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这样,和佳子还是相信他所说的“已经不会改变心意”,或许应该说是和佳子想要去相信他。
可能长蜂已经有心理准备和佳子会去报警吧!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一定不会认为是和佳子背叛他。
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呢?和佳子扪心自问。报警是希望警察去阻止长峰犯罪,但是并不只是为了防止犯罪。
杀人当然是不好的事,但是和佳子觉得像菅野这种人渣被杀了也无妨。如果菅野是在某个地方被某个人杀死的话,和佳子或许会觉得他罪有应得。
但是她不能让长峰去做这件事,他女儿的一生都被他们毁了,如果连他的人生也被他们破坏的话,那不是太悲惨了吗?
法律应该会对杀死一个人的他,判处重刑吧。但是和佳子希望到此为止就好,她想要阻止长峰摔得更惨。
但是另一方面,她仍然希望长峰可以复仇成功,如果可以预防他摔得更惨的话,至少她想要让他达成心愿。
和佳子到底希望怎样呢?
她自己也答不上来。
真野这位资深刑警看了看手表。阿诚也跟着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七点五十分。
“还有十分钟。”真野刑警说。
坐在副驾驶座的刑警用无线电在讲话,但是因为说得很小声,所以阿诚听不清楚在说些什么。其他的刑警似乎也在听。
“出发吧!”真野对阿诚说。
阿诚默默点头,他紧张得发不出声音来,口干舌燥,嘴唇干裂。
“他没问题吗?”驾驶座上叫做织部的年轻警员说,“菅野看到他的样子,不会怀疑吗?”
“现在说这个也没用吧!”真野回答,“而且会紧张也是理所当然的,不是吗?因为要和逃亡中的嫌犯私会呢!”
“话是没错……”年轻警员点点头。
“那就走吧!”真野将后门打开。
织部刑警下车,阿诚也下车。只有副驾驶座上的刑警留在车上。
“就如同我刚才所说的,你走天桥到车站去,然后等菅野的电话,知道吗?”
“知、知道了。”
“我会在你后面跟着你,但是你绝对不可以往后看,有需要的时候,我会跟你联络,在那之前,你就像平常和人会合一样走路。万一半路突然遇到菅野的话该怎么办?你还记得吗?”
“将帽子取下来慢慢接近……”
“然后呢?”
“最好是可以和快儿站着说话,如果快儿是骑摩托车出现,叫我坐上后座的话,我也绝对不能坐,一直等警察过来。”
“这样就可以了,之后就由我们来处理,你赶快离开。”
“……我知道了。”
只要一想到那一刻,阿诚就浑身起鸡皮疙瘩。快儿应该会被警察逮捕吧!但是他知道是阿诚欺骗他之后,会有什么样的表情呢?他会怎样瞪着阿诚呢?
走到昭和大道时,真野停下了脚歩,他用下巴指了指天桥。
“请问……”阿诚开口 。
“怎么了?”
“长峰也会来上野吗?”
真野面色凝重。
“这个你不用管。”
“但是如果他出现的话……”
“你的四周都是刑警,长峰只要一出现,我们也会发现,我们会给你指示,你不用担心。”
喔,阿诚点点头,便迈出歩伐。真野好像打算等一下才要跟过来。
大约在十分钟前,另外两名刑警靠近车子,他们带着小型手提箱,坐在车上的刑警们将箱子拿过来,打开一看,里面装了手枪和枪袋。真野等三位刑警在狭窄的车内开始穿戴,那段时间他们不发一语,使阿诚觉得原本就很紧张的气氛变得更为紧绷。
从眼前这些人的对话,阿诚知道长峰重树也要来上野。枪就是为了对付长峰重树而准备的吧!但是阿诚希望长峰重树能出现,并期待他想办法杀了菅野,因为他想不出其他的办法,可以不遭到菅野的报复。
天桥的楼梯就在眼前,阿诚压抑住想要回头看的念头,慢慢爬上楼梯。
织部和真野看见中井诚爬上天桥后,也一起迈开步伐。他们仔细注意着四周,没有发现菅野快儿或是长峰重树的身影。
织部用手摸了摸胸前,确认枪是否放好。
耳朵里仍残留着无线电传来的久冢的声音。
“带枪是为了避免最坏的情形发生,绝对不要让长峰开枪,只有避免这个情况发生时才可以用枪。”
虽然可以理解带枪的目的,但是却欠缺具体的指示。要如何用枪才好呢?只是用来吓阻长峰而已吗?长峰应该不是那么容易被吓阻的人。
这个意思是说,为了阻止长峰开枪,警察也可能视情况先开枪吧!只要一开枪,就有可能夺走长峰的性命。难道是说即使这样也没关系吗?
织部了解不能让长峰在人潮聚集的场所开枪,但是长峰只会锁定菅野一人,他应该也不想伤害其他人吧!也就是说,他会在掌握到菅野的射程内才开枪。
警察必须阻止长蜂这样做,所以即使他死了也是无可奈何,这就是上司们的想法。
总之,这把枪——织部脑海里浮现出自己的枪。这把枪是为了保护菅野的,是为了预防长峰绘摩的父亲对杀死长峰绘摩的凶嫌展开复仇行动的。
他们到底是什么?织部心想,逮捕犯法的人是他们的职责,因为这样才可以消灭万恶——这是多么冠冕堂皇的说法啊。
可是这样真的万恶能消灭吗?把坏人抓起来然后予以隔离,换个角度来看,根本就是在保护坏人。经过一段时间,当社会对被“保护”的坏人逐渐淡忘时,他又可以再次回到原来的世界。
这当中有许多人又再度犯法。他们会不会以为自己所犯的罪,不会遭到报复,甚至还觉得国家会保护他们呢?
织部不禁怀疑自己手里所拿的正义之刃,是不是真的朝着正确的方向。即使方向正确了,这把刀又是真的吗?真的具有斩“恶”的能力吗?
中井诚走上昭和大道上方的天桥,他和织部他们保持约十公尺的距离。
天桥上到处都是织部熟悉的面孔,他们全是警察。有人穿着西装,也有人穿着夏威夷衫配白长裤,还有男女警察伪装成情侣。
在通过昭和大道后,中井诚开始步下通往车站前的楼梯。
“我去百货公司。”织部对真野说。
真野默默点头。
天桥通往百货公司的一|楼,织部在那之前和真野分开,便往入口走。一走进去,就有一个假装在讲手机的男人,那是金井小组的川崎,他们的目标是长峰重树,听说长峰已经来到上野了,他一定很紧张。
“怎么样?”织部问道。
“根据在上野车站出口监视的刑警说,还没有疑似长峰的男人经过。”
“他不一定会从上野车站出来。”
当然,川崎说。
“御徒町的站员说,一小时前有看到一个背着高尔夫球袋的男人经过,因为很少有人带着这种东西,所以有点印象。”
“有给站员看长峰的相片吗?”
“有,但是他说不太记得了,还说没有看清楚对方的脸。”
织部心想说得也是。
要找到长峰,最明显的目标就是高尔夫球袋。但是他不可能一直带着那种东西在路上走,他一定会用别的东西来掩饰。所以已经下令给所有调査人员,只要发现有人带着细长型的包裹或是盒子、包包等,不论男女老少,都要清査里面装的东西。
“那这里就拜托你了。”这样说完后,川崎便打开玻璃门走出去。
织部走进旁边的咖啡厅,立刻就有女服务生走过来,但是他看见窗边的柜台,有一个他认识的女警身穿便服,就坐在最里面的座位上,他朝那里走去。
“辛苦了。”她抬头看着织部,小声说道。
织部心想这样一听就不是情侣的对话,然后点点头坐在她身旁。好像没有其他的警察。
织部隔着窗户看到车站前,从这里几乎可以看到车站的正面,中井诚就站在车站大楼前,但是没有看到真野。
织部看了看手表,刚好是八点。
阿诚被手机铃声吓得几乎跳起来,他的心臓狂跳不已,跳得胸口都痛了。
液品屏幕没有显示来电,他战战兢兢地接起。市话,“喂……”
对方好像是在偷窥这里似的,隔了一会儿才说:“是我。”
“快儿?”
“嗯,现在你在哪里?”
“我在上野车站的Atre百货公司前。”
快儿咂了咂舌。
“你在那么明显的地方要做什么?唉,算了,你有带钱来吗?”
“我带了十万。”
“好,那你现在照我说的去做,你先到轨道下面来。”
“轨道下面?”
“就是电车的轨道啊,你不知道吗?”
“喔……就是铁桥的下面吗?”
“我要挂电话了,快过来!”
“我知道了。”
阿诚迈开步伐,因为刚才他们谈话的内容已经被刑警们监听了,所以他们一定也和阿诚一样,要往铁桥下走,快儿一定会被逮捕的,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阿诚心想即使不可避免被逮捕,但是他要想些办法让快儿不要恨自己。虽然完全不恨是不可能的,但是至少要让他能冲淡一些恨意。
铁桥越来越接近了,阿诚焦急得东张西望。铁桥在哪里呢?刑警们到底在哪里监视着自己呢?
就在那时候,阿诚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令他大感意外的人,那就是鲇村。鲇村的眼里闪烁着光芒,盯着阿诚看。
阿诚感到很混乱,为什么这个男人会出现在这里呢?今天他们并没有见面,所以鲇村应该不会知道快儿要来上野车站的事。
难道是从他家跟踪过来的吗?只有这个可能了。
阿诚心想该怎么办?还是通知刑警比较好吧?但是,这样就必须用无线电来说,因为手机还在在线,现在不能用。
不,阿诚心想或许不要去理鲇村比较好,搞不好鲇村可以替他杀了菅野,但是如果没弄好的话,会有什么后果呢?如果让警察知道他有提供情报给鲇村的话,难道不会被判刑吗?
该怎么办才好呢?该怎么办才好呢?
正在反复思索的阿诚,看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快儿就站在二手衣店的前面。他头戴黑色毛线帽,还戴了太阳眼镜。他好像还没发现阿诚的样子。
阿诚慢慢走过去,尽管刑警事前不断指示他如果看到快儿的话该怎么做,但是他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不久,快儿也看到他了。
(中井现在在铁桥下,手机仍未挂断。)
(帽子呢?)
(还戴着的。)
(直接靠近。)
织部一边听着久冢和真野在无线电里的对话,一边走出百货公司。他走上了天桥,从道路的正中央,往铁桥的下方看,但是并没有看见中井诚。
(我是真野,发现了一个疑似菅野的男子,站在二手衣店前,头戴黑色毛线帽、太阳眼镜,身穿灰色衣服。)织部听见了真野的声音。
(中井发现了吗?)
(他正看着那个方向,疑似菅野的男子正往中井靠近。)
(中井脱下帽子了吗?)
(没有,那家伙为什么没脱下帽子呢?)真野的声音有些焦急。
(你确认男子的长相,或许弄错了。)
织部走到通往车站前的楼梯上方,有许多人正从铁桥下往车站走,而且也有差不多人数的人往另一个方向走,他终于在这些人当中看见了真野。
不久之后,他就听见真野的声音。(是菅野,没有错。)
(去锁定!)久冢的声音。(不要被他发现,去把他包围住。)
在太阳眼镜镜片后面的眼睛一直盯着阿诚看,他的嘴角浮现出微笑。阿诚想起,不论他是在强暴女孩子还是在欺凌同伴时,都是同样的表情。
“喂!”快儿发出又低又短的声音,“你一个人吧!”
阿诚默默点头。明明感到口干舌燥,却全身汗淋淋的。
“钱!”快儿伸出右手,“快点拿来!不要拖拖拉拉的。”
快儿的脑袋里只想着跟阿诚拿钱,和以前一样,只是把阿诚当作利用的工具。
“快儿,那个……”
阿诚心想是不是该告诉快儿有刑警,这样做的话,至少快儿比较不会认为是阿诚背叛他,但是如果这样做的话,自己一定会遭到警察责备的。
“什么事?”快儿皱起眉头。
“没有啦。”
阿诚摇摇头,将手伸进口袋里。但是阿诚这才想起他根本没带要给菅野的钱,如果碰到菅野的话,应该要脱下戴在头上的帽子,而不是给他钱。
阿诚赶紧用手去拿帽子,当他正要脱下时——
突然听见有人叫了一声“喔……”就像是饥渴的野默止要攻击猎物时所发出的声音。阿诚一看,一个男人正朝着他们冲过来。那是鲇村。过了一两秒钟,阿诚才发现他手里好像握着一把刀子。
但是快儿很快就发现自身的危险,所以他在千钧一发之际闪过了鲇村的那把刀,不仅如此,他还迅速地踹了一脚,将鲇村踢倒在地上。刀子掉落在地。那是一把菜刀,快儿手脚利落地捡起来。
周围的人全都在尖叫,他们全都往后返。
“阿诚,你这家伙居然出卖我!”快儿像一头猛兽似的瞪着阿诚。
阿诚拚命摇头。“我没有、我没有。”
快儿握紧菜刀,往阿诚逼近一步。但是他立刻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脸色大变,赶紧转过身,拔腿就跑。
有人从一脸茫然的阿诚身旁冲出来,那是真野,还有好几名警察也从别的地方跑出来,他们追着快儿。
鲇村仍倒在阿诚的脚边,他一边发出呻吟,一边想要站起来,这时他的手,不知被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个男人抓住。阿诚心想这个男人应该也是警察。
“王八蛋,来搅什么局!”警察大声骂道。
站在天桥楼梯下方的长峰,觉得人们的动作有些异常。原本三五成群走着的行人,全都停下脚步往同一个方向看,然后好像要躲什么似的,全都挤到路边。
然后有一个年轻男子跑了过来,像是将人潮一分为二似的,那个男子手里拿着什么亮闪闪的东西。
但是长峰立刻将目光从他手里的东西移开,看到那男子的脸,他感到全身颤抖。
他一定就是菅野快儿,那张脸是他每天晚上一边盯着看,一边感到憎恨与哀伤。
长蜂看到追在菅野后面的人,他立刻明白那些人是刑警,他们想要逮捕菅野。
长峰蹲下来,将手伸进旁边的楼梯下方,那里藏着一支用包装纸裹好的猎枪。
织部在天桥的楼梯中间待命,因为他看见菅野的动作后,心想他一定会爬上天桥。如果菅野不上天桥的话,就只能进入车站。这样一来就形同走进了死巷。
但是菅野居然采取令人意想不到的行动,他一走到车站前,就抓住一名还搞不清楚状况的年轻女孩的手臂,将她拉过来,然后将菜刀放在那女孩的脖子附近。
“不要过来!否则我会杀了她。”菅野怒吼着。
和佳子刚走出上野车站,正在想现在该怎么办时,在她眼前立刻发生了一件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她的两腿发软,无法动弹。
“我不是说不要靠过来吗?再往后退!再退开些!要不然我真的杀了她喔!”
一个年轻男子扭着一个女孩的手臂——那个女孩看起来像是国中生——另一手挥舞着菜刀。所有的人都远远的看着他们,来到他们前方,想要找机会接近他们的应该就是警察吧!
“不要白费力气了,你应该知道即使这样做,你也逃不掉的吧!放了那女孩!”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虽然声音很大,但是却用安抚的口吻说。
“不要啰唆,阿诚!你给我过来,你这家伙,给我记住!我绝不饶你!”年轻男子怒吼着。阿诚是谁呢?和佳子不知道,但是她确定那个男子就是菅野。
那么长峰——她赶紧捜寻着四周。
长峰应该也在这里面,他一定是混在人群中偷窥这里的情形。他应该还没有放弃复仇吧!他应该是在找机会扣下猎枪的扳机吧!
看热闹的人陆续聚集过来,这样一来,根本就不可能找得到长峰。
和佳子一边心生绝望,一边往天桥那边看。就在这时,她看见一个男人从楼梯下方出现。
真是天助我也!长峰想道。如果菅野被大批警察制伏的话,就完全不可能用猎枪射杀他了。但是菅野抓了个人质,还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因为这样刑警们不得靠近他,不相关的人被卷入的可能性也降低。
警察看起来好像并不急着逮捕他,负责说服他的刑警也很从容不迫,他们应该是认为事情发展至此,逮捕他只是迟早的问题。
“不要动!你们不要再靠过来!”菅野还是不断叫着。
真是一个蠢蛋,长峰心想。就连小孩子应该都看得出来,现在这种情势,再怎么挣扎都是白费力气的。在众目暌睽之下,还有大批警力包围之下,怎么可能逃得了呢?
长峰又再次体认到,这个男的是个被宠坏的任性小孩,只有身体发育成大人,脑袋里一点常识也没有。他以为只要大吼大叫,周围的人就会乖乖听话。
绘摩居然是被这样的人杀死,这个男的就像是小孩子要玩具一样,他也只是想要一个性玩具。对这种男的来说,绘摩根本就不是人。
长峰的视野急速缩小,他的眼里只有菅野,就连在菅野手里的人质他都没意识到,同时他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织部依然站在天桥的楼梯上,从那里观望着事情的发展。
千万不可大意,但是也没有必要焦急。凶手并非据守在某处,而且又被这么多的调査人员包围着,所以根本不可能从这里逃脱。
调査团队只想避免让人质受伤,即使是擦伤,警察都难以推卸责任。真野他们之所以不着急,是因为只要一段时间,菅野一定会投降的,所以他们觉得只要耐心等候就好。
织部看了看表,时间是八点十五分。菅野到底要坚持到什么时候?织部估计顶多三十分钟吧!他这样抓着少女的身体,最多也只能撑这么久吧!他可能会更快就死心,然后放开少女逃跑,织部思索着菅野逃跑时的情形。
织部只顾着看菅野,所以过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所站的楼梯正下方出现了一个男人。不久后,他虽然发现不对劲,但是他看着那个男人时,也并未意识到那个男人和这个事件有关。
就在织部发现那个男人手持黑色长棒时,围观的群众也几乎同时发出莫名其妙的叫声。
(是长峰、长峰出现了,就在天桥下。)织部一边对着无线电对讲机大叫,一边冲下楼梯。
但是这样的报告根本没必要,因为长峰手持猎枪,慢慢接近菅野,眼里似乎没有任何人。
看热闹的群众,在看见黑色枪身时,一边发出尖叫声,一边逃跑。调査人员们一下子无法动弹,因为如果莽撞地接近长峰,一旦长峰开枪,后果将不堪设想。
菅野快儿也愣住了,他的脸上呈现出惊吓和害怕的神色。
菅野松开了手,少女从他的手里逃了出来,赶紧跑向真野那儿。
但是菅野似乎没有工夫管少女往哪里跑,他看见了长峰,眼睛瞪得好大。
菅野似乎回过神了,然后赶紧转身逃跑。
织部心想糟了,长峰已经拿好了猎枪。
绘摩——长峰一边用瞄准器捕捉菅野的背影,一边在心中呐喊着。
现在爸爸要替你报仇了,爸爸要亲手埋葬那个让你受苦、毁了你的幸福人生,还有夺走你性命的那个家伙。爸爸其实想用更残忍的手段杀死他,但是爸爸只想到这个办法,对不起!爸爸杀死这个家伙后,就会去找你,我们在那个世界相逢后,就两个人一起快乐生活,爸爸不会再让你受苦了——
长峰让枪身静止不动,猎物正在逃跑,但是对长峰来说,人类再怎么跑都没有用。他看不见四周的动静,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他全神贯注,用力扣下扳机——
就在这时……
“长峰先生!”
一个女人的声音划破了这个无声的世界,她的声音使得静止不动的焦聚大幅摇晃。
长峰感到混乱,那是谁的声音?为什么只听得到那个声音呢?他自己也不知道。
但是他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些,因为菅野要逃跑了,他正要逃进旁边的建筑物里,长峰又再次喵准目标。
绘摩、爸爸要开枪了。
然后他扣下扳机——
49
爆破声撞击到墙壁,反弹回来。那一瞬间,上野车站的周边被寂静包围着,只听得见行驶在昭和大道的汽车声。
阿诚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站在路边。他周围的人也没有移动。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好几秒钟。
“请让一让、请让一让!”有人对着前方叫着,好像是一名刑警。
那个声音好像是一个暗示,一下子四周就变得很喧嚣。
“什么事?发生什么事吗?”
“刚才是枪声吗?”
“怎么了?”
阿诚被后面推挤着,因为那些看热闹的人想要看发生了什么事,便开始往车站前移动,阿诚被人潮推着往前走。
他听见有人叫着“请让一让!”和哨音,还有巡逻警车的汽笛声也越来越接近。
织部仍然拿着手枪,他无法动弹,只是看着前方。在距离他十公尺左右的前方,他的同事们蹲在那里,他们围着一个倒下的男人。地面上流了好多的血。
真野走过来,将织部的手压下去。
“把枪收起来。”
织部终于回过神,他赶紧把枪放回口袋里。
“真野警官,那个,长蜂……”
“还不知道,总之,你先上车,开枪的刑警如果还留在现场,会很麻烦的。”
“可是……”
“好了,照我说的做!你的判断没有错。”
“真野警官。”
织部看着真野的脸,真野对他点点头。“快去!”
织部遵照前辈的指示,正打算离开时,他看见了一个女人。她茫然地站在距离人墙稍远的地方。
“怎么了?”真野循着织部的视线看过去。
“那个女人……身穿白衬衫、牛仔裤的女人,好像在哪里看过是吗?”
“怎么了?那个人有什么不对吗?”
“她刚才大叫长峰先生,所以长峰犹豫了一下才开枪。但是之前我不管怎么叫,长蜂都不理我。”
“喔,我知道了,我来问问看。”
真野靠近那个女人,和她说话。那女人好像没有立刻回过神。织部看见真野好像将那女人带到别的地方去,他才转过身,走上天桥的楼梯。
他的手指仍残留着扣扳机的触感,这是他第一次对人开枪。虽然这次发射的距离比他平常练习时近了很多,但是他不觉得自己会射中。不过,当时实在也想不到别的办法。
“长蜂、住手!把枪丢下!”
他从后面警告了好几次,但是长峰完全没有反应。长峰拿着猎枪的姿势不动如山,从他的背影就可以感受到他坚定的决心。
从背后冲过去的话距离太远,剰下的时间不到几秒钟。如果不是那个女的叫住长峰的话,在织部犹豫不决的时候,他早就扣下扳机了吧!
织部全神贯注地拿着枪,连要瞄准腿部的时间都没有,他瞄准了长峰的背后,万一没有打中的话,也不能使其他人受伤——在这短短几秒钟里,织部想的只有这个。
子弹打中了哪里?织部并不知道。但是,长峰背后染成一片鲜红的样子映入了他的眼帘,他也清楚记得长峰倒下来的样子。
织部从天桥上回头看,长峰依然被调査人员们包围着,然后在有一点距离的地方,菅野被押上了巡逻警车,他看起来完全没有反抗。
你的判断没有错——
真的是这样吗?织部心想。他是为了保护菅野才对长峰开枪的,这样做真的对吗?
阿诚不太懂刑警所说的意思,只能反复说着同样的话:
“所以我说我只打过两次电话,我觉得我不应该保持沉默,所以就打了电话。我之所以没有报上姓名,是因为我怕快儿知道是我告的密,会对我报复。”
“那你打电话给谁?”
“我不是说打到警察局吗?但是我没有问对方的姓名。”
“第一次你打的号码是从传单上看到的吗?”
“是的,那是我在车站捡到的传单,上面写着一个女孩被杀的案子,如果有任何情报,请打电话。”
“是这张传单吗?”刑警拿出一张纸放在阿诚面前。
“对。”
“这里有三个电话号码,你是打哪一个?”
“要叫我说几次呢?我说我是打电话到警察局的。”
“所以是哪个号码呢?”
“就是这个啊!”阿诚用手指着其中一个号码,“因为写着城东分局,所以我就打到这里。”
“真的吗?会不会是你弄错了,打到上面的那个号码呢?”
“不会,因为对方接起电话时,还说了‘这里是城东分局’,然后我跟他说,我是看到传单才打电话来的,他就将我的电话转到另一个地方,然后我就对来接电话的人说出了敦也和快儿的事。于是那个人叫我下次打到手机去,他告诉我另一个电话号码。”
“你有把那号码记下来吗?”
“我有先储存在我手机里,所以第二次我就打到那里去。因为我不能用自己的手机,所以就用家里的电话。”
“第二次打的时候,你有爆什么料吗?”
“我说快儿可能躲在长野的废弃民宿里,只有这样。”
“但是,警察都说没有人接过你的电话。”
“我说的是真的,为什么我要说谎?我真的有通报,我协助了调査,请相信我。”
在侦讯室里,阿诚拚命解释。既然快儿已经被捕了,再编些很烂的谎言反而不好,他觉得有必要将之前所说的小谎做些修正。同时,他也必须坚持说,自己曾经打过电话到警局通报凶手就是快儿和敦也。
阿诚心想,快儿一定会被送进少年感化院,在他出狱之前,赶紧离开这里,去远一点的地方就业。
休假的织部被真野叫出来,是在进入十月后不久的某一天。长峰事件过后已经一个月了,两人在位于东阳町的饭店的咖啡厅里见面。
“不好意思,休假还把你叫出来。”真野这样道歉着。
“没关系,不过,为什么要在这么高级的地方?”织部抬头看着从天花板上悬吊下来的水晶吊灯。
“因为对方就住在这附近。”
“对方?”
“嗯,还有一个人要来。”真野看了看手表,“对了,新的工作环境怎样?”
织部苦笑了一下。
“才去一个星期,什么都还不知道。”
“说得也是。”真野笑了一下。
织部被调到了江户川分局,是突然的调动。表面上的理由是单纯的人员补充,但是不由分说,是和在街头开枪有关。不过,除此之外,织部并没有受到其他的惩处。因为从大多数调査人员们的证词判断,织部开枪是情非得已。
真野的目光投向织部的背后,织部也回过头去。久冢正慢慢走过来,织部站起身。
“你们两个看起来精神很好。”久冢坐在椅子上,“那是你们哪一个找我呢?”
“是我,组长。”
久冢对真野摇摇手。
“我已经不是组长了,只是一般的市井小民。”
久冢在长峰事件后,立刻提出了辞呈。虽说是不可避免的情形,但是调査人员终究开了枪,把嫌犯杀死了。他认为自己应该负起这个责任,而他提出的辞呈也被受理了,对认为应该由某个人出来负责的上司们而言,这正是个好台阶吧。
“丹泽和佳子好像不会被起诉。”真野说,“就是上次那个藏匿长峰的女性。”
“是吗?”久冢点点头。
“不过,她的证词中,有一部分令人难以理解。她说长峰接到身分不明的密告者的情报,那到底是谁,现在仍是个谜。”
“这表示你们的任务尚未完成是吗?”
“关于这一点,中井诚说出了一件令人难以理解的事,他说他曾经打电话到调査总部,通报菅野和伴崎是掳走绘摩的人。这个内容和长峰接到的密告电话极为类似。”
“那么中井就是密告者啰?”
“因为觉得有这个可能性,所以我们已对中井诚展开调査,不过应该不是他吧。中井后来又打了第二通电话,说是通报菅野躲在长野县的倒闭民宿里,当时他打的那个号码,据说就是他第一次报警时,对方给他的手机号码,我们也试着去调査那个号码,结果是用假名申请的预付卡多那好像是中井打的最后一次电话,他的供述应该可以信任,神秘的密告者甚至连菅野会出现在上野车站也告诉长峰了,只不过当时中井正被调查人员监视着,根本没有机会打密告电话。”
“原来如此。”久冢从口袋里掏出香烟,用打火机点燃了烟,并吐出一口烟。
“长峰从密告者接收到的情报都非常正确,而且都抓对了时机。全都是一般人绝对得不到的情报,所以这只有一个可能。”真野继续说,“密告者和警察有关,而且和调查有很深的关系,是个可以掌握调查进度的人。他接收了来自一般市民的目击情报,并事先准备好一支匿名的手机。”
织部屏气凝神,真野和久冢互看了一眼,织部终于明白真野到底想要说什么。怎么可能?他想道。
“三年前的凌迟杀人事件,组长一直耿耿于怀。”真野说,“结案后,组长还会去被害人的父母家,尽量提供情报,您说您能做的只有这些。”
“真野警官。”织部说,“有什么证据吗?”
真野摇摇头,他的目光投向久冢。
“没有证据,所以我或许正对以前的上司说出失礼的话。”
久冢老神在在地抽着烟,他动作的节奏几乎没有任何改变。
“警察到底是什么呢?”久冢开口说话,“是站在正义的那一边吗?不是,只是逮捕犯了法的人而已,警察并非保护市民,警察要保护的是法律,为了防止法律受到破坏,拚了命地东奔西跑。但是法律是绝对正确的吗?如果绝对正确的话,为什么又要频频修改呢?法律并非完善的,为了保护不完善的法律,警察就可以为所欲为吗?践踏他人的心也无所谓吗?”久冢说了这么多之后,便面露微笑,“虽然我拿着警察证件这么长一段时间,但其实我什么也没学会。”
“组长的心情我非常了解。”真野说,“我也不想把这件事公诸于世,只是有一件事想要请教您。”
“什么事?”
“组长……不,您认为神秘密告者的所作所为是正确的吗?您觉得那就是正义吗?”
原本很平静的久冢的脸上,霎时变得很严肃。但是他立刻又露出笑容。
“这要怎么说呢?因为最后的结局是这样,所以或许不能说是正确的吧。但是密告者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结果会如何呢?真的会有比较好的结果吗?菅野和伴崎被捕,经过形式上的惩役后,立刻又可以重返社会,然后他们重复做着同样的事。接二连三的,还会有长峰绘摩变成尸体漂浮在河面上。这就是幸福的结局吗?”
真野答不出来。于是久冢看着织部,织部也低下头。
“对,没错。”久冢说,“我们都无法回答,当我们面对孩子遭到杀害的父母,有谁能告诉他们说这是法律的规定,请您忍耐吧!”
真野仍然无言以对,织部也保持沉默。
不久后,久冢站了起来。
“我今后还要继续寻找答案,所谓的正义到底是什么?当然在此之前,针对这次的案子,如果你们有带逮捕令来的话,那又另当别论。”
两名部属默默目送着以往的上司离去。
真野过了几分钟后才长叹一口气。
“今天的事——”
“我明白。”织部点头,“我不会对任何人说的,应该是说不能说吧。”
真野苦笑,搔着头。“走吧。”
“好。”
走出饭店时,真野的手机响了。接听电话的他简短说了几句后,就看着织部。
“我本来想找你一起去吃碗荞麦面的,但是现在又有任务了。有一个主妇在大楼里被杀了。”
“是年轻主妇吗?”
“不,好像是中年。”真野撇下嘴角,“请替我祷告凶手不是小鬼。”
“我会的。”
真野跳上了出租车。织部目送真野离去后,便转身往反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