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年级第一名”这句话惹怒了勇作。当时,他已自诩为第一了。
“不过,他好像不是班长。”勇作说。他认为,不管在哪个班级,成绩最好的人一定耀眼而出众。
“因为瓜生没有朋友,没人推荐他。”
“哦。这么说,他不太受欢迎?”勇作自己则众望所归地当上了班长。
“是啊,一点儿也不受欢迎。他也不和大家一起玩,老摆出一副臭架子。”
这句话让勇作很受用。两人虽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但一听到有人说瓜生晃彦的坏话,他就觉得很开心。
勇作一直很在意晃彦,时而触到他令人讨厌的视线。时光就这么流逝。
四年级夏天上游泳课的时候,两人有了正面的接触。
那天是那个夏天最后一次下水游泳的日子。五个班级举行接力对抗赛。各班选出四名精英,每人五十米,进行总计两百米的泳赛。
勇作自然入选了,他对游泳很自信,在至今的游泳课中,没人游得比他快,于是由他担任最后一棒。
勇作在起跳台后面等待的时候,听见了隔壁班同学的对话。那是瓜生晃彦所在的班级,他也在选手之列。从顺序来看,他是第三棒。
只听他回头对最后一棒选手说:“喂,跟我换。”
“为什么?我们不是猜拳决定了吗?”
“少哕唆,跟我换就是了。”
瓜生在四年级学生中身材算是高大的,五官也像个小大人,对方被他一瞪,马上慌张地起身和他对换。
在一旁观看的勇作和瓜生四目相接,随即移开了视线。
泳赛开始了,第一棒,第二棒相继跃入泳池。第三棒入水后,勇作站上起跳台,将口水抹上耳朵。
“和仓,拜托你啦!”
勇作举起手,响应同学的加油声。
五名选手中,瓜生班的领先一个身长的距离,勇作班的居于第三。勇作确定自己能扭转颓势,马上就能超越瓜生这家伙……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第三棒明明领先回来,游最后一棒的瓜生却没有立刻跳入水中。观众席上传来“你在搞什么啊”的叫声。不久,勇作班上的选手也回来了。甫一接棒,勇作立刻跃入水中。他把握住了绝佳的入水时机,飞快地以自信的自由式划水前进。他认为自己已居首位,可以一个人遥遥领先,抵达终点。
但当他在二十五米处正要折返时,看到了难以置信的景象——有人游在自己前面!
是……瓜生!不可能!他分明比我晚下水……
勇作拼尽全力。然而,当他抵达终点、从水中探出头时,却看到瓜生已经脱下泳帽。瓜生发现了他的视线,微微咧嘴一笑。勇作第一次看见瓜生笑。如果当时他是初中生,心里大概会浮现“嘲笑”这个字眼。那笑容似乎在对他说:“你别自以为是了!”
勇作意识到,瓜生是故意那么做的。他从一开始就打算让勇作成为笑柄,才会强行和同学换棒,还故意晚下水,让勇作难堪。
勇作沮丧得几欲流泪,他再度潜入水中,咬紧牙根。
观赛同学的赞美证实了瓜生比赛时的泳技何等高超。有人说他的手臂舞动宛若风车,有人则说他如鱼般在水中穿梭。他们说的大概都是事实。
那天之后,勇作郁闷了很久。他只要一发现瓜生的身影,就会下意识地掉头就走。他讨厌那样的自己。
他当时没发现,那是自己第一次尝到自卑的滋味,但察觉到原本莫名地讨厌瓜生的心情,已变成了一种明确的憎恨。
“总有一天我要击败你!”他下定决心。
来年春天升上五年级,两人进了同一个班。
勇作仍是班上的领袖。那时,同年级的同学当中,和仓勇作这个名字几乎无人不晓,所以在班长的选举中,勇作以压倒性的票数当选。
在学业方面,勇作也从未感到不安。无论数学还是语文,他都觉得很容易。听老师讲课就像在听老人忆当年般简单易懂,而当老师点到他时,他也能应答如流。看到同学被分数的加法弄得焦头烂额,他觉得很不可思议,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连这么简单的东西都不会。
看来我在这个班上也是第一名!刚升上五年级不久,勇作就很自负地这么想。
但没过多久,他就发现这不过是个幻想,让他的自信破灭的也是瓜生晃彦。
两人同班后,勇作对瓜生在意了很久,但他渐渐发现瓜生和从前的同学说的一样,是个不起眼的人。他沉默寡言,又老是和众人保持距离;课堂上,他也不像勇作那样踊跃发言;一到下课时间,几乎全班都会冲到校园里玩,但他大多在位子上看书。他好像没有比较亲近的朋友,让人摸不清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只不过,瓜生依旧会远远地对勇作投来不怀好意的冰冷视线,勇作也很在意他的一举一动。两人虽然不想接近彼此,却总是注意着对方。
第一次月考后,勇作才知道瓜生的实力。老师宣布勇作和瓜生都考了满分。勇作惊讶地看着瓜生。瓜生却用手托着腮帮,一脸满不在乎的表情。
从那之后,勇作总是在意瓜生的成绩。他想知道这个令人摸不清底细的对手真正的实力。约两个月后,勇作便明白了。
瓜生晃彦的学习成绩出类拔萃,可说是卓尔不群。不管任何一科的考试,课后作业,就勇作所知,从来没有瓜生解不出的问题。他的作业总做得完美无缺,考试也几乎都得满分。勇作虽然没有拿过低于九十分的分数,但不时会因粗心而出错。有时,老师会故意出考倒小孩子的问题,勇作也只好举手投降,但对瓜生而言这却是小事一桩。又如在欧洲地图上填出各国首都,听写汉字“启蛰”、解数学方程式,他都一脸无趣地快速答出,而且正确无误。
瓜生还不只擅长读书,要他做任何运动,他都能安然过关。所谓“安然过关”,其实只是装出来的。他给人一种“只要他认真去做,就能跑得更快、跳得更高”的感觉,仿佛要他为这种无聊透顶的事情全力以赴,是愚蠢可笑的行为。
在各方面都大放异彩的瓜生,在人际关系方面却是彻头彻尾的劣等生。他不给人添麻烦,但也全然不想与众人同乐。当以班级为单位活动时,他只是早早把自己负责的部分做完,对他人的工作却视而不见。然而,他负责的部分却完美无缺。
“我讨厌和瓜生在一起。”
“他以为自己成绩不错,就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
这么说的学生渐渐增多。
“和仓,你可别输给那种人!给他点颜色瞧瞧!”
勇作身边的朋友说。大家都无法忍受瓜生不把人放在眼里的态度。
最看不惯瓜生的就是勇作。
勇作几乎不曾落在人后。读书、运动、绘画和书法,他样样得第一。当然,成绩的背后有许多他付出的努力。而他辛辛苦苦才到手的头名宝座,却让瓜生哼着歌轻轻松松地夺走。就像那次游泳比赛一样。瓜生赢了,却一脸“这种小事一点儿也不值得高兴”的神情,简直就是故意要惹勇作生气。
“你怎么了?最近很没精神。”几个同学常这么对勇作说。勇作感到很意外。他从没想过,别人会对自己说出同情的话。
“没什么。我也有情绪低落的时候。”他总是故意高声回答。
要除掉这股窝囊气,除了超越瓜生别无他法。勇作放学回家后,只要一有时间就坐在书桌前用功读书,休息时间就跑步、做俯卧撑。他学会了画世界地图,背诵星座,闭着眼睛也能吹木笛,书法端正漂亮,而且认识了所有常用汉字。然而,他越是努力想赶上瓜生,两人间的差距却越是明显。勇作开始焦躁,常常坐立难安,而且经常迁怒于朋友。

一天,开班会时发生了一件事。
勇作和平常一样担任主席,主题是如何解决班上照顾的花圃最近荒芜的问题。勇作的工作是在同学们各自发表意见后,加以汇总整理。
其实,勇作最近对班会也开始感到棘手。他站在讲台上俯视大家时,眼角余光总是不经意地扫到瓜生,还非常在意瓜生用何种眼光看待自己。
“明明什么都不如我,还敢摆出一副老大的架子。”勇作猜想着,瓜生是不是正在这么想呢?他以前从未有过这么自卑的想法。
勇作让同学们进行讨论,一半心思却放在瓜生身上。他非常在意瓜生的一举一动,但绝不正眼瞧瓜生一眼。
“照顾花圃的顺序就这么决定。不过,负责的人再怎么巡视,要是没有认真照顾,也没有意义。有没有办法解决这一点呢?”事情大致决定后,勇作说。他认为,提出新的问题也是主席的工作。这时,勇作看见瓜生在打哈欠,闭上嘴巴后又转头看着窗外。勇作从他身上移开视线,又问了一次:“谁有意见?”
大家提出几条意见,却始终没有定论。
于是勇作说:“这么做怎样?我们制作一本记录本,将浇水,拔草等记录在上面。这样一来……”
勇作看到瓜生的表情,话讲到一半停了下来。瓜生用手托着下巴,歪着嘴角笑着。是那种笑容!游泳时的笑容!
那一瞬间,勇作压抑在心中的情绪爆发了。
他冲下讲台。
大家正感到惊讶,他已冲到瓜生桌前,握紧拳头猛力捶向桌子。
“你有话直说!你有意见,对吧?”
瓜生却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依然用手托着下巴,定定地盯着勇作的脸。“我没有意见。”
“胡说!你明明瞧不起我。”
“瞧不起你?”瓜生哼了一声,把脸转向一旁。
一看到这个动作,勇作来不及思考,身体就先行一步。他抓住瓜生的手腕,使出全力将对方拉起,于是瓜生连人带椅摔在地上。勇作骑在他身上,双手揪住他的领口。
“住手!你们在做什么?!”
当身后传来老师的声音时,勇作感觉屁股腾空。下一秒,他已背部着地,摔在地上。
勇作爬起身,瓜生正拂去衣服上的灰尘。他低头看着勇作,小声但清晰地说:“你是不是脑袋有问题?”
这场架很快就传开了。当勇作带着老师的信回家时,父亲兴司气得满脸通红。老师在上面写了勇作在学校里的行为,并请兴司签名。
“为什么?”兴司问,“为什么你要做出那种事情?”
勇作没有回答。表明内心的想法,就像是在暴露自己的软弱,这令他害怕。
父亲的愤怒久久不见平息。勇作作好了心理准备:或许自己会被撵出家门。
然而,兴司读完信后,表情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他抬起头来,问道:“跟你打架的瓜生,是瓜生工业老板的儿子?”
“是。”勇作回答。U R电产当时还叫瓜生工业。
兴司皱起眉头,从茶柜里拿出钢笔,默默地在信上签名,然后低声说:“别做蠢事!”
勇作完全不明白,为什么父亲的怒火会快速熄灭。
此后,勇作变了。他不再喜欢出头,也不再表现得像个领袖。他只是不停地思考,如何打败瓜生。
两人的关系如此持续了好几年。

3
县警总部派来的搜查一科刑警、机动搜查队和鉴识人员抵达了命案现场,重新进行地毯式现场搜证,并调查勇作发现的射箭场所。
行惠和俊和也来了。负责向他们听取案情的是搜查一科的刑警。县警总部也派出三名刑警前往公司。董事们应该已经听说此事,此刻一定正齐聚一堂,为如何善后而烦恼。
县警总部的刑事调查官正在勘验尸体,勇作也在人群中做着笔记。统和医科大学法医学研究室的副教授也参与验尸,提供意见。经初步调查,发现了一个令人意外的事实,须贝正清似乎死于中毒。
“中毒?”一名刑警发出难以置信的声音,“什么毒?”
“还不清楚。似乎引起了呼吸麻痹,可能是一种神经性毒素。箭上恐怕有毒。”温文尔雅的副教授慎重地说。
尸体被送至指定大学的法医学教室进行司法解剖。这时,跑社会新闻的记者已蜂拥而至,随处可见记者抓着认识的刑警死缠烂打,试图问出内情。
“和仓。”验尸完毕,刑事科长叫住勇作,命他去瓜生家一趟。
听到“瓜生”两个字,勇作心跳微微加速。“调查十字弓的事?”
“嗯。凶器似乎就是直明先生的遗物。听说他们去查看时,十字弓从原本存放的柜子里消失了。”
“凶手拿走的?”
“应该是,你马上去询问有关人等。不过,需要问的人很多,还有几个刑警也去。鉴识人员应该也去。”
“知道了。”
“噢,对了。你今后跟搜查一科的织田警部补一组,要听从他的指示行动。”科长指着一个身高约两米的彪形大汉。那人着灰黑色西装,头发向后梳,年龄看起来和勇作相仿,职位却高了一级。
“是。”勇作回答后,来到织田身边,打了声招呼。织田眼窝凹陷,充血的眼珠转了一圈,俯视勇作。
“你先保持安静,这是我的第一个指示。”织田警部补用一种低沉平板的声音说道。
“如果没有必要开口,我自然会保持安静。”一和他对上眼神,勇作立刻告诉自己要冷静。
他们开勇作的车前往瓜生家。织田缩着长腿坐在副驾驶座上,一面在记事本上写东西,一面喃喃自语。
勇作手握方向盘,想着瓜生晃彦的事。等会儿说不定会见到那个男人。这么一想,他就无法压抑住不安,但不可恩议的是,心中涌起了一股类似怀念的情绪。他感到一阵困惑。
瓜生晃彦令勇作在意,并不只是基于他在课业和运动上的强烈竞争心理,还有一个特别的原因。事情发生在小学毕业的时候。
毕业典礼和入学典礼一样,在同一座礼堂举行。所有学生和入学那天一样依序排列,从校长手上接过毕业证书。讲台后面贴着一面国旗,大家依照平常的仪式,看着国旗,口唱骊歌。
勇作的父亲没来,但有不少毕业生的父母出席。父母带着小孩向老师打招呼。
等到大家开始散去,瓜生晃彦的父亲才出现。车停在正门前,下来一个身穿咖啡色西装的男人,感觉不像是来参加毕业典礼,只是来接孩子回家。
勇作的老师立刻跑了过去,满睑堆笑,微微欠身,对那人说话,和对待其他学生家长的态度相去天壤。
勇作停下脚步看着他们,身穿西装的男人也正好将脸转向他。勇作看到那张脸后有点错愕,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车子留下废气扬长而去后,勇作才想起那人是谁——绝对没错,那个男人是红砖医院的早苗去世时到他家里来的人,那个和父亲长谈,回去时还摸了摸他的绅士!
为什么那个人是瓜生的父亲?
勇作愕然地目送车子离去。
勇作还想起了一件事:仔细一想,自己和瓜生晃彦第一次见面,也是在和早苗留下共同回忆的红砖医院里。
难道瓜生父子和早苗的死有关?那会是怎样的关系?
这个疑问,使得瓜生晃彦成了勇作心中更为重要的一个人。

从命案现场真仙寺到瓜生家,用一般车速开了十五分钟。先到达的刑警和鉴识人员从大门进入,正往前门而去。勇作将车停在门前,跟在他们身后。
站在最前面的是县警总部的西方警部。他身材不高,脸也不大,但端正的姿态让人感到威严十足。
走到玄关相迎的是一名四十多岁的美丽妇人,名叫瓜生亚耶子,是瓜生直明的妻子。勇作很清楚,她是直明的续弦。
“放十字弓的房间在哪里?”西方问。
“二楼外子的书房。”亚耶子回答。
“我听说,亲戚都聚集在府上。”
“是的。因为我们在整理外子的遗物……他们现在都在大厅。”
“打扰了。”西方脱下鞋子,其他刑警也依样而为。
西方看了属下们一眼,下令道:“织田、和仓还有鉴识人员和我一起去书房。其他人去大厅,一个个地问话。”
于是亚耶子唤来女佣,要她带织田和勇作之外的刑警到大厅,自己则领着勇作他们,走上一旁的楼梯。--上二楼,是一条长长的大走廊,两侧房门一扇挨着一扇。走廊尽头好像是露台,看得见天空。亚耶子要打开眼前那扇门,织田制止了她,自己动手打开。
“这里就是外子的书房。”亚耶子说。
西方一走进去,马上发出惊叹:“真大!”
勇作也有同感。这间书房比他现在租的整间公寓套房还要大许多。
亚耶子指着放在墙边的木柜,说里面原本放着十字弓。织田戴上手套,打开柜门,里面排列着枪和刀剑等古董。西方命令鉴识人员采集指纹,自己则带着亚耶子走到窗边,以免干扰他们工作。
“有谁知道这里有十字弓?”西方问。
亚耶子一脸茫然地歪着头。“前天是外子的七七,所以我想,大部分出席的人都知道。”
“哦?为什么?”
“其实……”亚耶子说,晃彦在七七那晚让大家参观直明的收藏品。今天亲戚们齐聚一堂,似乎也和那件事情有关。
西方稍一思索,然后问:“夫人,最后一次看到十字弓是什么时候?”
“昨天晚上,不过我想今天早上应该还在书房里。我念大学的儿子出门前,还告诉我,爸爸房里的十字弓没收好。大概是昨天将艺术品移到楼下的时候被谁拿出来了。于是我要一个年轻的女佣和美将它收好。”
“那是什么时候?”
“客人来家里之前……我想是九点半左右。”
“你发现十字弓不见了,是什么时候?”织田首次开口。
“刚才。巡警到家里来说,听说我家有把十字弓,他要确认一下。”
“你今天也来了这间书房好几趟吗?”
“没有,今天都忙着招呼大厅里的人……”
“还有谁来过这里?”
“这个嘛……”她侧首思考,“今天应该没人有事要到这里来……我问问女佣或儿媳,说不定她们知道点什么。”
勇作对“儿媳”这两个字有了反应。原来瓜生晃彦已经结婚了。
勇作想,自己在这一点上也输了——他至今还是单身。
“今天到府上来的只有聚集在楼下大厅的人?”
“不,那个……”亚耶子说,除了聚集在楼下的女人,她们的丈夫中午前也来看过遗产分配的情形。虽然他们待在这间屋子里的时间很短,但趁机溜进这间房间也并非难事。
“其中有没有人带包?”勇作提出了第一个问题。
“包?”亚耶子露出困惑的眼神。
“大包,或是纸袋。”
她摇摇头:“我不记得了。”
“哦。”勇作没有追问。他指的是用来装十字弓的包或纸袋,凶手不可能光明正大地带走十字弓。
西方好像察觉了勇作的想法,说:“这件事应该也问问其他人。”
织田接着问进入这间书房的路线,首先得知可沿一楼的楼梯而上。
“也可以从外面直接进来?我刚才好像瞄到屋外也有楼梯。”
“是的,的确有。走廊尽头的露台上,有一道通往楼下的楼梯。”
勇作他们跟在亚耶子身后,来到走廊,打开镶嵌玻璃的门走出露台,低头可见一道通往后院的楼梯,从后院很快就能到后门。
“还有这种方法……”西方警部自言自语道,然后问亚耶子.“这扇玻璃门上了锁,谁有钥匙?”
“我,和我儿子。”
“儿子是指……”
“长子晃彦。”
“哦……”西方摸摸下巴上没剃干净的胡楂,“他今天想必在公司?”
“他是去上班了。不过,不是去公司。”
“他不在UR电产上班?”织田问。
“不是。他说不想继承父亲的事业……在统和医科大学脑神经外科当助教。”
勇作的胸口一阵抽痛,脑外科医生……
“差别真大!”西方说,“命案的事告诉他了吗?”
“是的。他说马上赶去须贝先生那里。”
“哦。”
来二楼的目的几乎达到了,勇作他们也下楼进入大厅。四名刑警分成两组,分别向七八个关系人问话。西方一度集合属下,扼要转述了亚耶子的话,要他们按照那些信息发问。
他们各自回到岗位后,西方问亚耶子:“目前在家里的只有这些人?”
她环顾大厅,然后说:“还有两个女佣,她们大概在厨房。噢,还有我儿媳。她说身体不太舒服,回别馆休息了。”
“别馆?她不舒服到不能接受我们询问的地步?”
“不,我想应该还不至于。”
西方点头,命令织田和勇作去别馆问话。
“不过,你们要注意,别造成少夫人的负担。”西方补上这么一句,绝对是因为感受到瓜生这个姓氏的分量。
从主屋穿过庭院直走就是别馆。织田大步前进,勇作紧跟在后。比起西方在的时候,织田显得更为抬头挺胸。
说是别馆,其实无异于自立门户,有门廊,里面还有一扇西式大门。
织田按下门旁的对讲机按钮,听见一个年轻女性应门的声音。织田报上身份、姓名,对方应道:“好的,我马上开门。”
不久,大门打开,出现一名身穿白色毛衣、身材颇为高挑的女人。
“打扰你休息,不好意思。我姓织田,隶属于县警搜查一科,这位是岛津警局的和仓巡查部长。”
织田一介绍,勇作低头问好,然后抬起头来,再次看着对方的脸。
勇作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为什么眼前的女人那么惊讶呢?
但接下来,便换成他惊愕不已了。
小美……他吞下几乎脱口而出的呼唤。

4
晃彦回到家时已过七点。亲戚和警察已经离去,家里总算安静下来,可以好好吃顿饭了。亚耶子要晃彦夫妇今晚一起吃饭,所以美佐子也在主屋的餐厅里,弘昌也放学在家。瓜生家很久不曾全员到齐吃饭了。
晃彦绷着脸,坐在餐桌边也不打算主动开口。不过,亚耶子问起须贝家的事,他还是答道:“亲戚们几乎都去了,家里也全是公司的同事。记者听到消息,来了一大堆。俊和是回家了,可我想他一个人要应付一群人太辛苦,就帮他打电话到处联系。”
“辛苦了。”亚耶子说。
“到底是谁做出那种事情呢?”弘昌谨慎地开口。或许命案令他颇受打击,他几乎没什么胃口,早早就放下了刀叉,光是喝水。
“再过不久就会水落石出了,警方没那么没用。”晃彦不停地转动脖子以消除疲劳。
“刑警先生好像在怀疑今天到家里来的亲戚。”园子说。
“不可能的。”亚耶子看着女儿,像是故意要说给她听,“犯人用的好像是我们家的十字弓,警方只是想弄清十字弓是什么时候被偷的。”
“可是小偷不仅限于从外面进来的人吧?”园子毫不退让,“屋里的人要偷不是更简单?”
“你的意思是哪个亲戚偷的喽?偷了要做什么?阿姨她们可是一步都没踏出这栋房子。”
“也可以偷走之后再交给其他人啊。白天家里来了一大堆阿姨,对吧?”
“园子!”亚耶子呵斥道,“你不要乱说!”
斥责对园子似乎不起作用。她闭上了嘴,微微上扬的纤细下颚却露出反抗的意味。
“不过……还真是厉害。”隔了一会儿,弘昌说道,“居然真有人用那把十字弓杀人。说不定是有人昨天看到了那把十字弓,灵机一动想到的。”
“弘昌……”亚耶子这次却没有出声喝止。
的确就像弘昌所言,凶手可能是昨天看到十字弓,才起了行凶的念头——凶手就在亲戚当中。