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之后,前原的双肩立即松垂了下来。


松宫看了看加贺。


“我来跟署里取得联络。”


然而加贺却没有点头,只是微微摆出一个思虑的姿势,表情蕴含着某种深意。


“怎么了?”


加贺很快对前原开口了。


“能不能让我们再见一见您的母亲?”


“这当然可以,但是您也看到了,她实在是很难和人正常沟通——”


然而没等前原说完,加贺便站起了身。


他们像刚才一样通过走廊,前原打开了政惠房间的拉门。政惠还待在靠户外那一侧的走廊上朝院子里看着,只是没人知道她究竟在看什么。


加贺走近她,在她身旁坐下。


“你在干什么呢?”加贺的语调温和,像是在和小孩子攀谈。


可是政惠却毫无反应,有人走到身边她也没有产生警觉,或许这正是由于她完全没有意识到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吧。


“没用的,警察先生,”前原说道,“别人说的话她根本听不到。”


加贺回过头,伸出手掌示意对方保持安静,然后又转向政惠,脸上挂着笑容。


“你见过一个女孩子吗?”


政惠微微抬起头,但她看来不是在望着加贺。


“下雨了。”她突然开口道。


“嗯。”加贺应了一声。


“下雨了,今天上不了山了。”


松宫朝外张望着,然而外面连一滴雨也没有下,只有树叶在风中摇曳。


“只能待在家里玩了,对了,先要化一下妆。”


“没用的,她只会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这是一种退化成儿童样子的症状。”前原说。


加贺却依然没有站起来,只是盯着政惠。


他的目光慢慢朝下移动,接着捡起了掉在政惠身旁的某件东西,松宫觉得那像是一团圆滚滚的布。


“这是手套吧。”加贺说,“是不是当时她捡到的那副?”


“我想是的。”


“当时?”松宫问。


“我昨天来时,看见这位老太太捡到一副手套,就是这幅。”加贺解释道。


“也不知她为什么那么中意它,一直戴在手上。现在可能是玩腻了吧,就像小孩子一样,想法根本没法让人理解。”前原语调无奈地说着。


加贺看了一会儿手套,又整齐地叠好,放在政惠身边,然后把视线投向屋内。


“您母亲一直待在这间房间里吗?”


“嗯,除了上厕所,基本上是这样。”


“案件发生后,您母亲有没有出去过?”加贺问。


前原摇了摇头。


“她没去过任何地方,应该说她痴呆以后就出不了门了。”


“原来是这样啊,冒昧地问一下,您和您太太的房间在哪里?”


“在二楼。”


“您母亲能上二楼吗?”


“不可能,几年前她的膝盖就有毛病,在得痴呆之前就已经不能上楼梯了。”


松宫听着二人的交谈,思索着加贺提这些问题的意义。他也不明白加贺为什么不让他和搜查总部联系,然而他不可能当着前原的面提出这个问题。


加贺站起来,在房里踱着步。他扫视着房间中的每一个角落,似乎在检查着什么。


“请问,有什么问题吗……”前原看来是忍不住了,张口问道。他似乎也无法理解加贺的想法。


“女孩弄坏的人偶已经处理掉了吗?”加贺问。


“不,还在这里。”前原打开壁橱,拉出了搁在下层的一个盒子。


松宫朝里面望了望,立刻睁大了双眼。他提起整个盒子,来到加贺跟前。


“恭哥,这……”


里面放着一个断了条胳膊的人偶,种类和春日井优菜所收集的相同。


加贺朝盒子里撇了一眼,问前原道:“这个人偶是怎么回事?”


“应该是在……去年吧,我买的。”


“您买的?”


“您也看到了,我母亲已经变得像个小孩子一样。她想要玩人偶,我就在商场里给她买了这个。据说是个很受欢迎的角色,不过我也不懂这些。但我母亲似乎不太喜欢,一直把它塞在角落里。后来不知为什么又把它给翻出来了,却酿成了大祸。”


松宫想起了春日井优菜房间里的人偶,他想,一个热衷于收集这些东西的女孩子偶然看到这个人偶后,或许真的有可能闯入陌生人的房子。


“您没把情况告诉您妹妹吗?”加贺向前原提问道。


“是的,我很难向她解释这一切……虽然总是要告诉她的。”


“星期五以后您妹妹就没来过吧?那么您母亲是由谁照顾的呢?”


“就暂时由我和我妻子负责,但也没有什么特别要照顾的地方,她还能自己上厕所。”


“那么三餐呢?”


“我们给她送到这里。”


“您母亲一个人用餐吗?”


“是的,不过她也就是吃点三明治而已。”


“三明治?”松宫不禁发问。


“我在门口打发妹妹回家时她交给我的,她说老太太最近似乎对三明治很感兴趣。”


松宫朝房间角落处的垃圾箱里望了望,发现里面扔着装三明治的空袋子和装牛奶的空四角形容器。


加贺架起胳膊看了一会儿政惠的背影,终于转身面向松宫。


“我们去院子里看看吧?”


“院子?”


“前原先生说他在院子里把尸体装进了纸板箱,所以我想到那儿看看。”


松宫点了点头,可是他仍然不明白加贺的意图,看看院子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


“请你们留在这里。”加贺对前原夫妇这么说着离开了房间,松宫也急忙追了出去。


加贺来到院子里,蹲下身触摸着草坪。


“对这草坪你还有什么问题要核实的吗?”松宫问。


“那只是个借口,我要跟你谈点事。”加贺仍然蹲在那里说道。


“谈什么事?”


“能不能先不要联系总部?”


“咦?”


“你怎么看他们说的那些?”


“自然是令我很吃惊,真没想到会是那个老太太杀的人。”


加贺抓住院子里的一把草,顺势拔了下来。他盯着手上的草看了一会儿,便一口气吹掉了它们。


“你准备完全相信他们?”


“你是说他们在撒谎?”


加贺站了起来,扫了一眼前原家的玄关,压低了嗓音。


“我不认为他们说的是真话。”


“是吗?可我听不出有什么破绽。”


“那是自然,因为他们昨天肯定花了一整天时间来编造这个没有破绽的谎言。”


“现在就断定那是谎言是不是为时过早?就算是谎言,我想我们现在还是应该先和总部取得联络。要是他们隐瞒了什么,多半也会在接下来展开的调查中露馅的。”


松宫的话还没说完加贺就摇起了头,仿佛是在表示他明白松宫的意思。


“主导权在你手里,如果你一定要现在就报告总部,我也不会阻拦你。不过我想和石垣股长或是小林主任谈一谈,我有事要拜托他们。”


“你这是什么意思?”


“对不起,现在没时间跟你详细解释。”


松宫感到一阵焦躁,他觉得自己是被当作新人对待了。加贺好像觉察出了这一点,又补充了一句。


“如果你能和他们正面交锋,一定会发现真相的。”


听完这句话,松宫也就很难再反驳了,他一脸狐疑地掏出了手机。


是小林接的电话,松宫向他汇报了前原昭夫陈述的内容并转达了加贺的请求,小林让他把电话转交给加贺。


加贺接过电话,从松宫身旁走开几步,开始小声地说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加贺又回来把电话递给松宫说:“他让你听电话。”


松宫接起电话。


“情况我都了解了。”小林说。


“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我会给你们时间,加贺君似乎有自己的想法,你就照他说的做。”


“不用带前原他们到署里吗?”


“我的意思就是你们不必急于这么做,股长那边我会去说明情况的。”


“明白了。”松宫说着正准备挂电话,小林又叫住了他。


“你可要好好看着加贺君是怎么做的,很快你就会见到一场了不得的好戏。”


松宫思忖着小林话中的深意,不再作声。“加油吧。”对方说完挂了电话。


松宫问加贺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早晚会明白的,不过我可以先告诉你一点,当刑警的,不仅要解开真相,同时也要重视解开真相的时机与方式。”


松宫听不明白,不禁皱起眉来,加贺则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眼睛。


“这个家庭里隐藏着某个不为人知的真实面貌,它不应在警局的审讯室里被强行揭示,而必须由他们自身来解明,地点就在这里。”

24

刑警们在院子里说些什么,昭夫完全不得而知,他想不通事到如今那里还有什么可调查的。他重新审视了一番自己叙述过的内容,找寻会使警察们生疑的描述,然而他并没有发现什么矛盾的地方。他说的几乎都是实话,除了杀人凶手其实不是政惠,而是直巳。

“你觉得他们在想什么?”八重子看来也在思考着同样的问题,不安地问着他。

“不知道。”昭夫简短地回答着,又望了望母亲。

政惠背对着他,蹲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像一块石头。

这样就好,只能这么做了——昭夫再一次在心里自我安慰着 。

他所做的事有多么恶劣,他本人自然是最清楚的。虽说是为了替儿子遮掩罪行,可是让自己的母亲来做替死鬼,早已背离了人道。他想,如果真的存在地狱,那一定是自己死后应该去的地方了。

然而他实在找不到别的办法来摆脱目前的困境,如果杀人犯是一个患有老年痴呆的老太太,世人对他们的批判应该也会有所减轻。这一切会被解释成老龄化社会所招致的悲剧,也许他们一家人还能得到别人的同情。他觉得这样一来,今后给直巳带来的负面影响也会降低到最小限度。

反过来,假使真相大白于天下,直巳肯定一辈子都会被看作是一个杀人犯。而他的父母则会被视为没能阻止儿子暴行的无能家长从而受到人们的轻蔑,并且还会不断地遭到指责。无论搬到哪里居住,总会有人得到风声,接着一定会孤立并排挤他们一家人。

他明白自己对不起政惠,但是他母亲本人应该也不会知道自己被陷害了。虽然昭夫不了解老年痴呆患者犯罪后的司法程序,可他不认为法院会像对待一般人那样对他们判刑。昭夫想到了“行为能力”这个词,他听说过没有行为能力的人是很难对其罪行进行处罚的,而现在任何人都不能说政惠是一个拥有行为能力的人。

而且政惠也一定很乐意通过牺牲自己来救孙子,当然,前提条件是她能理解这一切的意义——

他听到了玄关的门关闭的声音,走廊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让您久等了。”松宫说着走进了房间,加贺却不见了踪影。

“另一位警察先生呢?”昭夫问道。

“他去了别处,很快就会回来的。那个,我想再问您一下,还有别人知道案件的内情吗?”

这个问题也是他事先料想到的,他抛出了一个早有准备的答案。

“只有我们两个,别人我们都没有告诉。”

“可是你们还有一个儿子吧,他不知道吗?”

“我儿子他,”昭夫竭力使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后说道,“什么也不知道,我们都瞒着他。”

“可他不会一点都不知情吧?自己家里出现了尸体,父母在半夜三更还对此做了处理,很难想象他完全没有注意到整个过程。”

松宫戳到了昭夫他们最大的痛处,昭夫想,现在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他真的不知道,不,事实上他现在是有所了解了。因为我刚才在给警察打电话前已经大致上把情况跟他说了,不过之前他应该对此一无所知。星期五那天他不知是去那里瞎逛了,很晚才回到家。这些我昨天也告诉你们了吧?我儿子回来时我们已经把尸体转移到院子里,上面还盖着一只黑色的塑料袋,他应该注意不到。”

“而且,”八重子从旁插话道。

“他平时都把自己关在房里,除了吃饭和上厕所外都不会出来,所以他是不会关心半夜里父母在做什么的。因此我想他现在一定是受了打击,脑子里一片空白了。毕竟还是个孩子,我们告诉他这些事以后,他又钻进了自己的房间。能不能拜托你们让他一个人先静一静?”

她在“还是个孩子”这句话上加重了语气,昭夫也在一旁帮腔。

“他这个人怕生,和第一次见面的人都很难搭上话,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还太小。所以,我想他是帮不上警方的忙的。”

昭夫想,决不能让警方把注意力转移到直巳身上。他们夫妇在研究对策时,也一致认为这点是至关重要的。

来回看了看夫妇二人的脸后,松宫答话了。

“这也是为了慎重起见,说不定他也隐约感觉到了一些什么。而且如果事情真的如二位所说,那么按照我们的规矩,是要向所有有关人员询问情况的。”

“他也算……有关人员吗?”八重子问。

“既然和你们住在一起,那么您儿子就属于有关人员的范畴。”松宫斩钉截铁地说道。

他说的话一点也没错,昭夫夫妇也知道他们不可能使直巳完全远离警察。但是他们希望能尽量强调他和案件没有关系,并且还是个孩子。

“您儿子的房间是在二楼吗?要不然我自己过去看看?”

松宫的话使昭夫感到紧张,他必须要阻止对方这样做。让直巳一个人面对警察是危险的,这也是他们夫妇一致认同的事实。

“我去叫他。”八重子说道,她的想法可能也和昭夫一样。

“请问,”昭夫说,“我们能不能换个地方?在这里也不方便好好说话。”他瞟了政惠一眼。

松宫的表情显示出他似乎考虑了一番,然后回答道:“也对。”

他们来到了饭厅,昭夫松了一口气。他觉得如果当着政惠的面说这件事,直巳一定会狼狈不堪,他当然也知道父母是在让患有老年痴呆的奶奶替自己顶罪。

“请问,”在餐桌旁的椅子上坐下后,松宫发问道,“以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吗?就是说您母亲以前也曾伤害过别人或者毁坏过东西吗?”

“是啊……也不能说没有,毕竟她现在是那副样子。她经常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可结果却给我们添了麻烦,比如摔东西什么的。”

“可是田岛春美小姐说,您母亲平时并不会大闹啊。”

“哎呀,这都是因为她面对的是我妹妹,她只在我妹妹面前老实。”

听到昭夫这样的回答,年轻的刑警表情中带着疑惑。

楼梯上传来下楼的脚步声,这声音实在谈不上轻快。

直巳动作迟缓地出现在八重子身后,他在T恤外面罩了一件连帽衫,下身穿著运动裤。他两只手插在运动裤的裤兜里,像往常一样姿势难看地弓着背。

“他就是我儿子直巳。”八重子道,“直巳,这位是警察先生。”

经过介绍后直巳仍然低头望着脚下,没有看对方的脸。他躲在母亲背后,仿佛是要借此遮掩他那瘦小的身躯。

“你能不能过来一下?我有点事想问问你。”松宫说着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直巳低着头走近餐桌,坐在了椅子上。然而他为了避免正面面对警察,斜过了身子。

“你知道案件的经过吗?”松宫开始发问了。

直巳的下巴微微向前伸了伸,这应该就是他点头的方式了吧。

“什么时候知道的?”

“刚才。”直巳声音若有若无地答道。

“能不能把时间说得再精确一点?”

直巳瞟了母亲一眼,然后把视线转向墙上的挂钟。

“八点左右。”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直巳沉默着,当昭夫以为他可能不明白问题的意思时,他却眼珠朝上翻着看向父亲。

“他为什么要问我这些?”他的声音中带着怒气。

他可能认为自己什么都不用做,或许八重子是这么告诉他的。儿子杀了一个小女孩,还能有这样的想法,这令昭夫都感到难为情,但是现在也不方便教训他。

“警察先生说,我们的所有家庭成员他都要问一遍。他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

直巳表情不耐烦地把眼神撇向一边,昭夫真恨不得大声质问他有没有搞清目前的状况。

“是谁告诉你案件的经过的?”松宫重新提问道。

“刚才,爸爸和妈妈……”后半句没了踪影。

“能不能告诉我他们是怎么对你说的?”

直巳的表情中浮现起混杂着紧张和胆怯的神色,看来他毕竟也明白此时决不能露马脚。

“他们说奶奶杀了一个小女孩……”

“然后呢?”松宫盯着直巳的脸。

“他们还说爸爸把那个小女孩扔到公园里了,是银杏公园……”

“接下来?”

“他们接着说瞒也瞒不住,要去报警。”

“还有吗?”

直巳的面部肌肉不愉快地扭曲着,眼睛也不知是望着什么地方,半张着嘴,像一条口渴的狗一样露着舌头。

昭夫想,自己的儿子又摆出了那张平时的脸。当他做了坏事,被追问得无言以对时,一定会有这样的表情。虽然原因都在于自身,可是当事情使他感到不快时,他就会把责任推到别的什么身上,接着对其大发雷霆。昭夫可以想象,他现在肯定是在怨恨没能阻止刑警对自己提问的父母。

“还有吗?”松宫问了第二遍。

“不知道。”直巳粗鲁地答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松宫点点头,架起了胳膊,他的嘴角似乎浮现起一丝微笑。昭夫无法理解他表情中所蕴含的意义,感到一阵不安。

“你听他们说完以后,有什么想法?”

“我吓了一跳。”

“这也难怪,你觉得你奶奶有可能这么做吗?”

直巳低着头继续回答。

“她都痴呆了,也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来。”

“她曾经大闹过吗?”

“我想有过,不过我每天回家都很晚,不太了解奶奶的情况。”

“对了,听说你星期五晚上回家也很晚?”松宫说。

直巳沉默着,昭夫也明白儿子正因不知对方接下来又要问什么而胆战心惊,因为这也是他自己此刻的心情。

“能不能告诉我你去了什么地方,都干了些什么?”

“请问,警察先生,”昭夫忍不住插嘴道,“我想我儿子去了哪里和这件事没关系吧?”

“不,问题可没这么简单。我们不能草率地把这记录成‘较晚回家’,如果不把晚归的理由描述清楚,我也很难向上面交代啊。”

松宫的语调虽然平和,口气却是绝不妥协的。昭夫也只能答应了一声,不再多话。

“那么,答案是?”松宫把视线转回到直巳的脸上。

直巳半张着嘴,发出喘气的声音,他的呼吸已经开始紊乱了。

“游戏机房和便利店之类的。”他终于用微弱的声音回答道。

“有人和你在一起吗?”

直巳微微摇了摇头。

“你那段时间都是一个人?”

“嗯。”

“能不能告诉我是哪家游戏机房?还有便利店的地址。”

松宫取出笔记本,摆出要做记录的架势。昭夫感觉对方是在威吓直巳,表明了自己会详细记录,容不得敷衍了事的回答。

直巳结结巴巴地说出了游戏机房和便利店的名字,这都是他们为防万一而事先商量好要说的地方。那家游戏机房是直巳常去的,店面比较宽阔,说是很少会遇到熟人。便利店他们则故意选了一家以前没怎么去过的,如果是常去的店,营业员说不定会认得直巳,就有可能提供他星期五晚上没有去的证言。

“你在便利店都买了些什么?”

“什么也没买,我只是站在那里看书。”

“那在游戏机房你都干了些什么?玩了什么游戏?”

昭夫吃了一惊,这是他们事先没有商量过的。因为他们想不到警察会问得如此细致,他只能望向低着头的儿子,自求多福。

“《狂热鼓手》、《VR战士》和《惊悚驾驶》什么的,”直巳叽叽咕咕地回答道,“还有……赌博机。”

昭夫知道赌博机指的是自动赌博机,而其他的游戏他一概没有听说过,他想这些应该就是直巳平时玩的游戏了。

“你是几点回到家的?”松宫的问话还没有结束。

“八、九点钟吧,大致上是。”

“什么时候离开学校的?”

“四点左右……估计。”

“有人和你在一起吗?”

“我一个人。”

“你平时都是一个人放学回家?”

“嗯。”直巳简短地答道,语气中有些许不耐烦。其中应该包含了对警察仍然盯着自己而感到的不快,并且这个问题本身也可能伤害到了他。

直巳没有什么能称得上是朋友的伙伴,从小学起就一直如此。无论是去游戏机房玩游戏,还是在便利店看书,他总是一个人。反过来说,如果他能有哪怕一两个知心朋友,这次的事或许就不会发生了。

“四点离开学校,八点到家,也就是说在游戏机房和便利店逗留了四个小时啊。”松宫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地说道。

“他呀,一直都是这样。”八重子说,“我总是让他早点回家,可他就是听不进去。”

“现在的学生都是这样的。”松宫说着看了看直巳,“从离开学校到回家的这段时间里,你有没有遇见或者看到什么熟人?”

“没有。”直巳迅速回答道。

“那么在游戏机房和便利店里有没有发生什么令你印象深刻的事?比方说有人盗窃被抓获,或是游戏机出了故障什么的。”

直巳摇了摇头。

“我记不起来了,我想应该没有。”

“这样啊。”

“请问,”昭夫又对刑警说道,“如果无法证明我儿子去过游戏机房和便利店,是不是会有什么麻烦?”

“不,这倒没有。只不过要是能证明的话,今后也会方便些。”

“您的意思是?”

“如果能证明这一点,您的儿子将和整个案件脱离关系,今后应该也不会再找他问话了。但若是不能证明,我想我们警方还是会多次向他确认情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