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的时候,学生有点不知所措,但考了两、三次之后,终于开始积极投入。想要考高分,只有一个秘诀,就是充分了解班上的其它同学,结果,班上同学之间的感情越来越好,和之前完全不一样。
对还是菜鸟老师的我来说,这是一次宝贵的经验,让我有自信可以继续走教师这条路,事实上,我也一直持续到今天。
这一切都是拜浪矢杂货店所赐。虽然我很想表达感谢,却苦于找不到感谢的方法,我很高兴有这次的机会。
一百分小鬼敬上
*这封信会由浪矢先生的家人收到吗?希望可以供在浪矢先生的神桌前。拜托了。
贵之一抬起头,雄治立刻问他:「怎么样?」
「这不是很好吗?」贵之回答,「我记得这个问题,说想要知道不读书,也可以考一百分的方法,没想到当时那个小孩会写信给你。」
「我也很惊讶,而且还很感谢我。我只是用脑筋急转弯的方式回答了他有点恶作剧的问题而已。」
「但他一直没有忘记。」
「好像是这样。而且,他不仅没有忘记,还经过自己的咀嚼,运用在自己的人生中。虽然他向我表达感谢,但其实没有这个必要,因为他是靠自己的力量获得成功。」
「但是他很高兴,你没有无视他开玩笑写的问题,而是认真回答,所以他才会一直牢记在心里。」
「那并不是甚么了不起的事,」雄治看着其它信封,「其它的信也几乎都是感谢我的答复,虽然很感激,但看了之后,我发现我的答复之所以能够对他们有帮助,是因为他们自己本身就拥有正确的心态。如果他们没有想要认真生活、努力生活的态度,无论别人回答甚么,恐怕都帮不了他们。」
贵之点点头,他也有同感。
「知道这一点不是很好吗?这代表你所做的一切并没有错。」
「是啊,」雄治用指尖抓了抓脸颊后,拿起一封信,「我还想让你看另一封信。」
「给我看?为甚么?」
「你看了就知道了。」
贵之接过信封,从里面拿出信纸。那是一封手写的信,整齐的字写满了信纸。
致浪矢杂货店:
我从网络上得知浪矢杂货店只限今晚复活的消息,立刻再也坐不住了,于是拿起了笔。
我只是听说过浪矢杂货店,当初写信给浪矢先生谘商烦恼的另有其人,在说出写信的人是谁之前,请允许我先说明一下自己的身世。
我从小在孤儿院长大。我完全不记得自己几岁进了孤儿院,从有记忆开始,就和其它小朋友一起生活在孤儿院,所以也并不觉得是甚么特别的事。
上学之后,才开始产生了疑问,为甚么我没有父母?为甚么我没有家?
有一天,我最信赖的一位女职员告诉我被送到孤儿院的经过。她对我说,在我一岁的时候,我母亲在车祸中丧生,以及我原本就没有父亲的事,还说等我长大之后,再告诉我详细的情况。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为甚么没有父亲?时间在我的不解中渐渐流逝。
当我升上国中时,社会课的作业要求我们调查自己出生当时周围所发生的事。我去图书馆借了报纸的缩印版,刚好发现了那篇报导。
一辆小客车坠入海中,驾驶该车的川边绿死亡。车上有一名一岁的婴儿,因为没有煞车痕迹,警方分析是驾驶人带着婴儿一起自杀。
我知道母亲的名字,也知道以前住在哪里,所以我确信报纸上写的正是我母亲和我的事。
我很受打击。不光是因为母亲不是意外身亡,而是自杀这件事,更因为她想带着我一起自杀,也就是说,母亲并不希望我活下来,这件事对我造成强烈的冲击。
走出图书馆后,我没有回孤儿院。要问我去了哪里,我也无法回答。因为我根本不记得了。当时,我满脑子只想到我早就该死了,根本不应该活在世上。照理说,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母亲差一点杀了我,我这种人活在世上,到底有甚么价值。
第三天,我被带到警局,因为我被人发现倒在百货公司顶楼的小型游乐园角落,至于为甚么会去那里,我完全不知道,只记得曾经想过,从高处跳下去,应该不会有太大的痛苦。
我被送去医院。因为我不仅身体虚弱,手腕上还有无数割痕。从我紧紧抱在胸前的皮包中,发现了沾满血迹的美工刀。
那一阵子,我不愿和任何人说话,甚至见到别人,都会令我感到极大的痛苦。我食不下咽,一天比一天瘦。
这时,有一个人来医院探视我。那是我在孤儿院内最要好的手帕交。我们同年,她有一个有身心障碍的弟弟。因为遭到父母的虐待,姊弟两人一起被送来孤儿院。她唱歌很好听,我也喜欢音乐,所以我们成为好朋友。
我和她之间可以正常聊天。闲聊了几句之后,她突然对我说,今天来找我,是要告诉我一件重要的事。
她说,孤儿院的人把我的身世都告诉了她,她想和我谈谈这件事。我猜想应该是孤儿院的人拜托她的,因为除了她以外,我不和任何人说话。
我全都知道了,所以不想听。我这么回答她。她用力摇着头对我说,我知道的只是其中的一小部份,对真相一无所知。
她问我,知不知道我妈妈去世时的体重。我回答说,我怎么可能知道?她告诉我,只有三十公斤。我正想回答说,那又怎么样?但随即反问她,三十公斤?才三十公斤吗?
她点了点头,告诉我以下的事。
找到川边绿的尸体时,发现她整个人瘦骨嶙峋。警察去她的住处调查后,发现家中除了奶粉以外,没有其它食物,冰箱里也只有一个放了断奶食品的碗而已。
听川边绿的朋友说,她没有工作,存款也见了底。因为好几个月没付房租,所以房东要求她月底搬走。光是从这些情况,似乎可以判断她因为走投无路,所以带着女儿一起自杀。
但是,有一件事令人不解,那就是婴儿。为甚么婴儿能够奇迹似地生还?
我的朋友告诉我,那个婴儿会活下来根本不是甚么奇迹,但是,在说这件事之前,她要我看一样东西。说着,她拿出一封信。
她说,这封信是在我妈妈的住处找到的,和我的脐带放在一起,孤儿院一直为我保管。孤儿院的几名职员商量后,决定等到适当的时机交给我。
那封信装在信封里,信封上写着「绿河收」。
我略带迟疑地打开了信,信上的字迹很漂亮。起初我以为那是我妈妈写的,但看了内容之后,才知道并不是。那封信是别人写给我妈妈的,「绿河」应该是我妈妈。
信的内容走向我妈妈提出的建议,我妈妈似乎找了这个人商量。从信的内容来看,妈妈为怀了有妇之夫的孩子,到底该生下来,还是该拿掉这件事感到烦恼。
得知了自己出生的秘密,我受到了新的打击。想到自己是不道德行为的产物,就更为自己感到可悲。
我当着朋友的面,表达了对妈妈的愤怒。为甚么要生下我?早知道就不该生下我,只要不生我,她就不会那么辛苦了,也不必带着我一起自杀了。
我朋友说,并不是我想的那样,叫我再仔细看那封信。
写信的人在信末对我妈妈说,最重要的是,能不能让生下来的孩子得到幸福。即使父母双全,也未必代表孩子一定能够幸福。如果无法做到为了孩子的幸福,愿意付出一切代价的心理准备,即使有丈夫在身边,也最好不要生下孩子。
「妳妈妈有充分的心理准备,能够让妳幸福,所以才会生下妳。」我朋友这么对我说。「妳妈妈一直珍藏着这封信,就是最好的证明。」
所以,妳妈妈不可能带着妳去自杀。我朋友这么对我说。
她告诉我,车子坠入海中时,驾驶座那一侧的车窗开到最大。事发当天,从早上就开始下雨,所以川边绿不可能开车的时候打开窗户,唯一的可能,就是坠海之后才打开的。
也就是说,那并不是带着孩子去自杀,而是意外身亡。川边绿因为饥饿,在开车时,因为营养失调导致贫血。她向朋友借车,应该真的如她所说,是要带孩子去医院。
但因为发生了贫血,导致短暂昏迷,坠入海中后,才终于清醒过来。她在混乱中打开了窗户,第一件事就是把婴儿送出车外,祈祷女儿能够得救。
川边绿的尸体被发现时,发现她身上还系着安全带。可能是因为贫血的关系,导致她意识不清。
当时,婴儿的体重超过十公斤,可见川边绿让婴儿摄取了足够的营养。
我朋友说完这些后,问我有甚么感想,问我是不是仍然觉得自己不该被生下来。
我搞不清楚自己的想法。因为从来没有见过妈妈,所以即使恨她,那种感情也很抽象。即使想要转换成感谢的心情,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我只能说,没有任何感想。
车子坠入大海是自作自受;她会穷到自己营养失调,才是最大的问题;身为父母,救自己的儿女是理所当然;因为太笨了,自己才无法顺利逃脱。
听到我说的这些话,我朋友打了我一巴掌。她对我说,不希望我这样看待一个人的生命。说完,她哭了起来,问我是不是忘了三年前的火灾。听到她这么问,我才如梦初醒。
三年前,孤儿院发生了一场火灾。那天是圣诞夜,我吓坏了。
我朋友的弟弟没有及时逃出来,差一点葬身火窟,因为有人相救,她弟弟才捡回一条命。那个人是来圣诞派对演出的业余音乐人,我记得那个看起来很温柔的人。当大家都往外逃时,他听了我朋友的拜托,转身上楼去找她弟弟。最后,她弟弟得救了,那个人全身烧伤,送去医院后死了。
我朋友哭着说,她和她弟弟会一辈子感谢那个人,也要一辈子补偿。希望我也能够体会生命的宝贵。
我终于了解为甚么孤儿院的职员会派她来找我。因为她最能让我知道该怎么看我妈妈。孤儿院职员的这个决定完全正确,我被她感化,也一起哭了起来,终于能够坦诚地对着完全没有任何记忆的妈妈表达感谢。
那天之后,我再也没有觉得自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虽然一路走来并不是一帆风顺,但我觉得那是因为我活着,才会感受到这些痛楚,所以克服了重重困难。
于是,我很想知道当年是谁写信给我妈,信末写着「浪矢杂货店」。我很纳闷,这个人是谁?杂货店又是怎么一回事?
直到最近,我才从网络上得知有一个爷爷喜欢为人消烦解忧。因为有人在部落格上写下对往事的回忆,我看到之后,继续在网络上搜寻还有没有其它相关数据时,看到了这次的公告。
浪矢杂货店。
我由衷地感谢您给我妈妈的建议,我一直希望有机会表达这件事。万分感谢。如今的我对自己充满自信,很庆幸自己来到这个世界。
绿河的女儿敬上
P.S.目前我是我那位朋友的经纪人。她发挥了在音乐方面的才华,成为日本具代表性的歌手。她也在用自己的方式报恩。
5
贵之仔细地把厚厚一迭信纸重新折好,放回了信封。
「太好了,你当年的建议没有错。」
雄治摇着头否认。
「我刚才也说了,重要的是当事人的心态。虽然我之前很烦恼自己的回答是否造成了他人的不幸,但回想起来,实在太滑稽了。我这个平凡的老头子何德何能,我的回答怎么可能具有影响别人人生的力量,真的是太不自量力了啊。」虽然他嘴上这么说,但仍然忍不住露出喜悦的表情。
「这些信都是你的宝贝,要好好珍藏。」
贵之说,雄治露出沉思的表情,「关于这件事,我要拜托你。」
「甚么事?」
「希望你为我保管这些信。」
「我吗?为甚么?」
「你应该也知道,我来日不多了。如果把这些信留在身边,万一被别人发现就糟了。因为这些信上所写的都是未来的事。」
贵之发出呻吟。父亲说得有理,虽然他完全没有真实感。
「要保管到甚么时候?」
「嗯。」这次轮到雄治发出呻吟,「到我死的时候吧。」
「好,那就放进棺材,到时候就可以一起烧成灰了。」
「好主意,」雄治拍着大腿说,「就这么办。」
贵之点点头,再度看着信。他实在无法相信这些都是来自未来的信。
「爸爸,」他问:「网络是甚么?」
「对啊,」雄治伸出食指,「我也完全搞不懂,刚才正在想这件事。其它好几封信都提到这个字眼,说是在网络上看到公告,还有人提到手机。」
「手机?那是甚么?」
「我也不知道,可能有点像未来的报纸之类的东西吧?」雄治说着,眯起眼睛看着贵之,「你看了刚才的信吧?你似乎信守了对我的承诺,在我死后第三十三个忌日当天发布了公告。」
「在网络或是手机上吗?」
「八成是吧。」
「是喔,」贵之皱着眉头,「怎么会这样?心里有点毛毛的。」
「不必担心,到了未来,你自然就知道了。我们走吧。」
就在这时,店铺那里传来动静。啪答。好像有甚么东西掉落。贵之和雄治互看了一眼。
「又来了吧?」雄治说。
「信吗?」
「嗯,」雄治点点头,「你去看看。」
「好。」贵之说完,走去店铺。店铺内没有整理,货架上还放着商品。
铁卷门前放了一个纸箱,贵之探头一看,里面有一张折起的纸,似乎是信纸。他捡起之后,回到和室。「是这个。」
雄治摊开信纸,立刻露出讶异的神情。
「怎么了?」贵之问。
雄治抿着嘴唇,把摊开的信纸推到贵之面前。
「啊!」贵之忍不住惊叫了起来,因为信纸上没有写任何字。
「这是甚么意思?」
「不知道。」
「恶作剧吗?」
「也许吧,但是──」雄治看着信纸,「我觉得不太像。」
「那是怎么回事?」
雄治把信纸放在桌上,抱起了双臂。
「也许这个人还没有得到结论,可能还在犹豫,还没有找到答案。」
「所以就把空白的信纸投进来…」
雄治看着贵之说:
「对不起,你去外面等我。」
贵之眨了眨眼睛,「你要干甚么?」
「那还用问吗?当然是写回信。」
「写回信给这个人?但是,上面甚么都没写,你要怎么回答?」
「我接下来会思考。」
「接下来思考…」
「不会太久的,你先出去。」
雄治的态度很坚定,贵之只好退让。「好,那你尽可能快一点。」
「好。」雄治看着信纸回答,似乎已经听不到别人说话了。
贵之来到屋外,发现天色并没有太亮。他觉得很奇怪,因为刚才在家里坐了很久。
回到CIVIC上,他转动着脖子,发现天空很快亮了起来。于是他知道,可能是屋内和屋外的时间流动方式不一样。
他决定不向姊姊赖子和妻子芙美子面前提起这件事,因为即使说了,她们恐怕也不会相信。
他接二连三地打着呵欠等了很久,发现家里的方向传来动静,雄治从狭小的防火巷走了出来。他拄着拐杖,缓缓走了过来。贵之下车上前迎接。
「写好了吗?」
「嗯。」
「你怎么处理回信?」
「当然放进了牛奶箱里。」
「这样可以吗?可以送到对方手上吗?」
「嗯,我觉得应该可以。」
贵之偏着头纳闷,觉得父亲好像变成另一种生物。
上车之后,贵之问:「你在那张白纸上写了甚么?」
雄治摇摇头,「不能告诉你,我上次不是就说过了吗?」
贵之耸了耸肩,发动了引擎,正当他要驶离时,雄治说:「等一下。」贵之慌忙踩了煞车。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雄治看着店铺出了神。数十年来,他以这家店维生,一定很不舍,而且,对他来说,那里已经不光是做生意的地方而已了。
「好,」雄治低声嘀咕道,「可以了,走吧。」
「可以了吗?」
「对,一切都结束了。」雄治说完,在副驾驶座上闭起眼睛。
贵之把CIVIC开了出去。
6
因为太脏了,「浪矢杂货店」几个字看不太清楚,有点美中不足,但他还是按下了快门。然后,又改变取景角度,连续拍了几张。他不擅长拍照,完全不知道拍得是否成功,但这不重要,因为这些照片并不是要给别人看的。
贵之站在马路对面,眺望着眼前的老房子,不由得想起一年前,和雄治一起在这里度过的夜晚。
回想起来,仍然觉得很不真实,他经常怀疑那是不是一场梦。收到来自未来的信,这种事真的可能发生吗?他从来没有和雄治谈过那天晚上发生的事。
但是,他的确把当时收到的信放进了雄治的棺材中。赖子他们问他是甚么信的时候,他一时答不上来。
说到奇怪,雄治的死也很奇怪。虽然医生说他随时可能离开人世,但他没有感到疼痛,他的生命之火持续微弱燃烧,就像一直拉不断的纳豆丝般,连医生也感到惊讶不已。他几乎不吃甚么东西,整天躺在床上,就这样拖了一年,好像时间在雄治的身体上流动得特别缓慢。
「请问…」贵之怔怔地陷入了往事的回忆,有一个声音把他拉回了现实,他慌忙转头,一个身材高瘦,穿着运动装的年轻女人推着脚踏车站在他面前,脚踏车的后车座上捆着运动袋。
「是,」贵之回答,「有甚么事吗?」
女人犹豫了一下问,「请问你是浪矢先生的家人吗?」
贵之的嘴角露出笑容。
「我是他儿子,这是我父亲的店。」
她惊讶地张着嘴,眨了眨眼睛,「原来是这样。」
「妳知道这家杂货店吗?」
「对,喔,但是我并不是来买东西。」她带着歉意耸了耸肩。
贵之点了点头,立刻了然于心,「妳是来谘商烦恼的吗?」
「对,」她回答说,「我得到了非常宝贵的意见。」
「是吗?太好了,请问是甚么时候的事?」
「去年十一月。」
「十一月?」
「这家店不会再营业吗?」她看着杂货店问。
「…对,因为我父亲去世了。」
她倒吸了一口气,难过地垂下眉尾。
「是吗?甚么时候?」
「上个月。」
「啊…请节哀。」
「谢谢,」贵之点了点头,看着她的运动袋问:「妳在练甚么运动项目吗?」
「对,击剑…」
「击剑?」贵之瞪大了眼睛。他有点意外。
「大家都对这项运动很陌生,」她露出微笑,骑上脚踏车,「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我先走了。」
「谢谢妳。」
贵之目送着女人骑着脚踏车远去。击剑。的确是很陌生的运动项目,只有奥运时,会在电视上看到而已,而且,只能在奥运集锦中看到。今年日本抵制莫斯科奥运,所以连奥运集锦也没看到。
她说是去年十一月来谘商,恐怕搞错了。因为那时候雄治已经住院了。
他突然想到一件事,过了马路,走进店旁的防火巷,绕到屋后,打开牛奶箱的盖子。
牛奶箱内是空的。雄治那天晚上在白纸上写的回信,不知道是否顺利送到了未来?
7
二○一二年九月──
浪矢骏吾坐在计算机前举棋不定。还是别冒险吧。万一做甚么坏事引起风波就麻烦了。因为这是家里的计算机,网络警察只要一查就查到了,而且,听说网络犯罪的罪责特别重。
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贵之拜托他的并不是甚么坏事。因为贵之到临死之前,脑筋都很清楚,交代他这件事时,口齿也很清晰。
贵之是骏吾的祖父,去年年底罹患胃癌去世了。听说贵之的父亲也是因癌死亡,搞不好是家族遗传。
贵之在住院前,把骏吾叫去自己的房间,突然说有事要拜托他,而且要求他不可以告诉别人。
「甚么事?」骏吾问。他无法战胜自己的好奇心。
「骏吾,你好像对计算机很在行。」贵之问。
「嗯,算是很在行吧。」骏吾回答。他在中学参加了数学社,经常用计算机。
贵之拿出一张纸。
「明年九月,你把这上面写的内容公布在网络上。」
骏吾接过纸,看了上面的内容,发现内容很奇怪。
「这是甚么?怎么回事?」
贵之摇摇头。
「你不必想太多,总之,我希望让很多人知道这上面写的内容。你应该有办法做到吧?」
「应该可以…」
「我很希望自己去做,因为当初是这么约定的。」
「约定?和谁?」
「我父亲,就是你的曾祖父。」
「爷爷的爸爸…」
「但我要去住院了,不知道能活到甚么时候,所以想拜托你这件事。」
骏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从父母的谈话中得知,贵之已经活不久了。
「好。」骏吾答应了,贵之心满意足地频频点头。
不久之后,贵之就去世了。骏吾参加了守灵夜和葬礼,觉得躺在棺材里的祖父似乎在对他说:「交给你啰。」
之后,他始终记得和贵之之间的约定,不知道该怎么办,很快就到了约定的九月。
骏吾看着手上的纸。那是贵之交给他的,纸上写着以下的内容。
九月十三日凌晨零点零分到黎明之间,浪矢杂货店的谘商窗口复活。在此拜托曾经到杂货店谘商,并得到回信的朋友,请问当时的回答对你的人生有甚么意义?有没有帮助?还是完全没有帮助?很希望能够了解各位坦率的意见,请各位像当年一样,把信投进店铺铁卷门的投递口。拜托各位了。
除了那张纸以外,贵之还交给他另一样东西。那是「浪矢杂货店」的照片。骏吾没有去过,但听说杂货店至今仍然在那里。
骏吾曾经听贵之说过,浪矢家以前开杂货店,但并不了解详细的情况。
谘商窗口是甚么?复活又是甚么意思?
还是算了吧,万一造成不堪设想的后果就麻烦了。
骏吾正想关掉笔电,眼角瞥到一样东西。
那是他放在书桌角落的手表。那是他最喜欢的爷爷──贵之的遗物,他特地拿来留作纪念。这只手表每天慢五分钟,听说是贵之考进大学时,他父亲送给他的。
骏吾看着计算机,自己的脸映在黑色的液晶屏幕上,和爷爷的脸重迭在一起。
必须遵守男人之间的约定──骏吾打开了计算机。
第四章/听着披头四默祷
1
走出车站,走在商店林立的街上,和久浩介察觉到内心有一种幸灾乐祸的情绪在内心扩散。我没有猜错,果然不出所料,这里也很冷清。一九七○年代,这里出现了很多外来人口,车站前的商店街一度繁荣。四十年的岁月过去了,时代在变化,地方城镇到处可以看到拉下铁门的商店,这个城镇没有理由可以幸免。
他对照着记忆中的景象,缓缓走在街上。他对这个城镇的记忆很模糊,但实际走在街上,勾起了很多回忆,连他自己也不禁感到惊讶。
这个城镇当然也不是完全没变。商店街上已经看不到以前母亲经常买鱼的那家鲜鱼店,记得那家店名好像叫「鱼松」。晒得黝黑的老板总是很有精神地对着商店街的路人大声吆喝:太太,今天的牡蛎很棒喔,不买就亏大了,记得买给老公补一补──
那家鲜鱼店到底发生了甚么事?听说老板有一个可以继承家业的儿子,但记忆很模糊,可能和其它店家搞错了。
沿着商店街走了一阵子,感觉好像差不多了,便转进了右侧那条路。他不知道是否能够顺利走到目的地。
浩介沿着昏暗的街道往前走。虽然有路灯,但并不是每一盏路灯都亮着。自从去年那场地震后,日本全国都提倡省电,路灯也只维持能够看到脚下路面的亮度。
浩介觉得和他小时候相比,这一带的住宅变得很密集。他隐约记得读小学时,这个城镇推动了开发计划。以后会有电影院喔──当时,班上曾经有人这么说。
那个计划应该很成功吧。之后适逢泡沫经济的巅峰时期,这个城镇很快成为东京的卫星城市,吸引了不少新居民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