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镜说道:“毕竟他最后是跟白记者联系的,所以麻烦白记者来认一下尸体吧!”
事情的进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们吃完饭回到单位,直接奔向解剖室,法医杨湃笑脸相迎:“哎呀,贵客登门,蓬荜生辉啊。”
苏镜瞪了他一眼,说道:“正经点。把那具尸体拖出来。”
杨湃将无名男尸拖了出来,白石冰乜斜了一眼,然后走近了仔细看了看,说道:“这不是黄守江。”
“不是?”苏镜问道。
套子则问道:“你会不会看走眼了?”
白石冰却说道:“黄守江鼻子上没有黑痦子,而且不到四十岁,没这么老。”
苏镜等人愣住了,死者身上的手机是黄守江的,但他却不是黄守江,那他是谁?他为什么会带着黄守江的手机?难道黄守江是凶手,杀人时遗落了手机?只听白石冰继续说道:“他是黄守江店里的工人,我只知道他姓陈,黄守江叫他老陈。”
4.潜入黑作坊
顺宁市东北向是一片连绵起伏的群山,其中一座奇峰突起,号曰鸽子岭,半山腰以上经常云遮雾罩。由于陡峭险峻,古时便成了很多道士落魄文人的避世之所,山顶有座玉皇庙,山下有条玉泉河,前几年发展旅游,建了一条高空索道。鸽子岭北麓有个村子,叫孟家庄,高空索道的入口处就在孟家庄村头。
这村子几乎是依山而建错落有致,靠近景区的一条街成了旅游街,旺季的时候很是热闹。靠近山坡的地方就远没有旅游街这么精致,这里杂草丛生垃圾遍地,因为刚下过雨,土路上泥泞一片,走几步路鞋上就会沾满污泥。在杂草与垃圾之间隐藏着几处棚屋,简简单单地用砖头垒了四面墙,扣着铁皮屋顶。每个棚屋都只开了几个小窗户,由于采光不足,屋里很暗。
其中一处棚屋里,砌着十几个水池子,每个水池子都泡着黄豆,有的已经发芽,有的还保持着豆的完整形状。地上污水横流,屋里恶臭扑鼻,一个胖女人正往池子里倒一种粉末,门前一黑,三个人走了进来,胖女人警惕地看了看三人,问道:“你们找谁?”
为首的一人粗豪地问道:“黄老板在吗?”
“这里没有姓黄的。”
“老板娘很有戒心啊,”那人哈哈一笑,说道,“我是鸿运酒店的刘主管。”
胖女人并不认识什么刘主管,也不知道什么鸿运酒店,但是对方既然这么说了,加上刘主管脖子上还戴了一根指头粗的金项链,那就一定是客户了,她忙把手在水里涮了涮,在裤腿上擦了擦,笑逐颜开地迎上前来:“哎呀,刘主管,您怎么亲自到这儿来了?”
“我跟黄老板都是老朋友了,今天到鸽子岭爬爬山,经过你这儿顺便来看看。”
胖女人左右环顾一圈,不好意思地笑道:“你看这里这么乱,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没事,看看就走,黄老板不在吗?”
“一早就出去了,”胖女人叹道,“哎,现在买卖不好做啊,又去送礼啦。”
“哈哈哈,理解理解,”刘主管从水池里抄起一把豆芽,一根根又长又粗又白,而且都没有根,他笑嘻嘻地转向身后一人说道:“套子,这个有你的长吗?”
套子愣怔了片刻,说道:“没有我的长,但是我们酒店有个叫精子的保安队长,肯定比他的长。”
胖女人也是过来人了,知道他们在开荤笑话,跟着哈哈大笑,说道:“你们那保安队长真有意思,怎么叫这么个怪名字?”
猛子哈哈大笑起来:“因为长得像。”
苏镜没占到什么便宜很是生气,狠狠地剜了他们一眼,犀利的眼神似乎要把他们胯下那坨肉给剜下来,他哼了一声,说道:“回去再收拾你们。”
胖女人说道:“刘主管,没事的,不就是开个玩笑吗?别把我当外人。”
猛子连声说道:“不是外人,不是外人。”
套子则帮腔:“内人,内人。”
苏镜强作笑颜,问道:“黄老板今天是打发哪路神仙去啦?”
“工商局的,”胖女人说道,“前几天电视台来暗访,差点就给曝光了,多亏了工商局的领导打了招呼,才没播出去。”
“你们这么大的摊子,两口子忙得过来吗?”
“忙不过来,请了个人帮手,”胖女人顿时生起气来,“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这人在我们这儿干了四个多月了,昨天突然走了,还把我家老黄的手机给偷走了,好几千块呢。”
“他偷了手机?”
“不是他还能有谁?我家老黄说,肯定就是他干的。”
胖女人脚下散落着十几包粉末,有的包装袋上写的是尿素,有的写着恩诺沙星,还有的写着无根剂,苏镜抄起一袋“无根剂”,说道:“这个好啊。”
“可不是,就是用了这个才不长根的。”
“对了,昨天晚上黄老板是不是到市里看电影去了?”
“啊?没有啊!”胖大女人明显有点紧张了。
“哦,那大概是我认错人了,当时我在车上看到一个人的背影,感觉很像他,因为车开得快,一晃就过去了,也没看清。”
“他一个人?”女人的声音明显有点颤抖,脸色也开始涨红了。
苏镜灵机一动,说道:“两个。”
“王八蛋!”女人咬牙切齿地说道。
“哎呀,嫂子,您可千万别生气,我都说了我没看清,也许那不是黄老板呢,”苏镜说道,“他昨天晚上不在家?”
“一直到晚上九点多才回来。”胖女人说着竟流下了两行清泪。
“还是问清楚再说,您千万别着急。”苏镜急得在身上摸来摸去,最后把猛子拉过来,一边在他口袋里掏,一边问道,“有纸巾吗?”
猛子觉得苏镜未免太入戏了,于是说道:“苏……刘主管,您能不能别摸我了?”
套子立即说道:“我这里有。”
苏镜接过纸巾捏了捏,冲套子点点头,赞道:“你办事,我放心。”然后拿着纸巾去给胖女人擦眼泪,一边安慰着:“嫂子,别哭了,你看我这事办的,我真不是人。”
猛子由衷地说道:“真不是人!”
苏镜气得肺都快冒烟了,但此刻却不能发作,只听胖女人啜泣道:“没事没事,这不能怨你,我还得感谢你呢。”
苏镜十分不好意思地离开了棚屋,猛子愣怔着问:“这就走了?”
“好好,你留下,帮嫂子发豆芽。”
猛子瘪了瘪嘴,这才走了,结果刚走几步,屁股上就挨了一脚,回头一看,苏镜正在掸皮鞋呢。
三人离开棚屋踩着泥泞来到旅游街,一到干净地方就使劲跺了跺脚。天色一直灰蒙蒙的,虽然没有太阳,但依然很热,天地之间就像一个大蒸笼,每个人都变成了笼屉里的肉包子。猛子说道:“还预报要下三天雨呢,这气象台什么时候能报准一点儿?”
“人家说了,局部地区有雨。”套子笑道。
话刚说完,起了一阵风,接着雨就下来了,苏镜笑道:“今天局部到我们头上了。”
三个人钻进了路边的一个小菜馆,猛子问道:“苏队,你刚才摸我干吗?”
苏镜笑道:“看你长得好看,喜欢你,行了吧?”
猛子摸摸脸,嘿嘿地笑了:“我长得是挺好看的。”
服务生走了过来,殷勤地问:“老板,请问吃点什么?我们这里的豆芽做得特别好。”
“不要,不要,不要。”三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苏镜点了三个菜,拍黄瓜、水煮鱼和韭菜炒鸡蛋,又叫了半打馒头。正吃着饭,突然隐隐约约传来一声暴喝:“你疯啦!”
套子立即将食指放到嘴边“嘘”了一声,说道:“黄守江回来了。”
猛子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原来,刚才苏镜在猛子身上摸来摸去,是要找找看有没有窃听器,结果猛子不明所以,还是套子明白苏镜的心思,立即将窃听器塞给他。苏镜在给胖女人擦眼泪的时候,顺便将窃听器放进了她的口袋里。此时,他拿过一个耳机塞进耳朵里,猛子很无辜:“我呢?”没人理他,苏镜跟套子正一人一个耳机、脑袋拱在一起聚精会神地听着呢!
猛子心中一阵暗笑,拿出手机给两人拍了一张照片,立即发了一条微博:“基情”四射,恩恩爱爱。
5.小心把你关到精神病院
三位大老板带来了老公疑似出轨的消息,等他们走后,胖女人也没心思干活了,坐在一个角落里不停地抹眼泪,后来她总算想通了,这日子没法过了,那就干脆不过了吧!她把整袋的尿素倒进池子里,水中立即冒起汩汩白泡。黄守江回到棚屋的时候,胖大女人正把最后一袋尿素往池子里倒,他一看这架势立即火冒三丈,大骂道:“你疯啦!”
老公一声怒吼,吓了胖女人一跳,不过她很快缓过神来,跟老公对骂起来。
“是,我是疯了!这日子没法过了。”
“你哪根筋出问题了?”
“我出问题了?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我嫁给你之后就风里来雨里去,天不亮地不黑忙活东忙活西,你可倒好,还跟着狐狸精看电影去了!”
“看什么电影?哪个狐狸精?”
“好啊,还有好几个!”
“你讲点理行不行?”
“我怎么不讲理了,我怎么不讲理了?你上次说过跟她断绝关系,我以为你真的是浪子回头金不换了呢,原来你根本管不住你自己。”
“扯淡!我跟她早就断绝关系了。”
“那你昨天晚上跟谁看电影去了?”
“王八蛋看电影去了。”
“你还真敢骂,你们都被人撞见了。”
“哪个王八蛋撞见的?你说!”
“哼,鸿运酒店的刘主管!”
“鸿运酒店,哪个鸿运酒店?”
“还装糊涂啊你!我不过啦!这日子没法过了!”她端起一筐豆芽狠狠地摔到地上。
“你别发疯啊!我看得把你关到精神病院去。”
“你关啊,你倒是关啊!”
黄守江坐在水池沿上点起了烟,他起初还烦躁无比,现在则冷静下来了,觉得一切都很无聊,他懒得再跟女人争,说道:“我昨天晚上跟老唐、老李还有老张一起喝酒,走之前不是告诉过你了吗?不信,你打电话问他们。”
“一群狐朋狗友,还不是互相包庇骗老婆?”
“你这么说,我也没办法。”黄守江起身开始打捞水池里的黄豆和豆芽,如果一直泡在浓度这么高的尿素水里,豆芽可就全完了。
胖女人却拿出手机,拨打电话了,只听她说道:“哎呀,老唐吗?我家老黄跟你在一起吗?……哦,上厕所了呀?……刚才还在呀……好,你让他打给我。”胖女人放下电话冷冷地笑,“过一会儿,你的手机就会响了。”
“我的手机昨天被偷了,你忘记了?妈的,姓陈的兔崽子,什么事都不顺!”
“要不要我再给老张、老李打个电话?”
就在这时,三个人影闪进棚屋,胖女人立即两眼放光,说道:“刘主管,正好你来了,你仔细看看,昨天晚上碰见的是不是他?”
猛子和套子都不好意思走进棚屋,苏镜却是大大咧咧地一步踏了进来,听到胖女人发问,他爽朗一笑,故意盯着黄守江看了看,说道:“不是,不是他。”
黄守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了看老婆,又看了看苏镜三人,问道:“你们是谁?”
胖女人说道:“你们不认识?”
“哎呀,这事说来可就话长了,”苏镜打个哈哈,说道,“黄老板把工商局的神仙打发掉了么?”
“你到底是什么人?”
猛子说道:“我们是顺宁市公安局的。”
胖女人发起飙来:“好啊,你们三个警察冒充什么刘主管来骗老百姓,你们存的是什么心啊?”
“住嘴!”黄守江喝止了老婆,又满脸堆笑地说道,“三位警官,这女人嘛,头发长见识短,你们别见怪。”
胖女人不说话了,眼睛里却要冒出火来,恶狠狠地盯着苏镜看。
苏镜说道:“黄老板,你这里有个姓陈的工人吧?”
“跑了!”黄守江拖来三条凳子请苏镜他们坐下,说道,“昨天傍晚就跑了,还把我手机给偷走了。”
“你怎么知道他跑了?”
“连个招呼都没打,我的手机也不见了,不是跑了是干什么去了?”
“你一个月给他多少钱?”
“一千五。”
“每个月几号发工资?”
“五号。”
“发上个月的?”
“是。”
“那就是说,他上个月的工资还没领到就跑了。”
“对!幸亏还没给他发工资,要不然亏得更大了。”
“你就请了一个工人?”
“是,地方小,请一个就够了。”
“请了多久了?”
胖女人插嘴道:“不是告诉你了吗?四个多月了!”
黄守江挥挥手,制止了老婆,然后说道:“四个多月吧。”
“你在哪儿找到他的?”
“他送上门来的,那天我正在泡豆子,他推门就进来了,问我要不要雇人。本来呢,这买卖就是我跟老婆两个人干,可那几天正好腰疼得要命,偏巧来个人找事做,我就把他留下来了。”
“他叫什么名字?”
“陈海。”
“他是哪里人?”
“就是顺宁本地人,听他说是宝龙区的。”
“你没看他身份证?”
“没有。”
“他有没有跟你说起过他家里的情况?”
“没有。”
“他得罪过人吗?”
“在我这儿肯定没得罪人,来之前有没有得罪人我就不知道了。”黄守江又问道,“他怎么了?”
“死了。”
“啊?真是现世报啊!”黄守江说道。
“他身上带着你的手机。”
“看嘛,我就说是他偷的!”
“他自己有手机吗?”
“有啊!”
“手机号码你知道吧?”

 

第三章 官二代卷进谋杀案
1.尘肺工人上访了
苏镜拿到陈海的手机号码,再次来到营业厅,查到了他的通话记录,结果发现,陈海的最后一个电话也是打给白石冰的。
为什么又是白石冰?
每个人心中都在问同样的问题。
苏镜再次来到顺宁电视台,制片人余榭正忙得焦头烂额。
一只南美洲亚马逊河流域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翅膀,可能两周后在美国得克萨斯引起一场龙卷风。郭美美一条炫富微博,引发了持续经久的骚动,全国媒体围绕此事大做文章,《顺宁新闻眼》也不例外,余榭让记者从网上搜集消息汇编新闻,随着事态不断扩大,他感到继续这样跟在别人屁股后面炒冷饭已经远远不能满足需要,于是派出记者姚笛和任一前往北京采访,希望他们能采访到中红博爱和王鼎公司,当然如果能采访到郭美美本人就更好了。
上午十点多,余榭给姚笛打了一个电话,问她今天准备采访什么,姚笛的声音有点无奈,说道:“上午先去拍点中红博爱和王鼎公司的空画面,然后再找一家红十字博爱服务站采访一下,没办法,现在两眼一抹黑,只能先做点外围的东西了。”
余榭有点失望,说道:“你找一下老同事老朋友帮帮忙嘛!”
姚笛此前在北京一家媒体做了两年记者,后来才来到顺宁电视台,也正是因为看中了她在北京的人脉,余榭才派她去了京城。她是昨天下午去的,今天第一天采访就打起了退堂鼓,余榭很不满意。
姚笛说道:“水太深,我那些朋友也爱莫能助,就是肯接受采访的,也不愿意面对镜头,他们只肯跟报社记者谈。”
“好吧好吧,你尽力吧!”
刚放下电话,天空一个霹雳,瓢泼大雨又下了起来,透过窗户看去,天地间灰蒙蒙一片,附近的几座高楼已经被乌云吞没看不到顶了。余榭很郁闷地想着郭美美,琢磨着这新闻该如何跟进下去。
苏镜走进来,笑道:“余制片,你的眉毛都快拧成疙瘩啦。”
余制片连忙起身相迎,苏镜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又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白记者呢?”
“又找他?”余榭说道,“他跟何旋采访去了。”
苏镜很无奈,问道:“又采什么?”
“一些尘肺工人在社保局门口聚集,要求赔偿。”
“这事能播出吗?”
余榭讪讪笑道:“不知道,试试看吧。”话音刚落,座机响了起来,余榭接完电话之后,说道:“苏警官,果然被你猜中了,这新闻真播不了,禁令来了。”说完,他又给何旋打电话,可是响了半天,也没人接。
不是何旋故意不接电话,而是因为她根本没办法接电话。
气象台没说谎,“局部”真的很“局部”,电视台瓢泼大雨,可是社保局门口却只是淅淅沥沥的小雨。饶是如此,一百多人静默地站在雨中也够悲壮的。他们身穿白T恤,前胸后背都写着黑字,有的是“矽肺晚期,还我公道”,有的是“黑心老板,还我健康”,有的是“我想活下去”……还有几个人举着一个横幅,也是墨汁淋漓的几个大字:“请求政府为我们主持公道。”黑墨水被雨水浸湿了,洇散开来,模糊一片,更添几分凄楚。
在他们前面站着十几个保安,一个个如临大敌神色紧张。何旋和白石冰刚走下采访车,就被一个眼尖的人看见了,大声喊道:“记者来了!”一百多号人齐刷刷转过头来,立即将两人围了个水泄不通针插不进。
“记者来了,记者来了,曝他们光。”
“记者同志啊,你们可得替我们主持公道啊。”
“终于有人肯听我们说话了。”
……
众人七嘴八舌,何旋拿着话筒不知道该伸向谁,只好喊道:“能不能一个个来?”
一人喊道:“徐虎,徐虎,你来!”
这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精瘦精瘦的,像一根麻秆,脸膛黝黑面带病容,他剧烈地咳嗽了几声,然后说道:“我们是煤矿工人,咳……咳……得了尘肺,可是老板,咳……咳……不给治,还耍赖说,咳……耍赖说,我们根本没在他那里干过活。”
孙家沟一带是顺宁市的主要煤矿区,有七八家大型煤矿,若干家小煤窑。此前,这里发生过一起严重矿难,并阴差阳错地牵扯出一桩十三年前的冤狱。如今,矿难的阴影还没有完全散去,这里再次爆发重大危机,毒龙坡煤矿的一百三十一名矿工被确诊为二期矽肺,这是尘肺中最为常见的一种类型,由于患者长期吸入大量含有游离二氧化硅粉尘,肺部出现广泛的结节性纤维化,这种病基本上无法治愈。
矿工们都是上有老下有小,如今却一个个病歪歪的,丧失了劳动能力,于是他们选出了八个人做代表替他们维权,希望能得到一笔赔偿。可是,他们遭遇了全国各地所有尘肺维权工人基本相同的待遇,由于他们根本没跟煤矿方面签署劳动合同,煤矿老板不认账了。他们顿时陷入被动,一时之间彷徨失措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他们只好采取最下策:上访。
用徐虎的话说:“我们半截身子都进土了,还怕什么?”他们此前到煤矿讨说法,但是煤老板派了一群保安把他们赶了出来,后来又到安监局、劳动局、矿业局上访,但是至今没有结果。一个多月前,一百三十一个人齐刷刷地坐在了顺宁市环城高速公路上,交通一度中断六个小时,后来市政府出动各种力量才把他们安抚住,答应他们会尽快解决问题,而带头的八个人则被拘留十五天,可问题根本没有解决!
何旋问道:“安监局、劳动局怎么答复你们的?”
“说让我们等,可是等了一个多月也没下文。”徐虎又剧烈咳嗽起来,声音浑浊沙哑。
“你们在这里多久了?”
“一个多小时了,社保局一个领导都没出来。”
“你们有什么要求?”
“我们就要求洗肺!”
在一片人声鼎沸之中,激昂的歌声突然从何旋的包里传出来,是王可翻唱的一曲《无地自容》:“美眉她姓郭,爱炫自我。各种名包各种好车,微博经认证名头惹火,红十字会……”
周围的工人继续对着话筒表达诉求:“我们要求赔偿!”“必须给我们洗肺!”“我们不想死,我们想活下去……”
当《无地自容》唱到“何必东藏西躲何必删帖,迟早有一天你会面对我时”时,何旋终于从乱糟糟的包里找到了手机,一看,果然是办公室打来的。电话那头是余榭无奈苍凉的声音:“何旋啊……”
“什么都别说了,”何旋愤怒地说道,“接到封口令了吧?”
“上面说这事太敏感了。”
何旋挂了电话气得直想摔手机,想想手机是自己的,工作是领导的,也就算了。
徐虎冷冷地笑了:“不采访了吧?”
何旋不知道怎么面对他,眼睛湿润了,无奈地说了声:“对不起。”
徐虎又咳嗽了几声,等气喘匀了,这才说道:“可以理解。上次我们在环城高速上静坐,有一批记者来采访,后来没有一家媒体报道。今天我一看你们的话筒是《顺宁新闻眼》的,就知道也发不了。”
何旋叹息一声,将徐虎拉到一边,说道:“这事找本地媒体基本没用,你们可以找外地记者帮忙。会上网吗?在网上求助,发微博。算了算了,我给你几个电话,你联系一下他们。”
留完电话,何旋和白石冰打道回府,白石冰说道:“上次他们堵路,姚笛和任一去采访了,结果他们还没回到台里就接到电话说不能播。”
“那余制片今天还让我们来?”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个人还是有点理想主义的。”
说着话到了台里,一看老公又来了,何旋非常疑惑,问道:“你又来干吗?”
“我们来找白记者。”苏镜呵呵一笑。
2.记者成了嫌疑人
如果白石冰不是何旋同事,一切都会好办得多,苏镜会直接把他带到警局好好盘问一番,假如不想麻烦,也尽可以在白石冰办公室里来一番刨根问底。但是,白石冰偏偏是老婆的同事,一切都变得微妙起来。苏镜也可以铁面无私公事公办,但是这样做的直接后果是,晚上回到家会面对一张冷冰冰的脸。从老婆的角度考虑,顺宁电视台这几年出几次事了,为了破案,苏镜每次都要找老婆的同事问话,如果每次都是硬邦邦地直来直去,估计何旋早就在单位混不下去了。
所以,见到白石冰后,苏镜就大大咧咧地说道:“套子、猛子,你们跟白记者去聊聊,附近有个咖啡馆,我请客!”
咖啡馆里人不多,三个人在角落坐下来,灯光是橘黄色的,很温馨,也很惨淡,是温馨还是惨淡,就看你心境如何了。在白石冰看来,这灯光就是惨淡的,他频频被警察找上门来,甭提心里多窝火了。他低着头看着饮品单,嘀咕道:“这儿最贵的是什么?”
服务生笑容很甜,牙齿很白,说道:“卡布奇诺,四十八。”
“这是最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