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别用这么悲伤的语气和我说话,你这样教我该怎么办呢……”下条小姐一手仍握着我,另一手抚着自己的额头。
我拿开了她的手。
“我都明白,我一点也不怪你,而且很感谢你。真的,我打从心底感谢你。”
下条小姐只是闭着眼,没再说什么,于是我站了起来。
“所以你一个人……回去北海道吗?”下条小姐问。
“是的。”日光灯发出的声响依然刺耳。
双叶之章 九
离开氏家鞠子住了六年的学生宿舍,我和胁坂讲介朝札幌前进。据说氏家鞠子目前住在札幌,所以她从东京回北海道应该会选择飞千岁的班机。我打电话问阿丰,阿丰说氏家鞠子还没确定回程时间,我告诉他我今晚会抵达札幌。
从函馆进入国道五号线往北行驶了一阵子,胁坂讲介说:“函馆理科大学就在附近,要去瞧瞧吗?”函馆理科大学是氏家清任教的学校,“虽然氏家清应该不在学校,但或许挖得到一些线索。”
“好啊,去碰碰运气。”
“收到。”胁坂讲介转动方向盘。
函馆理科大学位于一处经过开发整地的山坡上,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红砖钟塔,学校围墙也是红砖色,我不禁想起刚刚才离开的学生宿舍,但靠近一看发现这里的建筑比较新,貌似砖砌的外墙只是贴上红砖花纹的瓷砖,放眼望去又新又亮,但总觉得有些廉价。
我们把车停进校内的大停车场,两人望着一旁设计得五颜六色、毫无格调的校园地图看板,胁坂讲介说氏家清应该是理学院生物系的教授。
确认校舍位置之后,我们朝着理学院大楼走去。校园里学生三三两两,看不出这所学校开始放暑假了没,迎面走来四名男学生,全都一脸睡眼惺忪没精打采地,擦身而过之际,他们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瞧,看到我一回望又立刻移开视线。
“年轻女生对他们来说应该是稀有动物吧。”胁坂讲介笑着说:“毕竟这里是理科大学,大部分是男学生。”
“难怪我老觉得整间学校有股臭味。”
我们找到了理学院大楼,但不晓得氏家的休息室在哪里,只好在打磨得光滑干净的油胶地板走廊上东张西望,忽然旁边一扇门打开,一名身穿工作服的矮小男子走了出来,男子一看见我们立刻露出警戒的眼神,眼镜镜片闪闪发亮,“请问你们有什么事吗?”男子问。
“我们想找氏家教授。”胁坂讲介说。
“氏家老师今天休假。”
果然没来学校。
“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们联络他?他好像也不在家里。”
“呃,”男子推了推眼镜,“请问二位是?”
“她是氏家教授的女儿,”胁坂讲介把手放上我的肩,“而我是她的朋友。”
“你是老师的……”男子眨了眨眼睛看着我,“请稍等一下。”说着走近了门内。
“你又乱扯一通,没问题吧?”
“放心吧,要是不这么骗过他们,麻烦才大呢。”
没多久门打开了,刚刚那名矮小男子带着一名中年男人走了出来,这位肤色苍白的中年男人纤瘦斯文,一看见我登时眉开眼笑。
“嗨,你好,我是山本。”
“啊?”
“你不记得我了吗?上次我们见面的时候你还是中学生呢,哎呀呀,真是女大十八变啊。”这位山本先生连珠炮似地说了一串之后望向胁坂讲介,迟疑了一下,又转头对我说:“氏家老师不在家吗?”
“好像出门去了。”
“这样啊,”他削瘦的手指在削瘦的下巴上搔了搔,“他只说要去旅行,会请假一阵子,有急事就在答录机留言。他没和你提起旅行的事吗?”
我不禁“呃”了一声。
“她现在没和氏家教授住在一起。”胁坂讲介连忙替我解释山本一边点头一边露出“你是谁啊”的表情。
“所以……家父最近都没来学校吗?”我说到“家父”两个字的时候舌头有点打结。
“是啊,这几天都没来。”
“啊,山本老师……”一旁原本一语不发的矮小男子小心翼翼地说:“氏家老师昨天好像来过学校。”
“咦?”山本瞪大了眼睛,“昨天的什么时候?”
“好像是傍晚。”
“为什么说好像?”
“呃,我是今天早上听到学生在讲,他说昨天傍晚看见氏家老师从药品室走出来,所以我一直以为氏家老师已经回来了……”
“奇怪,怎么没人通知我?你快去氏家老师的休息室看看,啊,还有药品室也去看一下。真是的,这种事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山本的眼神明显露出不悦,那名矮小男子应该是助理吧,只见他连忙小跑步离开。
山本仍一脸悻悻然地转头对我说:“总之我这几天都没见到氏家老师。”
“我明白。”我说。
“山本老师,”胁坂讲介问:“您和氏家老师是同一间研究室的同事吗?”
“我们的研究方向不同,但氏家老师毕竟是发生学的权威,他在读书会等方面给了我诸多指教。”
“氏家老师是北斗医科大学出身的吧?他现在和北斗那边还有联络吗?”
“最近北斗医科大学打了好几通电话来找他,但细节我不清楚。”
“您认识北斗医科大学的藤村教授吗?”
“藤村老师吗?当然认识,他与氏家老师曾经待过同一间研究室,在复制生物的领域上两人同样有着傲人的成就。”
“复制生物?”我问。
“是啊,这是发生学领域中最尖端的研究之一。”山本双眼透出光芒。
“氏家老师最近有没有提到北斗医科大学?”胁坂讲介打断他的兴致问道。
“这我倒是没什么印象。”山本说,接着他也试着反击,“请问……您和氏家老师是什么关系?”他脸上的笑容很明显是挤出来的。
“我目前和氏家老师还没什么关系,我只和她有关系,至于我和她是什么关系,就任君想象了。”胁坂讲介说得面不改色,却听得我冷汗直流。
山本不知做了什么想象,开口道:“原来如此,您是为此特地来见氏家老师的吧,不过您为什么会提到北斗医科大学?”
“因为我哥哥在那边当研究助理。”
“啊,原来是这样。”山本似乎稍微卸下了心防。
就在这时,刚才那名助理神色焦急地走了回来,只见他在山本耳边说了几句话,山本登时脸色大变说:“你确定吗?”
“我很确定。昨天才检查过的。”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接着山本面色凝重地看着我说:“我有点事得处理,先告辞了。”
“啊,好的。非常谢谢您。”
“对了,”他说:“我们也会想办法联络氏家老师,如果你们先联络上他,能不能知会我们一声?”
“好的。”我只能这么回答。
“请问发生了什么事?”胁坂讲介问山本。
“没什么,是我们研究室的事。先告辞了。”山本说完便快步离去,愈接近走廊尽头的楼梯,他的步伐愈快,最后几乎是跑着上楼去。
胁坂讲介戳了戳我的肩膀,“要不要上去看看?”
“嗯。”我点头。
我们跟在山本后头蹑手蹑脚地上了楼,站到走廊上放眼一看,其中一扇门是开着的,门牌写着“药品室”。
我们放轻脚步正要走去门边,突然有个人从里面冲了出来,是那位从刚刚就忙碌地跑来跑去的助理,他一看见我们登时停下脚步。
胁坂讲介竖起食指放在唇边,另一手朝他招了招。助理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一边留意身后的动静一边朝我们走来,胁坂讲介抓住他的手臂把他拉到楼梯暗处。
“能不能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唉,这下麻烦了。”助理搔了搔头。
“是不是和氏家老师有关?”
“不不,这个目前还无法确定。”
“但药品室里确实出事了对吧?”
“嗯,是啊。”只见助理频频回望身后,要是被上司发现自己在这里摸鱼肯定少不了一顿骂,或许是想早点摆脱胁坂讲介的纠缠,助理舔了舔嘴唇小声说道:“硝甘不见了。”
“硝甘?硝化甘油(* 硝化甘油<Nitroglycerin>,化学式为C3H5(NO3)3,是一种爆炸性极强的化学物质,亦可用来治疗心绞痛。)吗?”
助理轻轻点头,“保存柜里短少了一些硝甘。”
“你确定吗?”
“不会错的,因为硝甘是必须严格控管的药品。你都问完了吧?我还有急事。”
胁坂讲介一松手,助理便一溜烟逃下楼去了。
我和胁坂讲介对望一眼。
“硝化甘油不是炸药吗?”我说。
“一般的认知都是炸药,其实这玩意儿也能拿来治疗心脏病。不过氏家为什么要拿走这种东西……?他心脏不好吗?”
此时走廊上传来声响,我和胁坂讲介连忙飞奔下楼。
离开函馆理科大学,我们朝着札幌笔直前进,沿着森林夹道的国道五号线一路北上来到大沼公园,透过树木的缝隙偶尔看得见函馆本线的铁轨,函馆本线还有另一条支线通往砂原,就在这两条路线的会合处附近,我们所行驶的国道开始往海岸靠拢,这片海岸就是内浦湾,我们沿着弧形的道路不断向前驶去,右手边放眼望去是海岸线。
“我实在搞不懂,”我眺望着左手边的辽阔牧场说道:“为了治疗伊原骏策的病或是基于某种原因,北斗医科大学的藤村那些人想得到我的身体;而氏家清是他们的同伙,氏家的女儿又很可能和我是双胞胎,和我拥有相同的身体。既然如此,为什么他们还要找我?直接使用氏家鞠子的身体不就得了?”
“或许氏家没让藤村他们知道自己有个女儿。”
“为什么他要这么做?而且他当初又为什么要让氏家鞠子成为他的女儿?”
“这恐怕只有本人知道了。”
车子以一定的速度稳稳地向前行驶,右边是海、左边是草原的景色一成不变,牧场上偶尔看得见几头牛,身上有黑白斑纹,但每只的斑纹不尽相同,看来牛也各有各的个性。
“喂,什么是复制生物?”
“咦?”
“刚刚那个山本不是说藤村在复制生物的领域有很高的成就吗?”
“喔……”
“复制生物这个词好像常听到,正确的意思到底是什么?”
“谁晓得。干嘛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随口问问。”我摇了摇头。
快到长万部的时候,路旁出现许多装潢抢眼的汽车餐厅(* ‘汽车餐厅’原文为‘ドラィブィン<drive-in>’,在美国原指不用下车就能消费的各种商业设施,但在日本多指主要干线路旁附停车场可供休憩的餐厅。),我们挑了其中一间随便吃了点东西,我顺便打电话给阿丰。
“你打来正好。”阿丰兴奋地说:“氏家鞠子小姐和我联络了,她搭的是今晚六点的飞机,抵达千岁的时间大概是……七点半吧。”
“你和她说了我们会去接她吧?”
“说了,她说她会在机场的到站大厅等候。”
“到站大厅吗?我知道了。”
“呃,双叶。”阿丰吞吞吐吐地说:“一切小心。”
“嗯,谢谢你的关心。”
走出电话亭,我把消息告诉了胁坂讲介。
“好,现在赶过去应该来得及,等我打个电话回公司,我们立刻直奔机场吧。”
我看着胁坂讲介走进电话亭,转头望向微微弯成弧形的道路彼端。再过几个小时,就要和她见面了。
鞠子之章 十
晚上六点多,我所搭乘的波音客机从羽田机场起飞,顺利的话,一个半小时之后就会抵达新千岁机场。丰先生如果已经帮我传到话,那么我将在那儿遇见小林双叶小姐。
双叶小姐,我的另一个分身。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存在,如同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存在。
窗外除了云层什么也没有,我回头凝视着自己的双手,从拇指试着一根根弯曲,完全正常我是个正常的人类,我会思考,我会因为书本内容而感动。
但我并非这个世上独一无二的存在,因为我是高城晶子的复制品,像我这样的人类能有多大价值呢?冒牌LV会被贱售,珍贵文件的拷贝可随意销毁,伪钞无法像真钞一样在市面流通,而我的存在或许也和这些东西一样毫无价值可言。真要说我有什么价值,顶多是身为珍贵的实验成果罢了,下条小姐会对我那么好也是因为我拥有这样的价值。
曾经被我唤作母亲的女人不过是个分身制造器,至少我父亲是这么看待她的,而同样地,我父亲或许只是把我视为过去所爱的女人的复制品,对他来说,我的价值只到这种程度。
我无法否认自己愈来愈憎恨父亲,他为了私欲而利用母亲的身体,玩弄他人的生命,这是多么重大的罪孽。
但如果父亲没犯下这个罪呢?一想到这里,我的脑袋便一片混乱,因为那代表我将不存在于这个世界。我是不是不存在比较好?我烦恼到几乎掉下泪来。的确,我不是没想过与其活得这么痛苦,不如从一开始就没被生下来,但我又否定了这个想法,过去的种种回忆虽然渺小,对他人而言那么微不足道,却是我最最珍惜的瑰宝。
我试着让自己轻松地看待这件事,我告诉自己身为他人的分身其实没什么大不了,就和长得很像的母女、姐妹或双胞胎没两样。但不论我再怎么美化自己的处境,事实就是两回事。长得很像的母女、姐妹或双胞胎都是带着各自的存在目的来到这世界,只是长相碰巧成了另一人的“分身”,但我从一开始存在的目的就是他人的“分身”。
我也试着单纯就生物学的角度来思考这个问题。即使基因及每一颗细胞都相同,也不代表人格就会相同,实际上我所度过的人生与“高城晶子”这个“原始版本”的人生正是大相径庭,而今后我们可能也将继续以不同的方式过着不同的人生。
但我还是无法教自己不在意自己被生下来的目的,以“分身”身份诞生的我,因为是“分身”而受到父亲的疼爱,也因为是“分身”而失去了母亲,这样的我想要成为“分身”以外的另一个人或许只是痴人说梦。
我思考良久得到的结论是,我根本不应该存在这个世界上。天地虽大,却没有我容身之处,我试着化为语言说了出口:“没有我的位置……”
“咦?”坐我旁边的上班族男士看了我一眼,又回头继续看他的报纸。
我不应该存在的。
这么一想,突然有种像是使劲压住疼痛臼齿的快感,而且不知怎么的,内心多少轻松了一些。
七点三十七分,飞机抵达了新千岁机场,拿着行李走向出口,我的内心充满奇妙的情绪。见到小林双叶小姐的时候我该露出什么表情呢?该说些什么呢?
我很害怕,但真的很想见她一面,有种仿佛即将与童年玩伴重逢的怀念心情;但对于高城晶子我却完全没有这种感觉。
走在出口通道上,我的心跳愈来愈快,接机人们的脸映入我的眼帘,我屏住呼吸放眼望去,这些面孔之中或许有一张脸和我一模一样。
但那位分身似乎不在这群人之中,我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有些失望,一方面觉得迟早要见面的人还是早点见的好,一方面又心生怯意。
出了出口便来到一个横向的狭长形大厅,右手边立着一张等身大的人形立牌,旁边就是吸烟区,再过去一侧是礼品店,另一侧是团体旅客柜台,中间夹着禁烟区的一排排长椅,那儿就是约好碰面的地方。
我在最前排的椅子坐了下来,再次环顾大厅,心跳依然很快,我从背包取出我最喜欢的《红发安妮》文库本小说,不论大小旅行,我一定会把这本书带在背包里,数不清度过多少遍了。
但唯独今天我完全无法静下心来阅读,于是我将它放回背包,决定拿出离开东京时所买的国产柠檬,看起来很美味,我买了两颗。
我只打算拿出一颗,另一颗却从背包掉了出来滚到地上。
“啊……”我慌忙站起来,视线仍追着地上的柠檬。
就在这时,眼前出现一道人影。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黑色皮鞋与折线清晰的深蓝西装裤,我吃了一惊抬起头,一名身材矮小但肩膀颇宽的男人正低头看着我。男人约四十五岁上下,戴着淡茶色眼镜,薄薄的唇露出微笑。
“你是氏家鞠子小姐吧?”他说。
“是的,请问您是……?”
“我是你父亲的朋友,专程来接你的。”
“我父亲?”
男人伸出右手拇指指向他身后,机场出入口站着两名男士,一位身材高挑的我没见过,另一位就是我父亲。父亲直望着我似乎想对我说什么,但当我和他四目相接,他只是一脸无奈地别过了头。
“爸爸……”我呆立当场不知该说什么。
“请和我们走,我们有非常重要的事必须告诉你。”他特别强调“重要”这个字眼,接着不等我回答便拿起了我的旅行包。
“请等一下,到底是什么事?”
“这个等等再说吧,没时间了。”他说着手绕到我背后。
“请先让我和父亲谈谈。”
“晚点你们有很多时间可以谈。”
“等一下……,我和别人约好在这里碰面了。”
“别担心。”他往我背上一推,“我们会联络小林双叶小姐的。”
我吃了一惊转头看他,为什么他知道我要和小林双叶小姐见面?还有,为什么他知道我今天会回札幌?
男人推着我走到父亲身旁,父亲双眉深锁一径低着头。
“爸爸,这是怎……”
我话才讲到一半,矮小男人便说:“有话待会儿再说。”另外那名年轻男子带着父亲往出口走去,我和矮小男人则跟在后头。
出了机场,路边停着两辆车,父亲他们坐进前面那一辆,矮小男人则要我坐后面那一辆。
“请让我和父亲同车。”我对矮小男人说。
“一下子就到了,忍耐一下吧。”他边说边将我推进车内。
在驾驶座上待命的司机是一位体格壮硕的男子,他似乎擦了柑橘香味的化妆品,味道很刺鼻。
车子离开机场之后立刻上了高速公路,这条是道央高速公路,我知道车子正在北上。
“我们要去哪里?札幌吗?”我问身旁的矮小男人。
“不,还要再过去一点,反正到了你就知道了。那是个好地方,可惜现在是晚上看不到风景。”他说着淡淡一笑。
“您说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告诉我?请快说吧。”
“别急,事情总有先后顺序。”他稍微侧向我,靠上椅背翘起二郎腿,“那件重要的事,其实是想请你救一个人。”
我没回话,只是凝视着男人,我没料到他会说出“救人”这种词,脑袋一时之间无法思考。
“有个人生了很重的病。”男人脸上的诡异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极为严肃的表情,“要是放着不管,他肯定撑不了多久。当然他一直在接受治疗,但这些治疗都只是死马当活马医,若要彻底治好他的病,必须克服一个相当困难的关卡。”
“请问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要克服这个困难的关卡必须取得你的帮助,说得明白一点,我们需要你的身体,由于你的身体具有某种特殊性,只要利用这个特殊性就能治好那个人的病。”
“特殊性……”
“我们已经和氏家老师取得共识,这一点我想你看到氏家老师和我们一起出现在机场应该就明白了。别担心,我们要请你帮忙的事情非常简单,你只需要在医院病床上躺个两、三天就行了,你大可放松心情,而且我们已经做好万全准备,保证不会让你有一丝一毫的不愉快。”矮小男人的嗓音清澈宏亮,说起话来毫无窒碍,虽然不知道他的职业是什么,但他似乎很擅长与人交涉,即使是面对我这样的年轻一辈依然客气地使用敬语,不过这反而更让我提高警戒。
“请问那位生重病的人是谁?”我问。
男人板起了脸摇摇头说:“很抱歉,关于这一点目前还不能透露,我只能告诉你这个人对于日本来说非常重要,这个人如果现在去世,整个日本将顿失方向,就是这么一位重要的人物,而能救他的只有你了。”
他的话我都听得明明白白,却毫无真实感,脑中一片空白。
“我能请教一个问题吗?”
只见他脸色微微一沉,似乎有预感我会说出棘手的问题。
“什么样的问题?只要不是与那个人有关,我会尽可能回答你。”
“和那个人应该没有直接关系,我只是想确认一下。”
“确认什么?”
“您刚刚所说我身体的特殊性……”我迎面望着他,试着调整紊乱的呼吸却办不到,只能以颤抖的声音接着说:“您所谓的特殊性和我是复制人有关吗?”
一瞬间男人脸色大变,外表看起来没什么不同,但他仿佛被扯掉一层看不见的面具,面具下方的脸孔冷酷得让人不禁颤抖。
“既然你连这都知道,我就不必拐弯抹角了。”他的眼底闪耀着冷冷的光芒。
双叶之章 十
我和胁坂讲介在七点五十分左右抵达新千岁机场,把车子停在路边便直奔大厅。好像刚好有班机到站,出口冒出大量旅客,我战战兢兢地确认每一名年轻女子的面貌,却没看到与我一模一样的脸。
人潮散去后,我们来到相约的地点,依然不见氏家鞠子。
“到站出口不止这一个,可能她搞错了。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找一找。”
胁坂讲介说完便冲出去,但没多久见他一脸狐疑地走了回来,“怪了,找了一圈没看到。”
“会不会是飞机误点?”
“不,飞机应该早就抵达了,还是她上厕所去了?”他边说边左右张望。
我们决定先等等看,于是就近找了椅子坐下来,我仍环顾着四下。
这时我发现不远处有个小男孩面朝我们伫立,他身穿牛仔裤搭宽松的T恤,理平头,约是小学一、二年级的年纪,正大刺刺地盯着我看。
“你朋友?”身旁的胁坂讲介问道。
“不认识,我对年纪比我小的没兴趣。”
这时小男孩走来我面前,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说:“你换衣服了?”是关西腔。
“咦?什么?”我问。
“你换衣服了吧?和刚刚穿的不一样。”
胁坂讲介和我对看一眼,我转头问小男孩:
“你刚刚看见我穿着不一样的衣服坐在这里?”
小男孩不大有自信地点了点头。
“那个姐姐去哪里了?”胁坂讲介蹲在地上问小男孩。
“这里。”小男孩指向我。
“我知道她现在在这里,我的意思是她刚刚跑去哪里了?你看到了吗?”
“和一个叔叔往那边走掉了。”小男孩指着机场出口方向。
“叔叔?”
胁坂讲介脸色一变,朝着小男孩所指的方向飞奔而去,我正想追上他,小男孩拉住我的衬衫袖子。
“这个。”小男孩递给我一颗黄绿色的柠檬。
一看见那颗柠檬,我的心脏突地震了一下,我接过柠檬问他:“你怎么有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