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啦,当时校内根本没有女学生。”
“可是你们应该会邀请别校的女生参加活动吧?”
笠原老师听到这句话先是愣了一下,马上又恢复笑容。
“你还真清楚,是听谁说的?没错,我们常常四处招募女生,还曾经溜进其他大学高举看板打广告呢,当时真是青春啊。”
果然和畑村先生的描述一样。
“您还记得当年找了哪些女生吗?”
“咦?这我就不记得了,毕竟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号称花花公子的笠原老师应该都还记得吧?”
“我想你误会了喔,我可是很正派的。话说回来,你为什么问这么奇怪的问题?发生什么事了吗?”
“嗯,我们正在做一些调查。”下条小姐瞄了我一眼,“我们想找出当年曾经参加帝都健行社团活动的女生。”
“喔。”笠原老师似乎仍是半信半疑,却没继续追问,“那么或许相簿能提供一些线索。”
“有相簿吗?”
下条小姐这么一问,笠原老师微微挺起胸膛说道:
“你以为我这个人除了打网球什么也不会吗?别看我这样,我从前的兴趣可是摄影呢,当年参加健行社也是为了拍下大自然的美景喔。”
“那您应该也拍了一起参加活动的女生吧?”
“只要女生和我走在一起,没有道理不拍吧。”
“什么嘛,果然是花花公子,拍完照一定会顺便问电话号码吧?”
“呃,这我就记不得了。”笠原老师搔了搔长满胡渣的脸颊,“相簿上应该有留名字,但电话号码我就不敢说了。你们在找的那个女生叫什么名字?”
“阿部晶子。”
“阿部晶子吗……”笠原老师重复念了一遍,忽然间像是想起了什么望向我,但旋即恢复轻松的表情,“好,我今天回去查一查。”
“麻烦您了。”我鞠躬说道。
我们与老师道别后朝医学院走去,“虽然希望不大,试试看总是不吃亏。”下条小姐说。
“谢谢你。”
我等下条小姐办完事情,和她一起离开学校,两人在上次那间餐厅吃了晚餐。我们一边喝着餐后咖啡,一遍讨论接下来该怎么做,却没什么结论,而且我已经给下条小姐添了那么多麻烦,又不好意思积极提意见,但下条小姐似乎察觉了,叮咛了一句:“你可别跟我客气喔。”为什么她会对我这么好呢?真不可思议。
一回到公寓,发现电话答录机上的指示灯闪烁,按下播放键便传出望月丰先生的留言,他说希望我们尽快和他联络,于是下条小姐拨了电话。
“喂,你好,我是下条。……咦……啊,原来如此,太好了。后来呢?……嗯……嗯”
下条小姐交谈几句之后捣着话筒对我说:“小林小姐有消息了,她现在人在函馆。”
“函馆?”
“详细情况还不清楚,她好像遇上了一些麻烦,现在连饭店也不敢住,只能一直待在车里。还有,她好像也想见你一面,所以想知道你何时会回北海道。”
我吞了口口水,“小林双叶小姐……想见我?”
“如何?你要不要先回去一趟?”
我低头沉吟了片刻,但并不是因为有所犹豫,我只是在说服自己勇敢面对自己的分身。
“我回北海道。”我抬头望着下条小姐,“我想回去和小林双叶小姐见个面。”
下条小姐点了点头仿佛赞成我的决定,她放开捣着话筒的手。
“喂,鞠子说她会回去……。对,没错。不过这个时期不晓得订不订得到机位……,嗯,我知道了,确定班机后会通知你。”
挂上电话,她转头望着我再次深深点头,“明天我们打电话去所有航空公司问问看,不过现在是暑假期间,很难订到机位哟。”
“真是非常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不用介意,不过我有一个请求。”下条小姐欲言又止,在矮沙发坐了下来,我难得见她露出这样的表情。
“什么请求?”我问。
“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去北海道?”
我吃了一惊猛眨眼,“下条小姐要和我一起回去?”
“我都蹚了这么久的浑水,实在很想见另一个你。如何,不方便吗?”她一脸真挚地望着我。
我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怎么会不方便,有下条小姐陪着我心里也踏实得多,倒是你真的没关系吗?学校那边怎么办?”
“我会安排的,别担心。”
“好。”我用力地点头。老实说,我很害怕与小林双叶小姐单独见面,而且独自一人回北海道的路上肯定相当难熬。
“和双叶小姐见面当然是重点,但我也想安排一些自由时间,这可是我第一次去北海道呢。”下条小姐开着玩笑说。
此时电话铃声响起,下条小姐立刻接了起来,只见她开心地说:“啊,老师,刚刚多谢您的帮忙。”是笠原老师打来的。
“咦?啊……原来如此。什么?喔……是没什么关系,……现在吗?我知道了,那就约车站前的咖啡店吧。”她的语气逐渐变得沉重,挂上电话后她纳闷地看着我,“笠原老师说他找到相簿了,他想马上拿给我们看。”
“找到阿部晶子的照片了?”
“或许吧,他没讲清楚,总之我们去见见他吧。”
下条小姐说着站了起来,我也跟着起身。
走进车站前的咖啡店,我们挑了靠里面的座位,并肩坐着等了几分钟,笠原老师出现了。他穿着朴素的马球衫,比一身网球装扮时的他看起来老了将近十岁。
“等很久了吗?”
“不会,我们也刚到。”下条小姐说。
点完饮料,老师看服务生走远后,把原本夹在腋下的相簿放到桌上。
“打开这本相簿之前,我想先问一个问题。”
“什么事?”
“你在寻找的那位女性,应该和她有关吧?”老师望着我对下条小姐说道。
“为什么这么问?”
“现在是我在发问喔。”老师笑着说。他一笑表情就变得好温柔,像极了一只玩偶熊,“先回答我的问题。”
“目前还不清楚和她有没有关系。”下条小姐也瞄了我一眼,“这正是我们想调查的事。”
“原来如此,这表示我猜的没错了。至于我为什么会这么问,你们看了这个就知道。”笠原老师翻开相簿,将正面转朝我们,“这位女子就是阿部晶子小姐。”他指着一张照片。
一看见那张照片,我顿时感到一阵恶寒窜过全身。
照片里是四名年轻人,两名男子分别站在两名女子的两侧,地点像是在某座平缓的山上,四人都穿着轻便的长裤与防风外套。
牢牢吸住我目光的是右边的女子,我相信不只是我,下条小姐应该也正紧盯着她。
女子大约二十岁上下,留着及肩的卷发。
而她的脸……
那张对着镜头露出笑靥的面庞根本就是我的脸,三十多年前的照片里头竟然出现了我。
回到下条小姐住处时已经将近十点了,我们俩默默地坐在客厅沙发上,下条小姐打开冷气,把笠原老师送给我们的照片放在桌上。
我们两人愣愣地看着照片好一会儿。
照片里的人就是我。
无论容貌或体型,女子一切的一切都和我完全相同,就连右边嘴角微微上扬的特征也如出一辙,已经无法用“像”这个字来形容了。我想起曾经看过一部关于时光机器的电影,主角是个少年,他跟着时光机器的发明者穿梭于过去与未来,少年在过去拍了照片之后回到现代,如此一来他当然会找到一张上头有着现在的自己的老照片。当初看那部电影的时候我边看边拍手哈哈大笑,但如今看着这张照片,我只觉得,恐怕只有那样的情节能解释眼前的状况。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不是说过好像在哪里见过你吗?现在回想,应该是因为我隐约记得这位女子的长相吧,其实我一听到阿部晶子这个名字也觉得有些耳熟,不过说真的,没想到你们长得这么像,简直是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笠原老师也这么说。
但这个人当然不是我。
那么,她是谁?
“终于找到答案了。”我打破了沉默,下条小姐缓缓转过头望着我。
我打开皮包,取出我从札幌带来那张女子脸部被涂掉的照片。
“这张照片里的人也是这位和我拥有相同长相的女子,我想我母亲可能是在父亲的旧相簿里看到了这张照片,她当时一定非常震惊,因为自己的女儿和自己完全不像,却和父亲的昔日友人长得一模一样。接着她一定马上猜到当初进行体外受精植入自己体内的受精卵根本不是自己的卵子,而是这名女子的,如此一来她当然想查出这名女子是谁。”
“所以你母亲才来到东京……”
我点点头,“应该是这样了。”
“她为什么不直接问你父亲?”
“我想是问不出口吧。我母亲自尊心很强,而且……”我做了一次深呼吸,“她心里一定很害怕。”
“也对。”下条小姐垂下了眼。
“我母亲知道这张照片是父亲当年参加山步会时所拍的,于是立刻联络清水宏久先生,她看到了清水先生的相簿,得知这位女子名叫阿部晶子,是父亲从前单恋的对象,就在那一瞬间,我母亲终于明白我父亲做了什么事。我父亲得不到心爱的女人,只好退而求其次,他想得到她的小孩,于是他利用了我母亲。”难以压抑的情绪不断摇撼我的心,我不停颤抖,眼眶充满泪水,“我母亲把清水先生相簿里所有拍到阿部晶子的照片全部取走,或许是不想让这个事实继续存在吧,这整件事教她情何以堪……。下条小姐,我现在终于能够理解为什么我母亲当初只能选择烧掉一切来结束自己的生命,因为她发现这一切都是假的,幸福的家庭、体贴的丈夫、甚至自己生下的女儿,都是假的。啊啊……啊啊啊……妈妈好可怜……,她看着我不知道有多么愤怒、多么煎熬……”
心疼母亲的话语不断从我口中倾泻而出,我已经搞不清楚自己是在哭泣嘶喊还是在说话,最后我趴在桌上不停啜泣。
激动的情绪逐渐平复,虚脱感随之涌上。一直等着我平静下来的下条小姐将手放到我的背上说:
“错不在你。”她说:“你只是被生下来而已。”
“我恨我父亲,我会恨他一辈子。”
“鞠子……”下条小姐抚着我的头发。
我抬头看着桌上的照片,看着那个就遗传学而言应该是我母亲的女子。
“下条小姐。”
“嗯?”她的手停下来。
我拿起照片说:
“就算是亲生母亲,会这么像吗?这个人不管怎么看都和我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下条小姐沉默了片刻说:“总之,明天我们去那位高城康之先生的家问问看吧。”
我将照片翻过来,背面有笠原老师大约三十年前写下的字迹:
“左起,笠原、上田俊代(帝都女子短大)、阿部晶子(帝都女大)、高城(经济)”
与父亲同属山步会的高城康之竟然也出现在照片中。
双叶之章 八
车内音响的数字钟显示九点整,胁坂讲介正坐在驾驶座上研究地图,这幅景象我今天不知道看过几次了。
车子停在一栋建筑物的停车场内,大概是美术馆还是资料馆吧,五稜郭(* 五稜郭是一座建造于日本幕末时期的城池,因形状为正五角星形,故称为五稜郭,如今是一座公园。)就在旁边,正确来说,是写着五稜郭的看板就在我们旁边。五稜郭里头一片昏暗,外观看起来只是一座普通的庭园。
我们傍晚抵达函馆,没想到从札幌开车到函馆竟然将近七个小时,一路上又没山谷坡路,只是以一定的速度行驶在笔直的柏油路上,还是花了这么久的时间。
我们来函馆是为了见氏家清一面,由姓氏推断,阿丰见到那位氏家鞠子应该就是氏家清的女儿。虽然不知道氏家的住址,我依稀记得藤村提过氏家任教于函馆理科大学,只不过之前去北斗医科大学找藤村的时候听他在电话上说氏家去了东京,所以搞不好氏家还没回北海道。
话说回来,为什么氏家的女儿和我长得很像?
我直觉第一个可能性就是,我也是氏家的女儿。
不但如此,我还是双胞胎试管婴儿的其中一半,另一半被放进了氏家太太的肚子里,生出来的孩子就是氏家鞠子。我曾在报上看过体外受精的技术能让双胞胎由不同的女性生下,如果这个假设成立,一切疑点都豁然而解。
“或许吧。”胁坂讲介也同意我的推论,“不过这么一来你们的母亲到底是谁?”
“应该不是我妈妈。”我说:“我和妈妈长得完全不像,搞不好是氏家鞠子的母亲呢?”
胁坂讲介对这一点没有表示任何意见。
来函馆的路上我一直思考这些问题。妈妈的死和伊原骏策有关,伊原生病了,他或是他的属下想得到我的身体;我很可能是试管婴儿,有一个女孩子和我长得一模一样,她可能是氏家的女儿,而氏家当年曾经和妈妈一起在北斗医科大学工作……
我愈想愈觉得这整件事搞不好没有解答,我将永远找不出答案,只能在一片混沌迷雾中漫无目标地绕来绕去。但我转念一想,这突如其来的迷雾没道理唯独笼罩在我的周围,一定有某个答案存在某个角落。
想来想去,我决定见见那位鞠子,见到面说不定就能找出先前不曾发现的拼图片。
抵达函馆后,我打电话给阿丰请他帮我问鞠子何时回北海道,因为我自己实在提不起勇气打电话给她。
我打给阿丰的时候,胁坂讲介也打电话回他公司,他说同事帮他查到了氏家清的住址。
“这种事都查得到,真是厉害。”我大感佩服。
“只要抓住函馆理科大学教授这个方向去查就行了,这就是情报网的威力。”胁坂轻描淡写地说道。干这行的就是这样吧,我点了点头。
胁坂讲介边看地图边开车寻找氏家的住处,找了半天还是没下文,开没多久又停到路边猛盯着地图瞧。
“好,我知道了。搞错方向了。”地图仍摆在膝上,胁坂讲介发动引擎。
“这次是真的找对路了吧?”
“绝对正确,而且离这里不远。”他踩下油门。
或许是入夜的关系,函馆的街道比我想象中朴实,看上去就是一座平凡无奇的小镇,电视旅游节目介绍那些充满异国情调的地区在哪里呢?
胁坂讲介终于在一栋三层楼公寓旁停下车子,这一带是很普通的密集住宅区,和东京没什么两样。
“就是这栋三楼。”胁坂讲介伸出拇指比了比楼上。
我们走上阶梯来到氏家的家门前,隔壁门突然打开,一名肥胖的中年伯母走了出来,她一看见我吃了一惊,接着不知为何脸上堆满笑容。
“啊,吓了我一跳呢,你回来啦?”她亲昵地对着我说。
我一头雾水应了声“嗯”。
“喔……”伯母一边打量着胁坂讲介,一边绕过我们走下阶梯离去。
我转头问他:“怎么回事?”
“认错人了吧。”他说:“她以为你是氏家鞠子。”
我交抱双臂吞了口口水,“她完全没起疑耶。”
“是啊。”他说。
我鼓起勇气摁下氏家家门铃,没人应门。
“还没从东京回来吧。”
“有可能,只能再跑一趟了。”
“嗯。”
我们回到一楼正要走出公寓大门,胁坂讲介停下脚步盯着一排排的信箱,三〇五号信箱的名牌上写着“氏家”,里头塞满了信件,有些还被挤到外头来。
他轻轻抽出其中一封,看了看正面与背面之后递给我。白色信封的寄件人栏印着某间女校宿舍的名称,应该是一所天主教学校,收件人写着氏家鞠子。
“看来她住过这个宿舍。”胁坂讲介说。
“是啊,一看就知道是贵族学校。”
“父亲是大学教授,对女儿的教育也很讲究吧。”
“和我的际遇完全不同呢。”
“读贵族学校也不见得幸福啊。”
“是没错啦。”
我再次看着氏家鞠子这几个字,心想这名字取得真不错。
离开氏家公寓,我又拨了电话给阿丰,阿丰说氏家鞠子预定明天回北海道,明天他还会打电话向她确认班机时间。
这天晚上我们把车停在码头仓库旁的阴暗角落,打算在车上过夜。伊原的魔掌应该不至于伸到函馆来,但我们还是决定别住旅馆比较安全。连续两晚睡车里,我也习惯臭毛毯裹在身上的感觉了;胁坂讲介还是和昨晚一样拎着睡袋自行寻找栖身之所,虽然觉得他很可怜,我可没心胸宽大到愿意和他一起睡在狭窄的车内。不管他了,北海道这个季节应该不会感冒吧。
我打开天窗看着夜空入睡,今晚没有星星。
隔天早上,我们在附近公园洗了脸,找间咖啡店吃过早餐便朝氏家公寓前进。
“好想刮胡子啊。”胁坂讲介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抚着下巴,“头也好痒,全身黏黏的。”
“忍耐一下吧,我也很久不曾两天没洗头了。”
“买件内裤来替换好了……”他兀自咕哝着,我绷起脸挪动身子想离驾驶座远一点。
我们把车停在公寓前方的马路旁等氏家出现,由于不知道氏家的长相,我们的策略是只要看见差不多年纪的男士走进公寓,便由胁坂讲介尾随对方看是走进哪一扇门。守了一个小时,两名进公寓的男士都不是氏家。
“他离开东京之后会不会直接前往北斗医科大学?”
“确实有可能。”胁坂讲介点头,“要不要去函馆理科大学看看?搞不好会有线索。”
“也好……”我一边拿起昨天从氏家信箱抽出来的那枚白色信封。
“啊,你没把信放回去?这是犯罪行为耶。”
“抽出来的人是你。”我摇了摇信封,“喂,要不要去这里看看?”
“咦?”他直盯着我的眼睛,“你是认真的?”
“是啊。”我说:“我想多了解这个女孩子,我想知道她是什么样的小孩,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既然她曾经住校,直接去问宿舍最快了。”
胁坂讲介敲着方向盘思索了片刻,看了一眼信封上的学校地址,默默地打开地图。
“在深山里呢,不过当做兜风倒是不错。”
“就这么决定。”我说着拉起了安全带。
“但是,”他一脸严肃地说:“你的长相和氏家鞠子一模一样,这一点别忘了。”
“我知道。”我扣上安全带。
车子顺着函馆湾沿岸道路开了一阵子,我们驶进右边的小路,越过一处小小的平交道之后,路面斜度突然开始拔升,民宅愈来愈少,不久便进入森林里,空气味道也从刚刚的潮汐香气转为树叶的芬芳。
车子驶进一条像是以尺画出来的笔直道路,路面没铺柏油,眼前两道清晰的车痕轨迹仿佛无尽延伸,道路两侧等距种植着高耸的大树,透过树木之间看得见远处辽阔的大草原,车子开了好一段路都是这副景色。
我开始怀疑永远走不到尽头时,前方出现了一栋浅褐色建筑物。
“太好了。”胁坂讲介喃喃说道:“这条路看起来是直线,但我很担心是不是一直在同一处绕圈圈呢。”
那栋浅褐色建筑是砖砌的古老教堂,前方有红砖围墙,入口则是黑色铁门。胁坂讲介在围墙边停下车。
一下车,空气异常冰冷,我不禁搓摩着两手手臂。“拿去。”胁坂讲介把他的风衣扔了过来,他自己则穿着厚实的运动外套。
我一面将风衣披到身上一面窥探围墙内部,但隔着铁门只看得见教堂,笼罩薄薄雾气的四下一片静谧,静到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耳聋了。
铁门旁有便门通往一幢雅致的砌砖小屋,小屋的窗户是关着的,内侧以白色窗帘遮住,我走进一瞧,窗边有块牌子写着“访客请摁铃”,旁边有个小小的按钮,我毫不犹豫摁了下去。
不久白色窗帘掀动,窗口探出头的是一名有点年纪的女士,脸上的皱纹流露高雅的气质,她微微一笑打开了窗户。
“我们想参观贵校的宿舍。”我说。
“里面就是我们的宿舍,不过……”女士脸上挂着笑容,但仍有戒心,“请问您有什么事呢?”
“呃……”
“我们想请教一些关于贵校毕业生的事。”不知何时来到我身后的胁坂讲介开口了,“我们绝对不是可疑人物。”他说着递出了名片。
女士接过名片看了看,又还给胁坂讲介。
“真是非常抱歉,校外人士必须有介绍信才能入内,毕竟我们有保护学生的义务。”她的口气温和,态度却很强硬。
“那么能不能让我们见见贵宿舍的负责人?”胁坂讲介不死心。
“这个嘛……”女士面有难色。
就在这时,围墙内的碎石地面响起脚步声,一名一身黑衣搭白色围裙的女士正踏着沉重的脚步朝小屋走来,她圆滚滚的身材让我联想到《乱世佳人》(* 《乱世佳人》<Gone With The Wind>是著名的美国小说,又译《飘》,出版于一九三六年,作者为玛格丽特·米契尔<Margaret Mitchell>。)里的黑人女佣。
“我烤了派,你也吃一点吧。”胖女士笑着对小屋里的女士说道。她手上端着盖了白布的银盘,然而当她转头一看到我,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
“哎哟,修女,这怎么好意思呢。”小屋里的女士笑嘻嘻地接过了银盘说:“对了,修女,这两位想参观宿……”
“啊啊!”胖女士张着符合她体型的大口说道:“这不是鞠子吗?哎呀呀、哎呀呀,整个人感觉都不一样了,看看你这身打扮……”她朝我上下打量了一番,“真是……真是年轻又有朝气啊,以前你都不肯穿长裤呢。”
“修女,你认识她?”
“她是这里的毕业生氏家鞠子。鞠子,真是好久不见了。”胖修女堆满笑容对着我说:“一切都好吗?”
我不禁“呃”了一声,赶紧摇手说道:“抱歉,我不是啦。”
“不是什么?”
“我不是氏家鞠子小姐。”
胖修女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不知为什么瞪大眼睛看了看胁坂讲介,又转头对我说:
“不是氏家……,这么说你结婚了?”
我吓得倒抽一口气,连忙澄清,“不是的,我叫小林双叶,我并不是氏家鞠子小姐。”
“咦……”胖修女的脸颊微微颤动,“你在跟我开玩笑吧?”
“是真的。”
“可是你……”胖修女猛眨着圆滚滚的眼睛,“……就是氏家鞠子呀。”
“事情是这样的。”胁坂讲介帮忙解释,“这位小林小姐是鞠子小姐的双胞胎姐姐,因为某些缘故,从小没和亲生父母同住。她这次有机会来到鞠子小姐的故乡,所以想顺道看看妹妹当年住过的宿舍。”
听到这漫天大谎,我登时表情僵硬,但胖修女似乎相信了。
“啊,原来是这样呀。”她一脸恍然大悟用力点了点头,“难怪你们长得那么像,啊呀,难怪难怪,不过鞠子从没提起有个双胞胎姐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