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里开始,记忆开始朦胧起来,取而代之浮现出一个清晰的场景:智彦和麻由子手拉手渐渐离开了。
这不可能,崇史摇摇头,他们和自己分开后两个人一起回家?绝不会有这种事。随后,他又扪心自问,如果不是现实,那这个场景是哪里见到的呢?
他额头渗出了汗水。几个白领模样的人冲崇史吃惊地看了一眼,走了过去。他便也离开了那里。
难道又是梦吗?在颠簸的电车上,崇史想着,我把梦当成实际发生过的事情了吗?看来只能这么认为了。但为什么一下子又会做这种梦呢?这个梦和最近想不起智彦一事有什么关联吗?
崇史不管怎么想都找不到合适的答案,崇史拖着沉重的心情回到了公寓。麻由子似乎已经回来了,窗户里灯亮着。
“你怎么啦,脸色这么差”麻由子出门迎接时看到他鞋也不脱,呆呆地望着她,便说道。
“不,没什么”他脱了鞋,走进了房间,餐桌上放着盒装寿司,应该是麻由子从学校买回来的。
崇史换了衣服,回到桌前,麻由子立刻给他盛了一碗清汤,崇史在伸手前问道:
“喂,麻由子,你还记得智彦吗?”
“三轮君?”她右边的眉毛微微上扬,不过除此之外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至少崇史看不出来。“记得啊,我当然记得了”轻声笑了笑,“怎么啦,突然这么问?”
“那家伙如今怎么样了你知道吗?”
“不知道呢”她啪嗒眨着眼睛,“我什么都没听说”
“果然啊”
“什么果然?”
“那家伙现在在美国呢,洛杉矶的总公司,我也是最近才听说的”
“哦?真厉害啊”麻由子喝了口汤,伸出筷子夹了个寿司。崇史在她脸上看不到任何异样的表情。“三轮本来在MAC的时候就深受教官好评啊”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崇史说,“我们俩为什么到现在为止都没有想起智彦呢,竟然把这么重要的朋友完全抛在脑后”
“不能说是忘记,只是没工夫去想吧?你这两个月一直在拼命适应新的生活呢”
“即便是这样,一点不想也很不正常啊,在MAC的时候曾经那么亲密”
麻由子本来想吃个明虾寿司,结果又放回了盒子,有些困惑地皱皱眉头。“虽然是这么说,但想不起来也没办法嘛”
崇史点点头,用筷子在木碗里搅拌起来。“你说的也对,再怎么不可思议,这就是现实也没办法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呢?想不起三轮的事情又怎么样了呢?”麻由子狐疑地望着崇史的脸。
“我自己也不知道,只是想不通而已”崇史筷子也不用,用手拿起一个寿司就往嘴里塞,海苔的口感一点都不好。
对于他莫名其妙的话,麻由子有点摸不着头脑,她转身去泡茶。在凝望着她的时候,崇史脑海中又呈现一幅奇妙的画面:她正站在智彦旁边往他的茶杯里倒茶。他晃晃脑袋,想抹去这画面。
前几天所做的奇怪的梦,当然没有告诉她。因为怕她笑话,也怕她生气。但今天看到‘椰子果实’招牌后所萌生的感受,使得他不能继续沉默下去了。
“我可以问你一个奇怪的问题吗?”他说。
“你刚才说得已经够奇怪啦”麻由子把茶碗放在他跟前,“好吧,你说”
“你和智彦,你们两个人,嗯,只是普通朋友吗?”
麻由子一下闭紧了嘴,表情顿时阴沉下来,“你这话什么意思?”声音也开始低沉,“你在怀疑我和三轮的关系?”
“不是,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知道——”说到这里崇史语塞了。
他想,自己究竟要知道什么呢,说实话,他很想确认一下去年自己和麻由子是不是真正的恋人。但他知道,这问题纯粹属于废话。正是因为两人是恋人关系,才开始了现在这样的生活。
“对不起,我脑子有点不正常,你忘了刚才说的吧”他捂着自己额头,一阵胸闷使得他对眼前的寿司失去了兴趣。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想稍微躺一会儿,头很痛”
“没事儿吧?”麻由子立刻来到他身边。
“嗯,可能太累了”
“百分之百是”麻由子轻轻握着他的手腕,露出忧郁的眼神。崇史觉得,她是担心着自己的身体才做出了这样的表情。
本来洗完澡下国际象棋是他们的爱好之一,但这天晚上却没有摊开棋盘,早早地上了床。崇史少许张开右边的胳肢窝,麻由子钻了进来。他翻了个身,左手抱住她的腰,把手指伸到了她睡衣里面,正要拉开内衣的时候,麻由子笑着说。
“你不是累了吗?”
“没关系”他说着,开始爱抚起来。脱去了她下半身的衣服,也把自己的衣裤脱掉,两腿交叉,两个人的脚都有点出汗。她拿起他的阴茎,他勃起了。
两个人相视而笑,他试图亲吻她,她闭上了眼睛。
这时,崇史又产生一种不祥的念头。
他看到了智彦的脸,一阵罪恶感涌上心头,心中被不安占据着。这种风暴般的压迫感足以夺走崇史的性欲。
麻由子睁开眼,有些惊讶,因为感觉到了她手中的阴茎正迅速缩小着。
“怎么啦?”她小声问。
“没什么”他回答。
但至少这个夜晚是泡汤了,他迟迟未能勃起。麻由子轻轻拍了拍他胸脯,说道“这种情况属于正常,你别担心”
崇史没有回答,只是两眼直直地望着黑暗深处。
场景三
我在房间里凝视着黑夜,大脑思考着,思考着麻由子,还有智彦。
我的良心在我耳畔低语:以后不能再接近麻由子了,否则就会失去一个无可替代的至友哦。而且最重要的是,她根本就不会喜欢我。
随即另一个自我反驳,对自己诚实一点吧,爱一个人没有罪过。
苦闷、痛苦、烦恼、焦躁,不一会儿我就精疲力竭,陷入了睡眠——这几个夜晚一直是如此。转眼到了六月。
这天上午的休息时候,我在自动贩卖机里买了罐咖啡,麻由子走了过来。她T恤外穿了件白大褂,因为五官非常庄重,所以比起那些华丽的服装,我觉得她更适合这种打扮。当然对我而言,她穿什么都很好看。
她冲我微微一笑,说“今天智彦请假没来”,最近她终于对我不用敬语了。
“生病了?”
“好像是感冒,我刚给他打了电话”
“严重吗?”
“他说有热度,虽然吃了药”她显得很担心。
“那我们今天回家的时候去看望一下吧,说不定吃东西都不太方便呢”
“好啊”麻由子笑着说。
五点我们便从MAC出发前往智彦的住处。他家住在高田马场,虽然走路需要30分钟以上,但麻由子提出还是步行去。“今天的风感觉非常舒爽呢”,这是她的理由,尽量想和她多呆一会儿的我当然不会有异议。
“你去过他的住处吗?”我若无其事的提问。
“只去过一次,去看看他的电脑”麻由子作答,这较为随意的口吻无意中让我松了口气。此刻只要她露出一丝踌躇之色,我就立刻会联想到她和智彦有了肉体关系。当然也不能断言这种随意的口气就能说明什么没发生。
“那他有没有到过你的房间?”
“还没有,他一直只是送到我公寓门口”
本想问为什么不让他进去呢,我还是咽了下去。这问题太奇怪了。
“你一个人生活了多久?”
“从上大学就开始了,所以已经第五年了”她摊开手掌。
我从智彦那里听说她住在高円寺。
“你老家是新泻?”
“是啊,那可是正宗的乡下”她皱起鼻子笑了,“你可不要到处传噢”
“那你父母知道你们的事吗?就是,嗯,你和智彦交往的事情”
她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就像前方的晚霞顷刻间阴暗了下来。接着,她挤出了一丝凄凉的笑容,摇摇头,“他们不知道,我还没说”
“为什么不说呢”
“因为”她停下了脚步,前面的信号灯正好变成了红色,“他们肯定不会理解我的,他们思想极其守旧,简直跟古董一样”
“但男女交往之类的总会同意吧?”
“不是这个意思”她思考着合适的用词,然后把头转了过来,“还是免不了带着歧视的眼光”
“歧视……”
“就是对身体像他那样的人”她加强了语气,声音里饱含着愤怒,“你一定决定很过分吧?都这种年代了”
“原来是这样啊,但智彦的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啊”
“都一样的,总是和普通人不太一样,虽然嘴上说得好听,但其实心里充满着偏见。如果引见了他给我父母,我妈妈肯定会说‘没什么本事也就算了,你至少给我找个四肢健全的男人啊’”
“怎么可能……”
“你一定觉得我在开玩笑吧?可是这是真的,我都烦死了”麻由子像对母亲一样瞪着红绿灯,绿灯亮了之后,我们又迈开脚步。
“但最后你必须得说的啊”我说,“如果你们一直交往下去的话”
“是的,而且我有义务打破这种歧视观念,但是……”麻由子一边看着脚下一边行走着。
“那你又怎么样呢?”
“我?什么怎么样”
“对于智彦的缺陷,你是怎么看的?不会一点都不介意吧?”
“是啊……”她开始支支吾吾的,但过了一会儿态度又坚决起来,“和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注意到他走路的样子不太对劲的确是事实,但我从来没有觉得讨厌,一次都没有。我想助那个人一臂之力,觉得如果自己能帮上忙就再好不过了”
“我真羡慕智彦啊”
“是吗”麻由子有些不好意思。
“但是”我说,“那不是一种同情吗?”
她又停了下来,但这次不是在十字路口,前方也没有红绿灯,而是人行道的中央。她把脸慢慢转向我。
“我觉得不是”杏仁般的大眼睛折射出严肃的光芒。
“是吗?”
“因为成为了他左臂右膀之后,我自己也能获益。一旦他幸福的话,我也能得到幸福”
“你就不带一丝怜悯之心?”
“嗯……”麻由子的眼神开始飘忽不定起来,我略微感受到了她的不安。
“还是有一点的吧?”
麻由子仿佛全身一下子没了力气,摊开双手。
“不可能没有的啊”
“也是”我点点头,“我也同样如此,要是有人问我是否夹杂同情心,还是无法否认的”
“但不光是如此”
“那当然,但这种同情心起的作用还不小呢。经常会怕伤害到他而说话小心翼翼的”
“我倒不怎么考虑这种事”
“我会经常有所顾忌的”我断言,“之前你也不是向他隐瞒了我们正谈论网球的话题吗?”
“那个是……”麻由子语塞了。
“我并不是在指责你,只是想确认一下你的心意。智彦是我的好朋友,你也是”我咽了一下口水,继续说,“都是对我而言至关重要的人”
我第一次对她表达了自己的感情,不过麻由子似乎没能领会到这告白的本质,只是爽朗地笑笑,并说了声“谢谢”,然后继续往前走。
她沉默着,表情看上去像在沉思。我开始厌恶起自己来,明知道这个问题没有正确答案,却再三地质问她,无非是企图动摇她对智彦的感情而已。
“对他说谎不太好”她半天憋出了这么句话。
“那也不一定噢”我回答。
我们途中经过了一家超市,便准备进去给智彦买些食物。麻由子对智彦爱吃的东西完全没有概念,所以决定权便掌握在了我手上。
超市前方的不远处,有一家卖宝石和金银首饰的折扣店。麻由子不由停下了脚步,静静望着陈列柜。
“有你喜欢的东西吗?”
“嗯,不过五万日元有点贵”她耸耸肩,吐了吐舌头。“对不起,我们快走吧”
我看了一眼陈列柜,一枚镶有蓝宝石的胸针正好是她说的价格。
来到智彦的房门前,我从兜里拿出钥匙,插进了钥匙孔。转了一圈,门开了。智彦留了一把钥匙在我这儿,因为他母亲说“如果放一把钥匙在敦贺君这里就安心了”,当然智彦不在家的时候,我是不会随便进来的。
打开门口,我叫了一声,“喂~,你在吗?”在窗边的床上,凸起的蓝色床单动了一下。
“你来了啊”智彦直起了身子,声音听上去有些疲倦,身上穿着蓝白条纹的睡衣。他从枕边拿起眼镜,“麻由子也来啦?”,脸上露出了笑容。
“身体感觉如何?”
“还有点热度,不过放心吧,明天就能去上班了”他说道,并观察着麻由子的一颦一笑。
“你可不要勉强哦,要是恶化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话说回来,现在可是关键时期啊”说罢,看了一眼麻由子,“关于试验计划和须藤商量过了吗”
“他说改到下周了”
“是吗”智彦躺在了枕头上,“本来大脑机能研究组应该今天过来的,真遗憾呢”
“你着什么急啊,做出很可观的数据了吗?”
智彦摊开放在枕边的文件,上面还插有图表,我瞟了一眼。
“嗯,这话以后再说吧,总会有机会说的”他注意到了我的视线,赶紧合上文件。
“智彦,你吃过饭了吗?”麻由子问。
“早上吃了一碗杯装泡面”
“我猜就是”我拿起塑料袋站起了来,“今天给你熬点特制的菜粥喝”
“啊,那我也来帮你吧”
“你就别去了,让崇史一个人做吧”智彦躺在床上,笑着说,“崇史的手艺可是别有一番风味的哦”
不过麻由子还是走到我身边,帮我切起了青菜。
熬了三人份的菜粥,外加一盘红烧带鱼,这样,三人的晚餐就大功告成了。菜粥的味道还算不错,“真好喝,我要对你另眼相看了呢”麻由子也说。
“我记得去年的这个时候,我也是这样喝着崇史熬的菜粥呢”晚饭后,智彦喝着袋泡绿茶说道。
“说起来的确如此啊”
“回想一下,我几乎每年的这个季节都要得感冒呢”
“所以你得注意身体了”麻由子说。
“得感冒的一直是我,崇史从来不生病的呢”
“也并非如此噢”
“但从来没有卧病在床啊,如果不是盲肠炎初中就是全勤,高中时候的缺勤也都是逃课所致”
哈哈哈,我大笑,智彦继续说着,“果然是练过身体的人啊,初中时候就一直是运动俱乐部的成员呢”
我马上收起笑容,低头盯着已经空了的碗。
智彦对麻由子说,“崇史以前是软式网球选手呢,在静冈的高中里可是很出名的哦”
“没到哪种程度啦”
“绝对是这样,你别谦虚了”
“其实”这时,麻由子开口了,看了看我,再看看智彦,脸上泛着有点僵硬的微笑,用明显是装出来的欢快语气说,“其实我也一样呢”
“一样?”
“软式网球,我在高中时期也打过,我跟你说过吧?”麻由子对着智彦说。我低下了头,不忍看她做作的表情。
“没,我可没听你说过”智彦回答,也许是心理作用,语调低了下来。“要是你说过我肯定记得,这种话我不会忘记”
“是吗……”麻由子声音快听不见了。
“那你打软式网球……崇史知道吗?”
我抬起头,由于日光灯反射在他的眼镜上,我看不清他眼中的神情,所以有些不安。
“不知道啊”我回答一声。
“呵”那一霎那,智彦的目光落到了被子上,随即又立刻转向了麻由子,嘴角重新浮现出笑容。“那你以后和崇史一起打吧,大楼前刚好有一个网球场,对吧?”
最后的‘对吧’,是冲着我说的。
“那以后一块好了”麻由子看着我说,我含糊的点点头。
然后,我和智彦聊到了高中时期的往事,但总是气氛不太够,其间出现了很多次沉默。因为智彦是音乐发烧友,我提到了他推荐给我的CD和MD,但那只是增加了对话的中断次数而已。
等到过了夜晚十点,我站了起来。麻由子也说要回去了。
“你们特意来看我,真是过意不去啊”智彦在床上目送着我们。
我扬起一只手,和他道了别。
我和麻由子两人一直走到高田马场站,她显然有些消沉,脚步很沉重。
“那种话要是没说就好了”走了一会儿后,麻由子开口说。
“网球的事?”
“嗯”
“看来来这儿之前,我说的那些话多余了”
“那倒没关系,是我的问题”她小声叹气,“他肯定听得出那是谎话”
“你是指我不知道你打网球的事?”
“是啊”
“嗯……”智彦直觉的敏锐程度我是最了解的,“可能吧”
麻由子又深深吐了口气。
我们在高田马场车站告了别,她乘的车先来了。
“你别想太多了”这是我最后跟她说的话,她微微一笑,点点头。
望着麻由子乘坐的电车渐行渐远,我胸中产生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念头,并相互纠结着。那就是:她对智彦的感情明显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后,所产生的罪恶感和欣喜感。
第三章 丧失
崇史一说自己要去公司,麻由子露出了略显意外的表情。那是星期六的上午,两人和往常一样吃着早午饭的时候。桌上放着烤面包、咖啡、色拉,还有荷包蛋和番茄酱。除了咖啡之外,其他的都是崇史准备的。
“双休日还要上班?真少见呢”麻由子带着怀疑的神情说道。她还穿着睡衣,外面披了一件白色的毛衣。
“我还有一些需要整理的数据,本来想昨天做完的,但服务器出了点问题”崇史说着,往面包上涂了点黄油,目光没敢对着麻由子。
“你昨晚怎么没说呢”
“我正犹豫着该如何是好,结果还是决定去一趟”
“一定要今天去吗?是很紧急的工作?”
“下周马上就要开部门会议了,到时候需要用到这个数据”
“嗯”麻由子似乎仍然有些不解,耸了耸肩,微笑着说,“今天本来还想让你陪我买东西的呢”
“不好意思,你一个人去吧”
“明天也不行吗?”
“现在还不知道,说不定也会有事”
“是吗……,那我自己去好了”
“嗯,对不起”崇史说完,番茄酱也不蘸就吃掉了荷包蛋。吃完早饭之后,他回到卧室,打开了和麻由子公用的书桌第二个抽屉。里面装的都是办公用品以及一些计算机相关的备件。他从里面取出一只装订书针的小盒。打开后,里面不是订书针,而是一把钥匙。他把钥匙放在手掌上,作出思考状。一种奇妙的感觉油然而生,但却不知其缘何而来。
换完衣服,崇史对麻由子说,“那我走了啊”
此时她正洗着餐具。
“你就穿成这样去上班?”她回过头来问,崇史穿着牛仔裤和休闲衬衫。
“双休日上班这样穿没关系”
“是吗,早点回来噢”
“我会尽量的”他穿上运动鞋,离开了公寓。
坐地铁到早稻田后,他买了一张车票,和去公司相反的方向。他在第一站就下了车,高田马场。三轮智彦的住处就在这里。
昨天崇史在公司打了两通电话,一通是打给智彦在MAC学习时所住的公寓,本以为他可能会搬走,没想到他还住在那儿,是电话录音自动接听的。
“现在我不在家,请在哔一声之后留言”
那不是智彦的声音,而是事先设置在电话里的合成录音,但崇史对此有印象,智彦还住在那儿,他深信。
另外一通电话,他打到了智彦的老家。
和崇史一样,智彦的老家也在静冈市,他们以前经常会到对方家里串门。智彦的父亲经营者一家印刷厂,崇史还记得,他是一个为了养活独生子每天起早贪黑工作的父亲。他母亲是一个很善良、一直带着慈祥面容的小个子女人。崇史最后一次见到他们,是进入Vitec公司前一次回家探亲的时候,那时她还管自己的儿子叫‘小智’呢。
接电话的,正是那位母亲。崇史自报姓名后,本以为她会回以怀念的口气。
然而智彦母亲的反应,却不自然得出奇。
“啊,敦贺君……”然后就说不下去了。
“发生了什么事了吗?”崇史问。
“嗯,没什么啊,对了,敦贺你有什么事吗?突然打电话过来”
“关于三轮君的事情,我有点要事相问”
“智彦的事……,这样啊,是什么呢?”
“他最近完全没有联系我,然后我就很好奇,他到底在忙些什么”
“啊,智彦啊,我听说那孩子现在在纽约呢”
“洛杉矶对吧,这个我知道,但在那边怎么样了我完全不知道,信也没来一封”
“信……,哦,对,这么说起来,他也没给家里写信呢。对不起啊,那孩子懒得动笔。不过你用不着担心,他好像在那儿好着呢”
“他打来过电话吗?”
“嗯,来过几次”
“最近一次是什么时候呢?”
“嗯,大概上周中段左右吧,吃晚饭的时候”
“你能告诉我他的电话号码吗?我也想给他打电话呢”
崇史说完,智彦母亲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其实呢,他的房间里没有装电话,而且那是个临时的住处,他说过不了几天就要搬走的……”她没再能继续往下说。
“那您如何与他取得联系呢?”
“嗯,这事儿我也担心过,不过现阶段也没什么大事,他也会时不时给家里打电话的”
说到这里,智彦母亲又不说话了,像是在等崇史的回应。
“……这样啊”
“是的,你还特地打电话来,真是对不住了”
“那接下来他什么时候会打来电话呢?”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他的来电总是很突然”
“你说他住处没有电话,那他是从公司打过来的吗?”
“应该是”
“……我知道了,那么,如果他要再打电话过来,阿姨您能不能让他也联系一下我呢,对方付费的那种也没关系”
“嗯,好的,我会跟他说的”
“拜托您了”
挂了电话后,崇史拿起书桌上的记录用纸飞速地写下几个数字,他在计算着与洛杉矶的时差。如果是晚餐时打来的电话,那智彦那边应该是半夜才对。
不可能,崇史想。至少电话不可能是从公司打来的。
除此之外,他母亲的话里还有很多疑点。最奇怪的是,她似乎对于无法联系到自己儿子这点并未抱有什么不满。
她一定隐瞒了什么,崇史立刻作出猜测,三轮智彦消失了踪影肯定是有缘由的——
从高田马场站下车,步行大约五分钟就到了智彦的公寓。这是栋细长型的房子,墙上砌着砖块图案的瓷砖,他的房间位于五楼。崇史按下电梯的按钮,发现这个电梯很旧,速度也很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