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医院遇到了洪跃宗，她才第一次体验到心怦怦直跳的感觉，不过作为一个女人，她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情感，毕竟认识才三天，她怎能向一个陌生人敞开心扉呢?在她看来，洪跃宗是一个沉默的男人，沉默的男人有时候魅力无穷，他请自己吃过两次饭，每次话都不多，每次他都是欲言又止，这让她觉得洪跃宗很可爱。老实巴交的男人会给人安全感，半年多来，这是她第一次有了一种踏踏实实的感觉。可是这种感觉从今天晚上十点一刻开始就不复存在了。
十点一刻，周璇接到了第一个电话，打来电话的是一个男人：“周医生，你真是个混蛋人渣，我祝你全家不得好死。”周璇放下电话，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她早等着这一天了。既然被人肉搜索了，这种事情就躲不过去。
这之后，手机就开始不停地响，每个电话不是谩骂就是诅咒，周璇冷冷地笑了，干脆把手机关了。这群网络暴民，自以为是正义的化身，见到不公平的事，就想愤怒地“路见不平一声吼”。而网络上的愤怒是最安全的，在马路上看到持刀歹徒，你会愤怒，但是要与歹徒搏斗，你就得想一想了，因为你会担心打不过歹徒。而在网络上，对“坏人”口诛笔伐就没有这种风险，所以，网路上的孤胆英雄总是比现实中多。投身到人肉搜索的游戏中，就可以把自己想象成一个充满正义感的人，以前人们说“最爱国的人在国外”，现在“最英雄的人在网上”。如果让他们站在自己面前，他们还敢那么放肆地谩骂自己吗?
虽然这么想着，但是周璇还是感到了一丝恐惧，她不知道这股无名之火会烧到什么程度，不知道自己最终能否得救。这个时候，她太需要一个肩膀了，太需要一个安全的港湾了。
孙治海的老婆唐丽婷曾经想过“我还不如死了呢”，于是几个小时后她就死了，这就叫心想事成。如今，周璇也心想事成了，她的“肩膀”来了。当她听到咚咚的敲门声的时候，她就知道肯定是洪跃宗来了，这就叫心有灵犀。
洪跃宗一进屋便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周璇微笑着摇摇头，看着洪跃宗，眼睛里泪光闪闪，轻轻说道：“没事。”“你这个人，我真是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洪跃宗叹息一声感叹道，“你还真能沉住气啊。你家庭地址也泄露了，没人找上门来吧?”“没。”“你能不能多说几句话啊?”周璇却朝前一扑，紧紧地抱住了洪跃宗的腰，洪跃宗当即就愣了，浑身僵硬不知道该怎么办，双手在空中举起来又放下去，放下去又举起来，最终还是放下了，他终于没抱住周璇。这事要是被蒋子良他们知道了，肯定会笑死。
周璇已经感到了洪跃宗的不自然，但是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好男人越来越少了，一旦遇到了就要紧紧抓住，要不迟早会被其他人抢走。洪跃宗再怎么铁石心肠，也会被似水柔情融化。
“你还是忘不了她?”周璇问道。
“嗯，”洪跃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然后又问道，“你还有其它地方住吗?”周璇离开了洪跃宗的胸膛，说道：“没有。”“要不，你先到我家躲躲，我怕有人上门骚扰你。”“我不怕。”“你不怕我怕。”洪跃宗忍不住大声说道。
“你为什么这么在乎我?”周璇问道。
“因为……因为……我要保护你，让你不受伤害。”周璇哼了一声，笑道：“那你就住我这里吧，你睡沙发，也可以保护我。”洪跃宗迟疑着，感觉怪怪的，而周璇已经把枕头和被子搬到沙发上了。
武泽峰每天都在进行“战争”，没有硝烟的战争更加残酷激烈。战场是网路，交战双方是武泽峰和不知名的黑客。作为全国最大的娱乐门户网站之一，追远网几乎每天都会受到攻击，武泽峰是追远网的网络安全工程师，他的工作就是保卫追远网，大部分时间是防守，有时候也会反击。他工作已经三年多了，各种黑客攻击的手段都算见识过了，有的黑客伪装得非常巧妙，但是他已经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可以识别任何伪装。
问题从昨天开始出现，他上网的时候，电脑上突然弹出一个对话框，提示网络连接被中断，要求他重新输入用户名和口令以恢复网络连接。这是非常小儿科的黑客攻击，他轻轻松松就把这次试探给挡了回去。
今天上午，他又收到一封邮件，说他有机会中奖香港三日游，邮件提供了一张注册表单，只要写下用户名和密码就可以参加抽奖。武泽峰轻蔑地一笑，这种邮件都算不上黑客攻击，其实只是利用了人们普遍的贪念以及惰性。所谓贪念自然指的是贪图诱人的奖品。而所谓惰性，指的则是很多人填写的用户名和口令与他们在公司网络登录时使用的用户名和口令一模一样。
黑客只要拿到这套信息，就可以轻松入侵整个网络。不少人看到陷阱之后会躲过去，而武泽峰觉得光是躲过去就没啥趣味了，他填写了注册表单，立即发送了。用户名是：我是你爸爸。
此时，武泽峰尚不知道，追远网上的一个用户名已经成为一个重要目标，一个黑客抱着不迭目的誓不罢休的心理，正在穷追不舍。
追远网的安全系统使用的是迄今为止世界上最先进的加密技术，用穷举攻击法，1亿名高水平黑客，每人每秒攻击10亿次，昼夜连续攻击，也需要16亿年，技术风险相当于零。但是武泽峰也知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网络安全一刻都不能松懈，否则将会满盘皆输。
问题从今天傍晚变得严重起来，他发现有人正在扫描整个站点的IP地址和边界路由。武泽峰立即行动起来，跟黑客展开了一场激烈的斗智斗勇。IP显示，攻击来自毛里塔尼亚，他知道这是黑客使用的代理服务器地址。这个黑客是个急性子，还没扫描完整个IP地址，就已经试图释放木马了。武泽峰不禁笑了，这么小儿科的黑客也敢到追远网来蹚浑水。他忍不住技痒，决定狠狠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好歹的黑客，他准备了一款“熊猫烧香”。
局势就在这时候失控了，黑客使用的战术是兵家常用的引蛇出洞，就在他进入那个黑客的电脑时，黑客也利用了他自身的漏洞闯进了追远网，并且气势汹汹地要撬开用户数据库。此时再把他赶出去已经来不及，他立即拉响了警报，所有的同事都加入进来要与黑客周旋。而他决定采取围魏救赵的手段，主攻黑客的电脑迫使其回兵自救，谁知道这个黑客竟是不要命的角色，对失守的后方毫不在意。武泽峰的冷汗已经冒出来了，就在数据库行将崩溃的时候，黑客却突然中止了攻击行动，甚至断开了网络，武泽峰也被赶了出来。他推测，黑客把网线拔了。
如今，他坐在值班室里，看着电脑屏幕，想着傍晚的事情还是心有余悸。这时候，市公安局网监处的小张带着一男一女两个警察走了进来，他连忙站起来问道：“张警官，有什么可以效劳的?”小张说这两个警察一个叫蒋子良，一个叫彭菲菲，正在追查一起连环谋杀案，而这起案子需要追远网的大力配合。
“好说好说，这都是应该的，不知道两位警官需要我做什么?”蒋子良说道：“追远网上有个ID是‘烟袋斜菲’的用户，我们想查一下她的真实身份。”武泽峰呵呵地笑了：“怎么都对我们的数据库感兴趣啊?今天还有黑客攻击我们网站呢。”彭菲菲连忙问道：“怎么样?保护住了吗?”“差点儿失守，还好黑客最后不知道什么原因停止了攻击。”蒋子良说道：“那个黑客的IP显示是毛里塔尼亚吧?”“是啊，你怎么知道的?”武泽峰吃惊地问道。
“攻击你们的是一个大学生，他之所以停止攻击了。是因为他被杀了。”武泽峰惊愕地看着三个警官。觉得是天方夜谭。彭菲菲说道：“应该是凶手停止了攻击，他把网线拔了。他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阻止黑客查到‘烟袋斜菲’的资料。”“看来这个‘烟袋斜菲’大有来头啊。”武泽峰说着进入了用户数据库，输入“烟袋斜菲”，点击确定，身份证信息瞬间显示出来。
彭菲菲皱着眉头，疑惑地说道：“是他?怎么会呢?”“这年头，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蒋子良说道。
第八章 鼠标谋杀案
X007群里，群友们正在热火朝天地聊着，参与聊天的有菜鸟，也有高手，有初次接触人肉搜索的，也有多次发起人肉搜索的。
花恋蝶：一张图片真能找到那么多线索吗?
SilverBullet：那当然了。有一次，我们搜索一个女孩，我把照片放大之后，看到了女孩身边有袋洗衣粉，那种洗衣粉不是在全国销售的。照片继续放大，我看到了产地是福建->小说下栽+贼吧Ｚei８。ＣＯＭ电子书<-，于是推断女孩在福建。
花恋蝶：那然后呢?
oO凉蔡Oooo：然后就在福建搜索喽，连我都知道。
花恋蝶：不好意思哦，我是菜鸟。
oO凉茶Oooo：嗯，能看出来。
歪歪：凉茶，你那么牛哄哄的，那就说说看，你参加过哪次人肉搜索?
oO凉茶Oooo：嘿，想当年，我可是打虎派主力。虎照的光线分析就有我的功劳。周久峰那包香烟，我也参与了。
花恋蝶：你们好厉害哦。那蚌埠土地爷公款消费的事情，你们是不是也有参加?
SilverBullet：嘿嘿，在下不才，有我一份。
花恋蝶：人肉搜索都有什么办法啊?
SilverBullet：社会工程学是最好的办法，不过这个解释起来比较复杂。
举个例子吧，比如你知道一个人名，如果他有硕士或者更高的学位，就可以搜索论文库，找到他的导师，他的同学，他的毕业工作情况。如果没有这些资料，还可以去校友录去尝试一下。
oO凉茶Oooo：政府网站也是泄露信息的好地方，网友就从深圳社保网站搜出了一个23岁叫易建联的人。2005年，网络实名制在国内呼声很高，一位在凯迪论坛发帖支持实名并留下身份证号的公民‘李镇涛’，被人肉搜索了，结果发现他在景德镇违规买了149.95平方米的经济适用房。
仙度拉：嘿嘿，曾经有外地网友只知道一个手机号码，而不知道号码主人的姓名，他上网查出了号码的归属地，然后在论坛上求助，我假装去交电话费，轻易获得了户主的姓名。
锁鈊de镃菋：几乎每个人都会有一些资料在银行、通信服务商、地产中介、网上商城等组织中，这些资料在遭遇网络通缉时，是非常容易外流的。
花恋蝶：那怎样才能避免被人肉搜索呢?
仙度拉：做人低调点儿，别做坏事。
歪歪：那可不一定，我们现在就在人肉我们的教主，他可没做坏事啊。
你如果想在网上随便说话又不想被人肉搜索，就要在电脑上装一个正版的防火墙，系统密码要尽量复杂，还有昵称要取一个非常多见的名字。
SilverBullet：不要只使用一个密码。如果你的某个账号被盗，你发送密码到邮箱，结果会发现邮箱密码也顺带被盗了。注册用户名的时候，不要随便填写个人资料，可以留空的地方留空就行了，更不能随便填写真实资料。
昵称也不要每个网站都一样，如果在多个网站、论坛使用同一个昵称，如果被人肉了，就很容易被追踪到。
oO凉茶Oooo：现在很多人都把Email、手机号码公布在网上，这是很危险的，因为你不知道你公布资料之后，会不会在无意中犯一些让网民无法容忍的错误。还有，如果你不想让身边的人知道你网上的身份，或者不想让网上的人知道你现实的身份，就不要把昵称和真实身份联系在一起。
花恋蝶：各位大大说得好可怕啊，我好像每个错误都在犯。
仙度拉：没事，你只要别做坏事，谁会搜索你啊?
只要不发起人肉搜索，就不会有人知道，坐在网线另一头跟你聊天的，是一个人还是一条狗。所以，“花恋蝶”、“仙度拉”等人不会知道，现在一共有十一台电脑，显示着X007群的对话框，其中有些人在看着大伙聊天不发一言，还有一个人匍匐在电脑桌上，趴在对话框下，脖子上还缠了一根鼠标绳。
蒋子良和彭菲菲不费吹灰之力就走进了屋，因为房门根本就没锁，只是虚掩着。他们本来还出于礼貌轻轻地敲了敲门，可是半天都没人应，这才试探着走进了屋。昨天晚上查到“烟袋斜菲”的真实身份之后，两个人今天一大早便找上门来，他们很快就会发现，等待他们的将是一具尸体。
尸体在书房，跟孙高德一样，趴在电脑桌上，像是睡着了。现在是白天，屋子里光线充足，蒋子良一眼就看到尸体脖子上缠了一根鼠标绳——刘振辉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这让蒋子良极度郁闷，他本来以为刘振辉在故弄玄虚，自己搜索自己，或者刘振辉已经疯了，人格分裂了，因为“烟袋斜菲”的真实姓名就叫刘振辉，连身份证号码都一模一样。尽管那个幕后黑手曾经用刘振辉的身份证去网吧上过同，但是蒋子良想那也许只是刘振辉放的烟雾弹，为的是混淆视听。现在看来，刘振辉的确是无辜的，他不是“烟袋斜菲”，他是被“烟袋斜菲”杀的。
X007群还开着，几个网友还在继续聊天。
超人迪加：我觉得我们应该限制一下人肉搜索，现在毫无监管，很容易演变成网络暴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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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
oO凉茶Oooo：我举双手双脚赞成。当初深圳钱军打老人，我也参加了对他的人肉搜索。可是他的儿子是无辜的，竟然有网民去人肉搜索他儿子。
我实在看不下去，钱军再怎么混蛋，儿子是无罪的，小朋友才读小学。还有那个说出“很黄很暴力”的北京小女孩她又犯什么错了?我觉得发起人肉搜索，应该有两个基本原则：一，对那些犯了小错的人、没有伤害基本的公理正义的人，得饶人处且饶人；二，任何情况下，不要人肉未成年人。
°寂尛猫，囧：未成年人有时候也很混蛋哦，那两个辱骂地震灾区的王八蛋，好像都是中学生吧?
蒋子良不再看网友们的聊天内容，他被X007的群公告吸引住了，只有几个字：“停止人肉搜索，否则杀了你们。”他查看了刘振辉的QQ号码，发现他是管理员，但不是群主。这个公告也许就是凶手改的。菲菲给总部打了电话之后，戴上橡胶手套，小心翼翼地把鼠标绳从刘振辉脖子上解下来，然后开始在鼠标上提取指纹。而蒋子良则把尸体搬开，坐到电脑前加入了聊天。
达摩克利斯之剑：奇怪，大伙难道没看到群公告吗?
oO凉茶Oooo：管理员大大，你是不是没睡醒啊?
花恋蝶：大大好，干吗大清早的来吓唬我们啊?
SilverBullet：他早就吓唬我们啦，那个公告很早就改了。
达摩克利斯之剑：你知道是几点改的吗?
SilverBullet：老大，不是你改的吗?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只有你一个管理员在线啊。
达摩克利斯之剑：其实我已经死了。
SilverBullet：哈哈哈，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老大，你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达摩克利斯之剑：快帮我想想，这个群公告到底是什么时间改的?
SilverBullet：真的不是你改的?
达摩克利斯之剑：不是。
SilverBullet：今天凌晨一点多改的。
达摩克利斯之剑：这个群已经很危险了，大家最好不要再人肉搜索了。
仙度拉：奇怪，今天管理员怎么了?
达摩克利斯之剑：我不是管理员，我是警察。管理员已经死了，尸体就在我旁边。
超人迪加：剑先生，你可以写小说去了。
°寂尛猫，囧：到时候给我寄一本啊，我要签名的。
蒋子良懒得再跟他们纠缠，离开了电脑。“SilverBullet”说公告是凌晨一点多改的，那么刘振辉的死亡时间就可以确定了。过了一会儿，洪跃宗和权聪等人也赶来了，两个人都耷拉着两个大眼袋，明显是没睡好。彭菲菲心直口快，笑道：“老洪，悠着点儿，别太累了。”洪跃宗一听就红了脸，他跟周璇什么事都没发生，甚至当周璇把被子枕头都摆好了放在沙发上，他也没留宿而是回到了家里。即便如此，他还是睡不好，脑海里翻来覆去的总是两个女人的身影，一会儿是前女友，一会儿是周璇，时不时地，两个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让他悚然心惊。要从一次恋爱中走出来，并不是一件特别容易的事。周璇看中的正是他对前女友这种钟情的态度，他越是忘不了前女友，周璇就越觉得他可靠，值得托付终生。
此时，权聪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眼睛都红了，正准备去检查尸体，彭菲菲却又笑道：“人家老洪熬熬夜就算了，你熬个什么劲儿啊?”蒋子良抢先说道：“他肯定跟孙高德聊了一晚上。”“是啊，”权聪说道，“他跟我说了很多话，他说杀他的人力气很大，而且很有技巧。”“就这些啊?他昨天早告诉我了。”权聪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再理他。
彭菲菲说道：“权聪，我还是给你介绍个对象吧，省得你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有女朋友就更无心睡眠了。”“那感觉不一样嘛。”彭菲菲说道，“我认识那女孩确实不错，本来想介绍给老洪的，可是人家老洪已经有心上人了，就介绍给你吧。”菲菲还在和权聪聊着天，蒋子良和洪跃宗离开了卧室走到门口。洪跃宗仔细地检查了一遍门锁，门锁是完好无损的。假如是撬锁的话，再怎么高超的技术，也会在锁眼里留下一些磨痕，可是现在却没有。洪跃宗说道：“应该是熟人作案，刘振辉给凶手开的门。”“引狼入室啊。”“这会不会是巧合?”洪跃宗说道，“脖子上缠着鼠标绳，跟人肉搜索似乎有关系，但现在又是熟人作案，难道那只幕后黑手和刘振辉认识?”彭菲菲此时也走了出来，嚷道：“我觉得有这可能!”就在这时，洪跃宗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周璇打来的。放下电话，洪跃宗脸色苍白，喃喃地说道：“周璇被人恐吓了。”
重庆人说，爱护公共卫生长命百岁，随地乱丢垃圾断子绝孙；湖南人说，违法上访，坐牢罚款；四川人说，该扎不扎，房倒屋塌，该流不流，扒房牵牛……
这都叫恐吓。
周璇也遭到了恐吓，但是她一没有乱丢垃圾，二没有违法上访，三……
她还没结婚呢，也没有婚前生育。她受到的是另一种恐吓，她早晨起床时心情还蛮好的，虽然洪跃宗毅然拒绝了她的友好邀请，但是她心里还是暖洋洋的，想起洪跃宗，她心中便涌起一丝甜蜜，换句话说，她的多巴胺开始大量分泌了。但是当她走出家门的时候，她的心情一落千丈，她发现自己被恐吓了。2004年2月，西班牙足球俱乐部巴塞罗那主席拉波尔塔遭人恐吓，自家外墙写满了血红色的文字：“拉波尔塔。我们要杀掉你!”周璇遭到的恐吓与此相仿，也是歪歪扭扭几个大字，倒不是血红的，而是普通的墨水：“再不停止人肉搜索，小心要你小命!”周璇吓得赶紧退回屋里，给洪跃宗打了电话。钱钟书说，借书是恋爱的初步，一借一还就有了两次见面的机会。也就是说，借书就是一个见面的借口。如今，自己遭到恐吓，也能成为见面的借口，周璇心中倒漾起一丝憧憬，不再觉得恐怖了。只是没想到，洪跃宗还带着两个大灯泡过来了，蒋子良还好，亮度最多是15瓦，那个彭菲菲就难说了，怎么也有100瓦，而且还是节能灯，亮度能达到400瓦。这个400瓦的大灯泡一见面就说：“哎呀，周医生，嫂子跟你说啊，我们老洪一接到你电话，那小脸都煞白煞白的。”周璇十分不好意思，恼怒地看了看洪跃宗，那意思是说：“一个人来就得了，干嘛带这两口子过来?”彭菲菲立即捕捉到了周璇的表情，而且十分准确地理解了其中的意思，于是说道：“老洪，你们先聊，我跟子良看看去。”十四个大字，个个歪歪扭扭没筋没骨，墨水已经干了。这字本身倒没什么，蒋子良疑惑的是另外的问题。他立即走进屋，菲菲想拉他没拉得住，于是他就看到周璇握着洪跃宗的手，正撒着娇呢：“我好怕啊，你说过要保护我的。”见到蒋子良进屋，洪跃宗十分不好意思，赶紧把手从周璇手心抽出来，就像一个做了错事的小学生。蒋子良也不管那一套，径自问道：“老洪，你昨天什么时候离开的?”“十一点多。”“周医生，老洪离开之后，还有没有其他人来过?”“没有啊。”洪跃宗问道：“怎么了?”“我只是觉得奇怪，凶手今天凌晨杀了刘振辉，为的就是要阻止人肉搜索，如今他已经找到周医生的门了，为什么却没有杀人，而只是写了两句恐吓的话。”“也许……”洪跃宗思索着说道，“凶手只是为了警告他们，而不是为了杀人?”“如果不是为了杀人，那怎么又杀了刘振辉?”“那我就不知道了，也许凶手是个变态。”此时，蒋子良的电话又响了起来，是叶菡打来的。叶菡说她早晨打开手机，收到了一条恐吓短信：“再不停止人肉搜索，就杀了你!”蒋子良说道：“那你就不要继续人肉搜索了，这很危险的。”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冷笑：“这就是人民警察该说的话吗?你的意思是说我是自找的，是不是?”“不是不是，你误会了……”蒋子良还想解释，可是电话却突然挂断了，他茫然地看了看洪跃宗，说道：“这女人，脾气还挺大。”洪跃宗说道：“你有杨旭明电话吧?现在叶菡、周璇都接到恐吓信息了，咱们问问他有没有接到。”杨旭明的电话响了很久，但是一直没人接。蒋子良说道：“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啊。他现在肯定一个陌生电话都不敢接了。”
《西游记》里，孙悟空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但是彭菲菲最佩服的却不是他的七十二般变化，而是他能从乱莲蓬的一头猴毛中，准确无误地拔出观音菩萨给他的那三根。每当看到这一幕，彭菲菲手心里便捏了一把汗，生怕悟空一不小心拔错了，不但疼，而且没用。这件事情说明，彭菲菲最怕的是找东西，尤其在一堆相似的东西里面找出目标。据说小时候她就能准确分辨出方形和圆形，但是分不出圆形和椭圆形，长方形和正方形，没别的，就因为相似。
小时候佩服孙悟空，现在佩服好老公。当她看着蒋子良坐在电脑前，面对海量的信息，要找出六年前被人肉搜索的小姑娘到底是谁时，她马上想到了孙悟空，这么想着的时候，蒋子良便抓耳挠腮起来，彭菲菲心中大喜，因为孙猴子每次抓耳挠腮之后就威力大发。蒋子良如今也抓耳挠腮了，就意味着结果很快就出来了，谁知道远不是这么回事，蒋子良哭丧着脸骂道：“娘希匹，删得还真干净!”老公都骂出反派人物的口头禅了，足以说明他已经黔驴技穷无计可施了。接着蒋子良又说出更疯狂的建议来：“要不我们人肉搜索她吧，上网发帖子，问有谁记得六年前那个小女孩的事。”“你这叫饮鸩止渴，你是不是真的疯了?”蒋子良垂头丧气，又伏在电脑前呆滞地看着屏幕。如果是何少川在查案子，他会怎么做呢?去年的案子跟今年的有相似之处，何少川又是怎么找到罗圆圆十年前的信息的?想着想着，他就眼前一亮，开始专门搜索视频，输入关键词：“让座视频女生山东”，点击确定，百度给出了15个视频。
所谓功夫不负有心人，在这15个视频中，就有六年前那段电视台采访女学生的新闻。此时的蒋子良就像刚从五指山放出来的孙悟空，一副欢欣雀跃的样子，连忙点击进入，电视台主持人正襟危坐开始播导语，从“不让座小组”说起，讲到中华民族五千年的传统美德，讲到孟子说的“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最后说到记者做了一个未成年人道德素质调查，结果表明总体向好，个体堪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