不行,一拉被子蒙着头就呼呼大睡,可是没过多久,他又被一阵急骤的手机铃声吵醒,睁眼看看天已经亮了,菲菲还在睡着。
彭菲菲也被吵醒了,迷迷糊糊地问出什么事了,蒋子良说洪跃宗打来了电话,说叶菡失踪了,报警的是她老公。
“你昨天晚上几点睡的啊?”“不知道,大概三点吧。”“一直在看书啊?”“是啊,我真的发现凶手的作案动机了。”“唉,真是受不了你。”蒋子良说道,“我自己去吧,你再休息会儿吧,一会儿局里见。”彭菲菲说道:“我哪能睡懒觉啊,我还得去局里考勤呢。”蒋子良呵呵笑道:“要不你把手指头拿下来,我帮你刷一下指纹,就算你上班了。”“好啊,你来拿吧。”彭菲菲迷迷糊糊地说道。
蒋子良凑到跟前,吻了一下老婆的脸颊,说道:“我哪儿舍得啊!”蒋子良赶到叶菡家的时候,洪跃宗已经到了。陶林一夜没睡,显得憔悴了很多,看到警察来了,语无伦次地说道:“我老婆失踪了,你们把她带到哪里去了?她昨天晚上不是在你们那里吗?她出什么事了?你们为什么要抓她?”洪跃宗冷冷地说道:“你是要找人还是要问罪?”陶林一时语塞,摇摇头叹道:“我不知道她去哪儿了,我等了她一晚上,以为她会回来,可是她没回来,我怕她出事了,因为昨天晚上肯定有陌生人来过我家的,也许……也许就是那个奸夫。”“不是。”蒋子良说道,“你说的奸夫昨天已经被人杀了。”“啊?”陶林说道,“是谁干的?”蒋子良含笑看着陶林:“我们会查出来的。”两人在陶林家仔细搜索,洪跃宗看着地上的鞋印说道:“这人穿41码的鞋,身高在172cm到175cm之间。他在门口停留了一段时间,进了客厅之后又走来走去,不像是做客的。”蒋子良则开始盘问陶林,如果抛开《孟子》,陶林倒是最有可能去杀孙治海。
“你昨天晚上去哪儿了?”“我去酒吧了。”“几点去的?”“接完你们电话就去了。”“之前呢?”“一直在家里。”“什么时候从酒吧回来的?”“凌晨一点多。”“谁能证明?”“没有人。”蒋子良怀疑地看着他,2007年6月27日,江西新余市,有人怀疑老婆出轨用铁锤敲死了老婆;2007年9月12日,福建省莆田市,有人怀疑妻子出轨,杀妻后把尸体藏在空心墙;2008年3月7日,江苏泰州,一87岁的老汉怀疑86岁的老伴与村里另一83岁的老汉关系暧昧,用斧头砍伤老伴及“情敌”后服毒……如今,叶菡也出轨了,而且闹得天下皆知,陶林会怎么做?
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千个贾宝玉和一千个孟子。古往今来,看过《孟子》的人何止千千万万,“某君昆仲”从中看到了“吃人”二字,新儒学从中看出了“民本主义”,从中看到谋杀线索的,彭菲菲是千百年来第一人。
她昨天晚上看《孟子》看到废寝忘食的地步了,早晨睡到很晚才起床,一起来便冲到单位证物室,把留在李天亮、江麓和孙治海三具尸体旁的三本《孟子》取了出来,翻到要找的那一段,果然印证了她的想法。之后,她就开始坐卧不宁,巴不得蒋子良早点儿回来,好告诉他这个重大发现,心情就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法拉第发现了电磁感应一样兴奋。可是当蒋子良回到局里的时候,她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地吞回去了,因为蒋子良的面色非常凝重。
“怎么了?”“叶菡失踪了,昨天晚上从咱们这里回去后就失踪了。”“她不会还有别的情人吧?”“应该不是,洪跃宗在她家发现的脚印说明,去她家的是个陌生人。”蒋子良叹道,“唉,简直是一头雾水,三宗命案毫无头绪,现在一个嫌疑人又被一个陌生人带走了,这个陌生人到底是谁?他半夜三更去找叶菡做什么?唉!如果少川在……”蒋子良猛地打住了,讪讪地笑了。
“不错,”彭菲菲说道,“已经有进步了,起码知道这是不对的了。想想你自己的办法,总能破案的,不要什么都依靠别人。”蒋子良沉重地叹口气,说道:“有时候我觉得我真不是一个破案的料。”“喂,你怎么就打起退堂鼓了?”彭菲菲呵斥道,“你给我振作点儿。”“我没有打退堂鼓,我一定会把凶手揪出来的,”蒋子良说道,“只是花的时间可能要长一些。”“何少川办案也没那么神速啊,如果他判断准确的话,去年也不会死那么多人,何况办案的时候还夹杂了过多的个人感情因素,以至于是非都不分了。”“这点我倒不能赞同你,当时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你的时候,我不也是非不分了吗?人啊,遇到感情的事就总是容易犯迷糊。”蒋子良接着问道,“对了,你昨天不是说发现什么了吗?”彭菲菲其实一直在等着说这事儿呢,此时子良主动问起,她顿时兴奋起来,也不再跟他争论何少川的是非问题,立即兴冲冲地说道:“我昨天把一本《孟子》从头到尾看了个遍,然后在《梁惠王.上》篇发现了天机。”“什么天机?”蒋子良不以为然地问道。
“话说孟子见过了梁惠王,又见过了梁襄王,最后又去见齐宣王。齐宣王问了:‘齐桓晋文之事,可得而闻乎?’孟子就胡说八道了一番大道理,最后齐宣王又问……你等等啊,我背不下来。”彭菲菲不好意思地笑了,掏出一本自己买的《孟子》,翻到那一页,开始摇头晃脑地读起来,“齐宣王是这么问的:‘不为者与不能者之形,何以异?’孟子说了,‘挟大山以超北海,语人曰:我不能。是诚不能也。为长者折枝,语人曰:我不能。是不为也,非不能也。故王之不王,非挟大山以超北海之类也,王之不王,是折枝之类也。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可运于掌。’”读完这一段,彭菲菲得意地放下了书,却见蒋子良长长地打了一个哈欠,然后问道:“读完啦?什么意思啊?”彭菲菲顿时绝望了:“我这么声情并茂地读了这么一大段,你竟然没听懂?”“我对古文没有研究。”“这里有谋杀线索啊!”“什么?哈哈哈,老婆,你什么时候学会开玩笑了?”彭菲菲又得意起来,拿出另外一本《孟子》,递给蒋子良,说道:“这本《孟子》是从李天亮身上拿来的。”蒋子良拿起书,随便翻了翻,说道:“不就是本书吗?”“你翻到《梁惠王.上》看看。”蒋子良照着做了,还是一副死不开窍的表情:“怎么啦?”彭菲菲叹口气,恨铁不成钢地说道:“难怪你什么事情都要靠何少川,老是不肯自己动脑。”说着又拿出一本《孟子》来,递给蒋子良,“这是从江麓身上拿到的。”蒋子良又翻了翻,无奈地说道:“真不明白你看出什么来了。”说着话就准备把书还给菲菲,递到半路突然改变了主意,“等等!”他重新翻到《梁惠王.上》,仔细地看了看,看完之后又把之前一本《孟子》拿来对照着看,然后疑惑地问道:“这几句话是你涂的?”彭菲菲笑了:“你终于看出来啦,这当然不是我涂的啦,我怎么能在证物上乱写乱画呢?再给你看看这个,”她把第三本《孟子》递了过去,“这是孙治海的。”蒋子良把三本《孟子》对照着看了一遍之后,说道:“奇了怪了,为什么啊?”三本《孟子》中的同一句话,都用着色笔涂抹过。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
彭菲菲说道:“凶手这样杀人,其实是带有一种表演的性质,他故意把书放在死者身边,其实就是为了提醒我们注意,他想告诉我们,他并不是杀人狂,他杀的人都是该杀的人。”“我被你搞糊涂了,也许很多小贩会觉得李天亮该杀,可是也扯不到《孟子》啊。”“你还记得那个高中生写的检举信吗?”“记得啊。”“他都写什么了,你还记得吗?”蒋子良恍然大悟:“哦……他在检举信里面写了一件事,说是一个卖豆腐的老大爷也被李天亮带头抢了,把老大爷的豆腐倒得满地都是,还要去抢老大爷的秤,结果拉扯中把老大爷推倒了,之后扬长而去。”“对,这就不是‘老吾老’了,李天亮违背了《孟子》的训诫,所以他被杀了。”“那个江麓是不肯给老人让座,还骂老人家是‘老棺材板’,他也是违背了《孟子》的训诫。可是孙治海呢?”“我们去问问他老婆就知道了。”两人正准备出发,洪跃宗一头闯了进来,身旁还跟着两个警察。他脸色沉重不苟言笑地看着蒋子良,脸上写满了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