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起来,幸田的口气还是顾虑到直贵似的。不过,直贵觉得他说的对,实际上自己也感觉到,自从自己加入以后,寺尾主唱的少多了。
“我和武岛水平有差距,以前我也说过的。”寺尾像是有些不耐烦。
“也许是那样,歌手出色的乐队有很多,要想在这里面出众,不和别人显现出差别来肯定不行。”
“做点小花招不行吗?”
“不是花招的事。以前是祐辅做歌手,那时也是以专业为目标的,不是也有公司对我们感兴趣吗?”
又开始了争论。不知是不是父亲的影响,幸田努力说明成功的理论,而寺尾又有些感情用事。
结果又采取了表决的方式,包括直贵在内的四个人,主张在六首曲目中有二三曲由寺尾担任主唱。
“武岛,你对自己再有些自信好不好!脸皮不厚点是做不了歌手的。”寺尾勉勉强强同意了四人的意见。
(8)
寺尾家里有些录音器材,利用那些器材制作了有六首曲子的试音带。做好的磁带在直贵眼中像是闪闪发光的宝石。
“啊,我们如果实在美国就好了!”幸田手里拿着磁带说道。
大家问为什么。
“不是说美国是机遇更多的国家吗,和门路、经历或种族没有关系,有能力的人就可以得到恰当的评价,能够升到任何位置。知道麦当娜当年没成名的时候,一心想成功做了什么吗?她坐上出租车,说:‘带我去世界中心!’那是纽约的时代广场。”
“就是在这个国家也会有机会的,”寺尾笑着说,“听了这个磁带的人会飞奔而来的。”
要是那样就好了!其他成员的脸上露出这样的表情。
“哎,要是有几个公司都回了信怎么办呀?”健一问道。
“那样的话,先都谈一遍,再跟条件最好的公司签约。”幸田说。
“不,不是条件。重要的还是看谁更懂我们的音乐。”寺尾照例反驳着幸田的功利主义。“要是什么都不懂的编导,让唱些像是偶像式的歌真是堕落。”
“不会让唱那样的歌的。”
“可也有不少都是最初以别人作的曲子失败的,我是绝对不会那样做的!”
“最初没办法呀,不过慢慢地有名了,自己也会做主的,到那时候再干些自己喜欢的事不好吗?”
“我说的是不出卖自己的灵魂。”
“别尽说那些孩子般的话,总这样说会失去机会的。”
又要开始争斗了。敦志和健一赶紧说:“好啦!好啦!”他插到他们中间。直贵只是微笑着一言不发。
所谓还没捕到狐狸就算计起怎么卖狐狸皮,就是这样的事。即便如此,这样的谈话对直贵来说也是一种幸福,使他重新认识到梦想的伟大。
那天回到宿舍收到了大学寄来的邮件。开始以为是修改过的报告寄还回来,结果不是。是关于转为正规课程的说明材料。也就是说不再是函授教育而是一般的大学课程。
直贵忘记了吃饭,反复地看那些材料。一般大学课程是他的梦想。照材料里说的,如果通过考试就可以转入正规课程,他曾听说过这种考试并不是十分难。
想象着自己也能像普通大学生一样每天在大学里学习,直贵心里异常兴奋,一定有面授中没有的刺激。而且转入正规课程,跟谁都可以堂堂正正地说自己是大学生了。现在当然也可以说,但还是有些心虚,或者说自卑感。
不过,还是不行啊!
直贵叹了口气,合上了说明材料。如果转入正规课程白天不能工作,晚上还有乐队的练习,不能说要工作就不去参加学习。其他的成员也都是有工作,想办法挤出时间参加练习的。
而且,他想,对于梦想不能脚踩两条船。现在最大的梦想是乐队获得成功。以此为目标的话大学的事儿就应稍微忽略一些,虽然想转为正规课程,可这样做对其他的伙伴来说是严重的背叛。
我有音乐,有乐队,他心里嘀咕着,扔掉了说明材料。
第二次演出在新宿的演奏厅举行。比前一次的地方大了些,可仍是接近满员的状态。也许是因为在很多地方做了宣传,但还是觉得是上次演出获得好评的缘故。
直贵依然很紧张,但比起上次来,多少观望了一下周围的情形。除了演出中健一吉他的琴弦断了这样的意外事故,没有发生其他什么问题。
不记得给过谁演奏会的票,可那天由实子和两个朋友还是在最前排挥着手。不仅如此,演出结束后,还来到了后台。
“太好了!太帅了!”她兴奋着,不仅跟直贵,而且还和其他的成员也亲昵地说话。其他的人虽有些不知如何是好,还是对她表示了感谢。
“她有点闹腾,不像是直贵的女朋友啊!”由实子走了以后敦志说道。
“不是我的女朋友,只是公司里的女孩。”
严格地说,连一个公司的也不是,但说明起来太麻烦干脆省略掉了。
“不过,她可是喜欢直贵啊,不是挺好吗,做女朋友。现在不是没有交往的的女孩子吗?”敦志仍纠缠着说。
“我现在可没那闲功夫,要是有玩儿的时间还要用在练习上呢。”
“光是练习练习也不行吧,偶尔跟女孩子出去玩玩。”
“你是玩过头了!”寺尾的插话引来大家的笑声。
之后又连续进行了几场演奏会,场租费非常高,可所有的成员像是着了迷一样热心。直贵也觉得对于自己现在是非常重要的时期。
一个不认识的男人来到后台是在第五次演奏会结束之后。看上去像是三十来岁的年纪,皮夹克加牛仔裤,衣服粗犷的打扮。
“谁是头儿?”那男人问道。寺尾出面后男人拿出了名片,可那不是这男人的东西。
“这人说想跟你们谈谈,如果愿意的话,现在就来一下这家店里。”说着,他递过来一只火柴盒。像是咖啡店里的火柴。
寺尾拿着名片看着看着脸色有些变化。他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明白了吗?”男人苦笑着问道。
“明白了。我们马上就去。”
“那我们等着。”说完男人走了出去。
寺尾面向着直贵他们:“这下可不得了了!”
“怎么啦?到底谁在等着呢?”幸田问道。
寺尾把手中的名片转向大家。
“Ricardo公司。是Ricardo公司的人来见我们。”
听了他的话,一瞬间大家全不吭声了。
“瞎说!是真的?”终于幸田像是呻吟般地说道。
“自己看吧!”
幸田从寺尾手中接过名片。健一、敦志和直贵围到他的身旁。“Ricardo公司企划总部”几个字跃入直贵的眼帘。Ricardo公司时行业内最大的公司。
“喂!我以前说过吧。”寺尾叉着腿站立俯视着直贵他们,“这个国家也有机会的。怎么样,这不是来了。”
幸田点着头,其他人也模仿着他。
“这个机会绝对不能放过!”寺尾右手伸到前方做了一个抓的动作。
直贵也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在咖啡店里等着的是个叫根津的人。他看上去也就刚过三十。宽阔的肩膀和消瘦的下颚给人留下印象。嘴的周围留着胡须,与黑色的西服非常相称。
“对于音乐什么最重要?”他问直贵他们。寺尾回答:“心。要抓住听众的心,这是最重要的。”
直贵觉得回答得没错,其他成员好像也没有异义。
于是根津说:
“这么说,你们是想作出能够抓住听众的心的曲子吗?探索着怎样才能实现,然后尝试着作出来,经过练习,在演奏会上演奏出来,是这样吗?”
“这样不好吗?”
“不是不好,”根津取出香烟抽了起来,“不过那样的话不会成功的。”
寺尾看着直贵他们,像是在问,我的回答不对吗?可没有人能给他出主意。
“不管你们怎样努力,不会震撼人们的心。知道为什么吗?回答是简单的,因为你们的歌曲没有到达他们那里。连听都没听过的曲子肯定谈不上感动或是什么其他的。对于音乐最重要的,是听它的人。没有人,不管你们作出多么满意的音乐,也成不了名曲。不,首先那连音乐都不是,你们做的不过是一种自我满足的事情。”
“所以我们才举行演奏会呀。”寺尾有些不高兴似的说道。
“根津没有表情地点了点头。
“在演奏会上演奏,哪怕是很少的人听到,也会逐渐传开,早晚可以获得成功,这样考虑的吧?”
这样考虑有什么不对吗?直贵搞不明白。大家一直都是这样想的。
”确实,“根津接着说,”查一下成功艺术家的经历,也许会找到这样的例子,但是查一下失败艺术家的经历的话,会发现同样的情况。崇拜偶像的女孩子不管在涩谷的街上怎么转悠,就算被物色新人的人看上,成功的几率也是级低的。和这一样的道理,即使被人发现实现了登台演出的艺术家也不一定能够走红。你们认为只好做出好的音乐,早晚会被人们所认识。成功与否只是实力问题,不是吗?”
是的。从来讨论时都是这样的。所以谁也没有反驳。
“我刚说过,要是没有听的人,也就没有好的音乐盒坏的音乐,不过是音符汇集到了一起。演奏会上的一点点听众,跟没有差不多。所以你们现在和没在做音乐也差不多。”
“不过,根津先生,不正是你看了我们这些人的演奏会,才招呼我们的吗?”对寺尾的反驳根津苦笑着。
“如果认为自己的音乐得到了认可,我先表示否定。要是让在演奏厅得到好评的乐队都一个一个进入演艺界的话,我们这个买卖就没法儿做了。我去看了一眼你们的演奏会,不是因为听到了大家的评论。可以理解为那是一种偶然。我们为了找到万分之一的原石,持续地挖掘着,虽然这种几率很低,但我们是发现原石专家。原石还不会发光,需要我们研磨才能成为宝石。如果认为是你们自己的光把我吸引来的那就大错特错了。这一点想跟你们预先说清楚。”
直贵慢慢明白了根津想说的话。重要的是,不是他认可了直贵他们的音乐,只是觉得经过他加工研磨会发光,不,有可能发光。
“差不多我们进入正题吧,”根津看了一遍所有的成员,“是关于想让你们做音乐的事儿,不是玩儿,而是正经的音乐。”
跟根津分手以后,直贵他们去了经常去的小酒店。演奏会结束之后要去祝贺一下,但今晚的情况不同,比起演奏会成功有更重要的事情。作为新人正式登台演出的愿望终于要实现了。直贵还是觉得像在做梦,想跟其他人说说这事,确认不是在梦里。
不过,没有特别欢快的气氛。因为从根津那听到的那些话始终留在脑子里。
“你们有实力,也有魅力。可是,那些几乎还没有发挥出来。只是一张雪白的画布。在上面画什么样的画儿要由我来决定,你们只要按照我们说的做就行了。那样的话肯定能够成功。”
还说了不要想自己出头,如何出头是我们专家的工作。把一切汇集起来才是音乐,光有乐器、歌手和乐曲成不了音乐。
“要不靠我们自己原创的东西还有什么意思,到了今天还能演奏别人作曲的东西吗?”寺尾急速地喝着啤酒,很快就用有些醉意的口气发起牢骚来。
“没说不让我们演奏自己原创的东西呀,只是说怎样把我们推出来由他们决定。推出来的方法的问题。这样的事要是不交给他们专业的人来做恐怕不行吧。现在是这样的时代啊!”幸田安慰般地说道。
“哼!到底是广告代理人的儿子,连说的话都像是广告。要是说别发挥我们的个性,还有什么乐趣?”
“没说不要发挥,只是说不要自己去发挥。展示自己的个性也要方法。是吧,祐辅,别那么倔,朝前看着点。好不容易才有这个机会!”
“是啊,是个机会!”敦志也说道。
“我们终于要正式登台演出了!”健一深切地说,看着直贵。
直贵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是啊!终于要登台了。不管是什么形式,祐辅也会高兴吧。”
被幸田这么一说,是啊!寺尾只是半边脸笑着。
那天晚上对于“宇宙光”来说,是成立以来最好的夜晚。
这件事要不要写进给刚志的信中,直贵犹豫了。以前没有告诉过他要正经开始搞音乐,而且是朝着专业的方向。突然说要正式登台演出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可是直贵觉得刚志一定也会非常高兴。刚志期望着弟弟能有出息,大学不过是一个象征。如果有别的途径达到那个目的,不会有什么不满。
可是连写信的空闲时间都没有。大家从根津那里得到指示:再作几首新的原创歌曲,顺利的话也许其中一首能作为首次登台演出的曲目,有这样的感觉。寺尾当然是全力以赴,其他成员也都是尽最大可能聚集到一起练习。直贵必须要顾及打工、上学和乐队,回到宿舍只是睡觉,一直持续着这样的生活。寺尾像是推出了大学,但直贵还没有下那么大的决心。
幸田、敦志和健一来到直贵的宿舍,这是非常稀有的没有大学课程也没有乐队练习的一个晚上。直贵刚从公司回来,还没脱掉工作服。
“想跟你说点事,”幸田像是代表他们几个说道,另外两人在他身后低着头。
“好,进来吧!只是屋里很小。”
直贵让他们三人进到屋里。
也许是直觉,他感到一种不祥的预兆。
(9)
“还算是正经的房子啊!”幸田看了一圈室内,“说是季节工用的宿舍,还以为是简易房那样的地方呢。”
“是一流企业的宿舍啊,怎么能那样呢。”直贵笑着说道。腾出三人坐的地方。
三个人并排靠墙坐着。不过没人盘腿坐,敦志和健一双手抱着膝盖,幸田不知为啥是正坐的姿势。
“喂!喝点什么吗?要是可乐之类的还有。”
“不,不用客气!”幸田说道。
“是吗……”直贵正对着三人坐了下来。看到他们的目光不知怎么有些害怕。
沉默着尴尬了几秒钟。直贵连“有什么事吗?”这样的话也没说出口。
“那个,今天,根津和我们联系,找到我。”幸田开口说。
直贵抬起头,“说什么?”
幸田看了一下另外两人。敦志和健一不吭声,像是委托幸田说似的。
“根津说,从上次以后对我们的事情做了各种各样的调查。工作场所的评价啦,住所附近有什么传闻啦,还有经历……”捎停顿了一下,他接着说,“家庭情况等,因为怕正式登台后引起什么麻烦纠葛。”
“然后呢?”直贵装出平静问道,但心里已经慌了。幸田说的一部分话在心里反响,家庭情况、纠葛。
幸田舔了一下嘴唇,说:
“根津也调查了直贵的情况。也知道了直贵哥哥的事情。”
怎么调查的呀?直贵最初想到。但是想这些也没什么用了。
“不妙……”幸田冒出这么一句。
直贵抬起头来,马上又把目光沉了下去。像是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似的,嗯了一声。他已经快撑不住了。
“正式登台,就算是能走红,肯定有帮人要对成员的事这个那个地追究。据说是那个圈子里互相拆台的缘故。亲属中如果有那样的人,正好给他们提供了口实。那样的话乐队的形象就会下降,演出变得困难,公司也使不上劲儿了,所以……”
“是不是说要是现在这个状况,就不让我们正式登台了?”
“啊……”
直贵叹了口气。看到呼出的气在空气中成为白色,才想起忘了点燃电暖气了,可是,连扭动开关的力气都没有了。
“要是我不参加,是不是就可以让乐队登台呢?”直贵低着头问道。
“根津先生说:声乐有祐辅也就行了,不让直贵参加实在遗憾。”
像是根津脑子里就是要把直贵拿掉。
“是吗?所以三人聚到一起来说服我啊!”直贵把目光从幸田移到敦志和健一身上。两人低着头。
“直贵,原谅我们!”幸田两手支在地上,低头说道,“我们都想登台演出啊!就是为了这个才奋斗到了今天。不愿意放过这次机会。”
其他两人也调整一下坐姿,模仿着他低下头。看到他们这个样子,直贵越发觉得凄凉。
“寺尾呢?他怎么不在呀?”
“关于这件事祐辅还一点不知道呢。只有我们知道。”幸田还是低着头说道。
“为什么不告诉寺尾呢?”
于是,敦志和健一担心般地看着幸田。看上去像是他们也在为寺尾的事发愁。
“根津先生不是跟祐辅,而是跟我联系的,据说就是怕他不会简单地同意。担心闹不好祐辅会大发脾气,说出哪怕不登场也不干的话来。”
那是可以预想的,直贵点点头。
“不过不和寺尾说也不行吧,因为我要退出了,必须要跟他说明,你们打算怎么办呢?”
直贵一问,幸田沉默了。牙齿紧咬着嘴唇。好像不是不知怎么回答,而是苦恼怎么回答才好,直贵有这个感觉。
“是这样吧……要我自己说不干了,找个适当的理由从乐队里退出来,这样寺尾就不会觉得奇怪了。”
“对不起!就是这样想的。”
幸田一说,另外两个人头低得更低了。
“根津先生也说过这样最好。”
好像一切都是按照那个男人的指示办的。直贵觉得全身有种虚脱感。这就是成年人干的事儿吗?成年人真像是不可思议的生物,有的时候说不能有差别,有的时候又巧妙地举荐差别。这种自我矛盾怎样才能理解呢?自己是不是也会逐渐成为这样的人呢?直贵想。
“不过,要是被寺尾挽留怎么办呢?他不会一下子就答应的。”
“我们也知道,所以我们也准备帮忙做。”
对幸田的话,真想说:“这时候知道帮忙了呀?”可直贵忍住了。
“好吧!我明白了,”他看着三人,“我退出。”
幸田抬起了头,接着敦志和健一也抬起头来,三个人都是一副伤心的神情。
“下次练习的时候,我跟寺尾说,在那之前想好退出的理由。”
“对不起!”幸田小声说道。
“真对不起!”另外两人也嘟囔着。
“算了,想起来,原来我就不是乐队的成员,觉得这样也好,我也不会什么乐器。”
三个人也明白这话这话不过是他在安慰自己,他们只是难过般地听着,什么也没说。
三个人走了之后,直贵半天没有站起来,盘腿坐着,凝视着墙上的一点。
结果还是这个样子啊!
像是终于从噩梦中解脱出来的感觉,今后作为一个普通的年轻人活下去的信心反而增强了,结识音乐以后关闭上了的所有的门又都打开了,有种这样的感觉。
那些全都是错觉,状况没有丝毫改变。把世界与自己隔开的冰冷的墙壁依然存在于自己眼前。要想越过它,只会使墙壁变得更高更厚。
直贵躺到榻榻米上,身体成了一个大字,仰望着屋顶。污迹斑斑的屋顶像是在嘲笑:看看你,跟这个地方差不多。
不知什么时候,他低声哼起歌来。是首悲伤的歌,唱的是看不到希望的光芒,在黑暗中痛苦挣扎的样子。
直贵闭上嘴,意识到自己再也不会有在人们面前唱歌那样的事情了。
他闭上眼睛,泪水从眼睛中流淌出来。
(10)
寺尾瞪大了眼睛,眼睛里有些充血。表情跟直贵想象的一样。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所以,”直贵舔了一下嘴唇,“希望让我退出乐队,不再参加‘宇宙光’演出了,就是这个事。”
“瞎话!你是认真说的?”
“是真话。”
“你,到现在这时候说这话你觉得合适吗?”寺尾走近了一步,直贵要被他的气势所压倒了。
那是在涩谷的一家录音室里,开始练习之前。直贵跟寺尾说有点事情要商量。另外三个人虽然知道他会说出什么,脸上还是有些紧张。
“我知道是我自己任性,不过还是希望你能同意。是我考虑再三后提出来的。”
“不是问你怎么考虑的!”寺尾从旁边拉了把椅子,胡乱坐了下来,“你也坐下!站着不踏实吧。”
直贵叹了口气,在键盘旁边的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他瞟了幸田一眼,他在打击乐器后面低着头。
“我是考虑将来的事情。”
“我也不是没考虑将来。”寺尾的口气很严厉。
“我也想搞音乐,如果能吃这碗饭最好。可是,怎么说呢,我还是不能在这上面赌一把。”
“你说我们的音乐是赌博?”
“不是那样的,成功不成功不是光靠实力,更多的是靠运气。对不起,我不是可以依赖那种东西的身份呀。想确保一条自己一个人也可以活下去那样坚实的路。”
“那样的话,我们也一样啊!音乐上失败了的话,其他什么都没有了。碰壁也是大家一起碰呀!”
直贵摇了摇头。
“你们不都有家吗,有亲属。我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在监狱里的哥哥。”
那个唯一的亲属还在拖后腿,包括这次——直贵想说,又忍住了。
寺尾开始不停地晃动着双腿,焦急时候的怪癖。
“到底是怎么回事呀?以前不是也没说过什么吗!你的处境我都明白,但那也不是昨天今天发生的事啊。为什么在这个关键时候变心了呢?”
“正因为是这个关键时候,”直贵平静地说,“我们追求梦想的时候是快乐的,满脑子想的都是能成为专业的有多好。可真的要实现了,这样好吗?反而不安了起来。所以才考虑再三,觉得要是这样的心情是坚持不下去的。”
“我也感到不安。”
“不是说过,我跟寺尾的处境不一样呀。”
直贵一边说着,一边在心里道歉。不想以这种形式来背叛。正因为心里把他当做伙伴,寺尾才这样认真。他是真正的朋友,欺骗朋友真是件痛苦的事儿。
“喂!你们也说点啥呀!”寺尾看着其他的人,“帮我劝劝这傻瓜!”
三人互相看了看,最后幸田开口说:
“这么说,直贵也有直贵的情况啊!”其中一人委婉地说道。(-__-||| 到底是谁说的?)
寺尾眼角向上挑了起来:“你啊,是哥们儿不是呀?”
“正因为是哥们儿,才应该尊重他的意志。本身犹豫不定的人硬是要他留下没有意义。”
“我说的是他这样犹豫才没有意义呢!”寺尾再次看着直贵,“再考虑一下好吗?为什么非要退出乐队呢,难道说有更好的事?”
“想转入正规课程,”直贵说,“寺尾你也应该收到通知了吧。马上就要到申请期限了。我想转过去。不知道还要不要考试。”
“唉!”寺尾喉咙里响了一声。
“成了正规的大学生有什么意思,每天只是无聊。”
“也许是没什么意思,可是将来就职的路就宽了。”
“想成为公司职员,每天在拥挤的电车里摇晃?你的梦想就是那样?”
“不是在说梦想,而是现实。”
“作为专业的正式登台也是现实的话。而且这样还会实现更大的梦想。”
“祐辅,别说了!”幸田插话说,“直贵肯定也烦着呢。乐队里现在缺了直贵也不好过,可是没办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