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喜欢看。曾经从某本书上看过这段缘由。」
「那你看过榆井跳跃吗?」
「昨天看了。」佐久间答:「他是个很厉害的选手。不,应该说曾经是。」
「听说他赢得金牌。」
「他非常厉害,无人能及。」
「嗯。」加藤颔首,再次朝跳台望了一眼后,摸摸下巴。
「我向原工业的指导员问过话,榆井最近可说是如日中天,正在人生的颠峰,很难想象他会自杀。」
「而且是选在这种地方。」
「没错。」
加藤从大衣口袋里取出口香糖,请佐久间吃。佐久间摇头谢绝他的好意后,加藤利落地打开包装纸,把一片送入口中。
「我还问过其他指导员,榆井好像不是那种心思纤细的人。说好听一点,是个性开朗,天真烂漫;说难听一点,则是粗神经,凡事都不会深入细想。有人还说,他是处在完全没有半点躁郁的状态,这种形容相当有意思。」
佐久间心想,这与他向杉江夕子问来的结果吻合。感觉他的人格特质愈来愈明显,只不过,以前很少接触过这种类型的人哪!
「他确实是服毒没错吧?」佐久间问。
「几乎可以确定。毒物的种类得等解剖结果出炉才知道,但应该不是细菌性中毒。换言之,不是所谓的食物中毒。总之,那名医生的判断是正确的。」说到这里,加藤故意清咳几声。「如果毒物有速效性,那榆井应该就是在跳台上服毒。」
「嗯。杉江夕子没看到甚么吗?」
「她说当时看不太清楚。」
「嗯。」加藤嚼着口香糖,再次抬头仰望跳台的起点。「在这样的距离下,确实看不出对方在做些甚么。」
「榆井到底在跳台上做了些甚么?」
「天知道。不过,根据调查,没有任何迹象显示榆井在上面吃东西。」
加藤想要说些甚么,但是佐久间其实很清楚,如果有甚么迹象的话,就可能是某个人在他的饮食中下了毒。
「这样看来,他可能是自己服毒。」佐久间如此说道,但加藤对此不置可否。
「其实,有件事我很在意。」加藤悄声道:「我询问榆井有可能会服用甚么东西时,原工业的指导员峰岸说,榆井常服用维他命。」
「维他命?如果是这样,应该没甚么问题吧?」佐久间话才刚说完,加藤便微微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我接下来要说的才是重点。他服用的维他命,好像是胶囊。」
「胶囊?这么说来……」佐久间眉头微蹙,加藤表情严峻地点了两、三下头。
「没错。在胶囊里下毒,也是个方法。」
「榆井最后一次服药,可能是在甚么时候?」
「今天午餐后。他一小时前才用完餐,之后便来到这里,等杉江夕子前来。」
「原来如此。」
在他饭后服用的药物中下毒,胶囊正好在杉江夕子现身时溶解,引发中毒症状──佐久间认为有这个可能。
「已经扣押他的维他命胶囊了吗?」
「我派岛津去了。」
加藤提到年轻部下的名字。「我也请他顺便调查榆井午餐吃了些甚么。不过,我猜这方面应该是查不到甚么线索。」
「真想早点知道结果。」佐久间直觉,这可能会是件棘手的案子。
3
日本代表队在位于南一条的圆山饭店别馆住下。原工业的指导员峰岸贞男一打开一一六号房的房间,便直接扑向铺好的棉被上。他躺在床上,做了个深呼吸,度过漫长的一天,他全身像铅石般沉重。
接受警方的讯问后,峰岸马上联络公司。榆井算是在劳务课工作,劳务课长旋即赶来饭店,大致听完事情的经过后,马上又返回公司。不想为了一位在工作上几乎没任何往来的员工而卷进麻烦的风波中,似乎是课长真正的想法。
峰岸也曾打电话给榆井位于旭川的亲戚。因为榆井既没父母,也没兄弟姊妹。接电话的人是他舅舅,但感觉他没为榆井的死悲伤,而是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当峰岸提到警方可能会前去询问些事情时,他只以很厌恶的语气应道「我们甚么都不知道」。不过,请他们在解剖完毕后前来领回遗体,他倒是很愿意配合。
多方联络完毕后,又遇上体育记者的连番采访。冬季运动界最受瞩目的榆井明暴毙的消息,才一眨眼工夫,已在记者间传开来。不过,关于榆井的死因,他们还未掌握正确消息。在宫之森练习时突然倒地,死因至今不明──峰岸只如此透露,其他事绝口不提。这是日本代表队内决定采用的做法。
但不可能一直都用这种方式蒙混过关。
峰岸再次深呼吸,在床上翻身。当他弯起双臂当枕时,左肘撞到某个东西。仔细一看,是榆井的旅行包,之前就他和榆井合住这个房间。
他已经不在了──峰岸在心中低语。但至今仍没有真实感,一切似乎都只是个误会。
※※※
不久,传来了敲门声,他出声应门之后,看见三好靖之那黝黑的脸孔。三好是日本代表队的总教练。
「要去吃饭吗?」
「哦……都忘了。」峰岸撑起沉重的身躯,其实他现在根本没食欲。
「今天很累吧。」三好出言慰劳,不过他自己应该也相当疲惫才对。联络滑雪联盟、应付媒体,全都是三好一个人打点。此外,榆井的死,对他应该也打击不小。他担任日本代表队教练已经三年,好不容易滑雪跳跃界出现了一位救世主,正为此高兴时,却发生这种事件。
「我已经告知选手们榆井的死讯。关于死因,只说是突然倒地,详情一概没提。我还有吩咐他们,不管记者问甚么,都不要回答。」
「给您添麻烦了。」峰岸低头行了一礼。
「总之,打起精神来。」三好伸手搭在他肩上。
圆山饭店的本馆一楼,有一间名叫「紫丁香」的餐厅。今天中午接到杉江夕子通知榆井的死讯时,峰岸正好在这里喝咖啡。
滑雪跳跃队的选手,通常都在这家餐厅用餐。平时大家都是一起吃固定的料理,但今天是假日,所以可以吃自己喜欢的餐点。
峰岸他们走进之后,觉得店内气氛相当紧绷。有几名用完餐的选手站起身,向峰岸和三好点了个头,就此默默走出店外。而还在用餐的选手,则是动着手中的筷子,不发一语。
店内深处的座位,坐着冰室兴产的教练田端,以及帝国化学的指导员中尾,当时就是他们两人和峰岸一同赶往事发现场。他们发现峰岸和三好后,一本正经地举手打招呼。
「今天给两位添麻烦了……」峰岸一面说,一面就座。声音相当沙哑。
「查出甚么了吗?」中尾问。他身材清瘦,说话口吻总是如此冷淡。峰岸默默摇了摇头。
「警方说可能是中毒而死的,对吧?」体型与中尾形成对比的田端,环视着众人的脸,如此问道:「到底会是吞了甚么样的毒药呢?真不敢相信。」
「不过,身体一向健康的榆井突然倒地,这也没办法解释吧?应该事有蹊跷哦。峰岸兄,你可有甚么线索?」
经中尾这么一问,峰岸反问道:「你指的是?」
「举个例吧,会不会是自杀呢?以目前来看,就属自杀的可能性最高。」
「我完全没有头绪。」说着说着,峰岸叹了口气。「现在反而是我很想自杀。」
「可是,如果不是自杀的话,那这又是……」中尾突然噤声不语,因为女服务生藤井加奈江前来询问点餐。加奈江也许也知道一些消息,显得相当紧张。
点完餐之后,峰岸尽可能以温柔的口吻向加奈江问道:「刑警有问妳甚么吗?」
她将托盘抱在胸前,微微颔首。她有些下垂的眼尾,平时让人觉得很可爱,但今天显得有些悲伤。
「警方说,想扣押榆井先生的药。还说他们已事先征得峰岸先生的同意。」
「嗯,这我知道。还有问妳其他事吗?」
「还问榆井先生中午吃甚么。我记得好像是炖牛肉,所以就这样回答。警方就问这些。」
「这样啊。谢谢妳。」道完谢,加奈江逃也似的走进柜台里。
目送她离去后,「这是怎么回事?」中尾压低音量问道:「榆井吃的药不就是维他命吗?」
峰岸默默颔首,拿起加奈江刚才端来的杯子,喝了口水。
之前那位姓加藤的中年刑警约谈时,峰岸马上告诉他关于维他命的事。因为他判断这种事还是早点说的好。
加藤似乎很感兴趣,还叫峰岸拿药给他看。峰岸告诉他,药在饭店里。并告诉加藤,为了防止榆井饭后忘了服药,他把药寄放在餐厅的女服务生那里。
「维他命发生过副作用吗?」田端自言自语道。峰岸心想,你的第六感也太差了吧,但他甚么也没说。
峰岸他们用完餐时,一名高大的男子推开店门走进。中尾似乎也发现了他,暗啐一声,把脸转向一旁。正要说话的田端见状,也旋即闭嘴。男子环视店内,发现峰岸他们后,先是挺起胸膛,接着迈开大步朝他们走来。感觉似乎极力在压抑激动的情绪。
「听说榆井死了?」男子以低沉却又清楚的声音问道。他的鼻梁高挺,眼窝凹陷,感觉不太像日本人。他似乎想刻意展现平静的表情,但目光却咄咄逼人。峰岸发现他的目光正射向自己,只好无奈地回答一声「是的」。
「为甚么他会……到底发生了甚么事?」
「就是因为不清楚,才会这么麻烦。您不妨问令嫒吧。」说完后,中尾拿起桌上的 Cabin Mild 香烟,站起身,田端也跟着站起。男子朝他们瞄了一眼后,往三好隔壁坐下。
男子是日星汽车滑雪队教练杉江泰介。以前曾是知名的滑雪跳跃选手,现在应该已四十七、八岁,不过他结实的体格和皮肤光泽,看起来像是三十多岁。
他同时也是杉江夕子的父亲。
「听说他是突然倒地,不过,他应该没有甚么特别的疾病吧?」杉江像在责备似的问道。
「不是疾病。」
「不然是甚么?」
峰岸提到中毒的事。连杉江也大为惊讶。
「甚么时候服下的?」他问。
峰岸摇头。
「不知道。」
「怎么会有这种事!」杉江不悦地说道,一拳打向桌面。人在柜台里的藤井加奈江,吃惊地望向他们。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他可是难得的金鸡母啊。」杉江打向桌面的拳头握得更紧了。手背上青筋直冒。
※※※
──金鸡母是吧……
峰岸以空虚的心情望着杉江的反应,一再思索他说的话。
4
泽村亮太以无法置信的心情接受榆井明暴毙的消息,就此度过一夜。
住同一个房间的两名前辈,在熄灯后马上打起呼来,但泽村却是难以入眠。阖上眼睛不久,榆井的身影马上浮现眼前,替滑雪板上蜡的榆井、扛着滑雪板坐上缆车的榆井,以及他开始滑行前的眼神。
他并不感到难过,两人并非有多亲昵的交谊。不只是泽村,没人和榆井有私交。尽管如此,一想到他已不在人世,还是会感到不安,彷佛遗忘了某个重要的东西。
泽村给自己解释,认为这是因为自己失去了最大的劲敌。
因为对他来说,不管再怎么努力,榆井都是他无法突破的高墙。就算他以为自己已跳出很好的成绩,榆井还是能轻松超越他的距离。相反地,在看过榆井的跳跃后,感觉自己飞行的模样就像没折好的纸飞机般,惨不忍睹。
此外,泽村对于榆井那异于常人的开朗个性,同样感到无法招架。不管甚么时候,总是笑个不停,那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笑脸,而是一种近乎病态的开朗表现。他在紧张局面下露出笑脸,总会令泽村无来由地感到焦躁易怒。
昨天也是如此,泽村想起HTV杯的事。
第一次跳跃,泽村的名次仅次于榆井。只要再多逼近K点一些,甚至有可能反败为胜──他坐在起点台上如此暗忖。
灯号转为绿色。按照规则,必须在接下来的二十秒内开始滑行。泽村望向跳台旁的指导员。指导员挥手,这是叫他开始的暗号。
在开始前,泽村望向身旁,剩下的选手就只有榆井一人,他正在楼梯上堆小雪人玩。当他发现泽村的视线时,脸上泛起腼觍的笑容,就像个恶作剧被人发现的小孩。泽村莫名地涌上怒火,就在这样的状态下开始滑行。当他在跳台上蹬地飞跃时,心里暗叫不妙,一时用力过猛,这样无法乘风飞翔。脑中才刚闪过这念头,落地斜坡已逼近眼前。七十二公尺,彻底失败的一跳。泽村抱头懊恼不已。
之后跳跃的榆井,远远跳过八十公尺,赢得优胜。他在减速道上停下后,马上拆下滑雪板,一面找寻自己的指导员,一面欢呼道:「哈哈哈,峰岸先生,我成功了!」
安全帽也早已丢向一旁。看到他那粗神经的模样,泽村倍感屈辱。
──对了,也曾经有过这么一件事。
泽村想起了今年刚进入赛季不久发生的事。比赛结束后,他偶尔会和榆井独处。当时榆井对他说:「我知道你的缺点是甚么。」
泽和惊讶地看着榆井的脸。他第一次说这种话。
「哦,到底是甚么,告诉我嘛。」
榆井突然向后倒退,助跑数步后,两脚蹬地跃起。接着往前一个空翻,漂亮落地。
「漂亮落地,九??九五分。」他如此说道,接着转头望向泽村,哈哈大笑。
「到底是怎样?」泽村语带不悦。空翻到底是甚么意思?
「这是提示喔!再来连我也不知道。」说完后,榆井哼着歌离去。泽村错愕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
回到集训住处后,泽村向指导员滨谷提起此事。榆井到底想说甚么?指导员听过后,只是一笑置之。
「他是在嘲笑你。」
「是吗?看起来不像。」
「当然是在开你玩笑啊,榆井怎么可能会动脑想这么困难的事?你就别放在心上了。」
尽管觉得难以释怀,但泽村最后还是决定忘了这件事。之后榆井也没再重提此事,所以他当时到底是甚么意思,至今始终成谜。
──确实是个怪人。
然而,泽村心想,他虽是个怪人,但以前从未嘲笑或是看不起别人。只不过,他那异于常人的开朗个性,常被人误会。
──他当时到底想说甚么?
泽村在黑暗中睁着双眼。蓦地,他感觉到榆井飞行的模样从他面前掠过。
5
榆井明亡故的翌晨,佐久间与新美两人驾车前往宫之森跳台滑雪场,接着又前往圆山饭店。因为他们听说滑雪跳跃代表队仍照预定在宫之森练习,这才前往跳台滑雪场,但后来又得知只有峰岸一人留在集训住处里。佐久间他们的目的就是要和峰岸见面。不过,早晚势必得和滑雪跳跃的所有相关人员见面。
圆山饭店位于西二十七丁目。从宫之森出发,行经圆山动物园和圆山球场旁,会来到和大路交叉的十字路口。圆山饭店就位在十字路口的一角。四层楼高,算不上是新建筑。整面玻璃的玄关前,停靠着数辆厢型车。
走进里头一看,是一个只摆了两张桌子的小型大厅,柜台位在大厅的角落。柜台里有名戴着眼镜、个头矮小的男子,怔怔地望着佐久间他们。
佐久间走近柜台,向他点头,说他想见原工业的峰岸先生。
「峰岸先生刚才去餐厅了。」男子重新托起下滑的眼镜,如此应道。由于他们常以此作为集训住处,所以滑雪跳跃相关人员的长相和姓名,他似乎都了如指掌。
打开名为「紫丁香」餐厅的大门,一名身穿蓝色防风外套的男子映入眼中。记得昨天在宫之森见过他。年约三十,修长的体型和选手相当。
他坐在里头的座位,正与一名穿西装的男子交谈,此人年约四十多岁。佐久间他们朝附近的座位坐下后,向女服务生点了咖啡,顺便悄声询问那名男子是否为峰岸先生。女服务生应了一句「是的」。
过了约十分钟后,两人站起身,峰岸像是在朝对方说「请多指教」,穿西装的男子微微低头行了一礼后,步出店外。
见峰岸一脸疲态地坐回椅子,佐久间他们马上起身。走近后,峰岸也发现了他们,摆出提防戒备的动作。
「我是西警局的佐久间。这位是新美刑警──不介意同坐吧?」
他们拉开了峰岸对面的椅子之后,峰岸点头应道「可以,请坐」。他的肤色微黑,长相略显粗犷,眼中带着提防之意。
「刚才那位是谁?」佐久间视线望向门口。
「是公司里的人。榆井发生那种事,在公司里也引发不小的风波。」峰岸以沉重的口吻如此说道,接着转动颈部,像是要放松紧绷的双肩。
「因为他是那么杰出的选手,对吧?」
「不只是这样。」峰岸说:「因为我们的滑雪队只有榆井一人。事实上,经过这起事件,我们的滑雪队已经瓦解。接下来,我只能继续在这个集训住处再待两、三天了。」
「那可真是个坏消息。今后你有何打算?」
「先暂时在家里等些时日,应该会被调回原来的职场吧。我猜应该是业务相关的工作。」
说到这里,峰岸纳闷地望着刑警。「请问……关于榆井的事,是否已查出些甚么?」
「这个嘛……」佐久间停顿了一会儿,才缓缓取出记事本。「解剖的结果出炉,已经查明是甚么毒了。名叫乌头碱(Aconitine),是从乌头(Aconitum)中分离出的剧毒。」
峰岸不发一语地颔首。就算告诉他毒药的名字,他应该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吧。
「我说峰岸先生……」佐久间舔了舔嘴唇。「问题在于,榆井先生为何会服下这种毒药。」
「他是自杀吗?」
面对峰岸的提问,佐久间摇了摇头。「不对。」
「这么说来……」
「你知道这个东西吧?」佐久间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塑料袋。里头装有红色的胶囊。
「那是榆井的维他命吧。」话甫一说出口,峰岸立即倒抽一口气。接着他以充血的双眼望向佐久间他们。「难道说,这里头……」
「正是这样。」佐久间平静地说:「我们扣押的药物中,有五颗胶囊验出含有毒物。每颗胶囊都是密合的,但细看后会发现,有用剃刀之类的工具割开过的痕迹。事后再用接着剂黏合。我们推测,榆井是昨天吃完午餐后,想补充维他命,结果服下装有剧毒的胶囊。」
「听你这么说来,榆井他是……」
「没错。」佐久间颔首。「榆井先生是被人谋杀。」
这句话似乎一时令峰岸说不出话来。他嘴巴微张,视线在桌上的空间游移。
「因此我们想询问你关于维他命的事。」
佐久间话说完后,隔了一会儿,峰岸才应了声「是」。目光往两位刑警脸上聚焦。
「榆井先生是从甚么时候开始服用那种维他命?」
「啊,是从甚么时候开始的啊……」他似乎仍未恢复平静,焦急地拍打着额头。「啊,我想到了。应该是从去年春天开始。向石田医生咨询,决定药的用量。」
「你说的石田医生,是石田医院的那位吗?」
「是的。」
这是位于饭店南方两百公尺处的一所医院。昨天赶来宫之森的,也是这位医生。佐久间早已从印在药袋上的医院名称,得知给榆井开药的人是石田。现在应该已派其他搜查员前去调查。
「药袋上印的日期是昨天。」佐久间说。
「是的,每个礼拜的星期一都会去领药。」
「昨天去领药的人是谁?」
「是榆井。他一早就去了。」
「大约是几点?」
峰岸侧头沉思片刻后应道:「应该是八点前,他总是在门诊时间前到。」
「几点回来的?」
「正确时间我不清楚,但应该是八点多吧。他回来的时候,我正好在这里吃完早餐。他让我看药袋,说他拿药回来了,并交给女服务生保管。」
「当时店里还有其他人在吗?」
「当然有。」峰岸颔首。
「其他滑雪跳跃的相关人员也在场吗?」
峰岸耸了耸肩说道:「几乎都在。」
「你记得是哪些人吗?」
佐久间如此问道,峰岸就像遇到难题般,面有难色。
「和我在一起的,是冰室兴产的田端。三好教练好像也在。至于选手,泽村和日野当时好像在这里吃饭。」
新美迅速将这些人名记下。至少这些人知道榆井领药回来,寄放在女服务生那里。
「榆井先生昨天早上有服药吗?」
「应该有。他把药寄放在女服务生那里后,点了一份早餐,用完餐后应该就服药了。我们那时候已经离开餐厅。」
「在那之后,你可有和榆井先生聊些甚么?」
「没有特别聊甚么。」峰岸露出在探寻回忆的眼神。「午餐前那段时间,我在田端先生的房里下棋,当时榆井来过房里一次。不过,他只待了一会儿,在一旁翻阅周刊甚么的,不久后就离开了。后来我们在午餐时又碰了一次面,就只有这样。」
「你们午餐时同桌吗?」
「不,我和田端先生以及中尾先生同桌。榆井坐隔壁桌,自己一个人用餐。因为他习惯一个人用餐。」
「他吃完后有服药吗?」
「有。为了怕他忘记,我还特别告诉他,别忘了吞维他命。」
「指导员还真是辛苦呢。然后呢?」
「榆井就这样走出店门,那是一点左右的事。之后的事我就不清楚了。我和田端先生、中尾先生在一起,用完餐后也一直待在这里。」
佐久间想起鉴识人员的报告。犯案用的胶囊,其溶解时间就算再长,顶多也只能撑五分钟。若再加上乌头碱被吸收的时间,服药后最多二十分钟便会丧命。当然了,时间长短因人而异。榆井死亡的时间是一点半,从他服药到出现药效,约过了三十分钟之久。是否有这个可能,目前仍在研究中。
「然后杉江夕子就打电话给你了吗?」
一提到夕子的名字,峰岸就像颇感意外似的睁大双眼。
「是的。您可真清楚。」
「因为这是我的工作。」佐久间确认过新美已经将峰岸说的话逐一记录之后,说了一句:「对了,我想听峰岸先生你坦然说出自己的意见」作为开场白。峰岸再度露出提防之色。
「我们可以确定榆井先生是遭人杀害。关于此事,你可有甚么猜测?」
「您的意思是……有没有人对榆井心怀憎恨是吗?」峰岸压低声音,略显踌躇地问道。
「不见得只有憎恨。」佐久间说:「例如有利害关系、想保护自己、感情纠纷等等,各种因素都有可能。」
峰岸双臂环胸,一脸沉痛地摇了摇头。
「说我们身边有杀人凶手,这我实在无法想象。」
「你的心情我可以了解。不过,还是要请你仔细想想。榆井先生遭杀害的事,是无从否认的事实。」
佐久间说完后,峰岸阖上眼,点了点头,将下巴往内收。
「好,我会仔细想想。」
峰岸说他接下来得和日本滑雪联盟的人见面,所以询问便到此为止。但他离开后,佐久间他们仍留在店内,重新叫了一杯咖啡。当女服务生以托盘盛着两人的咖啡送来时,佐久间向她问道:「妳是藤井加奈江小姐,对吧?」
他刻意以开朗的口吻询问,但加奈江还是身子为之一僵,小声地应了声:「是的」。
佐久间先道出自己的身分,接着向加奈江确认她负责管理榆井药物的事。
「哪是甚么管理……只是他们叫我代为保管,我听话照做而已。」
加奈江双手搓揉围裙下襬,噘起嘴唇。
「从甚么时候开始?」
「应该是……去年四月开始的。因为榆井先生动不动就会把药忘在房间里,所以才叫我让他寄放。」
「那么,妳都放在哪里?」
「放在柜台底下的抽屉。」
「不好意思,可以借看一下吗?」
「可以。」加奈江如此应道,走向柜台。佐久间他们跟在后方。
柜台的对面是流理台,底下有两格抽屉。加奈江打开上面的抽屉。里头的橡皮筋、塑料袋,整理得井井有条。她说榆井的药就放在这里。
「昨天早上妳拿到药之后,便马上放进这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