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不在这儿住吗?”
“我住别的地方,高级宾馆还是专用来招待当红艺人的好。”箱井话里带着尖锐的讽刺。“明天中午十一点我来接你们,别迟了。”
两人躬身答应时,箱井已迅速掉头朝出口走去。
“咦,房间钥匙呢?”慎吾问。
“他没给我们啊。”
慎吾“欸?”了一声,差点往后一仰。这时一个身穿制服、个子高挑的侍应生走了过来。
“手续已经办好的话,我带两位去房间。”
拓也眨着眼睛望着他,但他似乎无意多做解释。他的手里握着一把房间钥匙。
“噢,那就麻烦你了。”
“我来帮您提行李。”说着,侍应生提起搁在拓也脚边的脏兮兮的运动包,又朝慎吾的帆布背包望去。“这件我也帮您拿吧。”
“啊,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
“这样啊。”侍应生点点头,说着“请往这边”,迈出脚步。
拓也一边和慎吾一起跟着侍应生往客房走,一边打量着侍应生制服上的折痕。他的制服像是刚刚熨烫过,整洁得体,服装本身的做工也很精良。比我们穿的考究多了,拓也暗想。
到了房间,拓也不禁又睁大眼睛。因为是双人间,有两张床是当然的,但连会客用的茶几沙发也都配备得相当齐全。
侍应生说明了紧急出口等事项后,道声“有事请打电话”便离开了。自始至终,他的表情一成不变,好似戴了张铁面具。
“哇,好棒!”慎吾盯着迷你吧台上陈列的酒瓶。“连白兰地都有,可以敞开喝了。”
“笨蛋,喝了多少过后要结算的,到时肯定被箱井先生臭骂一顿。”
“这样啊,那不是只能干看着了?”
“且不说这个,我肚子饿了,去吃晚饭吧。”拓也打开刚才箱井给他的信封,一张纸条随联票券一起掉了出来。“嗯?这是什么?”
纸条上写着如下内容:
“明天演出反应冷淡的话就炒你们鱿鱼。好好享受最后一夜吧。”
“喂,糟了,你看看这个!”
“怎么啦,一惊一乍的。”慎吾还不舍得把眼光从洋酒瓶上移开,但一看到便条,顿时瞪大眼睛。“呀,惨了!”
“惨了惨了,怎么办啊。”拓也抱头倒在床上。
2
拓也和慎吾是搞笑艺人,主要表演滑稽小品和相声。两人中学时代是同学,一唱一和起来,人人都说很有趣,因此自信满满,进入了拥有众多搞笑系艺人的花木专业培训学校。
之后五年过去了,原先认为世界上不会有人比自己更有搞笑才能,如今这份自信早已消失。同届的同学中已经有人在电视台拥有固定节目,而两人至今只能在超市的开张庆祝或节日的余兴节目上献艺。之所以到现在还没被公司炒掉,是因为作为艺人样貌出众的特点受到认可。就连拓也、慎吾这两个艺名,也是取自某偶像团体(注:可能指SMAP中的木村拓哉和香取慎吾,“拓哉”与“拓也”同音),本名的义昭和安雄太不起眼了。
这次两人应邀来为一个地方城市举办的拉面节助兴,话虽如此,其实是原先邀请的演员得了阑尾炎来不了,才找他们充当救火队员。工作时间是今天和明天两天。
“果然今天我们的表演很失败啊。”慎吾抓着头说。
“那样是不行的吧。”
“唔,确实。完全不受欢迎啊。”
“不是什么不受欢迎的问题,与其说是搞笑,更像是催眠术的讲习会,观众一半以上都睡着了。”
慎吾哈哈哈笑起来。“那也不错呀,可以当作笑点了。”
“别开玩笑了!我们已经到了生死关头。”拓也扬了扬箱井留下的便条。
“就算你这样说,观众不笑也没法子啊。”
“那可不行,明天演出之前非得想个办法出来不可。”
“先填饱肚子再想办法吧,饥肠辘辘的什么也想不出来。”
晚餐是在一楼的餐厅,两人正准备搭电梯下去,刚才那个好似戴了铁面具的侍应生刚好坐电梯上来了,看来他是负责这一层。他向两人点头问好后,便转向操作盘。
电梯到了一楼,拓也和慎吾刚走出来,后面却传来侍应生的声音:“先生!”他伸手示意慎吾的牛仔裤前面,同时说道:“您的衣服……”
慎吾低头一看,只见裤子的拉链没拉上,露出图案花哨的紧身内裤。
“喔,糟糕。”慎吾慌忙拉上拉链,手指却被夹住了。“疼!”
侍应生依然面无表情,再次躬身致意后便离开了。
“哎呀,真险。”走进餐厅后,慎吾重又小声说道。“幸亏中间没跟其他人照面。”
“不过那个铁面侍应生却一点都没窃笑呢。”
“可能他接受过那种训练吧。如果嘲笑客人的失态,会给对方留下不好的印象。”
“就算如此,要忍住笑也是很不容易的。”拓也想起刚才侍应生的表情,说声“这样好了”,竖起食指:“我们今晚来想办法把那个侍应生逗笑。”
“咦,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磨练技艺。要是有本事把他逗笑,让会场的观众爆笑也就不在话下了。”
“话是这么说啦,怎样才能把他逗笑呢?”
“我现在正在琢磨。期限是到明天结帐之前。”
倘若办不到的话,我们也就完了。——拓也又加了一句。
3
电梯门开了,铁面人走了出来。
“真是对不起,一不小心就变成这样了。”
“一五一三号室是吧。”侍应生快步走出。
两人的房间前面放着一盆大型赏叶植物,是他们从电梯那里搬过来的。盆栽对面站着慎吾。
他一丝不挂,两腿之间用叶子遮掩。
但侍应生看到后,表情丝毫不变,问道:“您不冷吗?”
“我打算冲个澡,刚把衣服脱掉,”慎吾说:“那家伙突然从外面叫我,我急急忙忙冲出来,结果门就关上了。”
“这也是常有的事。”说着,侍应生拿出万能钥匙,轻松把锁打开,推开门,说了声请进。他完全没有笑。
“唔……”慎吾显得不知所措,摘下一片盆栽的叶子挡在两腿之间。他本来是刻意让那话儿一目了然的。
“先生,”侍应生摘下另一片叶子。“用这片怎样?”
这片叶子稍大一些。
“哦,好的。”慎吾垮着脸接过来。
一走进房间,拓也便透过门上的猫眼朝外张望,心想侍应生或许会在没客人的地方偷笑,然而他却在默默地把盆栽搬回原处。
“太失败了。”拓也说。
“连一丝苦笑都没有,还轻描淡写地回应说‘常有的事’。”
“嗯,有点认真过头了啊。”拓也重又躺到床上。“光溜溜地把自己反锁在门外,这种事会很常见吗?”
“别再提了。切,只落得丢人现眼。”慎吾穿上衣服,打开电视。
“现在不是看电视的时候吧!”
“看看在放什么节目而已。”慎吾拿起节目表,坐到椅子上。才看了一眼,脸色便缓和下来。“嘿,想不到这种宾馆里也有成人录像呢。”
“不会吧?”
“是真的,你瞧。”
拓也一看节目表,付费频道那里的确有那种节目播放。
“别看客人们个个装得正人君子,果然还是好这一口啊。”慎吾笑嘻嘻地说。
“大概宾馆这边也摸透了客人的色心。……等等。”拓也坐起上半身。“好,这次就使这一手!”
(您好,这里是服务台)传来一个异常认真的声音。
“你好,我们这里的电视有点问题。”
“是吗?是什么情况?”
“放不出图像。很奇怪啊,我们看的是付费频道。”
(了解了。我们马上派人过去看看)
一两分钟后,敲门声响起。打开门,铁面人站在那里。
“真是麻烦你了。”拓也说。
“哪里。听说是电视机有问题?”
“是的。”
侍应生走近窗边的电视,电视画面一片蓝色,什么图像也没有。
“的确不正常啊。”侍应生说着,探头窥看电视后面,随即松了口气似地喃喃说道:“哦,原来是这样。”
实际上不过是连接付费频道的接收机与电视机的电线没插上而已。这当然是拓也他们干的。
侍应生把手伸到电视机后,插上电线。
刚一插上,画面就出现了赤裸交欢的男女特写,音箱里传出喘息声。
拓也盯着侍应生,心想他表情总该有点变化了吧。但他只是顶着面具脸凝视着画面,那眼神与其说是注意放出的内容,毋宁说是确认放映情况,女性的裸体似乎根本视而不见。而后他抬头望向两人。
“这样应该可以了吧?”声音和语气都毫无变化。
“哎?啊 ,喔……”慎吾傻站在那里。
“咦,怪了,”拓也看着画面:“放映得不清楚。”
“是吗?”侍应生一脸“那不可能”的表情望着画面。
画面上,女性正在口交,拓也指着她的嘴唇继续说:“你看,隐隐约约的看不到。”
因为打了马赛克,看不到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这一来他大概会失笑吧,拓也满心期待。
“先生,”然而侍应生声音冷静地说道:“根据我国法律,被认为过于过激的性描写是禁止映像化的,对过激部分会进行某种处理,使观众无法看到。这种模糊不清的情况也是处理的一种。很遗憾,无法再看得更清楚了。”
“哦……看不到呀。”拓也喃喃说道。
“很抱歉。”侍应生鞠了一躬,似乎从心底感到遗憾。
拓也和慎吾面面相觑。事到如今,已经无计可施了。
“那个,”侍应生抬起头:“因为刚才说到的原因,这种情况并不是故障,希望您能了解。”
“噢,知道了。”拓也点头。“辛苦你了。”
“给您添麻烦了。如果还有什么问题的话,请尽管吩咐。”最后侍应生带着歉色离开了房间。两人呆呆地目送着他的背影。
4
“总之,荤段子看来是不管用。”拓也得出结论。“这种宾馆想必有很多男女来共度良宵,那些侍应生对与下半身有关的问题已经习以为常了。”
“真想当这儿的侍应生啊。”慎吾说,语气不全是开玩笑。
“既然性欲相关的招数不灵,食欲如何?”拓也伸手拿起桌上放的送餐服务的菜单。
“那要怎么做?”
“你看着好了。”拓也拿起电话话筒,按下号码。
(您好,这里是送餐服务)
“喂,我要咖喱饭、咖啡和米饭各一份。”
(好的。咖喱饭、咖啡和米饭各一份是吧,谢谢惠顾,马上给您送去)
“谢谢。”拓也挂了电话。
“你这点菜方式真怪,米饭不是多余的吗?”刚说完,慎吾一拍手:“啊,是这样啊,用一份咖喱拌两份米饭,你真聪明。”
“眼下这个局面,我怎可能有心思打那种算盘。听好了,照我说的去做。”
拓也给出指示。“啊,要做那种事啊?”慎吾苦着脸说。
“为了让他发笑,就忍耐一下吧。”
他正说着,敲门声响起。
“久等了。”铁面人端着搁有餐具的托盘出现了。“放在哪里好?”
“麻烦放在桌上。”
慎吾已经坐在桌旁的椅子上,一副等着料理上桌的架势。侍应生把料理逐一放到他面前,与此同时,拓也在记账单上签字。
“哎呀!”慎吾突然大声说道:“这和我要的不一样。”
侍应生脸色顿时严峻起来。“不一样吗?”
“不一样,这不是我要的东西。”
拓也扫了眼料理,啧了一声:“呀,确实,他说的没错,果然不对。”
“我看看。”侍应生对着记账单确认。“咖喱饭、咖啡还有米饭……是吧?”
“不,不对。”
“啊?哪里不对呢?”
“这种一样一样分开的东西我不想吃!”慎吾像撒娇的孩子似的跺着脚。
“别生气,这样好了。”拓也把一壶咖啡全倒在米饭上,白米饭立刻被染成茶色。
慎吾用叉子捞起拌了咖啡的米饭吃,才一入口,马上两眼放光。
“喔,这正是我想要的味道!”他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咖啡饭最棒了!”他高高举起叉子。
“咖啡饭?”连铁面人也困惑地直眨眼睛。
“是啊,我要的是咖喱饭和咖啡饭各一份。”拓也竖起两个指头。
这一来他应该会发笑吧。
然而侍应生并没有笑,只是默默地看着慎吾吃饭的样子,随即点头致意,离开了房间。
留在房间里的两个人,对着紧闭的房门盯了好一会。
“没用啊。”慎吾丢掉叉子。“完全不管用,他一点都没笑,只是吃了一惊,觉得怪怪的。”
“本来还以为十拿九稳呢。”
“这么难吃的东西我都吃了,他就这反应?啊啊啊,好恶心。”慎吾喝着水。
“他的教养也有点好过头了吧?”
“谁知道,我完全被打败了。”
慎吾正说着,敲门声又响了。拓也开门一看,外面站着铁面人。
“我想用叉子吃咖啡饭可能不太好用。”侍应生递出一支擦得锃亮的汤匙。
5
敲门声响起。门外站着铁面人。
“睡衣有问题是吗?”他彬彬有礼地说。
“嗯,尺寸好像不对劲。”拓也回过头去。
“我看与其说尺寸,不如说是样子不对劲。”
慎吾穿着睡衣出现了。看到他那副模样,任谁都会觉得怪异,因为他把睡衣上下反过来披在身上,也就是说,本来是衣领的部分穿在了腹部,本来应该穿在身上的部分裹着脖子。不光如此,腰带还像领带一样系在脖子上。
侍应生目不转睛地盯着慎吾。马上就会扑嗤一笑吧,拓也期待着。
“失礼了。”侍应生却神色郑重地低头道歉。“因为我们的失误,给您准备了这种不良品,十分抱歉。我这就给您更换。”说着,他展开带来的睡衣。“可否把那件脱下,换上这件呢?”
“哦,好。”目瞪口呆的慎吾开始慢吞吞脱下反穿的睡衣,然后接过侍应生展开的睡衣。
“这件如何?”系紧腰带后,侍应生问道。
“喔,唔,不错。”慎吾说。
“太给您添麻烦了。如果还有什么问题,请立刻吩咐。”侍应生拿起慎吾脱下的睡衣,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离开了。
拓也和慎吾面面相觑,双双不由自主地跌坐在地。
敲门声响起,照例又是铁面人出现了。
“听说您有为难的事情需要帮忙。”
“是的。情况是这样,我朋友好像要听着摇篮曲才能睡着,今晚特别决定由我来唱,但朋友说怎么也睡不好。所以我想请你帮我研究一下,是不是哪里唱得不对。”
“原来如此。”侍应生显得很困惑。“要是我能知道就好了。”
“先听听看吧?”
“好的,那您请唱。”
拓也深呼吸了一次,唱了起来。被子里的慎吾顿时难受得直扭动。
拓也虽然技艺不大受欢迎,但唯有一样东西,自信绝对能令人笑出来,那就是唱歌。他从小就是个绝顶音痴,尽管自己是很认真在唱,别人却似乎听不出这一点。迄今为止,没有一个人听到他的歌能不笑出来。
——不,有的。
侍应生一直听到最后,连眉毛也没动一根,非但如此,还鼓起掌来。
“我觉得您唱得很好。”他首先说道。“该说是前卫还是怎样,总之,唱法极有个性。”
听了歌不仅没笑,还冒出赞美的话,拓也不知所措了。
“不过,从催人入眠这一点来看的话,或许稍微别致了些,可能过于刺激了。”侍应生挺直身体。“请跟着我唱唱看。啊——啊——啊——”漂亮的男中音响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
“肩膀过分用力了,请全身放松。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些了,再来一次。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
教学一直持续到黎明。
6
“我还是回老家吧。”慎吾叹着气说。两人正在吃早饭。“做到那个份上,也没法让一个侍应生笑出来,果然是没有才能啊。”
拓也没答话,默默地往嘴里送早上的套餐。他不说话是因为喉咙在痛,昨夜上了一夜课,唱得喉咙都肿了。幸亏没人投诉,他暗想。不知幸或不幸,隔壁房间似乎没人住。
拓也也在考虑是不是该放弃当搞笑艺人了。自己实际上并不是怎么有趣的人,他已经有了痛苦的自觉。
两人离开餐厅,步向门廊时,那个侍应生走过来了。他好像认出了两人,看到他们,便停下脚步。
“今天动身吗?”
“嗯,是的。”拓也答道。
“这样啊,不到之处,深表歉意。”他深深鞠了个躬。
行礼就算了,我希望的是你笑起来啊。拓也心想。
“我才应该道歉,承蒙你关照了。”
拓也正说着,慎吾把手伸进帆布背包,拿出某个东西。
“宾馆很好,余甚满意。”他把那东西戴在头上,那是滑稽小品里用的贵人的假发。
对慎吾来说,或许是想最后一搏,但这煞费苦心的杀手锏看来也白费了。三人间弥漫着空虚的沉默,侍应生神色不动,盯着戴了假发髻的慎吾。
“是这样啊。”侍应生开口了。“您是从事这种工作?”
“喔,是的。”慎吾恢复了原来的表情,摘下假发。
“很难吧?”
“是啊。”拓也回答。现在他是从心底这么觉得。
“果然要手巧的人才做得了啊。”
“不,那也不一定……”
“可是,得一根一根移植头发吧?”
“哈?”拓也瞪着侍应生宛如戴了铁面具的脸。“你到底在说什么?”
“那个,两位应该是做假发的师傅吧?”
拓也顿时觉得全身无力。
“不是。我们是搞笑艺人。”
“搞笑……”
“一眼看就知道的吧?要不是搞笑艺人,怎么会从昨天起净干些古里古怪的事情?”慎吾的口气里有些怒意了。
“搞笑艺人?两位?”
“对。”两人同声答道。
铁面侍应生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开口了。
“这玩笑真有趣。”
说着,他微低下头,浅浅一笑。
奇迹之照
1
遥香正在食堂里吃着意粉,眼前忽然映出人影,抬头看,只见两个女生正看着她,是她在大学研究班里的朋友。
“前一阵的照片洗出来了。”短发的里佳坐下来说。
“去山中湖时拍的?”
“是啊。”
“拍得很不错,可惜我那时脸有点肿。”说话的是彩花,她身材高挑,眉目清秀。
里佳把照片摊到餐桌上。照片里都是山中湖周遍的风景,摄影技术算不上很高明。风景前一排研究班里的熟面孔,其中也有遥香。今年夏天研究班组织去山中湖旅行,教授和副教授也一道前往,总计有十人参加。
“哟,这张拍得真漂亮,我本来还担心烟火没有好好拍下来。”
“哎呀,这张拍砸了,眼睛闭上了!我当时是自拍,风很大,忍不住眨了下眼睛,唉。”
“我好象不上相,拍出来的脸老是圆乎乎的。”
三个人一边看照片,一边你一言我一语回忆旅行的情景,就在这时,里佳拿起一张照片,困惑地歪着头。
“奇怪,这是谁啊?”
“我看我看!”彩花从旁边凑过来。
“就是正中间这个……”
“咦?她穿着蓝色衬衫……”
两人同时看向遥香,又看回照片,接着再度望向她。两人都瞪大了眼睛。
“好象是……遥香吧?”里佳嘀咕。
“是啊。”彩花点头,“我也这么想,果然没错。”
“你们在说什么?怎么了?”遥香边说边抢过里佳手上的照片。照片里的三个女孩,两边分别是里佳和彩花,而中间的那个人——
“啊?”遥香霎时也惊得说不出话来。
“连你自己也吓着了吧?”彩花浅笑着问。
“这个人……是我?”
“从服装来看,可不就是你嘛。你当时穿的就是这件衬衫。”里佳说。
“也是。”遥香再度端详起照片。这么仔细地凝视照片中的自己,在她还是第一次。
彩花忽然伸出手,从遥香手上抢过照片。她的动作很猛,让遥香禁不住在心里大叫,别这么粗暴地折腾这张照片好不好!
“嗯,果然就是遥香。想着她是遥香再看,就越看越像了。”
“我就说吧。”里佳从旁探头去看,一边看一边和遥香对比,“没想到角度不同,拍出来的模样也差这么多。”
“看着就像另外一个人似的。”
“就是就是,好陌生的感觉。”
听着两人发出的惊叹声,遥香的心情很复杂。由于角度和光线不同,照片上的模样会和本人大不相同,这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了。但两人仍然这样不停惊叹,是因为这张照片确实很特别。
坦白说,照片比本人漂亮很多。托阴影的福,不但掩饰了她那胖胖的身材,连五官也格外分明,看起来就像明星一样。
里佳和彩花都没有说出“照片比你本人还漂亮”这种话来,这应该是她们特有的体贴。
“我这张照片拍得真不错。”遥香说,为的是让她们也轻松起来。
两人都露出安心的表情,仿佛摆脱了咒缚。
“是啊,这张照片里的遥香简直可爱得不得了。”里佳说。
“如果本人也是这样,一定会有很多人追的。”彩花也顺势说。
本人是个丑女,抱歉了。虽然这样想,遥香还是有点飘飘然。
2
回到家,匆匆换过衣服,遥香从包里拿出那张照片,坐在沙发上仔细打量。看着看着,她禁不住偷笑出声。
越看越觉得照片里的人漂亮,一点都不像自己。有个字眼叫“最佳摄影”,但这张照片的效果之佳,连这个词都不足以形容。
遥香拿起一面立式镜子,放在餐桌上,比较着照片和镜中的自己。
她的心情顿时一落千丈。
镜中映出的那张脸一点都不像明星,连当搞笑艺人或许都勉强。最近的女搞笑明星里也很有些人长得相当养眼。不对,就连老早以前的女喜剧演员,虽然够不上美人,也自有美丽的一面。
反正就是脸太大了,遥香自己分析着。这一点把一切都搅了。脸盘大,细细的眼睛看起来愈发像条细线,而鼻子偏偏又很阔,大致就是脸被横向拉宽的状态。
这就是无情的现实啊,遥香失望地叹了口气。就在这时,客厅的门开了,哥哥义孝走了进来。
“遥香,你回来啦。在干吗呢?”
义孝比遥香大两岁,正在读研究生。他和遥香截然不同,个子高挑,脸却很小,面部轮廓分明,还有一双大眼睛。大学三年级时他就被发掘成了模特,至于广受欢迎,更是不在话下。
“咦,这是什么照片?”
“哎呀,不许看!”
不等遥香藏起,照片已经被哥哥抢到手上。他的运动神经也很出众。“这是什么照片?”
“研究班旅行的……”
“哦,你是说过要去山中湖,可你怎么会有这张照片?”
“什么怎么会有,我今天才刚拿到手的。”
“可这里面没有你啊。”
“有啊,就在中间。”
“中间?”义孝低头又看了一眼照片,嘴巴大张开来,“喂,这这这,这是你?骗我的吧?”
“没骗你,你好好看看。”
“再怎么看……”义孝的视线在照片和遥香之间来回,终于念叨出来。
“你在念叨什么?”
“没什么,这确实是你。乍一看感觉完全是另一个人,但仔细看看,也还挺像的。”
“那还用说,本来就是我嘛。”遥香说,“还我。”她拿回照片。
“我说你啊,也该在化妆上下点功夫了。好好化个妆,你看起来就会像照片上这么漂亮了。”
“我也想下点功夫,”遥香绷着脸回答,“可根本没有用。有的缺点可以通过化妆掩盖,有的不行。就算可以无中生有地制造出优点,却没有让已经存在的缺点消失不见啊。这张大脸怎么才能变小这个肥阔的鼻子怎么才能变纤细?总归都是白费力气。”
“你别这么轻易就放弃,只要打扮得像照片里这样就挺好的了。”义孝忽然伸出双手捧住她的脸,变换着各种角度细看。
“哥你干什么啊,弄疼我了!”
“嘿,这到底是变了什么魔法?这张脸怎么能拍成那样的大美人?”
“反正我就是这个德行了。”遥香甩开哥哥的手。
下一个被照片惊着的是父亲幸三。看到照片时。他正在喝晚餐的酱汤,结果当场呛住,酱汤也洒了一地。
“哎呀,老爸看你弄的。”
“小心点,别把照片弄脏了啊。”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可我真是吃了一惊。这是遥香吗?太厉害了!”幸三用毛巾擦了擦老花镜,再次拿起照片,镜片后的双眼眯了起来。
除了秃头,父女俩几乎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遥香长得特别像父亲。而义孝除了耳朵,半点都不像父亲。按照幸三的说法,义孝和他过世的母亲长得一模一样。
“从这张照片看起来,遥香毕竟还是像过世的妈妈。嗯,真不愧是母女,像极了。”幸三看着照片,感慨地说。
“我看了这张照片,也觉得她很像我。”
“妈妈是个大美人吧?”遥香问。母亲过世时,遥香还是个婴儿,完全不记得她的长相。而且母亲也没有照片留下来,听幸三说,那时他们没有钱买相机。
“是啊,当初向她求婚的男人有一大堆,听说有医生,也有拥有地产的有钱人。”不知为什么,父亲骄傲地挺起了胸膛。
“这样一个大美人,怎么会跟老爸这种人结了婚?”
“什么叫‘这种人’啊?告诉你,当然是因为我人品好了,还用说?就因为妈妈选择了我,现在才有了你们,你们应该好好感谢老爸才对。”幸三那张酷似遥香的脸上,肥阔的鼻子愈发膨胀起来。
有什么好感谢的啊!遥香心想。我长成这样,全是被你连累的。她实在很想这么说。
从小,她就暗暗祈祷,千万不要长得像父亲,长成帅气的哥哥那样就好了。然而她的祈祷落空了,她一年比一年更像父亲,离哥哥的长相越来越远。亲戚们每次看到遥香都不禁失笑,或许就是因为她和父亲未免太像了。但等她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后,谁也不再提起这个话题。他们背地里都说,长得像幸三实在是女子致命的缺陷,这件事也成了她深深的伤痛。
要是长得像妈妈多好啊!看着山中湖的照片,遥香不禁叹了口气。但有了这张照片,某个难题终于可以解决了,这让她很欣慰。
3
遥香凝视着电子邮件。她定期邮件联络的网友有十个左右,加上不定期联络,约有五十个。只要有人来邮件,她一定会在两三天内回复。
但也有人发来的邮件让她无法回复。刚才这封邮件是五天前收到的,五天来,她一直烦恼不已。
给她发邮件的人叫吉冈亮,是她在一个乐园的后援站认识的,两人聊天时觉得很投缘,便交换了邮箱地址。由于是通过网络交往,彼此都不知道长相,但通过邮件往来,逐渐互相了解到相当多的信息。吉冈好象是个学生,今年二十二岁,住在练马区,高中时参加过篮球社,明年春天将到某大型电机制造企业工作。自然,所有信息都未必是真实的,但遥香觉得他应该不会说谎。
前些日子遥香收到他的一封邮件,内容如下:
前几天音乐会的转播你看了没有?我看得很激动,不时还发出惊叹。
说起来,你的旅行很开心啊。下次一定要把当时的照片发给我看看。想知道你是个怎样的姑娘,这也是人之常情嘛。我先把我的照片发给你,这是前一阵学园祭时拍的。
他以附件的方式发来了照片。照片上的他谈不上帅气,但散发出粗犷的气质,给人以良好青年的印象。坦白说,正是遥香喜欢的类型。
收到这封邮件后,她一直很烦恼。如果发出自己的照片,他一定会很失望,但一味敷衍搪塞也不是个办法。她甚至想过干脆把里佳或者彩花的照片发过去,可终究做不出如此舍弃自尊心的事情,她不愿欺骗对方。
看着山中湖的照片,她不禁微笑。这张照片应该不会让吉冈失望,而且也没有骗他,这的确是自己的照片。
义孝有扫描仪,只要把照片扫描到电脑里,再附上简单的文字发送就行了。问题终于顺利解决,遥香心想。
可问题并没有解决,反而更加复杂了。
两天后,看到吉冈发来的邮件,遥香不由得抱住脑袋。
我看到你的照片了。真是吓了一跳,没想到遥香你这么漂亮,老实说,完全出乎意料(失礼了)。我本来还以为大概就是个普通姑娘,谁知道漂亮得简直像演员。
现在我有两个请求。一个是你还有其他照片吗?我希望看到各种各样的你。还有一个就是能不能见一次面?我随时都方便,请告诉我你有空的时间。期待你的回信。
一看到照片马上提出见面,令遥香觉得他相当轻浮,但她又想,或许年轻男子有这种反应也很自然。况且这样邮件交往下去,总有一天必须考虑直接见面的事情。
怎么办?遥香愣在电脑前,好半天动弹不得。
“如果不像被他讨厌,只有一个办法。”彩花一面用调羹舀着酸奶慕斯,一面说。
“我该怎么做?”遥香问,她都快要哭出来了。
她们正在大学旁边的一家糕点店,彩花和里佳吃着蛋糕,遥香却只叫了杯红茶,她实在没胃口。
“还用说吗?当然是把谎言变成真实了。”
“什么意思?”
“你听好,那张山中湖照片中的你,其实可以说是虚假的吧?那把它变成不是虚假的就行了。彻底地化妆,尽量接近那个虚假的模样。”
“别老说什么‘虚假’、‘虚假’的,我觉得那张照片并不假。”遥香小声抗议。
“从实质上来说,和虚假没什么两样。如果吉冈君和现在的你见了面,一定会感觉被骗了,不是吗?所以你才会这么烦恼。”
“也是。”遥香低下头。或许事实确实如此,但可以说得更委婉一点嘛。
“那张照片里的你拍得真是好看。”里佳用充满真诚的语气说。
“是啊。这段时间我只要把这张照片给朋友里的男生看,他们都兴奋得不行,吵吵着说原来彩花的朋友里还有这么可爱的姑娘,一定要介绍给他。”
“那你怎么说?”
“我随便敷衍过去了,可到现在还不时有电话打过来,所以很伤脑筋啊。可是,不可能让他和本人见面吧?”话刚说完,彩花就捂住了嘴,她发现遥香正瞪着自己。
“我说你们两个,到底有没有诚意帮我想办法?”
“有啊有啊,当然有。我都说了,只有化妆啊。”
“怎么个化法?”
“我认识一个还不出名的化妆师,就交给她好了。一定会有办法的。电视里不是常有这种节目吗?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主妇经过化妆,马上焕然一新,像演员那么漂亮了。要的就是那个效果。”
“唔……”遥香望着旁边。这家店的墙上挂着镜子,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回味着刚才彩花的建议。遥香也知道,通过化妆确实可以有相当大的改变。“可是,会不会那么顺利呢?能变成那张照片里的模样吗?”
听到她的呢喃,两个朋友同时低下了头。看到这一幕,遥香的心情愈发沉重。她也没想化妆成另一个人,只想接近照片中自己的样子而已,为什么她们却是这种反应?真令人伤心。
一阵沉默后,里佳忽然抬起头。
“对了,我有个好主意,不如双管齐下。”
4
听完遥香的话,义孝惊得瞪大了眼睛。
“加工照片?”
“是啊。我想把这几张照片加工成接近这张照片里的模样。”说完,她把几张照片和那张山中湖的照片一起摊在桌上。
“等一下。我知道你要这么做的原因,可这能解决什么?照片是可以加工,但你们终究还是要见面吧?就算照片不露破绽,也没有什么意义啊。”
“所以我不需要完美的加工,我想要那种半吊子的。”
“半吊子的?”
“没错。”
遥香解释道:首先通过化妆让她的脸尽量接近照片,但这毕竟有极限,所以另一方面也要让照片逐渐接近本人。具体来说就是,她会给吉冈发好几张照片,照片里的脸则从山中湖时的模样,一点一点接近实际的长相。这样,见面时他应该不会被照片和本人的差距吓着了。
“嗯。可真有必要做到这个程度吗?”义孝歪着头。
“拜托了!这种事没法找别人帮忙,我又不会加工照片,只有拜托哥哥了!”遥香双手合在她那张很像父亲的脸前恳求。
义孝叹了口气:“没办法,我试试吧。”
“真的?谢谢你!”
“当时其实拍了两张,但另一张拍得不好,不知道为什么出现了晕影,我的脸都虚了。”
“哦?那这张照片还真是重重巧合下的恩赐。”拿着那张妹妹照得很漂亮的照片,义孝嘀咕。
当晚,义孝早早打开自己房间的电脑,尝试合成照片。他平时喜欢骑脚踏车旅行,常常把途中拍的照片挂在自己的主页上,因此电脑上装有加工照片用的软件。
他先用扫描仪把待处理的照片扫进电脑。屏幕上最先显示出的,是遥香端着啤酒杯微笑的照片,看来是联欢会时拍的。他把山中湖那张照片放在这张旁边,再将两张照片里遥香的脸部放大。
怎么把这张胖嘟嘟的脸蛋修成山中湖里那样呢?义孝在电脑前环起双臂。
既是同一个人,按理说应该难度不大,但两张照片里的遥香看起来实在差得太远了。不过,倒也不是完全判若两人,仔细对比一下,还是有几个共通点,但整体给人的观感,却一点都不像是同一个人。
总得想想办法啊,义孝心想。他一直都觉得,没有遗传父亲的长相真是太好了。虽然对母亲的印象已经模糊,但他十分感谢母亲给了自己这张英俊的脸。即使从客观的角度来评判,自己的容貌也出类拔萃,这一点他颇为自负。
正因如此,他才格外同情妹妹。即便站在哥哥的立场,他也不得不承认遥香的长相不足以吸引男人,而他也知道妹妹一直都没有男朋友。快出现一个喜欢她的男人吧,这是他多年的心愿。
他用软件先把联欢会照片里遥香的眼睛修大一点,再把鼻子修细一点,这样就有几分接近山中湖照片里的模样了。但还是有根本的不同——脸蛋大小的差异。
义孝使出浑身解数,给脸部添加阴影,微妙地改变脸颊的轮廓,但再怎么努力都无法让脸蛋显得小巧。
“奇怪啊,为什么这张照片里的遥香脸蛋看起来就这么小?”
他情不自禁地嘟哝着,同时把山中湖照片里遥香的脸放大到整个画面。
“咦,这是怎么回事?”他禁不住凑到屏幕前细看。
5
假日的午后躺在沙发上观看职业棒球比赛,是幸三多年不变的习惯,也是他为数不多的消遣。这种时候他不想被任何人打扰,总是热上几串冷冻的烤鸡肉串,喝着罐装啤酒,给支持的球队加油打气,整个人沉浸在快乐之中。
他很快就要退休了,但没什么好担心的。就算有那么一星半点,一想到义孝和遥香马上就要踏入社会,今后自己每天都可以享受这样的惬意生活,他心里就雀跃不已。等到退休后,他还有很多事情想去尝试。
过去二十多年,连他自己都觉得过得真不容易。妻子洋子溘然长逝时,遥香还是个婴儿,义孝也刚蹒跚学步,他既要上班,又要带两个孩子,辛苦的程度实在难以言表。多亏有亲戚和邻居帮忙,才终于熬过了那段日子。
有好几次别人撮合他相亲,但他都没往心里去,他觉得世上再不会有像洋子那样的完美女子了。当然,这些年来他也不是一次都没心动过,但从未表白过自己的感情。
他常常想,要是洋子还在世就好了。等两个孩子都离家独立后,和老去的她一起共度晚年,那该多么幸福。然而这个心愿永远都无法实现了。
如果有照片在,至少还可以看着照片回忆洋子,但如今连这也做不到了。他曾向两个孩子解释说,母亲没留下照片是因为当时没有相机,但事实并非如此,实际上洋子留下了好几张照片。
毁掉这些照片的人正是幸三自己。洋子过世后,他久久难以忘怀,终日借酒浇愁,终于有一天,他觉得这样下去自己会一蹶不振,索性把她的照片全部烧毁。这自然只是一时的冲动之举,很快他就后悔不已,直到现在也是这样。他总在想,哪怕只剩下一张,也是莫大的安慰啊。
电视上的棒球比赛里,幸三支持球队的主力击球员刚打出一记全垒打,这让幸三回过神来,他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今天怎么会想起这些往事呢?
傍晚时分,义孝回来了。
“老爸,你现在有空吗?”儿子的表情难得地严肃。
“有啊,什么事?”
“就是这张照片。”他把一张遥香的照片放在餐桌上。
“哦,这张啊,拍得很棒嘛。遥香那孩子,好好拍也可以这么出彩。”他戴上老花镜。女儿长得像自己,他一直很觉内疚。
“你不觉得这张照片有点不对劲?”
“不对劲?喂喂,不要妹妹拍得好看你就这么讲啊。”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仔细看看遥香脸部的轮廓,在她脸的外侧,还有一圈轮廓,只是被头发的阴影遮住,不容易看出来。”
幸三凝视着照片。经义孝这么一说,还真是越看越像。“这是什么东西的影子?还是镜头上的污迹造成的?”
义孝摇了摇头。
“既不是影子,也不是污迹,外面这圈轮廓,才是遥香自己的脸。”
“你说什么?”幸三张大了嘴巴,“遥香脸部的轮廓不是拍得很清楚吗?”
“不是这样的。”说完,义孝低头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犹豫该不该说。他终于抬起头,直视着父亲的眼睛,说道:“老爸,这张照片啊,是灵异照片。”
“什么?”
“老实说,今天我去找了了解灵异照片的人,出示了这张照片,据他说,这确实是灵异照片。”
“哪哪哪……哪里灵异了?”
“看看遥香的脸就知道了,那不是她的脸,事实上,照片上拍到的是幽灵的脸。遥香曾告诉我,同样的条件下还拍了一张照片,但那张出现了晕影,她的脸白成一片。我想这张照片恐怕本来也同样晕影,而幽灵的脸叠印在遥香发白的脸上,看起来就像是遥香的脸了。”
“怎么会有这种事……”
“可是这样想才比较合理啊。所以我想请老爸确认一下,这张脸,该不会是妈妈的吧?”
幸三没有马上回答。他总觉得不会有这种事,但想到看到这张照片时,他就涌起一种怀念的感觉,仿佛心弦被撩动一般。
“洋子……为什么?”
“那我就不知道了。”义孝垂下眼帘。
幸三看着照片,越看越觉得那就是亡妻的容颜。照片里,洋子正冲着他微笑。
他看了一眼照片的右下角,那里标着拍摄日期。“八月二十三日?”
义孝也凑过来看照片:“这个日期怎么了?”
“八月二十三日……山中湖……”他重重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怎么啦?忽然大声冒出这么一句。”
“没什么。”幸三摇摇头,“对了,遥香去哪儿了?”
“遥香?她说去一个认识的化妆师那里。”
“哦?”
幸三又望向照片。
八月二十三日,这是他和洋子第一次约会的日子,地点就在山中湖。眼前这张照片想必也同样上在山中湖畔拍的。
每年的这个日子,你都会来到这个值得纪念的地方吗?他对着隔世的妻子呢喃。今年的这一天,女儿恰巧出现在那里,于是洋子的灵魂迫不及待地靠过来,被收进了照片。
真是个奇迹啊!幸三喃喃自语。他凝视着意外得到的妻子的照片,大口喝着啤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