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说:“我小时候曾经申请户籍誊本,上头完全没提到我有一个双胞胎姐妹啊。”
“在户籍上动手脚并不难,只要有医生愿意帮忙就行了。”
“可是……可是……听说我母亲生产的时候亲戚们都在医院,这又怎么解释?难道他们串通隐瞒真相?”
“这我就不清楚了。”下条小姐对自己的推论似乎也不大有信心。
我再度望向那张大学新闻,看着介绍女主唱小林双叶的文章。
“这个人是国文系二年级,大我一岁。”
“如果生产过程和户籍是捏造的,两人差个一岁并不奇怪。”下条小姐马上回答我,果然她也考虑过两人年龄差距的问题。
我再次看向照片,看着那位和我一模一样却不是我的女生,这个人是我的双胞胎姐妹吗?父亲前往东和大学就是为了见另一个女儿?
“我想和她见面。”我说:“或许见到她就能揭开一切谜底了。”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所以我正在调查这位小林双叶的地址和电话。”下条小姐说:“可惜东和大学现在也在放暑假,一时之间联络不上我朋友,我想明天应该就有消息了。”
“谢谢你。”
“如果真的见到她,你打算怎么做?”
“我还没想那么多,总之我应该会先询问她的身世。”
“也对,或许她也正在怀疑自己的出身呢。”下条小姐将两手手肘撑在桌上问我:“那现在呢?先待在我家直到我查出小林双叶的联络方式?”
“不,我还想调查另一件事,所以我明天想去一趟祖师谷一丁目。”
“祖师谷?啊,也对,你母亲在地图上圈起来的那个地名?”
“嗯,我想我母亲当年来东京应该是为了见这个人。”我取出下条小姐前两天传真给我的山步会名册,指着上头“清水宏久”的名字。
“看来朝健行社团这个方向调查并没有白费工夫呢。”下条小姐似乎很满足,“所以你明天会去见这个清水宏久?”
“如果顺利的话。”我说。
“已经和他约好了吗?”
“没有……”
“我就知道。”下条小姐说着拿起音响旁的无线电话机,拨了NTT电信公司的查号台,幸好电话簿上还查得到清水宏久家的电话号码,下条小姐拿起原子笔,在一旁的便条纸写下了号码。
“来,拨这个号码。”下条小姐将便条纸和无线电话机放到我面前,“至于为什么想见对方,就用你当初对我说的那个理由就行了。为了写父亲的半生记,想见面谈一谈。”
“啊……好。”下条小姐做事之利落令我咋舌,不过要不是这么积极的确很难找出真相。
我满怀不安拨了便条纸上的电话号码,铃声响到第三次,有人接起电话。
“喂,这里是清水家。”听起来是位稳重的中年妇女。
“啊……喂?敝姓氏家,请问清水先生在吗?”由于太过紧张,我的声音显得异常尖锐。
“你要找外子吗?”这位应该是清水宏久的妻子,她有些错愕顿了顿之后说:“他三年前过世了,请问您是?”
隔天,我中午前便离开了下条小姐家,外头好像快下雨了,天气非常闷热,夏天待在这种地方一定会整个人瘦一大圈吧。
我想象中的世田谷是非常高级的住宅区,然而清水家一带的房子看起来都很普通,这么说虽然失礼,清水家也不是什么豪宅,只是一栋古朴的两层楼木造建筑。
清水宏久过世的消息让我非常震惊,联系过去与现在的丝线宛如老旧的小提琴弦一根接着一根崩断,我应该更早着手调查的,现在后悔已经太迟了。
我摁了门柱上的门铃,大门开了,前来应门的是一位看起来不到五十岁的瘦弱妇人,她应该就是清水宏久的妻子。“我是昨天打电话来的氏家。”我说。
“喔。”清水夫人带着微笑点了点头,“请进。”
“打扰了。”走进门内,我鞠躬说道:“突然来访,真是非常抱歉,这是一点小小的心意。”我递给她一包糕点,是我在下条小姐家附近买的。
清水夫人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不用这么客气,反正我一点也不忙。”
清水夫人请我先进门再谈,于是我脱了鞋进屋,她带我到紧邻庭院的会客室,里头有一张玻璃桌及几张藤椅,脚下是铺木地板而非榻榻米,通往隔壁房间的门却是传统的纸拉门,墙边还摆着纯日式橱柜,整个空间充满着旧时代的风格。室内没有冷气机,通往庭院的门是打开的,或许因为通风良好,感觉非常凉爽,不知从何处飘来淡淡的檀木香。
我坐在藤椅上等了一会儿,清水夫人端来冰麦茶。
“您一个人住吗?”我问。
夫人轻轻一笑,“我和儿子一起住,他和朋友打高尔夫去了。”
这么说来,这个家庭该是靠儿子的收入维持,夫人看起来没有工作。
“令尊一切都好吗?”夫人问。
“嗯,他很好。”我回答,“请问……你见过家父吗?”
“令尊出席了外子的丧礼,在那之前我和令尊大概二十多年没见了吧,丧礼那天也没能说上几句话。”
“清水先生是三年前过世的?”
“是啊,直肠癌。”夫人很坦然地说:“外子原本在机械制造常上班,或许工作太劳心也是间接原因吧,这是医生后来才告诉我的。”夫人说话的语气仿佛只是提起一件令人怀念的往事,她能够那么平静肯定是经过了漫长的时间才得以抚平伤痛。
“家父怎么会得知清水先生病逝的消息?”
“当初帝都大学的同学拿着外子的通讯录联络了所有帝都大学相关的友人,氏家先生才会特地从北海道赶来参加丧礼。”
“原来如此。”我拿起了麦茶。三年前父亲曾出席老朋友的丧礼,这件事我完全不知情。
“昨天你在电话中说你想写令尊的半生记,所以要问我令尊学生时代的往事?”夫人问。
“是的。”我说。
“真是了不起,不过我也不知道能告诉你什么呢。”夫人不安地说道。
我直起上半身看着夫人说:
“请问清水先生是否曾和您提过‘山步会’这个健行同好会?听说家父和清水先生都是那个社团的社员。”
清水夫人一听立刻开朗地说道:
“当然。对外子而言,那段时期似乎是他最快乐的时光,他常常和我提起呢。”
“那请问您知不知道他们社团是否有女性成员?”
“女性?”清水夫人一脸错愕地望着我。我明明是来请教父亲的往事,却突然问出这个问题,也难怪她会差异,我急忙想找个借口搪塞,没想到夫人用力点着头说:“啊,我明白了,你想问的是那件事吧?没错没错,既然要写半生记,当然连那种事都得写进去。”
夫人似乎恍然大悟,反而是我一头雾水。
“呃……请问您说的那件事是……?”
“氏家先生喜欢的人也曾参加山步会的活动,你想问的就是这件事吧?外子的确和我提过。”
仿佛有个小小的东西在我耳中炸开。
“请问清水先生有没有提过对方是一位什么样的女性?”
“详情我也不清楚,不过一定是位很棒的女性喔。”夫人眯起眼,“外子和我说过,氏家先生一直爱着那位女子,甚至打算大学一毕业就向她求婚呢。”
“爱得那么深呀……”我很意外父亲有过这样的恋爱经验,“那么那位女子对家父的感觉呢?”
“这我就不清楚了,这些细节外子应该也不大了解吧,不过我倒是知道氏家先生在山步会里好像有敌手。”
“敌手?”
“就是所谓的情敌呀。”清水夫人对这些八卦话题显得兴致勃勃,“换句话说,还有一个人也爱着那位女子,至于是谁我就不清楚了。”
“而那位女子最后选择和那个人在一起?”
“外子没和我明说,不过从他的口气听来应该是如此吧。”
“这样啊……”
原本一团混沌的东西在我脑中逐渐浮现形体,那名脸部被涂掉的女子一定就是父亲单恋的对象,但为什么她的脸会被涂掉呢?还有,为什么那张照片会落入母亲手中?
“对了,我拿那个出来给你看,请稍等我一下。”清水夫人似乎想起什么,走进里面房间。我一口喝干麦茶,调匀略显紊乱的呼吸。
过了两、三分钟,清水夫人回来了,手上拿着一本类似剪贴本的茶色本子,那茶色似乎不是封面原本的颜色而是岁月的痕迹。
“我差点忘了还有这个东西。”夫人仿佛捧着贵重的宝物,小心翼翼地将陈旧的剪贴本放在桌上,剪贴本封面上有几个模糊得几乎无法辨识的字:“山步会记录”。
“这是那时候的……”
“是啊。”夫人点头,“这是当时的相簿,外子生前常常拿出来看呢。”
“能让我看一下吗?”
“当然可以,我就是为了让你看才拿出来的。”
我的手放上相簿封面,但在翻开之前,我转头望着夫人说:
“这里面的照片,请问您是否看过?”
夫人两手放在膝上摇了摇头,“老实说我也没认真看,因为里面的人我几乎不认识。”
“那么家父单恋的那位女子的长相……”
“嗯,我不知道是哪位,真是抱歉。”夫人笑着说:“不过既然女性人数不多,说不定从照片就看得出端倪呢,至于能不能查到名字我就不敢肯定了。”
“这样啊……”
第一页贴着三张黑白照片,仔细一看,三张里头都有年轻时期的父亲身影,背着登山背包走在山路上的父亲,或是与朋友勾肩搭背的父亲,照片下方写着一行字:“富士山山腰,清水、氏家、畑村、高城合影。”
“这个就是外子,还有这个也是。哇,当时好年轻呀。”清水夫人指着一个身高比父亲矮得多、一脸稚气的年轻人,年轻人戴的毛帽非常适合他。
我感觉心跳愈来愈快,一页页翻下去,但所有照片上都只有年轻男子,正当我开始有些焦虑的时候,忽然出现了奇怪的一页。
“咦?”夫人说:“怎么回事?这一页的照片呢?”
那一页上头没有照片,但固定照片四角的贴纸仍在,可见本来是有照片的,只见页面下方写着一排字:“帝都女子大学阿部晶子同学、田村广江同学参与互动,相谈甚欢。”
所以这一页原本贴着一张拍到两名女子的照片,阿部晶子与田村广江。那名脸部被涂掉的女子是哪一个?
继续翻下去,缺照片的页面愈来愈多,我仔细阅读这些页面下方的文字发现一个共通点,那就是字里行间都出现了阿部晶子这个名字。
我将整本相簿翻来翻去,确定里头完全没有阿部晶子的照片,只要拍到她的照片都被拿掉了。
至于田村广江的照片则出现了几张,例如有一张照片是四名男生围绕着一名女子,下方的文字写着:“围绕着广江同学的四骑士。”四人之中并没有父亲,倒是有神情僵硬的清水先生,照片中央的田村广江有着圆脸及洋娃娃般的水汪汪大眼睛,身材娇瘦,体型和那个脸部被涂掉的女子明显不同。
接着我又找到了决定性的证据。有一页的照片同样被拿掉,但下方写着这样的文字:
“奥秩父,阿部晶子同学与氏家。长年的梦想终于实现?”
长年的梦想……
我抬起头说道:
“看来家父喜欢的是这位阿部晶子小姐。”
“好像是喔。”坐我对面看着相簿的夫人也同意,“不过好怪,为什么少了那么多张照片?难道是外子把照片送人了?”
“还有谁看过这本相簿吗?”
“这我也不清楚,不过山步会的那群朋友后来一直与外子有联络的只有氏家先生。”
“家父看过这本相簿吗?”
“可能看过吧,不过我刚刚也说过,外子过世前,我们和氏家先生已经二十年以上没见面了……。还是因为照片上头有氏家先生曾经喜欢的女生,所以外子早早就把那些照片送给氏家先生了?”夫人边说边托着腮,忽然她轻敲桌子说:“啊,我想起来了。”
“怎么了?”我问。
“有一次外子带着这本相簿出门去,我记得是这几年的事情。”
“为什么清水先生要把相簿带出去?”
“当时外子说有稀客来东京想问他山步会的事,所以他要带相簿赴约。”
有稀客来到东京……,我的胸口不禁涌上一阵热流。
“清水先生有没有告诉您那位稀客是谁?”
“没有。后来我问外子,他只说是某个朋友,我还记得外子出门的时候看起来满开心的,回来之后却苦着一张脸。我想既然那位稀客想问外子关于山步会的事,应该不是山步会的成员。”
“请问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我想想,那是外子过世前不久……”夫人将手指放在唇边思索了片刻,接着点了点头,“应该是六年前,说得更精确一点,是五年半前的冬天。”
“冬天……,是十二月左右吗?”
“嗯,是啊,好像是师走(* ‘师走’是日本对十二月的古称。其名称由来有一种说法是:十二月是一个忙碌的季节,就连老师也必须东奔西走,所以称为‘师走’。)吧,我记得那阵子挺忙的。”
那位稀客一定是母亲,母亲果然来见了清水宏久。
这么一来,阿部晶子的照片全部消失的原因也解开了,一定是母亲在得到清水宏久同意之后将照片全数拿走。母亲如果对清水宏久说想借走这些照片,他当然没有理由拒绝。
问题是母亲为什么会突然开始调查父亲从前爱过的女子?还有,为什么要把照片上的脸涂掉?
只要见到这位女子应该能得知一些事情。
“请问您是否知悉任何一位山步会成员的联络方式?”
清水夫人思索了好一会儿说道:
“我刚刚也说过,后来仍保持联络的只有氏家先生,至于其他人,外子毕业之后就很少和他们往来了,何况外地生毕业后大多回老家去,外子的丧礼上与山步会有关的人也只有氏家先生出席。”
“那么清水先生是否留下了社员名册之类的东西?”
“这个我也不确定,我去找找看。”夫人说着站了起来。
“不好意思,麻烦您了。”
我再次翻阅桌上的相簿,每张照片里的父亲都充满活力,和现在截然不同,仿佛父亲所有的青春都遗留在那段岁月之中。
爸爸……
你到底在隐藏什么?妈妈为什么要调查你的过去?
不久清水夫人回来了。
“我只找到这个。”
清水夫人将一本薄薄的小册子放到桌上,小册子的封面写着“山步会”,我翻开一看却大失所望,这就是前几天下条小姐传真给我的那份资料,上头只记载了社长及副社长,也就是清水宏久与父亲的联络方式。我告诉夫人这件事,夫人也沮丧地垂下了眉。
“这样子呀……,除了这个,只剩这本笔记本上头有外子朋友的联络方式了。”她说着拿出一本巴掌大的深褐色笔记本,翻开后面的通讯录平放在桌上,“本子太旧了,字迹有些模糊,不过应该勉强能辨识吧。”
真的是一本非常旧的笔记本,铅笔字几乎完全看不见,钢笔字也已晕染变色。
我小心翼翼翻动着脆弱的内页,没多久我看见了一个名字。
高城康之。我把这个名字和相簿内的文字对照,相簿里有一行字是“富士山山腰,清水、氏家、畑村、高城合影”,此外好几张照片上都出现了高城这号人物,他的脸部轮廓很深,有点像西方人。
“这个‘高城’应该是念作TAKASHIRO吧?清水先生曾经提过这个名字吗?”我指着通讯录问道。
“高城先生……,我应该听过。”夫人眉头紧蹙,微偏着头轻按太阳穴,忽然双眉一展,“我想起来了,是那个人。”
“请问他是……?”
“该怎么说呢,他和外子一样啊。”
“和清水先生一样……?”我有股不好的预感。
“已经过世了,大概十年前吧。”
“这样啊……”我觉得自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是因为生病吗?”
“嗯,没记错的话,好像是因病过世。”
我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
“对了,外子当年听到高城先生过世的消息还说了句奇怪的话。”
“奇怪的话?”
“我记得他说……‘果然还是死了’。”
“‘果然’?这么说来,高城先生病了很久?”
“这个嘛,好像不是那意思。”清水夫人偏着头说:“外子的意思好像是劫数难逃。”
“劫数?是指死劫吗?”
“或许吧,外子没说太多。”
“这样啊……”
我无从得知那位高城先生曾背负了什么样的劫数,我只知道,小提琴的弦又断了一根。
双叶之章 五
东京乌云密布,北海道却是万里无云,湿度也低,不会晒得全身汗流浃背,我任性地想这个季节要是能住在这里就好了。
我抵达新千岁机场,接下来必须转搭电车前往旭川。我坐上“丁香号”特快列车(* 即一九八〇年~二〇〇七年九月三十日行驶于札幌与旭川之间的特快列车‘ラィラック’<Lilac,紫丁香之意>,一九九二年新千岁机场启用后,部分班次往来新千岁机场与札幌之间。),看着气质不同于东京人的乘客陆续从沿途停靠的车站走进车厢,我终于感受到自己来到了北方的城市。我的意思并不是这些人的模样很逊或很老土,我仔细观察北海道的人们,试图找出与东京人的不同点,我发现关键在于表情的微妙差异。今早我前往羽田机场的一路上看见的行人都宛若经历风霜的疲倦旅客,而这里的人们在这个时间却仿佛仍细细品味着早晨的清新朝气,或许是因为这块土地还处于成长阶段,也或许只是因为这里的七月很凉爽吧。
我胡乱想着这些事,不知不觉列车抵达了札幌,我犹豫了一下,决定先下车逛逛再去旭川。一想到妈妈一定曾在札幌游玩,我不禁也想看看这里的景物。
我参观了旧本厅舍,又去看了札幌市著名的钟塔,钟塔的寒酸简陋让我大失所望。接着我坐在大通公园的长椅上吃着冰淇淋,或许因为是星期日,路上行人大多携家带眷,每个父亲都满脸倦意,这点倒是和东京没两样。
我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想起胁坂讲介说的那些话,难道妈妈真如他所说是被巨大的势力谋杀?那股势力和伊原骏策有关系吗?如果这些都是真的,动机又是什么?
无奈我一点头绪也没有,我和妈妈生活了那么长的时间,对妈妈的事却一无所知,我不知道妈妈到底是什么人,甚至不知道妈妈为什么是我的妈妈,我什么都不知道居然还活了这么久。
我决定从头到尾把所有事情整理一遍。一切的起点从我上电视开始,妈妈反对我上电视,但我瞒着她上台了,于是怪事接踵而来。
名叫藤村的北斗医科大学教授从旭川来我家拜访,妈妈曾任职于那所大学,而这号人物的来访似乎让妈妈感到很忧心。
一名中年男人出现在我就读的大学到处调查我,中年男人曾向我的三个朋友探听情报,不久妈妈便被车撞死,凶手肇事逃逸,车子是贼车。
我在妈妈的遗物中找到一本关于伊原骏策与他儿子的新闻剪贴本,而就在同一天,藤村教授问我要不要来一趟旭川。
紧接着前天出现一名奇怪男子和我说了一些奇怪的话,男子自称胁坂。
我的头愈来愈疼,现在的心情就好象面对着两千块拼图片,而且手上并没有完成图,每一块拼图片都各自存在,彼此之间不管横向或纵向都拼不起来,怎么排都不对劲,怎么绕都是死胡同。
忽然我的视野一暗,眼前出现一道人影,我抬起头,一名年轻男子冲着我满脸堆笑,他穿着像是不二家(* ‘不二家’是日本著名的零食制造商。)包装纸的衬衫。
“嗨,我们见过面对吧?”年轻男子挥舞着手臂,看上去像只大猩猩。
我的冰淇淋还没吃完,索性瞪了他一眼回道:“你是谁啊?”
年轻人有点被我吓到,但仍不死心,“你不记得了吗?今年四月你们入学典礼结束后,我不是跑去问你们要不要加入我们学校的社团?我们还在咖啡店里聊了一下呀。”
“你在讲什么鬼话?我入学是去年的事了。”
“咦?你不是念前面那所女子大学吗?”眼前的傻小子举起长长的手臂指向西方。
“我刚刚才从东京来到这里,你在发什么神经啊?想泡我也得想个好一点的借口吧。”
“不是啦,我没有那个意思……,你真的不认得我?”
“很烦耶,你哪位呀。”
“怪了……”年轻人嘟囔着搔了搔头便离开了,一边走还频频回头满脸狐疑。
什么我们见过面啊,真是老套,这句话在湘南海滩待一个小时大概会听到五次吧,看来只要大一点的都市,居民都会失去自己的风格。
吃完冰淇淋,我拿着行李离开札幌。
抵达旭川车站的时候是下午三点。札幌的确是个大城市,但旭川也相当有规模,一出车站,林立的高楼大厦映入眼帘,棋盘格线般整齐的道路上塞满了汽车,这幅景象和东京其实没两样,不过穿越马路的时候如果站在道路中央眺望远方,会看见美丽的山丘稜线,这就不是在东京见得到的风景了。
车站前朝东北方延伸而出的道路当中有一条步行者专用道,两侧并排着综合商城及高级咖啡厅与餐厅,我拿起旅游手册一看,这里叫做平和通购物公园,是日本所有行人徒步区的滥觞,道路中央设有花坛、喷水池以及供行人休憩的长椅。这里和大通公园一样人潮众多,坐在长椅上休息的男士看起来都像是为人父亲的,每个都是满面倦容,这点也和大通公园一样。
从车站步行到饭店约五分钟,道路对面的大楼也是饭店,但我住的这栋看起来比较新,应该是最近刚盖好。我从车站走到这里的路上看见许多盖到一半的大楼,看来这座城市若以人的一生来比喻应该正处于发育期吧。
饭店房间以我的名字预约了两个晚上,而且我不必付半毛钱。
服务生交给我七〇三号房的钥匙并和我说明了房间位置,接着递给我一个信封说是有人转交的留言,我伸手接过道了谢之后走向电梯。
七〇三号房是单人房,当然不怎么宽敞,但设备很新,看起来很清爽,光是没有烟味这一点就让我谢天谢地了。
放下行李上过厕所之后,我拆开信来看,藤村信上叫我先别用餐,要我在房里等着,他预定六点过来和我碰头,看来今晚的饭钱也省了,我暗自窃喜。
我冲完澡正在换衣服,窗边的电话响了。现在才刚过五点,我一边暗忖会不会太早了点,一边接起电话。
话筒传来总机小姐的声音:“请问是小林小姐吗?一位铃木先生来电找您,我帮您转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