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眼镜的少年、小个子初中生和两个女生也站了起来。
“青山先生,”戴眼镜的少年说,“您的答辩太棒了,我们深受感动。是我们误解了小说杂志,原来你们一直在拼命战斗。那些轻浮的发言,我们收回。今后也请继续努力!”
青山一时无言以答,或许说不知所措更为恰当。
这时,不知道是谁在哪儿率先啪啪地拍起手来。随后全体人员起立,对青山报以经久不息的热烈掌声。
天 敌
1
小堺一边快跑一边看着手表。距约好的两点只剩下两分钟了。真倒霉!他咬了咬嘴唇。之前的工作拖延了时间。
与新锐作家唐伞忏悔碰头的地点定在他住处附近的家庭餐厅。听说,唐伞习惯在这家店的自助饮料吧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咖啡进行构思。若在以前,稍微迟到几分钟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唐伞不像是会因为这种事动怒的人。
但彼一时此一时。即便唐伞不计较,也不能迟到。
那家伙大概今天也一起来了吧。今天会不会有别的事没来呢——这个念头在小堺脑海中一掠而过,尽管明知希望渺茫。
终于到了那家店。小堺推开门,飞快地冲了进去。他急忙环顾店内,发现唐伞坐在里面的桌子前。
而且——那家伙果然也来了,正坐在唐伞的旁边盯着手表。唐伞发现小堺后点头致意,那家伙却全然不理睬。
“呀,您好。”小堺带着亲切的笑容走上前去,在他们对面坐下的同时看了看手表,“哇,刚好两点整呢。好险!”
“你的表,不准哟。现在是两点零一分。”那家伙——须和元子用冷淡的口气说。
“哎,是吗?真奇怪啊。应该是对得很准呀。”
“我的是电波表,一秒也不会差。小堺先生你踏进店里的时候就已经超过两点了。我之前也说过吧,迟到很麻烦。”她声音尖锐地喋喋不休,像猫一样的眼睛愤怒地瞪着小堺。听说她二十七岁,由于长着一张娃娃脸,显得更年轻。
“哎呀,好了好了。不过一分钟而已嘛。”
“不行,别说这种没原则的话!”唐伞有意帮忙打圆场,而须和元子依旧怒气难消,“允许一分钟就意味着会允许两分钟。接下来完全可能变成三分钟、四分钟,甚至是五分钟。老师您宝贵的时间被这么白白浪费,我坚决不允许!”
“对,您说得没错。”小堺将两手撑在桌子上,“真的非常抱歉。之前的工作拖延了时间……”
“那种事,和我们又没关系。”
“那是当然。唉,真的……很过意不去。”小堺对着二人,更确切地说是对着须和元子恭恭敬敬地低头赔罪。
一脸好奇的女服务员窥探着情形前来接受点餐。唐伞和元子面前已经放着饮料,小堺又向服务员点了自助饮料。
拿着咖啡回来后,小堺挺直后背看着唐伞。“那么就进入正题吧……新作进展得怎么样?上次您说快写到高潮部分了。”
唐伞的脸色一沉。“唉,这个……”
小堺了然于胸。年轻作家的这种表情他见得多了。“遇到瓶颈了?哪一部分?”
“不是哪一部分……我开始怀疑是不是最初的设定就欠妥。”
“设定?您指的是……”
“就是舞台设定、人物设定这些。我本来设定的是穿越到明治时代的主人公在银座砖瓦街开始了侦探生涯,但现在怎么也无法顺利写下去了。”
“为什么呀?我倒觉得这种设定非常有趣。”
唐伞“嗯”地呻吟了一声。“无法顺利展开不合理的逻辑。”
“哈?不合理的逻辑?”小堺更不明白了。
“我觉得,我的作品特色就在于此。说一千道一万,我的书卖得好的终究也只有《虚无僧侦探早非》而已。那本书热销也好,业界高度评价也罢,我想都是拜逻辑展开得非常不合理所赐。我的粉丝期待那样的东西。所以,我总希望写出跟那一样,或者比那更不合理的作品来。”
“明白了。所以您考虑这回如此设定。听您说这个构思的时候,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觉得《虚无僧侦探早非》的世界苏醒了过来。”
小堺拼命给唐伞戴高帽,但他的表情看上去依旧不来劲。
“可是,太弱了吧……”
“您指的是什么?”
“没有冲击感。”须和元子突然从旁边插嘴道。
“冲击感?”
“谜团没有强烈的冲击感。创作出《虚无僧侦探早非》的唐伞忏悔怎么能写这么不起眼的谜团!那样的话,其他作家也写得出来啊。粉丝是不会买账的。身为最忠实的粉丝,是我对老师那么说的。对吧?”
什么狗屁“对吧”!小堺恨恨地看着她。唐伞举棋不定的原因,十有八九出在这家伙身上。纯粹是多嘴多舌。
唐伞默不作声,沮丧地耷拉着脑袋。
“那您想下一步怎么办呢?”小堺小心翼翼地问。
“嗯,关键就在这里。”唐伞抬起头来,“我想,即便从细节上一点点地修改,也解决不了根本性的问题。所以,要不从头开始重写算了……”
“啊?”小堺一下子坐直身子,“从头……开始吗?怎么重写?”
“我在琢磨,也不设定在明治时代的砖瓦街了,干脆把舞台挪到外国去怎么样……比如在伦敦与夏洛克·福尔摩斯对决。”
“太——棒了!”须和元子拍手叫好,“老师的粉丝想读这样的作品。”
你给我闭嘴!小堺拼命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呃,但是到这个阶段再从头开始写的话,没法按计划完稿了吧?”
“我想很困难。”唐伞低着头说。
“这有什么。”须和元子这时又横插进来,“计划赶不上变化快嘛!写出一部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来,让唐伞忏悔的名誉受损怎么办?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啊?”
“我当然负不起这个责任。呃……这……”
见小堺支支吾吾,须和元子露出打了场胜仗的得意表情。“我就说嘛。你才不管作品写得怎样呢,满脑子光想着出版唐伞忏悔的新作了,是不是?这可不行啊老师,别被他骗了。”
“哎呀,这怎么能说是骗呢?”小堺在脸旁摆了摆手,“我也希望唐伞先生能写出自己满意的作品来啊。”
“那就请您再等一阵子好吗?我再重新考虑考虑。”唐伞露出郑重的表情。
既然作家都这么说了,作为编辑哪儿还能强人所难?“好的。”小堺只得作罢。
走出家庭餐厅,小堺发出响亮的咂舌声。那女人算哪根葱啊!
在上次和唐伞碰面时,唐伞将须和元子介绍给他。“类似于经纪人吧。”听唐伞不好意思地这么一说,小堺立刻反应了过来。啊……原来他们在交往啊。不用说,估计是以结婚为前提。
这不算什么稀罕事。畅销作家创办个事务所,由太太来当社长,这屡见不鲜。因为是社长,所以对工作上的事多少也会加以干涉。“类似经纪人”应该可以理解成这个意思。
然而,须和元子可不是这么高雅的存在。她对唐伞的工作毫无例外地都要指手画脚一番。如果只是提提建议也就好了,激励一下更为难得,可她的情况完全不同。她几乎把编辑当成了“以她心爱之人为食的鬣狗”,彻底敌视。不管什么样的策划和工作,不得到她的认可根本行不通。
一言以蔽之,她就是小堺的天敌。
2
“哦……有那种事呀,唔……”听了小堺的话,总编狮子取以一副事不关己的轻快口吻说,“是吗,忏悔先生在和那样的人交往啊。”
“真是受不了,我凭什么非得挨那种女人噼里啪啦一通数落啊?”
“哎呀,别发这种牢骚了,这还不是家常便饭嘛。”狮子取一边点烟一边说。
“这是家常便饭吗?”年轻编辑青山问。尽管他是小说杂志的编辑,但由于担任唐伞忏悔的责编,所以经常像这样和他们一起聊天。
三个人待在公司的吸烟室里,没有旁人。
“是啊。作家的老婆大体上可以分为三种类型,”狮子取竖起三根指头,“毫不关心型、想引人瞩目型、胡乱干涉型。”
“哈哈,毫不关心型我知道,是指那种对老公的工作毫无兴趣的太太吧?”
“说得准确些,是对作品的内容毫无兴趣。而对出的书赚了多少,有多少落入荷包都漠不关心的太太,我还没见过。”
“原来如此。”青山露出豁然开朗的表情,“那想引人瞩目型是指……”
“跟字面意思一样。因为老公出了名,自己也想趁势着手干点什么的太太出奇地多。耳濡目染之下声称自己也要写小说的有之,开始演戏的亦有之,还有画画开个展什么的。”
“夏井老师的太太就开了场香颂音乐会,对吧?”小堺补充道。
“没错,真是让人无语。没想到她是那种五音不全的人。”
“那种情况,责任编辑……”
“当然要奉陪到底了。”狮子取斩钉截铁地说,“作家的太太要是出了书,必须最先买来读,还要赶在所有人前面写信献上读后感,不用说必须是一堆赞美之词;要是她们演戏,必须占领最前排的座位,流下感动的泪水;要是她们开画展,必须送花,第一个跑去买画;要是她们开音乐会,必须在显眼的位置站起来热烈鼓掌。这都是些用脚趾头也能想到的事。”
“真不容易啊。”
“这还不算什么呢。”小堺说。
“对,这种事对编辑来说算个屁。”狮子取对着天花板吐了口烟。
“最后的胡乱干涉型,又是怎样的一种人呢?”
“这种呀,”狮子取把变短的烟蒂在烟灰缸中掐灭,又取出一根点上火,“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最麻烦的。”
“具体指什么?”
狮子取两根手指夹着烟,用拇指挠了挠头。“毫不关心型的还好,想引人瞩目型的也不会给我们的工作造成多大不便,让人头疼的,就是那种什么都得干涉的太太。也可以称之为制片人型。”
“啊!”青山看了看小堺,“那唐伞先生的情况莫非就是……”
“对啊,一点没错。”小堺愁眉苦脸地说,“她完全拿自己当制片人了,而且这还没结婚呢,以后结婚了可怎么办?”
“这种类型不好对付的地方就在于她们不仅对编辑的工作指手画脚,实际上,不少场合也会对作家的创作提各种各样的要求。”
听了狮子取的话,小堺呻吟道:“确实是这样呢。”
“是吗?”青山意外地问。
“这种人,大多数都曾经是作家的粉丝。”狮子取开始了他的解说,“所谓粉丝,支持的同时,要求也非常多,而且经常做些任性的事。以前有一位作家,想摆脱千篇一律的模式,就让系列作品中的一个人物死了,结果竟有人写恐吓信给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重写!’换句话说,这种人陷得太深,一旦觉得作家写作的情节展开不如意,这种人就会歇斯底里。”
“啊……”青山脸上露出惊讶之色。
“还有人常把个人喜好强加给作家。”小堺说,“比如,不希望作家写香艳场面。”
“嗯,是啊。有个写恋爱小说很畅销的女作家,从某个时期开始突然不再写情爱场面了,我们挺纳闷,一打听,原来是当时交往的男朋友不希望她写那种小说了。真荒唐。”
“可他们毕竟是作家呀,只要不听那种人的意见不就好了?”
“说归说,听的作家还是占多数。大家在老婆或者恋人面前都最软弱嘛。那该怎么办呢,狮子取先生?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唐伞先生才说要从头重写的。”
小堺的问题让这位大个子总编换上了沉思的表情。“这次的新作是要以明治时代的街道为舞台,让侦探遭遇不合逻辑的案件吧?”
“没错。是唐伞先生拿手的本格不合逻辑推理。大致的情节和手法不变,他想改的是舞台和人物设定……”
狮子取哼了一声。“唉,真没办法呀。只能交给制片人了。”他用放弃的口吻说。
3
唐伞忏悔,即只野六郎在电脑前叹了口气。他把咖啡杯拉到跟前,里面已经空空如也。要不要冲杯咖啡呢?他略一犹豫后放弃了,今天已经喝了五杯。
面对着屏幕,他又叹了口气,挠了挠头。
灵感怎么都冒不出来。正如他对小堺说的那样,他把设定从头全改了,然而故事还是没法顺利进行。
以前从没有过这种时候。只要准备好了舞台,登场人物们会自行活动起来。六郎自己都未曾预想的谜团会出现,他自己都预料不到的人会一再做些令人莫名奇妙的言行举动,最终构建起不合逻辑但连自己也觉得完美无缺的世界。
然而,最近却不能那么顺利地进行下去了。回回都是抓耳挠腮费尽心思,即便写出来点东西,过后看也无法认同。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一时不在状态”吧。要是迟迟无法从这种状态中摆脱出来怎么办?想及此,六郎顿觉后背发凉。
把舞台从明治时代的东京改成十九世纪的伦敦,是不是不好呢?要不改成法国?算了,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改成美国……正浮想联翩之际,玄关响起开锁的声音。
门开了,元子说着“我来了”走了进来,她有六郎给的备用钥匙。
“感觉如何?”元子一走近就凑上来盯着屏幕,“咦——没什么进展嘛。怎么了?”
“总感觉进行不下去,似乎设定不妥。”
元子抱着胳膊。“我倒觉得把舞台改为伦敦不错。”
“可能不仅是舞台的问题。我又考虑了考虑,在想要不这次稍微试着挑战一下。”
“挑战?怎么个挑战法?”元子的眼睛为之一亮。
六郎舔了舔嘴唇后开口道:“出现警察怎么样?”
“警察?”元子的两条眉毛几乎拧成了一条线。
“嗯。我还是觉得如果出现官方侦查人员,故事情节会展开得畅通无阻。”
“你这是要放弃本格不合逻辑推理吗?”
“不,不是。”六郎慌忙在脸前摆摆手,“没有的事,我不会放弃那种风格。这还用说?毕竟我的小说卖点就在那里啊。”
“可你不是要让警察进行侦查吗?我觉得那样就不是不合逻辑推理了。”
“所以,这种侦查我也会写得不合逻辑。比如说……”
六郎拼命解释,希望获得元子的理解。
须和元子是六郎高中时代挚友的妹妹。六郎收到她的来信是在出道不久之后,信中除了祝贺他斩获新人奖之外,便是长篇大论地表达她读了获奖作品《虚无僧侦探早非》之后如何感动。
六郎欣喜至极,立刻给挚友打去电话表示感谢,后来决定三个人见一面。他们在银座的一家中餐馆相聚。
十年没见,元子出落成了一个成熟的大美女,六郎都不敢与她四目相对。比起见到哥哥的挚友,她似乎更为能见到崇拜已久的作家兴奋不已。
以此为契机,两人开始了交往。六郎写的书,元子全部读过,而且还发表了自己的感想,其中不全是赞美,同时委婉地暗示了不满,这一点令六郎颇为中意。赞不绝口固然让人心情愉悦,但光这样对作家而言没有任何益处。
六郎在考虑与元子结婚。他已经向双方的父母打过招呼,在业界内虽尚未公开,但他已向对自己照顾有加的前辈作家玉泽义正介绍过了元子。
“没问题吗,小元子?给干这一行的当老婆可很辛苦啊。”玉泽意味深长地笑着说。
我做好心理准备了——当时元子回答。
从那个时候开始,元子的态度逐渐变了。此前六郎会把还没写完的小说给她看,听取她的感想,可她都没有给过多么强烈的意见。然而最近她变得相当积极起来,似乎是被玉泽吓唬过以后,身为作家妻子的自觉性萌发了。
她的意见始终如一,就是希望六郎写出超越《虚无僧侦探早非》的本格不合逻辑推理作品,这也是六郎自己奋斗的目标。看过网上的评论,他意识到,还是有一批追随自己的狂热粉丝的,尽管为数不多。不能背叛他们的期待。所以,六郎认为应该听取身为这些粉丝代表的元子的意见。
可是,对于六郎让小说中出现警察这个点子,元子并不起劲。
“这个,总觉得哪里不对。感觉不是唐伞忏悔的作品,而像在模仿唐伞忏悔。”
“是嘛……果然。”
“果然?看来你自己也那么认为喽。妥协可不行。”
六郎无法反驳这个意见。确实如她所说。
这时,手机响了起来,是小堺打来的。六郎一接起电话,小堺便问:“怎么样?”
“唔,”六郎呻吟道,“感觉现在又碰到一道难以跨越的障碍。”
“这样啊?那么,能给我简单说说现在的状况吗?”
“好的。”
尽管六郎认为见编辑也没太大用处,但也不能对人过于冷淡。两人约好在常去的那家家庭餐厅见面。
4
看见走进店里的二人,小堺的心情郁闷起来。那个女人——须和元子又跟来了,那个拿自己当制片人的女人。
“呃,上次碰头的时候,您说要试着修改设定。”等三个人的饮料都拿来之后,小堺挑起了话头,“那么这回有什么问题呢?”
“总感觉无法让故事朝着有趣的方向发展。怎么说呢,停滞不前了。所以我在想,索性这次让警察出场吧。”
小堺本来想说“这挺好的呀”。唐伞的小说尽管属于推理,但有一个特征——就是从未出现过警察。可就在他开口之前——
“那样不行,对不对?”须和元子说,“那样就不是唐伞推理啦,粉丝们会大失所望的。小堺先生,连你也这么认为吧?”
“这……该怎么说呢。我倒觉得那样也未尝不可。”小堺模棱两可地应付道。
“你说什么呢?作为唐伞粉丝的代表,我对此坚决反对。”
“啊,是吗……”你这女人烦死了!小堺在心中暗骂。他很想说,既然作家都有意这么写了,你别再多嘴多舌!
“总之,不能改变方针!必须更加珍重那些支持您的粉丝!”
在须和元子的煽动之下,唐伞忏悔“嗯”了一声,缩成一团。完全是个妻管严。
“其实,在来这儿之前,我琢磨了一个点子。”小堺一边交替看着唐伞与须和元子一边说,“真正发生杀人案怎么样?”
“杀人?”唐伞一下子挺直上半身,“您指的是,在小说中真的有人遇害?”
“是的。这起杀人案由侦探以一贯的不合逻辑推理破解,这样读者肯定会大吃一惊——”
“小堺先生!”须和元子砰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是认真的吗?唐伞忏悔的小说最大的特征就是不会发生真正的杀人案,谁也不会死,难道你忘了?”须和元子吊着眼角,大大的黑眼珠泛起愤怒的火焰。周围的客人都惊讶地望了过来,而她丝毫不介意。
“好了好了,请冷静一下,坐下来吧。”小堺两手伸到前边。
“坐下来嘛。”唐伞也小声说。须和元子这才终于坐了回去。
“当然,有关唐伞先生的特点,我也很清楚。”小堺把两手按在桌上说道,“可是,我觉得任何事情都有需要妥协的情况。明明是以侦探为主人公的本格推理,实际上却没发生杀人案,写这样的故事,我想肯定是相当费心思的。但唐伞先生能将这样的风格一直延续至今,我深感佩服,实在是才华横溢。然而,渐渐没有灵感也不奇怪。现在,我们要不要降低下难度呢?我想读者也会理解的。”
“你在说什么呢?唐伞忏悔是位大有前途的作家,现在就降低难度怎么行?那样的话,只能成为普通作家了。小堺先生,你企图毁掉唐伞忏悔吗?”
“不,我决没有那样的企图……降低难度这个说法有点不妥,我道歉。多样性……对,是增加多样性。这不行吗?”
“不行!”须和元子用力摇摇头,“那种玩意儿,我不同意。”
凭什么由你来决定?话到嘴边,小堺好不容易才咽下。
“那这样行不行?不发生杀人案,但某人的生命受到威胁。读者或许会觉得,‘哇,这次和以往类型不同嘛’。”
“荒唐透顶!”须和元子狠狠甩出一句,“粉丝是不会那么想的。”
“是吗……”
“因为我就是最忠实的粉丝,我的话不会错!”
“那……您看这样如何,凶手——”
“别说了,够了。没法谈了。”须和元子抓起唐伞的胳膊,“我们走吧,六郎。这样没法谈了。和这种人打交道,你会被毁了的。”
“这种人?”
“我们要和更正经的人谈,否则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
“请等一下,听听唐伞先生本人的意思嘛。”小堺尽管怒不可遏,仍然拼命堆出和蔼的笑容。
“这个,我想没必要听了,对吧?”须和元子征求唐伞的同意。
“这……我得好好考虑下。”唐伞愁眉苦脸地说,“真发生杀人案的确是一个办法,登场人物的生命遭到威胁,这种情节展开或许也很有趣。”
“六郎!”须和元子高声叫道,“说什么呢!你要背叛读者吗?”
唐伞耸了耸肩膀。“……果然还是不行吗?”
“这还用问?”说完,她用猫一样的眼睛怒视小堺。“正是因为你说了奇怪的话,六郎才变得不正常的,不是吗?”
“呃,我只是想给他的创作提供点线索……”
“即便没有你这种人帮忙,六郎也写得出来!一边待着去!”
“一边待着去?”小堺顿时火冒三丈,“你才该一边待着去!”这句话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
须和元子的动作一下子定住了。她慢慢地打量小堺,眼角吊得更厉害了。“你说什么?”
小堺心里想着“糟糕!得赶紧道歉”,嘴里冒出来的却是:“我说啊,你才该一边待着去!”
“你以为在跟谁说话呢?”须和元子小声说着,站了起来。
小堺也怒目相视,站起身来。“你这女人,别整天跟制片人似的!”
“说什么?你自己才是个无能编辑!”
“什么?无能的是你!有闲工夫对别人的工作多嘴多舌,还是先好好学学怎么化妆吧!化得跟个陪酒女郎似的。”
“还真敢说!你这个骷髅男!”须和元子伸手拿起杯子就把水泼到了小堺身上。
“哇!你干什么?!”小堺也把剩下的咖啡回敬给了她。
“混蛋!”须和元子狂吼着把邻桌的番茄酱抓了过来。小堺根本没有躲避的时间,眨眼工夫他的西装便挂了彩。
“只好给你点颜色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