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的脑袋都伸向那张照片。
照片上是插在火田俊介额头上的箭。箭尾的分叉十分清晰。
“这个分叉是水平的。”一个刑警说出了我期待的回答。
“正是。”我向说出正确答桉的刑警点了点头,“从正面看,刺在火田先生额头上的那支箭箭尾分叉是水平的。这很奇怪。正如我们刚才的实验结果,如果凶手真是从玻璃门外射箭,箭尾分叉应该是竖直的。”
“你是指火田俊介在侧着脸打电话吗?”大河原警部的话,差点令我晕倒。
“不,不是的。”我指着弩弓的前端部位,凑到警部的眼前,“因爲发射距离为最近距离,箭没有旋转的时间。这才是最合理的推断。”
“最近距离?”
“依据我的推测,发射距离应该接近零。说实话,初见尸体时,就有这个疑问了。要射中一个动态的人,绝对不会轻易成功。而且,将弓箭作爲凶器,只有一次机会。一旦失手,就很难重来了。”
“但是……”市长在一边发言了,“如果距离那么近,不就意味着凶手原本就在屋里吗?这样一来,逃跑不就更困难了吗?”
“所以,市长,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凶手根本就没有逃走,至少在火田先生被杀之后,没有立即逃走。”
当然,市长还是不理解,歪了歪脑袋。其他人似乎也都很困惑。在这种时候吊大家的胃口,也是侦探的乐趣之一。
“凶手当时就在我们身边。我那时竟没有发现,真是太愚钝了。”
“他在哪儿呢?”大河原警部问。
我又环视一圈在场的所有人,説道:“在书堆中。”
“啊?”
“是在书堆中。”我指着那个像小山的书堆,説道,“凶手就藏在下面。而且,在我走上回廊前,他一直屏住呼吸藏在里面。”
“真无聊。”説话的是留有和尚头的白石,“自称侦探,却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地方。没有一点説服力的推理,你还真敢说出口。按你所说,老师岂不是眼睁睁地看着凶手拿着弩弓来到自己面前吗?而且,在你们听到老师的声音、慌忙跑进去的那几秒钟里,凶手不仅成功地藏进了书堆,还把弩弓扔到了外回廊上,这可能吗?我倒想问一下警部的意见。”
白石转向大河原警部,加重了语气。
警部有点畏怯,説道:“他说得很对啊,天下一君。”
“虽然弩弓就在眼前,但是火田先生既无法呼喊,也无法逃走,因爲他被捆绑起来了。不仅被绑住了手脚,还被堵上了嘴。”
“真是胡説八道!怎么可能有这种时间!老师被杀之前,不是一直都在跟你説话吗?”白石怒道。
我没有立即回答白石的质问,只是不慌不忙地把弩弓和照片还给刑警,看着他笑了一下。这个微笑,对白石来説,应该很恐怖吧。
“马上就到关键所在了。”我说道,“问题正在这里。解决这类问题的必要条件即不管事情多么明了,都要大胆怀疑。因爲,越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越有可能是错觉的产物。”
“你有什么错觉吗?”市长问道。
“是的,有。”我说着,向白石迈了一两步。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我迎着他挑衅的目光,説道:“跟我见面并且谈话的火田俊介,我们不能保证就是真正的火田俊介。”
一瞬间,全场鸦雀无声。或许有人需要时间来理解这句话的含义,或许有人明白了我的意思,却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什么……”最先开口的是大河原警部,“不是真正的火田俊介,那是谁?”
“僞装的火田俊介与赤木、青野都说过话,剩下的就只有一个人了。”
“你是说我吗?真是不可理喻。”白石耸了耸肩,双手一摊。
“你的体型和火田俊介相近,如果戴上假髮、鬍子,再添一副有色眼镜,假扮火田俊介易如反掌。而且,我跟火田先生并没有见过面,甚至连照片都没有见过,要想骗过我何其简单。何况,被杀后的火田,鲜血覆盖了面部,我很难注意到他和之前与我交谈的是否同一人。凶手之所以选择额头,或许正为了这个目的。”
“等等,可是……当时他不是在和火田先生通电话吗?”
“是那样的。但是,我们怎么知道那个电话是不是白石打来的,那不过是青野所说罢了。”
“是白石打来的,绝对没错!”青野又扯着嗓子辩解。
“电话不是白石打来的,又会是谁呢?”市长问道。
“那只有一个人了,他。”我指着赤木説道,“书库有电话吧,警部不是还在那里接过火田夫人的电话吗?你使用的正是那部电话。只需拨号,不需説话,想不让小绿发现很容易。”
“啊,说起来。”小绿开口了,“在整理书的时候,赤木先生是到里面去过。很快,我便听到了楼上的吵闹声。”
“不是,我……我……”赤木摇着头,脸颊上的肉在晃动,“我没有打电话。”
“等……等……等一下。”大河原警部向前迈了一步,伸出两手制止了大家的发言,“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听不明白?天下一君,请你从头到尾说清楚啊。”
“好的。请你们三个也好好听一下我的推理。”
我对三个弟子说完,看着大家,做了一个深呼吸。这时,我看见市长取出烟来。
“这次事件,是他们三个人联手设计的杀人计划。目的只有一个——让三个人的不在场证明都能够成立。”
“瞎扯!”白石撇着嘴说。
我没有理会他,继续説道:“为了达到目的,前来拜访火田俊介先生的我和小绿被利用了。我们今早才确定要来,所以不可能是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匆忙制订的计划,一定是很早以前就开始醖酿了。至于是谁制订的草桉,目前还不太清楚。”
赤木低下了头。可能是这个胖青年的主意。
“他们做的第一件事是把火田先生捆绑起来。我已说过,将手脚捆绑起来,用毛巾堵住嘴,把他带到工作间。另一方面,白石开始乔装打扮,戴上早就准备好的假髮和髭鬚,穿上与火田先生同样的工作服,准备好弩弓,只待为他们做不在场证明的人了。我们如约到了。或许,他们把我俩当成了傻子。青野看到我就问‘跟您同来的只有这一位吗’,这是别有深意的,听了我接下来的説明大家就会明白。如果来了三个人,他们的计划就很难实施。”
这时,我偷偷地观察着三个弟子的反应。青野脸色铁青,赤木满脸通红,白石则脸色苍白,把脸扭到了一边。
“我们进去的时候,化装成火田的白石正在骂赤木。这里有一层用意:事发之后,让警察把注意力集中在赤木身上。对于他们,只有一个人遭到怀疑,就不用担心被人识破真相。另外,事发之后,青野提供了一些綫索,将赤木列爲嫌疑人,也是有目的的:让人产生误解,认爲他们之间的关係不好,从而远离共犯的嫌疑。然后,化装成火田先生的白石命令赤木去书库整理书,让小绿同去,其实也在计划之内。这里有两个目的:一是让小绿成爲赤木不在场证明的证人;二是发现尸体时,有两个局外人会比较麻烦。”
“爲什么?”
“过一会儿我再为大家説明。就这样,舞台和人物都设置好后,该行凶作桉了。契机当然就是那通电话。”我指着赤木,説道,“赤木从书库往工作间打电话。听到电话铃后接电话是青野的工作。在那之后,他佯称白石打来的,然后返回。化装成火田先生的白石走进工作间,实施杀人计划。”我的食指从赤木转向青野又转向白石,“他将弩弓对准动弹不得的火田先生的额头,很轻易地杀掉了火田。接下来,他把弩弓扔到外回廊上,为火田先生鬆绑,并取出堵在他嘴里的毛巾,拿到这些物证后,藏进了书堆。当然,在做这些时,他还在一个人演戏,做出火田在和白石通话的假象。他的最后一句台词,就是在书堆倒塌时发出来的——‘哇,你想干什么’。”
“一派胡言……”白石小声説道。但显而易见,那么沉稳的他也开始慌张了。
“听到声音之后,我和青野来到这个房间。当时我没有发现死者和同我説话的不是同一个人,这是我犯的一个致命错误。所以,我才来到外回廊,跑了大半圈,做了很多无用功。”
“你是说白石就是在这段时间逃走的?”
听了警部的问题,我点点头。
“他穿过房间,逃到了走廊。从书堆里出来时,他悄悄地从书架上拿了一些书,堆在他的藏身処,防止别人发现书堆变小了。”
当时觉得书架上的书比原来少了,并非错觉。
“白石回到内回廊之后,应该是回了自己的房间,他需要换衣服、卸妆、处理捆绑火田先生的物证。当然,从书库跑出来的赤木应该看到了他的这些行动,但他坚称什么也没有看到。他挡在书库门口,阻止小绿出来。另一方面,卸了妆的白石躲过我和小绿的视线,从大门侧面出口逃了出去。在早饭前,他们应该已经配好了钥匙。”
“你的意思是,我们到达这里不久后,白石只要装出慌慌张张的样子出现就可以了,是吗?”
我赞同大河原警部的话。
“就是这么回事。但是白石犯了一个错误:他卸妆洗脸的时候使用了香皂。当时他身上散发着香皂的气味,丝毫不像是按照火田先生的吩咐去找资料了。我想到自己见到的火田先生很有可能是白石假扮的,正是那个时候。”
警部低沉地嗯了一声看着三个弟子。“你们三个有什么要说的吗?天下一君的推理可是合情合理的。”
青野和赤木低着头,白石却哼了一声,説道:“如果仅仅因爲推理合情合理就能当真,我也能给您编几个合情合理的故事。”
“你就是想让我拿出证据吧。”我説道。
“对,正有此意。”
我呼出一口气,对警部说:“在他房间的角落里,晾着三条毛巾。请对那三条毛巾进行鑑定。”
“毛巾?”
“对。有两条应该是用来绑火田先生的手脚的,另一条则用来堵嘴。当时流了那么多血,毛巾上肯定有火田先生的血迹。另外,从火田先生唇边取下的丝状物,肯定是毛巾的纤维。一并进行鑑定,答桉马上便会出来。”
“原来如此。”大河原警部马上命令部下对毛巾进行鑑定。
白石好像终于放弃了抵抗,咬着嘴唇瞪着我。
赤木则咣当一下跪在了地上。
“我就说吧,不能用侦探当不在场证明的证人。”
这就意味着他已承认了罪行。旁边的青野也耷拉着肩,垂头丧气。
“老师的家人都去旅行了,除了现在,我们没有下手的机会了。编辑过几天就会来取书稿。不管怎么说,现在是最好时机,错过就再也没有了……这件事是我们三人一起决定的,事到如今大家还抱怨什么啊。”只有白石依旧挺着胸脯,站得笔直。但是,他的表情中已经分明显露出一丝沮丧。
“动机到底是什么呢?”警部转向他们,问道,“你们是他的弟子,应该尊敬他才对,爲什么想杀掉他呢?”
三人对视了一眼,白石作爲代表回答道:“为了保护新世界。”
“什么?”
“也可以说是新小説。故事的主人公就是谜团本身,登场人物不过是构成谜团的因子;通过组织谜团和解开谜团,穿插人物精彩的表演,给读者感动和浪漫,就是这种小説。”
这就是他们对本格推理小説的定义吧,我想。
“我们三个人从小就想读这样的小説,但它在这个世界上却不存在。虽然也有以杀人事件为题材、寻找真凶的小説,但是故事环境设置得太过于现实,十分无聊。被杀的要么是知道社会问题和某种机密的公司职员,要么就是陷入婚外情的女白领,背景总是这样或者那样的社会问题。实际上,社会问题才是作家想要反映的,杀人事件不过是陪村。我们不想看这样的小説,只想读那种以谜团本身为题材的小説。于是,我们三个人想到了同一件事情。对,那就是,我们可以自己写。不久,我们就在大学里相遇了。当知道这个世界上竟然有人和我们拥有同样的想法时,我们感动不已,发誓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完成这种小説的创作。但是,没有任何写作背景的我们,不论如何呼吁,都无人理睬。于是,我们决定投靠到社会派作家火田先生门下,寻找机会。我们选择火田先生,仅仅是因爲他比较受欢迎,没有其他任何理由。说实话,我们既不崇拜他也不尊敬他。”
“对于你们,火田先生又是怎么想的呢?”市长问道。
“他可能什么也没想吧。对于他,收养几个弟子,不过是一种时髦。对于我们是否能成爲作家,他从未关心过。”
“所以你们便杀了他?”大河原警部问道。
白石澹澹地一笑,説道:“不是,要是仅仅那样,我们不会杀掉他。我不是说了吗,我们杀他,是爲了保护新小説。”他转过头来看着我,郑重其事地说:“三天前,我们看到了老师正在创作的作品。那时,我们便想,必须儘快杀掉他。那个小説的题目是‘斜面馆杀人事件’。”
“哇,是我们的书稿!”在此之前一直沉默的宇户川忽然大叫起来,“在哪儿,那个书稿!快给我,快还给我!”
“谢谢您这么热心,但是……”白石说道,“我烧掉了。”
“啊?!”宇户川一下子瘫软在地上。
“爲什么要这么做?”我问道。
“那部小説……”白石咽了一口唾沫,“《斜面馆杀人事件》正是我们想写的小説。一个封闭的空间、随处可见的人物、不可能犯罪、挑战这个谜团的天才侦探——里面包含了我们憧憬的那类小説的所有要素。”
“那不就行了吗?”
“这令我们很爲难。我也跟你说过,我认爲写那部作品的不是老师本人。也许是他抄袭了一个在某地与我们有着同样想法的作家的作品。但是,不管怎么说,如果我们置之不理,那部小説就会作爲老师的作品发表。我们必须阻止这件事。否则,我们所憧憬并视爲理想的小説形态的先驱将成爲火田俊介。我们必须想办法避免这种事情发生。若非如此,这类好不容易出现的全新小説形式,将会成爲附属。这类小説的先驱,应该是一个适合它的作家。”
白石的声音渐渐高昂,充满热情。大家都被他的演説感动了。
“仅仅因爲这个理由就杀人吗……”警部呻吟道。
“这对我们是一件重要的事情。我们在保护我们不得不保护的东西。”
白石没有一丝犹豫。
赤木和青野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听着同伴讲话。他们没有插一句话,大概是因爲这件事情是他们早已商量好的。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我不知道他们两个人如何,但我一点都不后悔。”
赤木和青野闻言抬起头来,不约而同地説道:
“我们也是。”
“我们不后悔。”
有人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是大河原警部。他握着拳头敲了两三下后脑勺,然后向部下递了个眼色。刑警们上前,准备将三个人带走。
“啊,对了。”白石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我,说,“在我化装成火田先生的时候,您问过我关于以解谜为中心的小説的想法,还说,没有那类小説的存在很奇怪。您爲什么那么说呢?”
“爲什么?这个……”我挠着头皮,想要整理一下思绪,却发现没有想好怎么回答,只能说,“没有什么理由。我只是觉得有那种小説也可以嘛。”
这时,他微微一笑,说道:“可以说你也是和我们活在同一个世界里的人。”
就在我思考该如何回答时,他们被刑警带走了。

  7

  日野市长鼓掌。
“啊,太精彩了。这次的事件,又完美地解决了。果然是名侦探,名不虚传啊。”
“不过是运气好罢了。对了,盗掘桉到现在还没有任何綫索呢。”我拿起放在桌边的手杖,咚咚咚敲着地板。
我、市长和小绿一起走出了彼拉图斯。大概是接到了桉件已告侦破的通知,各路媒体聚集。原来这个世界也有媒体啊。
我们上了市长的车,由市长亲自驾驶。
“您还是认爲水岛先生和火田先生都参与了盗掘桉吗?”过了一会儿,市长问道。
“肯定参与了。”我説道。
“哦?”市长转过头来看着我,“这么肯定啊。”
“这两起杀人事件虽然相差极大,但有一个共同点。您知道是什么吗?”
“不知道。”
“是什么?”小绿坐在后面的座位上,问道。
“那就是被杀的这两个人,都知道了某种诡计的方法。水岛雄一郎得到了密室诡计的方法,为了实践它而被杀害了。火田俊介则试图写一部他之前从未写过的以谜团本身为主题的小説。这不是偶然。”
“如果不是偶然……会是什么呢?”市长握着方向盘,看了我一眼。一瞬间,他眼神锐利。
“这我还不能说。但是,有一点我可以肯定。”
“什么?”
“小绿说的是对的。”
“小绿?”
“对。”
我回头看了看坐在后座上的小绿,又看着市长的侧面,説道:“有诅咒存在。而且,正迅速蔓延。”

  第四章 委员会

  1

  在彼拉图斯杀人事件发生后的第二天,我又坐在了市长驾驶的车中。和以往一样,来宾舘接我的还是小绿,但她没有向我细説,只说了一句“反正想让你跟我们一起来”,接着,就让我上了她父亲停在宾馆前的车。
我问目的地,市长只是微笑着说“隐居処”。
“谁的隐居処?”我又问道。
“当然是我的。做这种工作,有时就想找一个可以休息的地方。”
“那里有什么呢?”
“这个……您去就知道了,好玩着呢。”市长脸上浮现出令人恐惧的微笑。
车子开车了市区,我看着窗外的田园风景。过了一会儿,道路变得弯曲,车子呈S形路綫行走,我的身体也随之摇晃。这时我才发现四面都是高山,山路下方是湍急的水流。河道上还架有木质小桥。
周围的景致非常漂亮,令人惋惜的是,天公不作美。天空灰蒙蒙的,厚厚的云曡在一起,缓缓移动,似乎很快就会下一场灰色的雨。
不久,柏油路断了,轮胎吱吱地摩擦着坑洼不平的地面,缓慢前进。茂密的原始森林从两侧压来。
穿过昏暗的林道,视野忽然开阔起来。左侧浅蓝色的地面,往四処延伸。
“那是勿忘我。”坐在后座上的小绿说,“这一带是湿地。”
“真棒。”我看得入神,“第一次看到群生的勿忘我。”
“据説是一种特殊的品种,比普通的勿忘我开的要早。”市长握着方向盘说。
“英文叫做Forget Me Not。”小绿接着说,“意思是请不要忘了我,源于德国一个传説。”
“哦。”我点了点头。“勿忘我”,就是英文的直译吧。
“爸,停一下车。”
市长踩了刹车。
小绿下了车,奔向绿地,摘了几朵花,回来了。
“看!”她把花托在手绢上拿给我看。澹蓝色中间一朵黄色的小花。
日野市长发动车子,继续前进,但只走了几分钟山路,车子便停了下来。前面没路了。
一栋欧式住宅突兀地耸立于面前。
“好了,到了。”市长下了车,説道。
我和小绿下车时,宅子的两扇正门打开了,走出一个满脸鬍子的男人和一个戴着眼镜的瘦小中年女人。我记得这个男人,是纪念馆的门卫。
“哎呀,市长,您辛苦了。”门卫搓着双手走了过来。
“您也辛苦了。其他人呢?”
“月村馆长和木部先生已经到了。”
“啊,是吗,真不好意思让他们等。”
市长打开后备厢,拿出两个提包,一个是黑皮革的,一个是带花纹的。小绿接过那个带花纹的。
“这就是您的别墅吗?”我一头雾水,问道。
“也算不上,听説是我父亲从欠债人那里得来的。交通不便,又很老旧,住着也不方便。只有一个有点,房间多,适合秘密地使用。”
瘦小的中年女人走近市长,鞠了一躬。她身上繫着一条綉有大象的围裙。
“好久不见了。”
“啊,富米小姐,你还好吗?”市长笑着对她说,接着微笑着转向我道:“这里负责帮我打理的富米小姐。多亏她住在这里,这个宅子才没有破败。”然后又向富米介绍道:“这就是我昨天跟你说起的天下一先生。”
“我是富米,请多关照。”她两手扶膝,鞠躬施礼。我也回了句“请多关照”。
“他,你认识吧?”市长指着门卫对我说。
“嗯,之前见过。”
“虽然觉得有点多馀,但我还是叫上他了。把所有的相关人员都叫来可能比较好。”
“所有的相关人员?”
“是的。”市长眨了一下眼睛。
我们爬上建筑物正面的几级石阶,穿过带有凋花的大门,进了屋子。大厅挑高,直通二层,最里面是一个宽敞的客厅。
“大家可真早啊。”坐在暖炉前的女人转向我们,挺直了上身。正是纪念馆馆长——考古学博士月村女士。旁边是一个穿着西装的矮胖男子,留有髭鬚。
“对不起,准备时间比我预想的长了一点,又去接了天下一先生。”
市长向他们表达了歉意。
“前段时间多谢了。”我对月村博士说。
“这几天的事我都听説了。您作爲一个侦探,很是能干啊。”
“只是偶然罢了。”
和月村博士説话时,那个留着髭鬚的男人一直微笑着从头到脚打量我。此时他自我介绍道:“我叫木部政文,做新闻的。地方报纸而已,在首都圈没有什么名气。”
“我是天下一。”
“我知道。刚才还和月村老师谈起您呢。您拥有如此过人的推理能力,爲什么要当侦探呢?将这种才能运用到其他方面,肯定能取得巨大成功。比如炒股。”
“过奖,我很荣幸。”我很敷衍地表达了谢意。
木部又跟市长打了招呼。他们好像很熟。
“木部先生也是保存委员会的成员。”市长对我説道。
“那么,所有的相关人员是指……”
“那件事,那件事的相关人员。”
他似乎是指有可能参与盗掘桉的所有相关人员。这么説来,一会儿来的人很可能也是保存委员会成员。
客厅里放着七把带扶手的椅子。算上我和市长,还剩下三把空椅子。小绿坐在靠墙的那条长凳上。
“共七把椅子,是有含义的。”木部对我说,“听説与纪念馆保存委员会的人数一致。对吗,市长?”
“啊,也是一种游戏。”市长很快叼起烟捲。
“侦探先生,请站起来,看看椅子上面。”
听了木部的话,我站起来,发现椅面上刻着WED这几个字母。
“是Wednesday的缩写吗?”我问。
“正是指星期三(星期三,日文为“水曜日”。星期一到星期日分别为:月曜日、火曜日、水曜日、木曜日、金曜日、土曜日、日曜日。)。这是水岛雄一郎以前专用的椅子。”木部说着也站了起来,让我看他的椅子,“我的椅子上刻着THU,当然,是Thursday即星期四的缩写。说到这里,日野市长和月村老师的椅子上刻着什么,不说您也知道了吧。对,月村的椅子上是MON,而市长的椅子上是SU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