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得及,」可疑的间濑先生非常笃定,「我们会赶出来的。」当下,我内心一凉。尽管对拍片几乎一无所知,我也明白电影不是拍摄结束就完成。短短不到一个月便能完成剪辑、音乐及其他大大小小的后制工作,我实在不相信。

间濑先生接着说:「我们准备请泷田洋二郎先生执导,齐藤宏先生改编剧本。」说得倒好听,这下反倒让间濑先生显得更可疑。

「实现的可能性大概有多少?」我老实不客气地开口。

间濑先生彷佛没料到会有此一问,愣了一下后自信满满地回答:「百分之九十八左右。」「百分之九十八?」我有些诧异。

「是的。」间濑先生点头。

「哦。」

我不禁暗忖,那么事情还有百分之二泡汤的可能。与间濑先生等人告别后,我仍旧认为最后会由这百分之二胜出。作品改编成电影,而且由广末凉子主演──天底下哪有这等好事?

※※※

「听说要拍了。」三月时突然接到H田小姐的电话。

拍甚么?

「电影呀,已经正式定案。」

「噢……」

丝毫没有真实感。

高中时,我曾希望将来从事电影这一行,还拍过八厘米电影,在文化祭上播映。成为作家后,也梦想着作品有朝一日能拍成电影。如今,梦想即将实现,我应该兴奋不已,却不知为何有种事不关己的感觉。

于是,我想起老友的话:

「每次在报上或是哪边看到你的名字,心里都怪怪的,一点也不认为上面写的『东野圭吾』和我很熟的傻子东野是同一人。再怎么想,都觉得作家东野与我无关。」这完全就是我在作品即将改编成电影之际的心境。四月中旬,运动娱乐报上报导「广末凉子将主演电影《秘密》」,看到后,也没有自己的小说即将拍成电影的真实感。

追究原因,多半是我没注意到《秘密》这部作品已开始自行发展的关系。甚至收到剧本,我才不得不接受此一事实。

当然,剧本与小说大不相同。主角由父亲改为女儿,以及女儿变成高中生,是最大的差异。尽管两者皆在我的预料之内,但这些改变对其他部份也造成不少影响。

该不该同意,我有些犹豫,但仍立刻回复「这样很好」。

我的观点是,书是属于读者的。看过内容后,要想象出甚么画面是读者的自由。间濑制作人和剧作家齐藤宏先生也是读者,既然他们认为这样的剧本最能表达我小说里传达的讯息,那么我愿意赌一把。当然,这是建立在相信他们是由衷想「拍一部好电影」的前提上。

至于广末凉子小姐(这时突然称呼起「小姐」来了)身边却有不小的骚动。问题似乎出在她没去大学上课,「入学后一次都没出现过,到底想不想念书」之类的报导充斥八卦报刊的版面。

老实讲,我的感想是:哪里有问题?要不要去学校是个人的自由,不去就拿不到学分,无法毕业,如此而已。很多学生到大学去了,却不认真念书,就算毕业,能够抬头挺胸地说自己很用功的,究竟有几人?要是广末小姐几乎没出席课堂,也没参加考试,依然能顺利毕业,届时大家再质疑不迟。或许有人对她入学的经过感到不满,也有人因这阵骚动受到影响,不过,把气出在她身上实在没道理。

好的,尽管我为她辩护,但大概是各方的批评声浪太大,她也认为不能继续维持现状,暑假前夕的某天,她忽然现身早稻田大学。在电视上看到当时混乱的景象,我有些吃惊。依那种情形,她要好好度过大学生活想必很难。不知是谁,不过同学,摸人家屁股就太过分了。

※※※

七月十四日,制作发表会于调布的日活摄影棚举行。他们希望原著作者也出席,所以我穿着西装出门。直到这时,我才总算觉得「哦,真的要拍成电影了」。在此之前,我还一直感到怀疑。

这天先是和演员互相认识,头一位进入眼帘的是岸本加世子小姐。我第一次看她演的戏,是电视剧《人性的证明》,戏里不时出现她的独白,那虚无的语调实在很棒。

筱原友惠小姐一如荧光幕上所见,既可爱又亲切。石田百合子小姐则给人文静的印象。

至于广末凉子小姐,用一句话来说,就是美人。在电视等媒体上看到她时,印象是可爱的女孩,但她本人的轮廓更深、鼻梁更挺,或许是短期内突然转变为成熟女子吧。

总之,女演员个个比我以为的纤细,脸蛋甚至小得教人怀疑是视觉上的错觉,忍不住拿H田小姐和《ALL读物》编辑B小姐相比。

男演员则和电视上看到的印象差不多。小林熏先生平常的会话中带着些许关西腔,令我产生一股亲切感。小林先生的角色在原著中本来是主角,我和文艺春秋的相关人士提过「杉田平介由小林熏演也不错」,所以看到卡司时相当吃惊。

饰演广末小姐男友的是金子贤先生。他比我还高,吓我一跳,而且晒得很黑,十分帅气。我忍不住问:「平常从事甚么运动吗?」他羞赧地答:「冲浪。」记者会前,工作人员先说明流程。

「娱乐新闻的记者也会到场,我们已请对方不要提出与电影无关的问题。万一对方还是针对私生活发问,可以说那是《秘密》来回避。」不用说,这番话自然是为广末小姐而发。她没上学的新闻尚未平息,又被拍到与男友在一起,让工作人员跟着紧张兮兮。尽管见识到工作人员做事的万全周到,我却有那么一点失望。其实我一直很想亲眼瞧瞧,记者包围艺人追问不休的娱乐新闻特有情景。

记者会大约四十分钟便结束,我只是坐在一长排座位的边缘而已(之后看电视,几乎没入镜)。果不其然,有一名女子向广末小姐提出大学和男友的问题,但主持人巧妙地挡掉。众人于是死了心,尽管采访阵仗庞大,问题却很少。

记者会后,广末小姐、小林先生和金子先生随即进入排演。其实,早在几天前便已着手排演。他们拿会议桌当拉面店的吧台试演,据说等全部排过,才会开拍。

事后,制作人间濑先生告诉我,现在愈来愈少人以这种方式拍片。一般是配合演员的档期,每场戏由排演到正式拍摄一气呵成,所以开拍时与杀青前的质量难免会有差异。换句话说,即使时间紧迫,《秘密》的制作流程还是很严谨的。

这天,间濑先生突然冒出意外的话,他竟要我在电影中演出。我连忙表示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并加以回绝。但间濑先生没那么好打发,在我打道回府时,居然已答应他的请求。

「有两个角色可选,寿司店的客人和大学教授。」间濑先生竖起两根手指,开心地说道。

真是难以抉择。

寿司店的客人没有台词,只要坐在广末小姐和小林先生旁边吃寿司就好,大学教授则有上台演讲的重责大任。听到此番说明,任谁都会认为演寿司店的客人比较轻松吧?但这个角色需要演技,尽管只有一个镜头,他必须望向广末小姐和小林先生,露出「咦,这两人究竟是甚么关系?」的讶异表情。换句话说,得以眼神演戏。

烦恼许久后,我决定选大学教授,要我用眼神演戏实在办不到。教授一角虽然有台词,但仅仅是演讲,像念课本也无妨,而且剧组说把写在纸上的内容读出来就行。

八月五日,我抵达位于八王子的某大学,拍摄工作在此进行。众多大学生打扮的临时演员来回走动,彷佛真的置身校园。最大的不同,便是他们全出身剧团,各个相貌端正清秀,身材姣好。尤其,看到扮演拉拉队的女孩们时,我不由得露出笑容。

「啊,来得真是时候!」

听见我的低语,O村先生吐嘈一句:「瞧你说得像色老头一样。」接着,他附在我耳边悄声道:

「下周要在所泽的高中出外景,到时会来一大票扮高中女生的临时演员喔!」语毕,他嘿嘿嘿嘿地笑,到底谁好色啊。

摄影作业在小雨断断续续的麻烦天气下展开,拍的是进入医学系就读的女主角在学校餐厅与朋友谈笑的场景。看到他们排练,我觉得最辛苦的是,工作人员必须完全掌控大批临演的动向。明明只是从后面走过的小动作,却得花好大的功夫才能抓住所需的画面与符合的氛围。我这才明白为何工作人员各个大汗淋漓,晒得像块焦炭。

制作发表会时,我和广末小姐仅是打个照面,但当天好运临头,我们一起接受记者专访,我顺便和她聊了几句。不太记得聊了甚么,但之后电视播出时,只见我一脸傻笑,满口不知所云,让我对自己很失望。

吃过外景便当后,就轮到我上场。我换上西装,化好妆,在一旁待机。

竟让我演医学系的教授……若大学时的教授看到,一定会以为自己眼睛出毛病。照照镜子,我怎么看都没有教授的派头。间濑制作人则表示「大学教授也有很多种啊」,我听了一点都不觉得宽慰。

年轻工作人员拿着稿纸般的东西走近,上面写着我的台词。

「只要站在讲台上照着念吧?」我问。

「是的,基本上没错,不过……」对方抓抓脑袋,「呃,希望您不要一直低着头,最好能环视全场讲话。」「可是不低头就看不到这张纸。」「嗯,所以,」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表示:「如果您能背起来就太感谢了。」「咦!」我大吃一惊,但他鞠躬大声说着「拜托您」,总不能在这节骨眼耍赖,只得不情不愿地应允。

照本宣科和背诵,两者的压力天差地远,我的心脏跳起阿波舞。虽然后悔没选寿司店的客人,但为时已晚。

来到拍摄现场一看,我又是一惊。偌大的阶梯教室里,有两百多名年轻临时演员待机。他们扮演学生,而我得站在他们面前讲台词,且理所当然会被摄影机拍下。

「稍微不顺没关系,请像教授一样,大大方方地说话。」泷田导演的指示只有一句,但这「大大方方」才是最困难的。谁教我这辈子活得不够大方呢。

练习两、三次后,终于要正式上场。汗一从额头滑落,化妆师立刻过来帮忙补妆。事实上,为避免收进杂音,拍摄时必须关掉冷气。盛夏的教室里,没冷气实在难熬,加上季节设定是春天,服装得跟着厚一些。更有甚者,虽是晚间八点,却需营造出白天的气氛,所以在窗外架设巨大的照明器具打亮室内。临时演员都很辛苦,不过,最难受的是必须拍特写的广末小姐。她身边随时围绕着工作人员,啪答啪答地替她搧风。

我的演技(不知能否称得上演技)好歹一次OK,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要是在这热带地狱里连吃NG,可没脸面对工作人员和演员。

在休息室卸完妆,身心都放松时,广末小姐对我说「您演得很好喔」。明知是客套话,依然很高兴,不禁庆幸选了有台词的角色。

※※※

八月二十一日,前往日活摄影棚参观。上次脑子里只顾着要入镜,根本无心仔细观察摄影的情状。

间濑制作人带我参观内部。摄影棚里搭起主角居住的房屋布景。布景做得非常写实,感觉好像样品屋,甚至连庭院都有。

设定上,这是幢双层建筑,但二楼的部份当然是另行制作。二楼是女主角的房间,墙上挂的画、镜框上贴的大头贴、书桌上的照片等,种种小道具皆十分讲究,真教人高兴。当中自然少不了在故事中发挥重大功用的泰迪熊。

看到脑海里描绘的舞台具体呈现,尽管不是与原著如出一辙,心头仍泛起一股不可思议的感动。那种感觉就像初次踏上照片中向往的地方,责编H田小姐的双眼也不禁一亮。

只不过,和上次相比,工作人员显得不太有精神,棚内弥漫着一股说不上来的沉闷。间濑先生似乎察觉我的想法,解释道:

「因为连日在大热天底下出外景,广末小姐晒得厉害,昨天还到医院挂病号,所以时间表大乱,气氛变得较紧张。」我这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间濑先生又补充一句:

「这阵子在拍最后的高潮,故事无奈而动人的部份也感染了工作人员。」「哦,会这样啊。」我半信半疑。

当天要拍的,一样是最后高潮前的重要场面,我们在布景后远望。正式拍摄前,广末小姐还没上妆。如同间濑先生所说,她的脸颊晒得通红,我不由得担心起她的健康。

休息时稍微和小林熏先生聊了一下。我提到高中时想从事电影相关工作,他一听便说:「幸好你没走这条路。这年头在日本搞电影,要填饱肚子都不容易。」一旁的间濑先生表情顿时五味杂陈。

终于要正式拍摄,广末小姐化了妆的脸蛋非常美丽。

此时,发生一点小意外。刚拍摄不久,便听到「哩哩哩哩、哩哩哩哩」的虫鸣声。我和几个编辑以为是音效,但似乎是院子里摆着真正的植物,不知打哪冒出的昆虫兀自叫了起来。

导演下令设法让虫子闭嘴,只见年轻工作人员拿着杀虫剂四处跑。据负责音效的技师说,一些杂音能事后消除,可是虫鸣声和人声频率相近,要是掺杂在演员的对白里便很难处理。

一阵骚动后,重新进行拍摄。在大群工作人员及凑热闹的我们包围下,广末小姐与小林先生展开令人心酸的对话。内容我无法详述,但广末小姐真的哭了。看到她这样,心头也不禁有些凄楚。

无奈和动人的情景会感染周遭,或许不是说说而已。

过几天,我在网络上得知电影顺利杀青,电视也开始播放预告。每当出现「原著 东野圭吾」时,我都要脸红一遍。

究竟会拍出一部怎样的电影?银幕上出现「秘密」两个字的那一天,让人既期待又害怕。

电影《g@me.》的龙套报告 《小说宝石》二○○三年十月号拙作《绑架游戏》是二○○二年十一月出版的,次月便谈妥改编电影的事。我因其他工作认识的富士电视台制作人,提出想将这部小说电影化的意愿。

事出突然,加上对方提议由藤木直人和仲间由纪惠担任男女主角,总觉得没真实感。我想八成又是沾口水的行为,便随口应道「可以啊」,反正多半会无疾而终。这类情况就是如此频繁,最后能成真的例子少之又少。

只是,此事传到光文社时,突然抹上一层现实的色彩。刚过完年不久,便正式决定改编成电影,卡司也一如最初的提案。得知当红的俊男美女搭档演出,老实说,我简直乐翻天。作品电影化是继《秘密》以来的第二次,而上次的广末凉子小姐也是人气女演员,我深深庆幸自己有好演员命。

为此感到最高兴的莫过于光文社,大概是认为多少能消化一些销售不佳的库存书吧。出版社立刻着手换书腰事宜,我也想稍微为宣传出点力,便在自己的网页上公布这个消息。现下换好书腰的版本应该都已上架,每天都有些好奇、有些紧张,究竟能降低多少库存量?

为讨论剧本,我和富士电视台的制作人K开过几次会。话虽如此,我也没甚么好管的,只是针对送来的剧本说出感想而已。

K似乎非常头痛,因为小说《绑架游戏》最大的特征,在于描写的虽是绑架,对办案一方的观点却只字未提。K打算发挥这特色,也希望拍出绑架案才有的警匪攻防战。

终于定稿时,已是即将开拍的七月底。细读后的感想是:原来如此。剧本中采取极像特技的手法,让相反的两个意图同时成立,让我好生佩服,不愧是专业的拍片人才,考虑得实在周密。究竟运用何种手法,看了电影就知道。话是这么说,我当然也还没看过。

电影开拍前,举行一场制作发表记者会。人多总是热闹,于是原著作者也受邀参加。我大剌剌地去了,主要的目的是见两位主角。

待实际见面,吓我一跳。仲间小姐是美人还料想得到,但身为男性的藤木先生居然也能用「美人」形容──五官漂亮得令人感到岂有此理,连肌肤都光亮平滑,肉眼看不出是否有毛孔。我暗叹,原来这就是所谓的美男子。不仅如此,藤木先生还是早稻田大学理工学院毕业的。那所我想上也上不成、甚至想报名都被补习班说是浪费钱而阻止的学校……可恶,年轻俊俏就算了,连头脑都好?连毛孔都没有?我可是前几天才受重伤,脸上缝好几针耶!罢了,龞嫉妒月亮也只是漫画里的故事【注:此处影射的是漫画家柳泽公夫早期的作品《月与龞》,原文意指天差地远。】。

记者会平顺地结束。说平顺,是指没特殊状况,也没甚么新发现。挤满会场的记者和摄影师,自然是冲着两位主角而来。第二天看娱乐新闻,果然完全没拍到我。

其实,记者会当晚,举行了直木奖的评选会。当时,我的作品入围,所以萌生有些低级的念头,暗想要是得奖的话,或许媒体对我的态度多少会不同。

不久,在即将迈入八月的某一天,接获开拍的消息。这么一来,无论如何我都想到拍片现场瞧瞧。透过光文社表达意愿后,对方回过头商量:既然要来拍片现场,愿不愿意顺便当临时演员轧一脚?不知是东宝电影公司还是富士电视台表示,这是导演井坂聪先生的要求,但老实讲,导演会不会提出此种要求我很怀疑。不过,若能为片子宣传也不错,我便答应了。想一想,《秘密》当时我也出演一个小角色,有一段满长的台词,简直吓坏我,便附上「没台词、不需演技」的条件。

拍摄地点是台场的富士电视台,听说主角在咖啡座交谈时,我扮成一名客人喝咖啡就好,于是我安心地出门。

因是暑假期间的周日,台场车水马龙。不仅有好几个活动,到富士电视台参观的人也很多,再加上当天是今夏罕见的酷暑,走没几步路便汗水直流。

抵达电视台,在休息室稍等一会儿,很快就有工作人员来唤我。步出走廊,主角藤木直人先生也正要赶往摄影现场,我立刻厚着脸皮上前打招呼。就近一看,还是很美。容我再三啰嗦,没有毛孔。

边走边交谈几句,藤木先生说演得很开心,让我稍微松一口气。但连拍数天,他略显疲态,演员真辛苦。

拍摄场地是电视台宽敞的信道,有一大片的玻璃落地窗,彩虹大桥就在眼前。通道上摆着桌椅,布置成咖啡座。

我坐的地方早安排好,甚至放着盛有咖啡的杯子。摄影工作人员拍手欢迎我,让我有点不好意思。

「我们请东野先生演的是要参加猜谜节目的来宾,麻烦装成等待出场的样子,之后助理导演会来叫您,届时请跟着他走。」工作人员向我说明,我嗯嗯有声地点头。桌上连假猜谜节目的剧本都已备妥。

剧组还另外找来搞笑女艺人组合「北阳」的两位,要我们同桌谈笑,还表示除了黄腔和不当发言,讲啥都没关系。

「可是,我们不晓得要聊甚么啊。」我说。「北阳」的两位附和,显得不知所措。她们似乎也没类似的经验。

没办法,我便问「北阳」这个团名的由来,她们解释是借用高中母校的名字。不过,不是扬名甲子园的大阪北阳高中,而是埼玉的学校。她们是垒球队队员。

谈着这些时,摄影已开始,助导很快便照事前说的前来叫人,我们依吩咐跟着他走。「北阳」的两位把「猜谜节目来宾」的设定挂在心上,连声说着临时编的台词,好比「我们要加油」、「不知会出甚么题目」等,真有一套。

以为摄影结束松一口气时,才搞清楚这是排演。思及要不断重复同样的动作,就觉得好累。仔细想想,我不过是临时演员,必须辛苦演上无数次的,不用提,自然是主角藤木先生。

趁工作人员忙着准备下一个步骤时,我和井坂导演交谈几句。由于那阵子常下雨,拍摄进度落后许多,但一切还算顺利。

说到井坂导演的作品,以《Focus》和《Mr. Rookie》【注:二○○二年上映,描述一名蒙面投手带领阪神虎队成为日本第一的故事。】最为有名。有趣的是,两部作品风格截然不同。《Focus》以单机拍摄电视人世界观的扭曲和窃听狂的疯狂,实验性质浓厚且极具艺术性。相对地,《Mr. Rookie》则可谓日本版的《大联盟》【注:《Major League》,一九八九年发行的美国经典棒球喜剧电影。叙述克里夫兰红人队的老板想转移阵地至迈阿密,于是找来一群乌合之众迎战新球季,希望能藉输球达到解约的目的,不料,一名投手的活跃竟带来奇迹的胜利。】,娱乐效果十足。无关哪部电影较好或较差,我对他拍得出各种风貌的电影的态度产生共鸣。或许是因我一向抱持任何类型的作品都要能写的信念吧。

话虽如此,在导演面前,我当然不敢班门弄斧,于是很自然地将话题从《Mr. Rookie》移到表现突出的阪神虎队。井坂导演也是在执导《Mr. Rookie》后便支持阪神队。他以前隶属于东大棒球队,至今仍每周参加草地棒球。听到年纪相当的对方生活得这样精力充沛,我备受鼓舞。

之后反复拍了几次,每次我都和「北阳」的两位聊不同的事。一开始很紧张,也会不由自主地注意摄影机,不久便能自在地谈话。人真是了不起。最后导演喊OK时,我多半是在聊最爱的滑雪板。成果如何,就留待电影上映后揭晓,只不过大概只有几秒钟吧。

致电影《湖边凶杀案》 二○○五年电影宣传手册

写小说时,我首先会在脑海中构思影像,就电影来说便是一幕幕的场景。以我满意的形态「拍摄」完毕,再运用文字呈现,并藉由重复此一程序完成一部小说。当然不乏例外,但《湖边凶杀案》可说是这种创作方式的典型。一概摒除书中人物的内心描写,连主角的思绪也仅透过言行表达。

但是,我从未想过这部作品会改编成电影。因为我一向深信要拍成电影,盛大的场面是不可或缺的,而这部作品大部份的情节都在一幢别墅里展开,出场人物也很少,且发生的命案只有一起。

然而,这次却改编成电影了。读过剧本,我有些吃惊。剧本超乎我的预期。

那完全就是一出舞台剧。故事情节较原著简化,也减少了人物,相对地,在凸显主题上下足工夫。尽管我是外行人,都不禁想:此一电影的成功与否,端看演员的演技。

看到完成的电影,我难掩兴奋。分明是自己笔下的故事,却推测不出结局,紧张的情绪一直持续到最后。我竟以原著作者的身分参与如此精采的作品,真是备感光荣。

致电影《变身》 二○○五年电影宣传手册

距今约十五年前,我于住家外另设工作室,每天早上搭公交车转电车前去工作。某日,突然在公交车上思索起:「人类有左脑和右脑,要是其中之一和别人交换会怎样?」当然,这想法并非凭空而来,当时我对人脑很有兴趣,看了好几本相关书籍,才会有此疑问。于是,疑问顿时化为小说的灵感,下公交车之际,故事已在脑中完成大半,前后大概只花二十分钟。

灵感极少这般骤然浮现,甚至可说是唯一的一次。平常我都绞尽脑汁,想得满头大汗。

当时,讲谈社为创立八十周年的特别企划来邀稿,我便决定写这个换掉一半大脑的故事,也就是《变身》。

出道六年,这是我的第十四部长篇小说。书根本卖不出去的我,很希望《变身》能畅销。不必有甚么惊人的销售量,只求造成一点话题就好。

但《变身》依旧卖不好,完全不被书评家放在眼里,也没能入围文学奖。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讲谈社的特别企划竟突然中止。换句话说,连宣传的机会都没有。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但还是有人注意到这部小说,不少影视相关人士想改编成电影。感觉上,这些企划来一个就泡汤一个,过一阵子又有人提出同样的企划。

我创作的方式,是在脑海里产生影像再写成文章,且娱乐性优先于文学性,影视相关人士或许较容易掌握作品的全貌。相反地,看在文艺评论家眼里大概显得低俗吧。

在这样的背景下,《变身》终于改编成电影。看过试映后,第一个浮现的想法是:「竟然拍得这么好。」电影包含了所有小说里希望传达的意念。玉木宏先生及苍井优小姐精采诠释出主人翁的痛苦与女友深厚的爱情,我对他们的演技深感佩服。还有,过去改编电影时一定会有所变动的最后一幕几乎没更动,我要向导演和制作人员的勇气与决断力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