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如此,我心里一直放不下的,不用说,正是智彦和麻由子的关系。这几天,我几乎没和他们打过照面,即使在食堂里吃午饭的时候,也多半看不到他们的身影。偶尔遇到的时候,问了他们最近在忙些什么,也往往得不到明确的回答。
由于态度过于冷淡,使得我甚至产生怀疑,智彦并非出于研究的原因,而只是不想让我接近麻由子罢了。我永远忘不了,我和她打完网球后他投来的那种阴郁眼神。
然而,从智彦谈论研究以外话题时候的态度来看,事实并非如此,他还是以前那个智彦。只是身处这样的环境,连续进行与研究完全无关的谈话甚是困难。我们小心翼翼地选择话题,并多次出现令人发窘的沉默。然后,最重要的是,由于需要对研究内容保密,智彦成为了麻由子接近我的一种妨碍。因为从表情上就能看出来,她想要跟我说的是关于研究的事。而同样看穿了这点的智彦绝对不会放任不管。
在这几天里,我没能和麻由子说上话,这使我略微有点焦急。为了准备研究发言稿,我也在研究室里熬了几天夜,智彦房间的灯亮到很晚,而且经常锁住,我有时候还会浮想联翩。当然我知道,房间里并非就他们两人,他们在里面也只是搞研究而已。
快轮到智彦小组发言了,我脱去西装外套,拉开领带走进了会场。虽然开着空调,但自从Vitec总公司来访以来,在个盛夏里我的西装一直没有离身。
会场已经暗了下来,主持人开始了介绍:
“嗯,接下来,我们要请上下一个发表小组——Reality工科研究室的记忆加工研究组。他们的课题是‘关于过往式虚拟现实发生时间错误的可能性’演讲人是须藤隆明”
什么?我差点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可台上分明站的是须藤教官。智彦去哪儿了?同组成员的席位上一个人也没有,别说智彦了,连麻由子和筱崎的影子也没有。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目光重新回到须藤教官身上,他用淡淡的口吻开始发言了。
蹊跷之处不光是智彦等人失去了踪影,他发表的这个课题也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尽管乍看上去标题很复杂,但简而言之,是用某种显示屏传递信息的过往虚拟现实装置情况下,能够使人对时间的流逝产生多大的错觉。如果显示屏里的世界和现实世界里的时间流逝相同,不用说,会有实时的体验感。但一旦显示屏的时间流逝比实际要慢呢?本人以为自己过了一整天,但实际上只过了一分钟,这种情况会不会发生呢?这就是他的发言内容。
有关这个内容,其实早有定论,从结论来说,这种情况只有在极为苛刻的条件下才会发生,除此之外不会发生。仔细想想,这是理所当然的。人体内部有时钟,睡眠时间无法骗过受此时钟控制的饥饿感,疲劳的恢复也是同样道理。虚拟现实装置经常会有把现实虚拟混淆的功能,但只有在短时间内有效,时间一长,这种事情就不可能发生。
问题在于,为什么智彦的小组会现在搬出这种古老的课题,还由教官亲自来发表?我本以为他们是旧瓶装新酒,但就须藤教官的发言来看,只是把已经确定的东西重新翻出来谈一遍而已,幻灯片也尽是别处抄来的。
15分钟后,须藤教官发表完了,在有限的时间内,他的发言还是相当简练的。
主持人照例征求大家的询问,原以为大家会对这种内容忿忿不平,没想到谁都没有一句怨言。也可能发表者是教官的原因吧,提出的问题也都很温和,毫无尖锐性可言。
到了休息时间,前排的审查员纷纷站了起来,看到他们,我心里纳闷起来。怎么比我演讲的时候少了几个人呢?我迅速环视了一下,发现至少有三名成员没了踪影,里面还包括向我提问的杉原。
真是怪事,审查员理应听完所有的发言才对,难不成他们预先就知道须藤教官的发表内容是老生常谈,而破例提前离席了?
我管不了这么多了,先找到智彦再说。我走出阶梯教室,直奔记忆加工研究组的房间而去。那家伙,到底在干什么?
走到他们的研究室旁,看到房门正开着,我祈祷着麻由子能从里面走出来,但事与愿违,里面走出一个穿西装的大个男人。看到正面后,发现他不是日本人。茶色的头发,额头突出,我对这张脸有印象,可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看见过。
又走出一个人,这位我认识,其实也就是刚见过,是Vitec的杉原。老外和杉原似乎在谈论着什么很严重的事情,和我擦肩而过,根本没朝我看一眼,看来注意力全部放在了讨论的话题上。
我走近了他们出来的那扇门,没听须藤教官发言的杉原,为何在这个研究室里呢?而且还带了一个老外——
想到这里,我回忆起了我是在Vitec公司的社内报上见过那个洋人,他是洛杉矶总公司来的研究主任,名字是叫弗雷德……吧,据说是个脑部解析专家。为什么这个男人会出现在这里呢?
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敲门再说,杉原他们既然从里面出来,那智彦等人肯定在里面。正当我拳头要击到门的那一刻,后面传来一个声音,“您有何贵干?”
我回头一看,站在我面前的是刚才在台上发言的须藤教官。
“噢,我想找智彦,哦不,三轮君有点事情”我放下手,回答道。
“急事吗?”
“也不是,只是想问他点事”
“那么”说着,须藤教官在我身前进了门,“能不能以后再说呢,我们现在要开个会”
“是吗”
“不好意思”
我点点头,准备往回走,但立刻又回头叫了一声“须藤先生”,正要拉上门的教官回过了头,站在原地,“您刚才的发表是怎么回事?”我问道,教官听到后扬起眉毛。
“什么叫怎么回事?”
“你们不可能为了做那种发表天天开夜车吧?而且为什么不是三轮发言呢?”
须藤教官耸耸肩,“这个嘛,我们也有自己的理由”
“这个理由不能告诉我吧?”
“是啊,你肯定也有你们自己的内部情况吧?不能对外部人员说的情况,比如脑内化学反应之类的”说着,须藤教官会心一笑,走进了房间。
研究发表会的结果,我得了第一名,但这没有什么值得庆贺的。Vitec公司倾注了全力的‘次度现实空间相关’这几年一直名列第一,事后我并未因此受到什么特殊的表扬。尽管如此,研究发表结束后,我还是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打算暂时放松一段时间。
发表会的次日,我久违地遇见了智彦和麻由子。是在我去食堂吃午饭的途中,经过他们研究室前偶然碰到的。喂,智彦先叫我,语气和以前没有任何变化。
“恭喜你得第一名啊,不愧是崇史”智彦要和我握手。
“你为什么没有发言呢?”我对此没有理会,而是厉声问他。
“这个,有各方面的原因咯”他收回伸出的手,插进白大褂的口袋,皱起眉头。
“须藤先生也是跟我这么说的”
“简单地说,现在还没有到能发表的阶段,还需要‘加一点N’”所谓的‘加一点N’,指的是增加样本的数量。
“昨天,我看到Vitec公司的杉原从你们房间里走出来了呢,另外还有一个老外……是叫弗雷德吧”
听我这么一说,智彦露出为难的神情,“你说的是布赖恩?弗雷德先生吧?他确实来了我们研究室,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儿,就是想来看看实验装置”
“在研究发表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
“弗雷德又不是审查员,因为杉原先生和他比较熟,所以跟发表会主席请了个假,来帮忙当翻译”
我的视线从情绪有些激动的智彦身上转向麻由子,但此时她似乎想一切都交给智彦解释,低头不语,这也使得我非常不舒服。
“筱崎说你们得到了非常有意义的结果呢”
“所以说他夸大其词了嘛”
“是吗?我倒觉得你们俩有意在隐瞒着什么呢”
智彦表情有些不耐烦,瞥了一眼麻由子,然后又看着我。
“喂,崇史啊,我们既然干了这种工作,免不了会有一两个秘密的呢,难不成我任何事都要向崇史汇报?”
麻由子在一旁对智彦投以吃惊的表情,我也略感意外。从初中以来,智彦还从没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我点点头,并且越点幅度越大。
“你说得没错,你没有什么都告诉我的义务”这句话一方面是出于赌气,另一方面也是真心的。或许我真的有必要重新审视我们之间的关系,现在毕竟和可以共享秘密的学生时代不同了。“不好意思,我以后再也不会问了”
智彦尴尬地闭上了嘴。
“我们去食堂吧”麻由子欢快地说,我们俩慢吞吞的迈开步子。然而在食堂,只有麻由子一个人在说话,我和智彦都用阴沉的表情随声附和着。
尽管智彦说了那种话,但我内心还是挂念着他们在进行的研究。一想到智彦自己都默认对我有所隐瞒,这种挂念就越发强烈了。
在研究发表会前忙成那样的他们小组,在会后也恢复了原状。所以大家都理解成了他们只是为发言而忙碌着,只有我持否定态度。那种程度的发言,根本用不了怎么准备。
我有一种猜想:在发表研究的那天,除了本会场之外,另外还有一个地方也在举行研究发表会。这个场所,不用说,正是智彦小组的研究室。
关于这点,我略有耳闻:Vitec公司真正关注的研究内容,在公司内部是不会发表的。通常连报告书也不会写,仅是把主要的关联者聚集起来,秘密地进行讨论。
要是这样的话,一切就迎刃而解了。须藤教官的发言,只是一种障眼法。不对,或许连同我的发表在内,那天所有的演讲都是形同虚设的幌子罢了。研究发表的内容,会由Vitec的主要技术人员一次性送到MAC去,谁都不会起疑心。
这么说,这唯一的成果,是由‘记忆加工研究组’也就是智彦发现的吗?脑海里又浮现出筱崎的话来:那是个颠覆Reality学科常识的重大发现——
我不得不承认我产生了强烈的嫉妒心理,并且颇为焦急,难道智彦比我做出了更杰出的研究成果吗?对此我没有丝毫祝福的心理,对此我非常痛恨自己,但却感到无能为力。
怀着这样的心情,我迎来了七月九日,对我们而言,这是有着特殊意义日子的前一天。七月十日是麻由子的生日。

傍晚,我离开MAC之后,一直在附近徘徊。天空阴沉沉的,凝重又潮湿的空气把身体压得透不过气来。每当汽车在身旁驶过,扬起的沙粒都会粘在皮肤上。我不断用手绢擦着脸,蓝白相间格纹的手绢转眼就变得脏兮兮的。
说是徘徊,其实也并非漫无目的踱步,目的地的确存在,我只是在犹豫该不该往那里去。话虽如此,我现在确实在向那儿慢慢接近。我意识到自己事实上只是装作犹豫的样子,以此缓和一下自己此行所产生的罪恶感。
不一会儿,我来到一家珠宝店跟前。这里我之前来过,去看望感冒卧床的智彦途中,麻由子曾在这里驻足过一会儿。
那枚蓝宝石胸针还在吗?她看似非常想要的那枚胸针。
今天我也和智彦二人一块儿吃了午饭,打那以后,我和智彦之间一直存在一种尴尬的氛围。心情就像调音不良的收音机一样波长发生了偏移。但即便如此,我还是没有回避他们。是不想破坏和智彦之间的友情吗?不对,另一个自己说道,因为想和麻由子在一起。说得更确切一些,是想亲眼见证一下他们俩的关系究竟发展到了何种程度。本来觉得自己该对麻由子断念,甚至不想和他们多接触,但此刻的我却做出了完全相反的举动。
午餐时,智彦对于麻由子生日一事只字未提。显然,他希望第二天晚上由自己单独帮她过生日。他一定是担心,如果把这事对我一说,说不定我也会要求加入。只是智彦却没有说出,“明天你就不要来打扰我们俩了”,这是为什么呢?难道说,智彦凭借那敏锐的洞察力发现了什么吗?
我浏览着珠宝店的陈列柜,让麻由子眼睛一亮的那枚胸针还放在老地方,发出淡淡的蓝光,像一张轮廓分明的女人侧脸。
就算让智彦看透我的内心,我也不管了。
想着,我往珠宝店门口一站,自动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在家庭餐馆解决了晚饭后,我喝了两杯咖啡,从餐厅离开的时候已经临近八点了。我走向东西线的高田马场站,到站台买了票后,我乘上了和往常反方向的电车,在高円寺下了车。
我并不知道麻由子的住址,只知道在这站下车。我走出车站,找了一个公共电话亭。拿出电话本确认了一下她的电话号码,其实纯属多余,因为这号码我已经滚瓜烂熟了,曾经无数次想要拨通,却又打消了主意。
电话铃响了三声,第四声的时候她接起了电话,“喂,你好”
“喂,是我,敦贺”
“啊,是你啊”那声音又让我联想到了她微笑的脸庞。“什么事啊,真少见呢”
“我在附近,高円寺这里”
“哎……?”她很惊讶,这在意料之中。
“你能不能出来一下呢?”
“现在?”
“嗯,十五分钟就够了,有点事情”
她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明天不行吗?”
“不好意思,明天不行”
她又一次陷入了沉默,肯定是在揣测我找她何事。说不定她看穿了我真正的意图,就算这样也不足为奇。
麻由子终于开口了,“你那边有没有咖啡店一类的地方?”
我拿着听筒,环顾起四周来,看到蛋糕店边上有一家咖啡店,便跟麻由子说。
“那家店我知道,那你能在那里等我吗?我大概10分钟左右到”
“我知道了”我放下听筒,取出电话卡,走出了电话亭。心脏扑通扑通狂跳着,就像初中时期和女孩儿第一次打电话一样。
说是10分钟,我到那家店不一会儿,麻由子就出现了。她冲我笑笑,我心情缓和了一些。
“真快啊”
“嗯,因为就在边上”她向走过来的服务生点了一杯红茶。
“研究怎么样,忙吗?”
“也可以说忙,到了忘我的地步。只是我感觉自己所做的工作里,有一半我不理解其意思”
“内容不能告诉我吧?肯定他们不让你说”
麻由子随即露出为难的神色。
“其实智彦一定也很想对你说实话的呢,只是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红茶端了上来,她便停止了说话。
“没关系,你别放在心上。那家伙说得没错,研究内容是不可以随便告诉外人的。不过你就告诉我yes或no就行,智彦真的发现了什么吗?”
麻由子正拿起红茶的杯子,她又放了回去,听了几秒钟,凝视着我的脸,慢慢点点头。“那回答应该是‘yes’了呢”
“谢谢,这就足够了”
“大概不久的将来,智彦就会亲自和你解释的”
“那就好”我喝了一口咖啡,这是今天的第三杯了。
麻由子眼珠向上翻了一下,“你要说的,就是这件事?”
“不是”我放下咖啡杯,打开边上的提包,从里面拿出一只四方的小包裹,放在她面前,“我想送你这个”
麻由子直眨巴眼睛,看看我,再看看桌子上的包裹。
“明天是你生日吧?”我说。
“你怎么知道的?”
“智彦跟我说的”
“是吗”她原本吃惊的表情,一下子又变成了疑惑,然后露出了僵硬的笑容,大概她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吧。“我真意外呢”
“我猜也是”
“为什么要送我礼物呢?”
“没为什么啊,听到是你的生日,就送你礼物了呗,很简单”
“嗬……”
“你打开看一下啊”
麻由子犹豫了一下后,把手伸向了包裹。用小指指甲揭开玻璃纸,小心地打开了包装,里面出现一个小方盒,她打开了盖子。
“我相信你会喜欢的”我说。
她的眼睛开始放光,不过立刻眼角就浮现了一丝阴暗。
“这事儿智彦他……”
我摇头,“不知道,我什么都没说,那家伙找我商量送你什么礼物的时候,我也没提这个胸针的事”
麻由子脸上的笑容完全消失,她望着胸针,陷入了沉思。
“真难办啊”她自言自语,“事情会变成这样”
她似乎在说我们三人的关系。
“老实说,我也很为难。这样做到底对不对,我不知道。可能的确是不太好,但我控制不了自己”
“那你就把这个包袱丢给我了?”
“当然也不是,不过,我的确让你为难了呢”
“是非常为难呢”说完她喝了口水,“不过……或许我不该这么说”她看着放胸针的盒子,“我并不是不高兴”
“嗯,那就好”
“但这个我不能收”
“你不用想得很复杂”嘴上这么说,我扪心自问,真的是这样吗?
“就算你这么说也不行”麻由子笑着说,但这种笑容的心境和刚才不同,她关上盒盖,开始把包装恢复成原样。
“我想送你一个胸针,仅此而已”
她停下手,看着我说,“真的只有这样?”
我叉起手腕,叹了口气,找不到合适的回答。
“我想保持之前的那种关系,要是接受了这个,我,就不能和以前那样和敦贺君说话了”
“那也没办法呢”
“我不希望那样,我很喜欢三人在一起聊天”
“反正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
“我倒不这么认为”她把盒子包装完毕,因为揭开玻璃纸的手法很好,这个包裹看上去就像从没被打开过一样。然后,她把它放到我跟前,“请你收好”
我依然抱着胳膊,静静望着包裹,然后问她,“智彦也肯定准备了礼物呢,那你会收下吗?”
“嗯,那我多半会”
“因为你们是恋人?”
这个问题似乎触到了她的痛处,停顿了一下之后,她回答,“是啊”
除了点头,我别无他法,拿起咖啡杯后发现不知不觉已经喝空了。
“前几天智彦叫我把他住处的钥匙还给他,好像准备要交给你,不过我到现在还没有还,看来得尽早了”
麻由子把手放在腿上,手臂猛地一抖,在店里四下张望了一会儿后,看着我说,“这事儿已经了结了”
“了结了?”
“他跟我说要给我一把备用钥匙,是上周的事儿吧”
“然后呢?”
“我回答我不需要”
“为什么啊?”
“没为什么……”麻由子耸耸肩,“只是不想这么做呗”
“噢”怪不得智彦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提过这事儿,同时我也松了口气,包含着多重意味。
旁边的蛋糕店开始打烊了,说不定这正是个好时机,我们走吧,我提议,麻由子也点头同意。
外面正下着小雨,她没有带伞。我正担心着,她回答,“没关系,我就住在附近,那以后见”
“请等一下”我喊住了她,她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后,我拿出刚才的包裹,“我还是希望你能收下,不喜欢你扔了也行”
麻由子的眼神里带着哀伤,这使得我的决心有些动摇,但我还是没有缩回手。
“我是在智彦之前喜欢上你的”我说。
麻由子微张着嘴,但我听不见她的声音,她的眼眶渐渐红了起来,表情也变得严肃了。
“两年前,你一直乘坐京滨东北线吧?”
麻由子没有回答,脸部一直僵硬着。
“每个星期二,我都会乘山手线,两辆电车并驾齐驱的时候,我一直会盯着你看,你那时是长发”
她还是一声不吭,然而正是这种沉默让我更加确信了,果然她也和我一样,从对面的车上朝着我看呢。
“你也……记得吧?”我问她。
麻由子看着我的眼睛,摇晃着头。
“不记得了,这种小事”
你撒谎,我把这句话咽了下去。事到如今,再追问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我又一次把包裹伸向她,“你还是收下吧”
麻由子看了我一会儿后,右手慢慢地接了过去。
“那我先帮你保存着”她说,“直到敦贺你头脑冷静下来后,我再还给你”
“我很冷静啊”
“你不冷静”
她摇了一下头,往深夜的大街跑去。

第五章 混乱

“这么说来的确是这样啊”崇史朝着夏江直点头,“在新宿,对了,那个时候夏江你也在呢”
“什么意思啊,说那种话,真冷淡呢。说起来,你自那次以后再也没有打来过电话呢,一直在干吗呢?”
“没,没什么特别的……有很多事要忙”
“我猜也是,嗯,你现在是个勤奋踏实的公司职员了呢”夏江对身穿西服的崇史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
不知为何,一种很恼人的感觉向崇史袭来。的确,那个时间那个地点,身边坐着一个女性。可这是为何呢?为什么邀请了夏江呢?而自己为何又到现在才想起这件事呢?
“夏江最近在忙什么?”
“老样子,还是搞搞运动。不过最近没有什么有意思的工作呢”她撩了一下棕色的长发,指甲的颜色和衣服一样。“对了,他们俩发展的顺利吗?”
“他们俩?”
“就是三轮和他女朋友啊。那个时候看上去很甜蜜的呢,后来怎么样了?”
崇史皱起了眉头。
“刚刚你就这么说,你搞错啦,那时候三轮带来的,不是他的女朋友”
“啊?”夏江睁大了眼睛,“什么呀,不是说了是恋人的吗?”
“不是的,只是朋友而已,他们在电脑商城相识后,慢慢变得很投机,那天就带来了”
“哎?”她又叫了一声,“怎么可能?你自己明明说,他那天要把女朋友介绍给我们认识,你也最好带个伴,才来约我的”
“绝对……”不可能,崇史没有说出这三个字。
记忆一下子变得模糊起来,脑袋里空空如也。
渐渐觉得她的话是对的,那是一个玻璃环绕的咖啡店,我们在二楼俯视着大街,夏江坐在我边上。我跟她谈论着三轮,我初中时代的好朋友,虽然他的脚不太灵活,但没必要过于注意。而且还对她说:今天他要把女朋友介绍给我们——
崇史摇摇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连自己都觉得脸部肌肉在抽搐。
“你弄错啦,她并不是智彦的恋人,是很好的女性朋友。只是你错认为那是他的恋人了”
这次轮到夏江摇头了,比崇史还猛烈。
“敦贺君,你到底是怎么啦?他们俩不都承认了是恋人吗?真是不敢相信,你怎么一下子会这么说呢”夏江的声音像管弦乐一样回荡着,经过的人们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
崇史往后退了一步,右手按着两边眼角,开始有些轻微的头痛。似乎胃里有什么涌上来一样,很不舒服,心跳也开始加速。
他再次看了看夏江,问她,“他真的说是恋人吗?”
“是啊,你刚刚说什么呢,你到底怎么啦?”夏江开始担心起来,从她的表情上,崇史可以确信她并不是在开玩笑。
“从咖啡店出来之后,我们去了哪儿呢?”
“嗯?”
“我们和智彦是在咖啡店碰头的吧?那之后呢,我们去了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